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雪,你忘了父亲的仇恨么?你忘了就是这个眼前的人派杀手要狙杀你于雷 火堂外?”声音阴沉冰冷,像一把尖刀直插进雪离的心里。 怎么会,迦华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可是仇恨终究还在,他还是承继了那一柄有 着父亲鲜血的苍水剑,雪离脚步一滑,已经在三尺以外,颜色如雪,望着苦笑的迦 华。 迦华慢慢转身,看见一个高瘦青年不知何时站在身边,脸上全无表情,只一双 眼睛轻佻而讥诮,却偏偏又有点熟悉。真的是伤的太重了吧,竟然有人欺到自己身 旁数丈之内而没有觉察。 雪离从怀中取出一块白玉令牌,“这是软红山庄的令牌?是我在申牙身上拿到 的,真的以为申牙那样的人便可以结果我么。”雪离的声音一瞬间冰冷如铁。 迦华苦笑,“这确是软红山庄的令牌,只是我若雇佣申牙又何必给他令牌,黄 金更适合他吧。” “你便是摩萨教教主?”迦华的眸子忽然闪亮,淡淡的语气中充满杀机。 “不错,迦华,那个江湖中年轻的神话。”摩萨教主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却有 一种奇异的魅力。 “杀了他吧,为你的父亲复仇,为他的卑鄙复仇。”摩萨教主的语速奇慢,有 着难以抗拒的魔力。 多年心底的仇恨终于又被唤起,刀光一闪,一柄其薄如纸的长刀向迦华斩去。 这一刀全无章法,那是缘于内心的矛盾与无奈,雪离只是伴着那奇异的煸动向迦华 挥刀。 迦华一笑,心知自己重伤之下,刚才走上前来几步,已经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 气,这一刀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了。真的是宿命啊。 不知为何,这一刀在离迦华寸许的地方忽然一偏,刀锋在迦华肩上划过,留下 一道深深的血痕。 终于还是伤了他,这是自己心底最深爱的最思念的人啊。 “果真是情真意切,连深仇大恨也不顾了吧,这样的天雪?”摩萨教主声音里 全是讥讽,却隐约有着一股嫉妒。他的语调已不能完全保持沉静。 迦华随着这语声,脑中电光石火般一闪,“云杉,是你吧。” 摩萨教主的语声忽的停顿,沉默片刻道:“不错,大哥,终究还是瞒不过你。” 摩萨教主伸手在脸上一抹,一张人皮面具应手而落,露出云杉年轻英俊的脸。 “云杉……”雪离再压抑不住自己的惊异,原来这个自己一直没有见过真实面 目的教主,这个一手助自己要毁灭软红山庄,竟然是自己从小的玩伴云杉,竟然便 是软红山庄的年轻庄主。 “这一切都是出自你的安排?”迦华心情激荡,扑的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可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不错,这些都是出自我的安排。”云杉的声音陡的变得阴沉。“我要雪离亲 手杀死你,我要你心爱的人亲手杀了你。” 难怪摩萨教对自己的计划了如指掌,原来教主就是自己最亲的兄弟。自己一心 经助云杉击败摩萨,原来他才是摩萨的主人。 “这软红山庄本来是我的。” “我已经遵师父的遗命将它交付于你。”迦华的声音再也不能保持平静。二十 年的情谊,竟然可以在一朝之间被出卖,原来自己一直生活在一个骗局中。 “交付于我?二十年了,学武功,我不如你,琴棋书画我不如你。连父亲也将 苍水剑交给你来继承。我才是云家的血脉啊。连我最心爱的雪离也不曾正视我一眼, 她心里只有你啊,只有你。”云杉的声音忽然变得阴郁而疯狂。 “你将软红山庄交付于我,可是所有的下属都将你当做他们的神祗,所有的武 林人都视你为江湖神话。你要为你的荣耀与辉煌付出代价,你要为你凌驾于我之上 付出代价。你可知道二十年,我都是生活在你的阴影之下。我要亲手挥去这片乌云。” 原来,这二十年的情谊,二十年的生死以之,竟然只被云杉当成是一片弊日的 乌云。童年时的牵手游玩,长大后的协手抗敌,换来的只是嫉妒与怨恨。 “雪离,你可知道,十年来我对你的思念没有一刻停止。可是从小到大,你可 曾正眼看待过我这个和迦华一样的兄弟。” “我的母亲就是前任的摩萨教主啊。她当年与父亲一战,倾心于父亲惊才绝艳, 武功盖世,甘心嫁入软红山庄做一个英雄背后的影子,放弃自己一切的辉煌。可是 她又怎么会让雪石去独占摩萨教。是她劝父亲杀死雪石除害。” “原来师母去世后,你便去游历江湖,那是奉了师母遗命重整摩萨教。”迦华 恍然大悟。 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数年间将大厦将倾的摩萨教发展到如今的天下侧目, 他也吃了不少苦吧。只是嫉妒与奇特的身世竟然让那个当年健康快乐的云杉,变成 了这样一个疯狂的人。 “软红山庄,摩萨教只是我手中的棋子,这一切都应该是属于我的。既然我不 能得到完整的软红山庄,那便毁了它。还有你。”云杉的脸转向雪离,面上闪着复 仇式的疯狂光辉,“这十年间比迦华更加思念你,你知道么?从你加入教中,我便 知道是你。” “可是每天你只是在月光下把玩那朵樱花,任凭我如何对你,你竟然毫不为我 所动。好吧,既然得不到,那就一起毁灭,将你与这个虚伪的迦华一起毁灭。”云 杉的声音炽热疯狂。那是绝望后的发泄和复仇的快感的混合。 一刹那间迦华尤如落入冰窖中,最爱的人成为仇敌,最信任的兄弟竟然是心如 蛇蝎。 原来嫉妒竟然可以让一个人变得这样疯狂。所有的爱念,所有的情义,所有的 思念,都可以被它碾碎。 当占有的欲望不能得到满足,那刻骨的嫉妒与怨恨,便将人推向极端的毁灭。 雪离的目光转向云杉,冷如冰雪,缓缓举刀,一瞬间,雪离猛然惊觉自己全身 竟然一点力气也没有,如同躺在一堆棉絮之中。 “怎么样?这‘无色无香’还不错吧,这空气中早已布满了,三个时辰之内这 毒药会一点点的折磨你们,让你们脏腑破裂而死。雪离,迦华,让我看看你们的心 倒底是什么样子啊。”云杉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无比,原来毁灭自己最心爱的东西 对他来说也是那样的一种快乐。 雪离心底一片冰冷,十年后的相遇,朝朝暮暮的思念,原来真是要染满血色, 真的便是宿命,亦是世事无情。 迦华望着雪离纤细的身躯,这样娇嫩的姑娘便要今日与自己死在一处么。十年 的痛苦,自己竟然来不及给心爱的人一刻补偿。 雪离的眼睛渐渐变得清澈,一如当年那个天真的小女孩:“迦华哥哥,我回来 了。我看到了那朵樱花,我们可以在一起了呢。”死生之外更无大事。生死观头, 又有什么可以阻碍至死的相恋。 迦华微笑道:“不错。雪离妹妹。”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处,不理生死,不理 会时空,再也不分开。 云杉眼中怒火中烧,毁了他们,终究还是不能阻断他们么。 他缓缓举起手掌,掌心一片赤红,“迦华,看着我毁掉你我心中的最爱吧。我 要你的心一片片碎裂。和我的心一起碎裂。” 云杉的手掌一寸寸的下落,向雪离头顶拍去。雪离脸色娇艳如花,痴痴的看着 迦华,竟然看也不看云杉。 只有寸许,云杉忽然感觉心口一阵巨痛,低下头,半截刀尖从胸口伸出,向滴 鲜血正自滴落,在这片雪白的樱花上,雪影刀。 他身后走出一个白衣少年,面色如水,“我叫雷涯,雪离的命是我的。” 云杉眼中充满着惊异,他怎么也不相信自己会死在这样一个孩子手上,他怎么 也不能相信,自己武功盖世,才华无敌,竟然被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杀死。 他右手格的一声暴长,一掌向雷涯击去。这是他濒死的一击,凝鄹了他毕生的功力。 雷涯哪里避的开去,旁边一条青色的人影一闪,拍的一响,迦华人已在数丈之 外,云杉穷尽一生的功力的一击让迦华人未落地,已是鲜血狂喷。 竟然是迦华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替雷涯接过了一掌。一柄苍水剑跌落在地,剑 光如水,映着迦华苍白的脸。 天色已经黎明,雪离抱着迦华缓步向樱树林外走去,一切都结束了,怀中这个 高大的年青人,原来是这般的轻瘦。 迦华体内先前中了阴无缺毒掌,竟然暂时克制了“无色无香”,这才救了雷涯 一条性命。而云杉舍命的一击,虽然让迦华喷血恢复也清醒,却也让所有的余毒尽 入心脉。 “我欠你一条命。”雷涯语气冰冷。 “好,那我……我便求你办一件事。”迦华脸上还是沉静的微笑,只是声音却 更加虚弱。雪离心中如同刀割般。“我求你忘记仇恨,做一个快乐自由的人好么?” 雷涯的脚步忽然停下,望着迦华,半晌小小的脸庞终于慢慢舒展,迈步跟了上 去,步履坚定。 迦华轻轻将头靠在雪离肩上,人生如此又有何求,忽然漫声而歌,“世所恋者, 朝朝暮暮。世所慕者,大义生死。幻世浮梦,千载碌碌。我所痴者,世事如电。我 所爱者,刹那芳华。生生死死,轮回滚滚。” 雪离听着歌声,又是甜蜜又是苦涩,刹那间泪流满面。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