风景人物画卷 烟云散尽,霁月初晴,里面渐渐显出朦胧的影像来。影像越来越清晰了,可以 看出是在一座偌大的后花园里,杨柳垂金,杜鹃啼月,玉宇琼楼,兰宫桂殿,说不 尽的辉煌绮丽,富贵奢华。有个宫妆女子正立在荼蘼架下,手执红丸,逗弄一只锁 在架子上的金翅鸟。只见她身系菊黄色的团花长裙,肩披宽松透明的水绿轻纱,明 眸皓齿,素手丹唇,年纪尚小,却别有一种风流态度。就连架上的金翅鸟也是黄翎 白腹,瞪着两只滴溜溜乱转的红眼睛,显得十分的乖巧可爱。她兴致颇高,那只小 鸟却在东张西望,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白雪飘飘,疏林如画,梅影横斜,落英乩水,一对身披大红雪氅的青年男女正 携手同游,喁喁情话。男的俊秀挺拔,如玉树临风,女的袅娜纤弱,似茂兰倚竹, 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细看来两人的斗篷均是羽纱面料,款式也一般无二, 唯一的区别就是系在领口的缎带上的纹章不同:一个绣了只玄龟,另一个绣了只白 虎。正走着,清溪间忽然波澜翻腾,窜出一条金翠斑斓的巨龙来,喷射出一股晶莹 的冰柱向二人袭来。男的先看到了,口中仿佛念念有辞了一番,一阵黑色的旋风刮 起,晶柱登时冰消瓦解了,女的也快速念动咒语,一道新月形的白光扬手而出,直 捣巨龙的心脏,那巨龙看看风向不对,一溜烟钻入水中不见了。两人却象什么都没 发生似的,继续他们的逍遥之旅。 玉峰凌月,翠竹含烟,天低云淡,手可扪星,在高山之巅,幽篁之隙,一个道 装的少女正在练剑,还有一个年长者在一旁不时的指指点点。两人俱是螺髻荆簪, 羽衣星服,脚登麻鞋,腰束丝绦,年少者的羽衣是洁白如雪,年长者的颜色略微黯 淡一些,呈浅灰色。不多时,只见少女放出飞剑,剑气如虹,仿佛一颗金黄的流星, 直冲斗牛,经天一周,还至本处。少女现出原身,黛眉微蹙,美目凝愁,似乎有满 腹的心事,尽在不言之中。霁月难逢,彩云易散,画面不觉又翻转过去,只余下烟 波浩荡,青山缥缈…… 于是用白描技法勾了个宫妆美人的背影,风姿绰约,白衣胜雪,仙袂飘飘。又 在她的脚下添了个方框,两侧各加了条粗线,这就算是秋千架了。再从头顶垂下几 条疏疏的杨柳枝,袅娜多姿,婆娑欲舞。左边用浓墨描出亭亭玉立的折枝玉兰花, 穿插着再用淡墨匀出些袅袅的海棠花。在右上方题上“玉堂春” 三个字,还特地配上一首诗:“玉烛垂红泪,晶帘隔月痕;何时携素手,怜取 意中人。”落款时却不知不觉地写了“妙香”两个字,后来自己看了也深感奇异, 又没法修改,只好作罢。 原来蛮族人信奉的最高神祗是吉祥天女,天女三面六臂二十一目,三身的颜色 分别为黄、红、蓝,象征土、火、水三大元素,面部各有三眼,六手和六脚各生一 眼,象征能观照一切众生。 正面金黄色者为寂静相,面如满月,慈目善眉,头带紫金八宝冠,身穿丝制天 衣,项挂珍珠璎珞,臂贯环钏,左手持青色莲花,象征智慧,右手托甘露宝瓶,象 征福德,以金刚跏趺安坐莲花月轮座中央,背后有光环围绕。 左边赤红色为忿怒相,三目圆睁,獠牙外露,发须眉赤红如火,身穿黄金铠甲, 项挂骷髅璎珞,臂缠毒蛇,左手执喷焰宝剑,象征降魔,右手握白色海螺,象征胜 利,以如意坐,左腿结跏趺坐,右脚前舒轻踩一伏地金钱豹,安坐于莲花日轮座上, 背后有火焰映照。 右边宝蓝色为喜乐相,满面春风,贝齿微露,长耳垂珰,头戴水晶花蔓,上身 赤裸,项挂宝石璎珞,臂饰金铃,腰系虎皮短裙,左手捧摩尼宝珠,象征如意,右 手抱吐宝鼠鼬,象征财富,以如意坐,右腿结跏趺坐,左腿向下舒展,脚踏一金色 鲤鱼,安住于莲花星轮之上,背后有祥云簇拥。 另有智慧天女和慈悲天女为左右侍卫,象征悲智双运,以绿孔雀为坐骑,象征 飞扬自在。 据说虔诚供奉能够增长寿命,多得财宝,饶益子嗣,远离夭折,水火、鬼魅、 瘟疫、饥馑等灾难,所以在蛮族子民中几乎是家家信仰,人人谟拜。 当我悠悠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榕树底下,穿著一身洁白的花裙,额头上垂 著一抹细软的流苏。肚子已饿得咕咕直叫。 美人开始用皮条贯穿花瓣了,如编制凯甲一般,很快就织成了一件吊带长裙, 借助风力帮我套在身上,看看皮条还有剩余,又集鹅黄的睡莲花蕊作流苏,饰以金 黄的虞美人花,编了个发带,亲手系在我的前额上。 光彩笼罩下,有一赤身裸体的金发美人,正盘膝而坐。象是刚从沈睡中醒来, 她轻轻睁开双眸,好奇地东张西望著。忽然伸伸腿,站了起来,却只有一尺多高。 只见她对著鳄鱼比划了几下,一道白光过後,我的身体已然躺在一个月牙形的小岛 上。周围绿草如茵,草丛中开满了金色的虞美人花。 其实人家只不过是黑一点,胖一点,眼睛小一点,头发绿一点而已,哪里就是 丑八怪了。再说那个耗子精,除了恶搞捉弄人寻开心以外,什麽本事也没有,长得 瘦猴儿一般,人家才不要给他做媳妇呢。 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过後,我的身体碎为微尘,破体而出的元婴在如意宝戒的 庇护下,飞向浩渺无艮的虚空,渐升渐远…… 许久金光散尽,我睁开眼睛,见前面立着一个面目慈祥的中年人,身披洁白的 法衣,左手拿着根碧绿的权杖,右手掏出一方素帕,正在那里擦额头上的汗珠子呢, 肯定是助我疗伤时累的。 紧接着进来一个胖胖的画师,身穿宽松的白衣白裤,头缠雪白的布巾,头的一 侧以别出心裁的角度,插了根翠绿的孔雀毛。 一位黑干草瘦,须发斑白的中年文士站在门口,给进去的学童每人分发一张素 笺,让写几个字后再交上去。 屋子很小,惟一的摆设就是一架四扇的山水屏风,屏风前坐着一个打扮得奇形 怪状的中年人。只见他黑衣白裤,三缕长须,头上缠着厚厚的方格布巾,正凝神静 气地注视着面前的一盘棋。听见有人进来,也不回头,只是拈起一粒白子,说道: “执黑先行。” 一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青衣女子,已经静静地坐着,等在那里了。只见她 松松地挽了个堕马髻,满头珠翠,螓首蛾眉,仪态万方,全然不似寻常蛮族女子。 她的旁边搁着一张古琴,琴前的地上还有个厚软的布垫子。她指指布垫,开口道: “谁会抚琴?不妨坐下一试。”声音若黄莺出谷,婉转柔和,喧闹顿止,连耗子精 也屏息静气,不敢言语了。 琴面漆色温润,断纹呈毛发状,边上还放了一炉旃檀香片。 我轻轻地将琴抱起,置于膝上,旋玉轸,调冰弦,点上炉香,才开始弹奏。繄 洞渭兮流澌濩,舟楫逝兮仙不还,移情愫兮蓬莱山,呜钦伤宫兮仙不还。海潮明月, 孤鹜凌云;落霞秋水,鸥鹭集翔……断续的场景渐次从心底流过,一曲弹罢,余音 缭绕,浑然忘机。青衣女不禁粉泪盈盈地叹息道:“我随夫离京,远嫁荒蛮,已五 年有余,寂寞冷清,惟以琴自遣。不意今日得聆仙曲,繁华洗尽,尘虑顿消。此曲 应叫水仙操吧,相传伯牙学琴,三年不成,其师与之俱至海上。师父刺船而去,伯 牙引领延望,但闻海水汩没,山林窅冥,群鸟悲鸣,仰天叹曰:”先生将移我情矣。 ‘乃援琴而作水仙之曲,遂为天下妙。难道你小小年纪也有所待吗?“ 一位布衣白须,架着眼镜的老先生,手里拿着薄薄的一册书,正逐页翻着。 我轻轻地推开门,却见里面黑洞洞的,连窗户也都遮上了厚厚的布帘。地上整 齐地摆放著五排棕丝坐垫,零星地散坐了七、八个学童。每个学童的面前各自安放 了个小小的陶土香炉,炉里分别插著一支燃了一半的线香。还有十来个学童在後面 贴墙站著,另有一个武者打扮的灰衣人在中间来回巡行。 找了半天,我才认出了耗子精。他显然精心修饰了一番,换了新的缠头布,穿 了件红绫滚边的黑绸衫,正在那里盘腿端坐呢。 雕花大门内,一个漂亮的红发女孩问了我的姓名,作好登记,然後给了我一块 小木牌,把我领到一座竹楼前,指著左边第一扇门,示意我进去。 雾气散去,香风徐来,远处的睡莲花丛已依稀可见,阿强突然狂叫起来。顺著 它目视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张灰色的大嘴渐渐露出水面,然後是两只闪著金光的小 眼,紧接著两只黑乎乎的布满鳞片的爪子开始攀上船舷。 湖中蒹葭苍苍,白雾茫茫,我撑一竿长篙,努力地向湖心划去。 耗子精一边骂我没用,一边对小白菜讲著我平时的糗事,逗得她咯咯直笑,棕 黄的马尾辫也随著抖个不停,象极了风中的芦苇花。 大鲨鱼则拉著西红柿的手,跪在她粉红色的石榴裙下,信誓旦旦地说:“今天 我要采一朵最美的睡莲花献给你!” 他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写情书。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些花花绿绿的信笺, 先是用花露水薰得香喷喷的,再歪歪扭扭地写上想了一夜的两句诗,然後系在盛开 的大红大紫的花枝上,就让我给西红柿小姐送去。却说那一天,我送去一朵鸡冠花, 花上拴著个紫方胜,讨回一枝狗尾草,草上附了张打结的白字条。大鲨鱼看了喜得 合不拢嘴,破例赏了我一颗酸梅糖吃,晚上又跑到西红柿的窗前唱了半宿的歌,直 吓得猫头鹰也不敢在附近停留,连夜把家搬走了。 时隔不久,耗子精的哥哥淼淼鱼学校初级班毕业後,没能通过军队预备役的体 能测验,郁闷地回到家中。因其身强力壮,凶狠霸道,从小别人都叫他大鲨鱼。 这时,一个同样穿著破烂的小女孩跑过来,扶我在一块干净的礁石上坐下,不 多时又帮我拾了满满一篮子海菜回来。 原来母亲有一套银凤头饰,系用纯银打造的,由六只形态各异的凤凰交错盘结 而成,是母亲最珍贵的嫁妆,一直收在锦盒里,自己也难得一戴。 蛮族是集中生活在帝国南疆琉璃岛上的一个少数民族,自古崇尚武力。男子用 布巾缠头,饰以孔雀的翎毛,妇女则头上插满银饰。战士们内功精湛,武技纯熟, 并且能够使用幻兽辅佐战斗。受帝国文化的薰陶,学校除了开设经书和武艺外,还 有琴、棋、书、画等选修科目。但教学成果始终不佳,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凭一技 之长在京城谋个一官半职。由於海上交通不便,族人几乎不与外界来往,生活基本 自给自足。 首先出现的是我的母亲,温柔懦弱的她已经容颜憔悴,犹在喃喃地唤著我的乳 名──白莲花。然後是我那威严又陌生的父亲,头戴王冠,坐在金碧辉煌的宝座上, 神色漠然。还有父亲的宠妃──青菱,满脸春风得意的笑容。 青菱的女儿──牡丹公主,依然一幅骄奢放纵的模样。牡丹的夫婿──黑骏, 本是我初恋的情人,却被父王指婚给了妹妹,早已迷失在新人的微笑里了。最後是 我的师父──华曼仙人,她修行百年,法术高超,带我离开王宫,走上修道之路, 却因年轻时杀戮太重,此次抵御天劫之际功亏一缋,被天雷击中。 寻寻觅觅中,遥见一座晶莹闪烁的月亮门矗立於天地之间,通体银光流转,精 雕细琢著许多繁杂而陌生的图腾。注视著这些美丽的花纹,我隐隐地预感到:过了 这座门就是来生了。 大长老低声说道:“刚才在看水晶球的时候,我就发现,你的披风上绣着一个 白虎的纹章,这是光明帝国的王族标志。但是众所知道当今圣上,只有两位公主, 其中牡丹公主嫁给了黑骏驸马,他如今已成了朝廷的左相,莲花公主远嫁塞外,也 已经有了一男一女,虽然没有听说有公主死亡或失踪,但或许你是什么王爷的千金 也难说。平安京城乃藏龙卧虎之地,你既是豪门贵族之女,将来你的家人肯定会找 到这里来的,那时候只怕就由不得你了。” 我不紧不慢地说:“金黄的长发,蓝蓝的眼睛,皮肤白的象雪花,嘴唇红的象 玫瑰,头戴珊瑚花环,耳垂月明之珠,脖子上挂着一串贝壳作的项链,没有双腿, 下身是一条金色的鱼尾巴。……” 水晶宫里玳瑁雕梁,车磲画栋,玉藻饰墙,赤珠镶壁,珊瑚嵌窗,鲛绡织帐, 连地面都是黄金铺成的。 ------- 铁血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