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无语不见生尘步 剑寒如月,人定似山。 对视,毫不退缩,凌厉的目光碰起点点火星。 剑扬起,漫天雪光,笼罩住蓝白身影。 “当当当”双剑连击三十六下,星跳丸掷,迅捷无伦,蓝白身形倏然分开,立 定不动。 白布如雪,蓝衫似晶,纷纷飘落。 “再来!” 白影再度跃起,云中飘使得如行云流水,空中一折身,美妙潇洒,恍若仙人。 蓝影也跃起,直飞如一线,身剑合一,猛若雷霆。 转眼两人已近,劲气相撞,剑交碰,相互震开。两人同时出掌,“砰”的一声 大响, 飘然落地。 “阿熹,看来你恢复的不错啊!”收剑在手,柳嫣笑着说。 “有你柳大神医在,我还担心什么!”凌熹笑着调侃道。 柳嫣没有理他,转身回房,凌熹也急忙跟上。 “喏,赶快擦干头发,要是再病了就不好了。”回房后柳嫣顺手扔给凌熹一条 毛巾。 “我哪里有那么的娇贵!”凌熹哼了一声,接过来毛巾擦着身上的汗。 “你还不是吗?”柳嫣也哼了一声,“是谁像个煮熟的虾子一样昏迷不醒。” 想起那天的事情柳嫣都觉得心有余悸。 那天凌熹虽然是醒了过来,可是那个红衣少年的功夫实在是太诡异了,当时没 有什么的感觉,过了半天左右的时间,凌熹忽然觉得全身发热,手脚完全失去了只 觉,紧接着就昏迷过去,不住的说着胡话,烫的像只煮熟的虾子。 饶是柳嫣是医圣的弟子,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病也是慌了手脚,用尽了所有方 法让他降下温度来。经过细细的检查,发现他的体内有一股奇怪的内力在运转着, 和他本身的内力相互对抗着,这才导致他手脚的不能动弹。柳嫣在他的身上连下几 针,稳住了伤势,又用药慢慢调理着,这才逐渐正常了起来。 “抱歉,又让你担心了。”凌熹放下了手中的毛巾,看着柳嫣,认真的道歉。 “算了,你以后不要让我一直为你试药就好了。”看着他的眼神,柳嫣忽然有 些心跳加速,不觉想起那天的那个吻,呼吸有些急促。 凌熹着迷的看着她,脸凑了过去,“阿嫣,我想——” 正当室内一片春光无限,浓情蜜意时,门外却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两人 正感到诧异,心思一转,已是明了,还来不及分开时—— “哎呀,别挤——” “啊——” 门碰的一声被撞开,跌进来几个狼狈的身影,两人迅疾分开,呆 楞地看着门口。几个丐帮的弟子尴尬的站在那里,后面是一个光头秃顶的矮胖老头, 眯着一双眼睛,笑眯眯的看着他们,手中还端着一碗的汤药。轩辕无忧则是不管他 们的尴尬,径自冲了进来,哀怨的看着他们,“嫣姐姐,凌哥哥,你们都不理睬我。” “你们?何时来的——”眯起眼,凌熹涨红了一张脸,那恼羞成怒后的反应令 人不觉都抖了一下,眼睛刷的全凝聚在他手腕搭着的剑鞘上。脚步也不觉偷偷地往 后移动着,他不会做什么以下犯上之事吧? 无声长叹,凌熹再次的感慨,老天爷,你是觉得我过得太愉快了吗?竟然给我 派来这几个损友。 柳嫣背过身去静静地平复着自己略微紊乱的呼吸,早就知道他们的性格,所以 也有点的免疫力,可是对于这样的场面造成却是没有想到过。方才两个人都陷入了 意乱情迷中,因此警觉力也下降了不少,而他们大概是在那时才来的吧,只是呢, 没有想到连丐帮帮主也掺上了一脚,有种无力感。 而洪帮主却举起手中的那碗药汁,非常非常非常平静的开口,“其实我也不是 故意要打扰你们的,只是呢,这药凉了后就不好,阿嫣,你也不希望你辛苦开的药 方没有用吧!所以呢,你们可否等阿熹喝了药后再继续呢?” 凌熹醒来之后柳嫣将那天后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凌熹对于陈长老为什么这 么做也是感到百思不得其解,沉吟良久,无奈的放弃了猜测。至于柳嫣问他怎么出 现在门口,凌熹支吾着搪塞过去,只是把红衣少年的话藏在了心中。 又待了几天,柳嫣想出去走走,凌熹也想出去看看,和洪帮主打了招呼,好不 容易安抚了吵着要和他们一起走的轩辕无忧,在众人恋恋不舍的眼光之中策马前行 了。 转眼几月过去,在这些日子里他们并辔而行,相依相许,以至于日后凌熹一度 以为见不到柳嫣之后,回忆起来这段日子都会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泪流满面… … 西泠桥一春长费买花钱,日日醉湖边。玉骢惯识西湖路,骄嘶过、沽酒楼前。 红杏香中箫鼓,绿杨影里秋千。 暖风十里丽人天,花压鬓云偏。画船载取春归去,馀情付、湖水湖烟。明日重 扶残醉,来寻陌上花钿。城上风光莺语乱,城下烟波春拍岸。桃红柳绿,旭日熏风 好个人间四月天。长记西湖,水光山色,浓淡相宜。丰乐楼前,涌金门外,买个船 儿。 阳光明媚,柳嫣和凌熹兴致勃发,租了一叶扁舟绕湖而行,若即若离地擦过湖 中三岛,来到湖北岸西泠桥边。 西泠桥在西霞岭麓和孤山之间,是一座精致的环洞石拱桥。二人在此弃船登岸, 抬头便见一朱红栏杆的六角亭。亭子顶上正中三字:慕才亭,底下一副楹联:湖山 此地曾埋玉,花月其人可铸金。看画船尽入西泠,闲却半湖春色。此亭端的占尽湖 山好风光。 钱塘苏小小之墓。寥寥七字,悠悠的,道出一段六朝韵事,刻下一个千载芳名。 柳嫣眯眼望着碧水金波,轻吟道:“风为裳,水为佩。油壁车,久相待……无物结 同心,烟花不堪剪。”“西泠桥,水长生……青骢马,自西来。昨日树头花,今朝 陌上土。” “沦落风尘而不堕,直面权贵而不屈,遇人不淑而不馁,慧眼识才而不骄,如 此风姿水骨玲珑剔透之人,生生愧煞多少七尺男儿,堪堪惹下几许知己热泪。然而 五百年的岁月,风流毕竟,已被雨打风吹去。”凌熹不由从心里发出感慨,正在唏 嘘的时候,背后孤山山麓忽传铮铮琴音,弦弦挑拨间竟可辨得几句和唱:“西泠桥 畔寻小小,慕才亭下人了了。纵有青山湖不老,解得多情是烦恼!”两个人暗自喝 彩,却又不觉惊疑,是何方神圣? 曲毕,人不见,数峰青。 放鹤亭,孤山寺北贾亭西。 水面初平云脚低。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 才能没马蹄。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孤山绿云径,曲径通幽。苍松夹翠柏,假山叠奇石,仿佛青云缭绕山腰。稍高 平台上有佳处名曰“西湖天下景”,红亭廊柱上有楹联道“水水山山处处明明秀秀, 晴晴雨雨时时好好奇奇”。 拐入左侧曲桥,移步换景,眼前豁然一亮放鹤亭,舞鹤赋,抱琴人,曲暗渡。 不急着起身,操琴者叮叮咚咚调琴弄音一番,方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起身翩然一揖。 “山处明,水处秀,山明水秀;晴时好,雨时奇,晴好雨奇。此处可谓结庐在 人境,而无车马喧。先生真雅人也。敢问先生尊姓大名?”凌熹笑着行礼。 “免贵姓林,二位直呼君复便是。” 巢居阁内里甚是简陋,一床一桌一柜书而已。林生落落大方引二人坐了,亲自 出门取泉水煮香茗待客。 柳嫣环顾室内,感叹道:“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陋室铭》说的便是林先生 这样的人物吧。” “是真名士自风流。”凌熹点头,起身推窗远眺,万顷湖平长似镜,不绝陶然, “想苏小当年的‘镜阁’,闭阁藏新月,开窗放野云,也不过如此。” 林生衣袂飘飘,取笛就口,向着北里湖葛岭长声吹奏一曲《桃花水》,隐约间 竟可听到对面山鸣谷应,空谷传声④。霎时一对仙鹤盘旋而下,翩翩降落左右,姿 态高傲,骨格清奇。 见此情景,柳嫣忽然想到一个人,“敢问先生,林逋林和靖是否先生尊长。” 听柳嫣这么问,林生先是一惊,忽然又笑了起来,“这位姑娘好眼神,林逋正 是先人。” 林逋林和靖是一朝名儒,少年入仕,才华横溢。世人都看好他的仕途,他却毅 然辞官归隐,在开封官场徒留一段逸闻。甚少有人知道他辞官的真正原因,也几乎 无人知晓他归隐的凿实去处,只留下传闻中林和靖的“梅妻鹤子”。 正值午时,二人便邀请林生一起到望湖楼。 望湖楼,一楼风月当酣饮,十里湖山豁醉眸。 绕到孤山南麓的望湖楼,被殷勤引上二楼临湖雅座。待冷菜清酒上桌,三人便 谦让着开了席。 几碟冷菜皆精致,其中的桂花糯米藕让不是很挑剔吃喝的两个人赞不绝口。这 桂花糯米藕确是望湖楼的招牌菜肴之一,采西湖湖底的藕,在空心处填入黏软的糯 米,摘西湖湖边的桂,和着晶糖磨成清甜芳香的糖桂花,再把灌了糯米的藕隔水蒸 了,浇上蜜糖汁,往糖桂花里一滚,切了片端上桌时,就是褐红色晶莹圆润的一截, 披了层嘀哒的透明糖衣,糖衣上沾着点点桂花,桂香、藕香、糯米香混和着四溢开 来,教人食指大动。待用筷拨了将之一片片分开,又是藕断丝连,颇为有趣。再放 入口一嚼,甜而不腻,黏中带滑,几口下肚后还觉着齿颊留香 少时,热菜一一上 了。炸响铃,龙井虾仁,琥珀冬瓜,叫化童子鸡,一品南乳肉,虎跑素火腿,西湖 莼菜汤……满满当当摆了一桌,都是望湖楼的招牌菜谱,杭州城的特色名肴最后便 是一条鲜嫩的西湖醋鱼。 边吃边聊,几句下来彼此都有着相见恨晚的感觉,越谈越是投缘,这一桌子饭 竟然吃了有两个时辰,饭后,林生提出主动要当向导,邀请二人去飞来峰看看。 飞来峰泉在山中,自是清流甘冷落。峰高世外,孰从飞去悟来因。 从望湖楼出来,又在孤山绕了一周,登了山巅四照阁品茗赏景。傍晚时分,柳 凌二人与林生依依道别。 自孤山东南平湖秋月而出,策马徐行白沙堤。二人过了断桥,隔湖望去,对岸 南屏山上暮云紫气,雷峰夕照,隐约可闻晚钟空灵作响。 来到灵隐寺“咫尺西天”时已是月色如银了。 灵隐是东南名刹,一年四季香客不断,尤以春季为盛。现下虽已入夜,寺前依 然不乏人烟。寺中灯火辉煌,和尚们刚下晚课,鱼贯自禅殿而出。大雄宝殿已关闭 不让游人进了。寺外的几家素食馆生意正好,馆子门口卖花女的叫卖和着白兰花的 清香格外脆生生。 绕到山上,人烟便稀了。灵鹫向云中隐去,奇峰自天外飞来。飞来峰又名灵鹫 峰,峰下有冷泉亭依涧而建,诗仙太白有云:“东南山水,余杭郡为最;就郡言, 灵隐寺为尤;由寺观,冷泉亭为甲,飞来峰上多洞壑,灵鹫山壁多佛像。相传五代 后梁时,弥勒佛化身的布袋和尚在此坐化。本朝乾德四年,世人在此开凿了大肚容 天下难容之事,开口笑天下可笑之人的笑口大肚弥勒佛像,灵隐又多了一处胜景。 天竺在飞来峰西南,是上天竺、中天竺、下天竺的合称。下天竺距灵隐半里路 程,有东晋年间建的法镜寺。中天竺与下天竺相距里许,建有尼庵法净寺。上天竺 又在中天竺上二里,山上的法喜寺原名天竺看经院,是讲经说法的圣地,香火曾一 度超过灵隐寺。从灵隐到上天竺这一路的“天竺香市”,是来杭参佛之人的必到之 处。 三生石古刹重开,十住心中堪息苦。劫灰飞过,三生石上好安禅。 回行至下天竺法镜寺后,一条小溪淙淙。顺溪而下,过一小石桥,凌熹执意要 去探访三生石。三生石藏在一片散乱的沉沉绿色之中,其实很不起眼。石体上刻着 的典故文字历经沧桑早已模糊,只“三生石”三个描红大字清晰可辨。“唐时洛阳 名士李源久居某寺,与寺中僧人圆泽交情甚笃。一次两人同游峨眉山,途中圆泽辞 世,死前与李源约定,十三年后的中秋之夜相见于钱塘天竺寺。十三年后,中秋月 下,李源如时赴约。就在此石旁,一牧童缓缓骑牛而至,隔涧高歌:”三生石上旧 精魂,赏风吟月不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常存。‘ 李源知是圆泽, 就想上前和他亲近叙旧,可牧童又唱:“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吴越 山川寻已遍,却回烟棹下瞿唐’ 唱完后牧童就不知所踪了……李源自此也看破红 尘,拒绝了皇帝的加官进爵,在寺内终老一生。” 三生石慵慵地躺在日色初照的金光中,恍惚间,让人产生“海枯石烂”的错觉。 海枯石烂,终是有迹可寻有日可盼的,命运的无常世情的衰歇又有何凭证有何指盼 呢?佛家既然说情是妄念,四大皆空,又为何说三生有幸,缘修来生呢?传说三生 石上系红线可缘定三生,于是情侣踏青时都不忘拿段红线在三生石上绕一绕,管它 传说是真是假。 “阿嫣,许我吧!许我个生生世世可好。” 剔透无暇的完美鹅蛋脸,巧夺天 工的精致五官,一对雾气迷茫的剪水明眸最是让人移不开眼。素色粗布袍下是掩不 了的玲珑婀娜,气若幽兰。神态间一派楚楚可怜,盈盈不堪掬,拉着柳嫣的手,凌 熹的表情很是认真。 “好,我许你,许你个生生世世。”似乎等了有一个世纪的时间,柳嫣的声音 才恍惚传来。 佛说,大千世界,皆是苦。人间道,有苦八种: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 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 “阿熹,你说既然人生皆苦,为何还有众多凡夫俗子碌碌红尘呢?” “为人虽苦,也好过奈何桥边的彼岸花。凡夫俗子有爱恨情愁,比起化外之人 的云淡风清,虽多几分纤绊,却也是五味俱全,教多少人心甘情愿……” 那头,远远的山峰上,缥缈地传来“春雷琴”清越的天籁之音,隐约是阙《霜 叶飞》:“谁能留得年华住?韶华今在何处……休道行且分飞,共乐还一岁,见景 长是欢聚。大来芳意,既与名园,是花为主……俄顷飞琼,化成寰宇……”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