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十里轻红自在笑 所谓怪人总是要聚头的 ————柳嫣感慨 除了有一个最最知心,一个眼神看去就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的人那是一辈子的幸 福,可是,除了这个之外,还需要有几个品性相投的朋友。只是,若是有一些很不 错但又看来古怪的人聚在一起,那头痛的就是身边的人了。 十四岁的少女背着药篓,牵着一匹老马,溜溜达达地行在闹市,算不得漂亮的 双眼有些无聊地溜溜打量着过往的行人……突然身形一滞,少女对着迎面走来的乞 丐目瞪口呆,荧,荧草。。。。是荧草!!!那年轻乞丐嘴中叼的,耳边别的竟然 是自己万寻不得的荧草!!! “这位哥哥,你耳边的草儿可不可以给我,我家的鹦哥病了,只有吃这种草才 能好……”少女几步跑到乞丐面前,露出貌似纯真,实则狡诈的笑容。 怪女孩…… 年轻的乞丐觉得甚是有趣,哪有这种年龄的女孩会两眼发光的拦住脏兮兮的乞 丐讨草儿的,什么鹦哥不吃就会死,看那闪烁的眸光,分明说谎!少年乞丐玩心大 起,垮下眉毛道,“可这草儿是我的护身符,不随身携带就会有灾祸上身!” 明知是胡扯,少女闻言却不怒,只是仔细打量面前乞丐…… 真是怪人!!! 看那乞丐面上虽脏,但眼睛却漂亮的很,好像是亮闪闪的黑宝石一般,衣衫虽 是褴褛,却无一点异味,神情虽是有些吊儿郎当,却隐隐透着一股子慵懒的优雅… …哼哼……怕是哪个富家公子哥儿一时新鲜的游戏呢! 少女低头从身上的布衣中掏了半天,找出两块铜板,扯下一段扎辫子的头绳把 铜钱串起,拉拉乞丐的袖子示意他弯身,便把铜钱挂在了对方胸前。眼中是颇为逼 真的诚意,嘴里说的纯粹胡掰,“我娘说,身上最后的铜板挂在脖子上也能避邪, 所以……”小手一伸,已经摘下了少年耳边的荧草! 少女还未得意,却见那少年乞丐眸光一闪,似是要动,可还未等他动,却有人 飞身扑来将他二人揽在怀中跳开,身后是疾驰而过受惊的马车。好险好险,差点被 踏瘪呢,少女惊魂未定地想拍拍胸脯,这才发现自己和那少年乞丐都被人揽在怀中, 一股淡淡的青草味弥漫在鼻端……不错,很好闻,很舒服……可还未等她闻够,那 乞丐少年却一把推开来人,大声笑道,“好你个小子,手脚竟然比我还快!” 少女这才看清那面前人,身着高领斜襟窄袖蓝衫,整件衣服除了深沉如海辽阔 如天的蓝以外再无杂色,越发衬着那唇角淡开一抹柔柔笑意,面若美玉,如谦谦君 子。那蓝衫少年闻得乞丐口出狂言却未动怒,只是拱手轻声一笑,转身离开,朝着 一处走去,那边,站着一个云鬟雾鬓,貌若天仙的少女,目视二人,微笑嫣然,白 衣如雪,妙丽绝伦,蓝衣人走到她的跟前,很自然的拉着她的手,不久,两人便淹 没在人群当中…… “怪人……”少女和乞丐少年望着那渐渐消失的背影,不约而同地喃喃道,说 人家怪,二人却未想过在那两人的眼中,他二人也怪得很呢! “刚才那两个人似乎很有意思呢!我有预感,咱们和他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柳嫣低低的笑着。 一座废弃的破庙,歪斜的立在郊外的空旷处。 庙外的墙壁上,青苔密布、油漆脱落,纸窗也是千疮百孔,窗棂断裂无数,风 吹时,“咯咯”作响。 庙里也好不到哪里去,灰尘积了三寸厚,到处可见硕大的蜘蛛网,空气也是令 人几乎要窒息的湿气味。 白衣男子闲散的斜靠在角落的草堆中,面前放着一些的吃食,正有一口没一口 的吃着。 “自己那个时候是怎么被他给骗了呢?”潇洒的白衣男子端起杯中的酒喝了一 口,酒很淡,没有什么味道,好在他也不是什么美食至上的人物,有的喝就可以了, “当初究竟是怎么被那个师父打动了的呢?”努力回忆着,也许是最后的一句山上 路不好走,自己小心一点吧! 怎么就那么容易被打动呢!当年在亲眼看到家变的时候,就发誓要做一个冷酷 的人的,可是,为什么!跟了他几年,不仅没有成为想象中的人,反而变成了现在 这个样子,真是怀念以前的冷酷啊! 最可恶的是,连杀一个人都不行,找不到确凿的证据,绝对不能乱杀人,真是 的,自己又不是官府中的人,为什么要这么麻烦。不过,那个贪官终于被我找到了 确实的证据,一会儿可以去动手了。 “好久都没有动手了,还真是难受的很,你说是不是啊,寒昕。”掌中的长剑 跳动着,发出嗡嗡的声音,像是在回应着主人的话语。 那是个很小的孩子,最大不过五、六岁左右,衣衫褴褛,污浊不堪,周身到处 可见血迹斑斑的擦伤,鲜血淋淋的双腿,哆哆嗦嗦的支撑着瘦小的身躯,两手艰难 的直举着一把剑,但是那剑显然已经超出了他能负荷的重量,摇摇欲坠。 与孩子对峙的是一头狼,一头饥饿的山狼!张着尖利的獠牙,吞吐着嗜血的红, 双眼透着阴森的青芒,贪婪的盯着眼前的猎物。 一人一狼只是静静的对峙。毫无动静,好像是两个绝世的高手,在暗自衡量着 对手的高低。 孩子有着一双幽黑的狭长冰眸,散发着与他年龄不符的锐气,只是那紧抿的有 些发白的红唇,显出了他内心的恐惧。 而狼也碍于孩子手中的利剑,不停的用利爪摩擦着地面,一触即发的,却迟迟 没有发起进攻。 山间刮起一阵风,吹起了孩子伤口处的腥气,淡淡的血腥味弥漫于空中,更猛 烈的激发出山狼肚内的饥饿,狼再也按捺不住,瞳孔猛然收缩,一跃,向那孩子扑 去。 孩子见状,强忍满心的惊恐,用尽全身力气,提高手中的剑,就要和那禽兽来 一场生死搏斗! 此时,一物急速飞过,带着一股强烈的气流,直击那山狼的喉间。 只听一声哀嚎,那本还在空中张牙舞爪的山狼,便带着满脖子的血,载倒在地, 呜咽两声,挣扎了一阵,便断了气,跟着跌落的还有一颗带血的小石子! 孩子怔住了,直到感觉有人站在自己身侧,才猛然惊醒,侧头看去,一见是个 高大男人,警戒心顿起,后退了两步,举剑相向! 男人的脸,不丑,却也不出众,充其量清秀而已,只是那一身孤傲,异常的与 众不同。 男人的双目无暇看那个孩子,只是注视着孩子手中的那把剑。 剑身是一层犹如寒冰般透明的薄刃,看似脆弱的一触即碎,可那散发出的寒气, 和好似凝聚月光精华的灵气,却彰显着它的锋利无比! 冷冷地看着他,孩子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诧异于他的冷静,男人这才收回了 一直盯在他手中宝剑的眼神,转而打量起面前的人。 满脸的血污、凌乱的黑发、消瘦的脸颊,即便是这样,也掩不住那双异常明亮 的漂亮眸子,只是那眸中却饱含着让人不敢直视的怨恨。 好犀利的眼神!男人心中暗叹。 “好剑!只是这样的宝剑用来杀人,未免有些太浪费了!”勾起了嘴角,有些 玩味的看着孩子。 意外的看到孩子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从本来就很破烂的衣服上撕下一块衣角来 仔细拭擦着手中的长剑,“在性命的关头,什么讲究都是多余的。” “咦!”诧异于听到的回答,再仔细的打量眼前的人,忽然发现刚才那双充满 的无尽的怨恨的眼睛不见了,依然是那么的黑白分明,却是柔和的像什么也没有发 生过。 有意思!忽然对眼前的孩子产生了很大的兴趣,“有兴趣拜我为师吗?” “拜师?”显然他的提议出乎小孩子的意料,抬起头狐疑的盯着他。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可是大大有名的‘独游老人’呢!呃,虽然我 显的很年轻。”看着小孩子有些嘲笑的眼神,男子解释道。 “拜你为师有什么好处?”盯了很长的时间,小孩子这才开口。 “你可以获得很强大的力量!可以很容易的做到你想做到的事情,包括——” 迟疑了一下,“报仇。”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用管。” 明亮的黑眸,忽然转为黯淡,孩子咬了 咬唇。冷风飒飒,吹起那孩子勉强遮体的破衫,愈加显得单薄脆弱。 “算了,既然你不愿,我也不好强迫了,你走吧!”一闪,到了孩子的近前, 在他的手中硬是塞进去一件东西。 被他的动作弄的一愣,只觉手心凉凉的,低头一看,手中已被塞入了一颗夺目 的琉璃珠。 “我不要你的施舍!”孩子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冷硬的拒绝道。 “也算不上是什么施舍,只是你若下山,就知道这世上没有钱是什么也做不成 的,你不是还想去做你的事情吗?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想做什么。好了,既然你不 愿接受别人的施舍,就算是我借给你的吧!以后有机会还我好了。” “为什么?” “不知道!也许是咱们有缘吧!也许你很像我的小时候。”看到了他,想起了 自己的童年,“下山的路很不好走,自己小心一点。” “师父!”声音很是微弱,但还是听的很清楚。 “这是什么天气,不是都过了八月节了吗?怎么还是这么的热!”穿着一身纱 衣的中年男人通身是汗,招呼着旁边的家人给他打扇子,令一只手在身前的艳婢的 身体里不安分的动着,惹得娇艳的女子不住娇笑,“嗯,大人,人家不来了。” 窗子打开了,忽觉一阵细风拂面,面前已经出现一人,头带一顶黑纱斗笠,身 着一件青色外衣。 刚想开口问明,忽地,树叶婆娑,双袖颤动,一股异常沉郁的气流罩了下来。 万籁俱寂…… 忽然间男人好像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了。 那气流如同一块石头堵在心头,让人倍感压抑! 杀气!这个男人在培养杀气! 男人只觉从急遽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阴寒之气!不断的扩大、蔓延!像是顺着 他的脊背攀爬,延伸到四肢,甚至渗入到骨髓! “阁下是何人!”在这压的人喘不上气的气氛中,男人勉强问出了一句话。 “你应该清楚我的来意!”声音冷的刺骨,毫无人的感觉。 “你想要什么,金银财宝,各种的珠宝,只要我有的,我全都给你,只是求你, 放我一条的生路。”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装腔作势,颤抖的说着,在这种情况下, 还是保证自己的小命要紧。 “哼哼!阮大富,常州知府!先靠着一万两的黄金捐了个县令,后又用近十万 两的价钱升迁到常州。为官三年,常州天高三尺,百姓怨声载道,为了避免让上面 的人知道你的丑事。竟然在各门口设下重兵,严禁城中的居民外出,一旦有本镇外 出的人员,不论缘由,一概下狱。最为可恶的是,朝廷播往灾区的救济银两,你居 然和押运银两的官员狼狈为奸,监守自盗……”一件件说出他的事情,听的阮大富 浑身颤抖,不知道自己千方百计想隐瞒下来的事情怎么会传到这个人的耳中。 “我——”抬头还想说什么,一道白光突现,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顾不得管一旁被吓呆了的家人侍女,青衣人抛下了一块写满了罪证的书简消失 不见了。 总的来说,苗意还是个不错的姑娘,一没哭丧过脸,二没给别人带来过“太大” 的麻烦,还不错~ 不过,在杭州人眼中,苗意却是个很怪的女人,传闻她性格怪癖,奇丑无比, 全杭州的男人一听到苗意的名字,据说胆子大的连玩笑都不敢开,胆子小的站着就 晕过去了。其实苗意芳龄只有十四,哪有本事那么可怕!怪只怪她早春游园时,一 个颇为俊俏的少年书生见她生得还算清秀,便上来调戏,那书生笑着执起苗四小姐 还算柔嫩的左手,一脸柔情地赞她手滑。十四岁的苗意也是一笑,抬起长年抓药早 已被侵蚀得粗糙的右手摩挲那书生白嫩嫩的脸颊,一脸诡笑道,“没有公子你的脸 滑呢……”说着还用锯齿般触感的右手使劲蹭上两下,那书生被吓得大叫而逃,从 此苗四小姐便成了杭州首怪了,哼,笑话! 开明开秀萼,澜光媚碧堤。风荡飘莺乱,云行芳树低。“ 嘹亮的声音,响彻山谷,即使再怎么恭维,也算不得好歌喉,确实算不上啊, 似乎她胯下老马垂死的悲鸣,也不能唤起她的同情心如果有的话。 行到谷中幽潭前,苗意下马,背起药娄,暂时先给老马放刑,自己琢磨着是否 要在这还冒着寒气的碧潭前休息一下…… 事实证明,怪事的发生,总是意想不到的。正在苗大小姐瞪着潭前草地考虑是 要坐着还是躺着时,突然从天上掉下个人来,直勾勾地落入深潭中,溅起大片水花, 泼了苗意满头满脸。 苗意愣愣地看那人在潭水中扑腾,抬头往上看……啊,原来是从山崖上掉下来 的呢,莫不是算准了崖下有一池深潭摔不死人才敢落下来?再看看眼前……不对啊, 那人看来不会凫水,眼看就要淹死了。叹了口气,苗意跃入潭中,把那个已经快扑 腾不动的人拉上岸来。 那人倒是好体力,明明刚才在水中已经一副快不行的样子,上了岸来缓了口气 竟然又是一条好汉! 苗意观他脸色,不禁惊诧,“你中了软骨散?!”白衣人缓过神来见是苗意, 本是突然大笑起来,但闻那少女开口言此,也是一惊,“你知晓软骨散?!”上下 打量一番,很普通的女孩,五官清秀,青衣布衫,应该只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儿,怎 会识得江湖上的奇毒?他哪里知道苗大小姐这种怪模样专门吸引怪人,归隐多年的 怪脾气老神医鹤古仙便是苗意医学药理上的启蒙师傅,小小一个软骨散自然过不了 她的眼。 苗意点头微笑,带了点诡异,“那软骨散中了一个时辰内若是不解,不仅软骨, 心肺也会慢慢溃烂,人却不死,被痛苦折磨,直到百日心穿肚烂才算解脱。”她本 欲看那人惊骇万分的模样,却怎料到白衣人朗声大笑,“那我倒是要看看是否能得 过百日呢!” 苗意撇撇嘴,百般无聊道:“不用百日了,你的毒已经解了。软骨散的另外一 种解药便是在中毒一个时辰内用寒潭水浸泡身体。” 莫非真是如此好运?暗暗运气,果然四肢百骸都是畅通,并无中毒迹象。白衣 人挑眉,抬手将狼狈垂于面前的碎发拨到脑后,露出了一张刚被春水浸泡过的年轻 面孔…… 苗意见了一呆,嘴巴不由得张大再张大,这是她第一次被男色所眩惑。生于江 南,气质翩然的美男子见的不少,可面前这张面孔却是所见中最俊美的,尤其是那 双黑宝石一般的眼睛,明亮灵活,虽然带着浓浓笑意,缺是凌厉……啊!!! “是你!!!那个小乞丐!!!”苗意认出了这双独一无二的眼睛。 白衣人大笑,“怪丫头,终于认出我啦!”算起来这丫头那胡掰的铜钱护身符 还救了五爷一命呢,幸得挂在胸前,挡住了袭来的夺命一镖。 危险!!!这是个危险的男人!!! 直觉如此告诉苗意,快快撤退!可惜此时苗大小姐道行尚浅,嘴巴行动太快, “什么怪丫头啊!我又不是没有名字!” “哦?那敢问小姐芳名?”面前的白衣少年剑眉一挑,双目含笑,衬得满山满 谷的桃花也失了颜色。 “苗意……”话一出口,苗大小姐的脸便垮了下来,有种预感,从此会和这个 怪人牵扯不清了呢…… “苗意……妙意……好名字!好意境!”白衣人抚掌笑道,“怪丫头,可看的 出我的姓氏?” 苗大小姐轻轻垂下眼帘,悠悠一叹,抬起纤纤素手遥遥一指,“桃花……” 白衣人没料到面前的丫头如此反应,便也抬头看她所指,“这里哪有什么桃花?” “流水……”苗意不理,再指指面前碧波荡漾的深潭,白衣人也顺目看去…… 苗意抬手点指面前那个刚被她从深潭中捞上来的少年,微微一笑……“鳜鱼肥!” “聪明,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就是叫做鳜鱼的呢?啊,我明白了,你一定是 很早就暗恋我了,然后才故意闯到我的面前,有意引起我的注意的,我说的对不对。” 不顾苗意听的目瞪口呆,然后再一旁狂吐,白衣人继续说了下去,“现在我可是如 你的愿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剩下的话卡在了喉间,因为不知被苗意下 了什么药,说不出话来了。 “你去死———”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