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落花生(修正版) 十个月後,随着“哇”的一声响亮的啼哭,我顺利地降生了。 咦,耳边传来的怎么是完全陌生的语言,咿呀柔软,语速极快,仿佛绿杨树上 的黄鹂与红杏枝头的画眉在交相争鸣。天哪,这是什么地方,难道在帝国之外,另 有一处桃源仙洞不成? 我好奇地睁开眼睛,打量着这个崭新的世界。 那个身穿五色锦边青缎大袄的就是我的父亲吗,怎么他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白布, 是不是受伤了?受伤了也不该裹得这么严实,布巾的左侧还插了一支翠绿的孔雀羽 毛,行动起来一摇一颤的,还挺动人心弦的,好想用手摸摸啊。 那个披头散发躺在床上的女人是我的母亲吗?她怎么会长得那么胖呀,皮肤又 黑,眼睛又小,不过看上去倒是满慈祥的。 那个接生的婆子打扮得也好奇怪啊,头上戴满了明晃晃的钗钿步摇,胸前也是 银灿灿的项圈无数,身上更是叮叮咚咚地钏环佩链响个不停,这……这也太夸张了 吧,她才只是个接生婆而已。 直到几个月后,我听懂了这种呜哩哇啦的语言,才渐渐明白,原来我降生於一 个蛮族之家。这对相貌平平的农庄夫妇,正是我今生的父母,冥冥中他们给我取名 叫做落花生。 蛮族是集中生活在帝国南疆琉璃岛上的一个少数民族,自古崇尚武力。男子用 布巾缠头,饰以孔雀的翎毛,妇女则头上插满银饰。战士们内功精湛,武技纯熟, 并且能够使用幻兽辅佐战斗。受帝国文化的薰陶,学校除了开设经书和武艺外,还 有琴、棋、书、画等选修科目,但教学成果始终不佳,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凭一技 之长在京城谋个一官半职。而且由於海上交通不便,族人几乎不与外界来往,日常 所需基本上是自给自足。 父亲只有一个不大的庄园和一幢祖传的二层楼房,家里的生活来源主要是有限 的一点地租,虽不是十分富有,却也衣食无忧。 我的到来为年轻的父母增添了许多欢乐,自然也就成了家人的掌上明珠,在他 们的精心呵护下,我健康地长到了三岁,除了偶尔表现出一点早熟和懂事外,似乎 没有什麽异常。 只有在梦中,我才会重温那段转世前的记忆,除此以外,再多一点的事情,却 怎么也无法想起。难道我真的曾经是帝国的公主,还有一个仙女般的师父?随著时 间的推移,梦境也越来越模糊了。 我象任何普通的蛮族女孩一样,每天只是玩耍嬉闹,任性撒娇,无忧无虑的过 著幸福的童年。 父亲则象大多数族人一样,热衷於狩猎和骑马,尤其喜欢骑著马跳篱笆。回家 时经常不走大门,纵马从枸橼编成的矮墙上一跃而过,为此母亲没少说他,我却特 喜欢看父亲伏在马背上凌空而降的雄姿。 那是一个夏日的清晨,天才朦朦亮,父亲又要去打猎了,送别时,我调皮地在 他自制的土枪筒里插了一枝带露的野菊花,眼看他骑马驶过绿篱,我依然站在门口 用力地摇著小手:“阿爸,早点回来呀,晚饭我要吃兔肉!” 黄昏时候,母亲正坐在楼上的窗前做针线,我静静地偎依在她的裙边等父亲回 家,母亲也不时地起身从窗口眺望,一看到有跃马归来的身影,就把我抱起来辨认。 我从窗口探出头去,遥望良久,终于认出了那匹火红的紫骝马,它那黑色的长尾巴 跑起来一甩一甩,越发显得意气风发了,我欢快地朝父亲招手,嘴里不停地喊著: “阿爸、阿爸……” 近了,更近了,父亲也看到了我们,举起拎在手里的几只野兔晃了晃,然後加 快了速度,父亲又要跳篱笆了。 母亲象是预感到什麽似的,扑倒在窗台上,歇斯底里地大声嚷道:“不!”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只见那匹紫骝马象是被绿篱绊了一脚,身形略一停滞,前蹄著地後,立即双膝 跪倒,打了个滚,挣扎了几下,却再也没有站不起来,父亲也被重重地甩在地上, 血流满面,生死不知。 一阵忙乱过後,大夫看过出来,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没给开药就走了。 母亲赶紧找人把父亲的姐姐、姐夫请来,我也随大家一道围在病床前,泪流满 面地听父亲交代後事。 父亲艰难地用手指著我对姑姑说:“这孩子就交给你们了,等长大了,就让她 给乖乖鼠做媳妇吧。” 乖乖鼠是姑姑的小儿子,比我大两岁,机警狡诈,个子又瘦小,外号叫做耗子 精。 这门亲事姑姑找人曾提过多次,但由于他们家境贫寒,耗子精长得也不讨人喜 欢,在母亲的极力劝阻下,父亲一直没有答应,谁知临终之时,不知何故,竟改变 了主意,可能是希望我终身有靠吧。 我伤心地扑到父亲身上哭著说:“不要,不要!” 母亲也在一旁念叨著:“孩子还小呢,以後再说吧。” 但是我很快被人拉开了,在他们的眼里,小孩子就应该在一边乖乖地呆着,不 许妨碍大人说话。可是,人家不要嘛,难道人家的终身大事,这么糊里糊涂地被决 定了不成?无奈我人小力微,任凭再三地挣扎反抗也没有用。 姑姑和姑夫则继续围坐在床边,虚情假意地殷勤承诺,一定尽心尽力照顾好我 们母子,请父亲尽管放心好了。 父亲听了面上露出一丝喜色,紧紧地握着姑姑的手,在交代完财产和田契之後, 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我哭着喊着,泪流成河,声嘶力竭,却再也无法唤回那失落的童年。 ------- 铁血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