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尽风听琴竹月听箫 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欧阳笑是真的厉害非常,和他斗了一夜,苗意 和楚冉都是浑身酸痛,骨头仿佛都散了开来。 静静地躺在草地上休息一会,看那清新的芒白划破黑夜,懒洋洋的胖胖的太阳 优哉游哉地钻出来,将那云映成彩色……微笑地仰面注视,看那晨晖缓现,拨开清 晨的林雾,焕然成彩。 楚冉站起来,弯身去拉苗意,才发现他的脚在躲闪时伤到了,虽然并不严重, 走动时却还是疼痛。苗意皱眉,掏出随身携带的创药为他敷上。 楚冉气的龇牙咧嘴,他没带马来,苗意那马——算了吧!这林子又是地处偏僻, 这下脚又伤到,要怎么回去?欧阳笑啊欧阳笑,你这老小子还真是可恶! 苗意扶他坐在林外小路上,侥幸地等待着是否能有来往车辆载上一程,她一直 抬头探寻,却并未注意身边的人趁机扒在他身上,笑得贼兮兮…… “嗒嗒嗒” 一辆牛车从远处溜达过来…… “可恶!活了二十年还没这么丢过脸呢!竟然要坐牛车!” 楚冉皱着眉头, 不高兴地嘟囔着,牛车走的晃荡,连带他也是晃晃悠悠,不停地撞到苗意的肩膀。 苗意托腮,秀眉微皱,“楚兄难道还想做轿子么?”又不是新娘子…… 楚冉玉面微红,怒上心头,抬手便向苗意袭去,“都是你,要是你的马是一匹 追风神驹,现在也不会。” 苗意偏头躲过,右掌翻飞,坐姿不变,与他争斗起来,一来一往,两人以掌相 搏,竟然也斗了三十余招,一时间只见两只润玉般的手掌潇洒轻盈地舞动,衣袖翻 飞交错,煞是好看! 牛车上一块卷着的草席被推开,杂髯大汉探出头来,粗黑的眉毛皱在一起,不 满道,“两个娃娃,昨天打得还不累么?不要吵老头子睡觉!” 两人大吃一惊,骤然收势,两双亮晶晶的眼睛一齐瞪着面前的司徒笑。 此人简直是高深莫测,就躺在牛车上的席子里,竟然能敛息得令他二人都发现 不得。两滴冷汗划下面颊,多亏他是并无敌意,否则他们早死过好几次了! “欧阳前辈为何去而又返?”苗意压下心中惊诧,微笑地问道。 欧阳大笑,看起来开心极了,“昨天我走的太匆忙,竟然忘了带上那块白桐木 啦!这是特地回来寻的。”伸手指指身边的长包裹,良质琴材正静静地躺在里面。 歪头打量面前的两个少年,突然抚掌,“哎呀呀!既然又见了你们,就一起去 我家见见琉璃丫头吧!” 和这个狂人反驳是没有意义的,两个少年苦着脸,心中哀叹,谁来救救他们啊 …… 欧阳却是很高兴,他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两个娃娃呢! 既然高兴就放声歌唱吧,他唱,唱得草木飘摇,天地失色。 回头看那两张没有表情的俊脸,大汉咧嘴笑呵呵,“你们为什么不唱?” 少年们别开脸,看远处峰峦林泉,青山绿水,看那本是因风弄羽的黄莺,被芳 树招惹的行云骤然散开,惨烈地,向晴空跌撞地逃去…… 身旁的老马一声的长嘶—— 牛车缓慢地行走着,车上的两个人打倦了,昏昏欲睡着,忽然,不知道从什么 地方传来若有若无的琴音让他们瞬间清醒了过来。 那是羞涩的拨音,断断续续,探一下,又缩回去,撩得人心急。可听那琴音描 述,却好像一个妙龄少女,害羞地走入悠悠的林中,踮起脚,探着路,那面前的微 光,吸引着她过去一探究竟,可是天生的矜持却又拿放不开…… 一长串流泻下来的音符,那是少女终于鼓起勇气拨开林枝,任那明媚的阳光顷 刻撒进视野,流光溢彩! 接着是句幅短小的吟唱性音调,是少女见了那美好春光,满眼绿色,欣喜地哼 起歌儿来,多么愉快,多么美好,令听者也不禁面带笑容。 林间百鸟与之相和,带出了高潮,少女翩翩起舞,脱掉鞋子,赤着脚,在那美 丽的林间追逐着清风,尽情舞动着年轻的身体,当这个主题重复时,开始作移高四 度模进,句幅作了扩弃,情绪开始上扬!多么欣喜,因为这美好的春色,因为这美 好的生命!高潮部分悠扬愉悦的旋律一直重复着,重复着,冲击着听者的心灵。 少女累了,仰面躺在草地上,感受着清风,抚摸着脸颊。“入慢”,音乐逐渐 平缓下来而至尾声,少女是微笑着入睡的,因为那微风实在是温柔…… 最后一个音符悠悠而止,一片寂静,却似仍有清音绕耳…… 车上的两人仿佛还陶醉在那美好的春光中,嘴角都还带着那真诚愉快地笑容… … 哈哈哈,不合时宜的暴笑声硬是生生把他们拉回了现实,恨恨地盯着那大笑的 人,恨不得把他丢下车去。 “怎么,你们看我作甚,这琴声不错吧!” 杂髯大汉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好不好你能听出来吗?”腹诽着。 “这可是我宝贝琉璃弹奏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好不好。”欧阳笑的话出口,两 个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好在欧阳笑现在心情 很好,也不计较那么多。 “什么?”两个少年听了欧阳笑的话后,目瞪口呆,奏出这美妙琴音的人竟然 是这大汉的女儿,天—— “到了,到了,下车吧!”又走了没有多长的时间,欧阳笑停下了车,把车上 的两个人赶了下来。 在车上只是想着待会儿要怎么逃走,完全没有留意周围的情况,下车后仔细打 量,这才发觉居然是一块宝地,难得的欧阳笑这么的有眼光。 树木葱郁,草如柔丝,冬春一度干涸细弱的溪水已宽展了许多,明亮潺缓的泠 泠流淌,水畔点缀着各色野花,随意随兴地到处盛开,引得对对粉蝶上下翻飞。那 一眼看不穿的喧呶绿意更是无所不攀,一路登峰造极,笼盖了整个后山,远远望去, 青青翠翠,让人欲掬欲捧、欲撷而归。 不远处一座小木屋,虽简陋,可在这山清水秀之地,却有一股仙气,木屋前, 一汪清泉湍湍而流,丁冬作响,和着黄莺脆鸣,悦耳动听。 “琉璃,琉璃,爹爹我回来了!”欧阳笑的大嗓门叫了起来。 话音落后木门打开,从里面相携走出来三个人。一见到出来的人,苗意和楚冉 一愣,竟然是那天在集市上碰到的那两个人。 当前的是一位蓝衣的男子,半新的料子,整洁有型,肩背挺得笔直,一举一动 干脆利落,绝无拖泥带水,看来训练有素,武艺应是不错,英气勃发亦不失和善, 乍一看,便是位极易亲近之人。可是隔得近了,却又觉得那和善之中亦含些许威严, 绵里藏针。 他的身边是白衣的女子,迎面而立,就别有一番明媚清幽的风韵,楚冉看到了 那双眼睛……温柔的,调皮的,宁静的,骄傲的,又隐隐透着平和慈爱,这样的女 子,当真是世间罕见。楚冉微笑,并未说什么,但眼神流露的是对那宁静美好由衷 的赞美。少女想也是阅人无数,一眼便明什么是贪色,什么是真诚的赞美,微微一 笑,眼角眉梢全是欣喜。 他们的身前则是年约十岁的女孩,相貌美得水灵俊秀,洁白如雪的衣裙,年纪 虽小,眼眸中却含着温和可亲的笑意,令人忍不住想上前拧一拧粉嫩的面颊。 那两人显然也没有想到能碰上他们,显然也是一愣。 青衣素颜,双眸似水,乌发如丝,安详闲适,自有一番恬静素雅的韵味。 白衣胜雪、白玉为佩,腰间斜插一把素白折扇,手中之剑亦是华美非常,银白 的剑鞘映着霞光,迎风翻飞着一条洁白的剑穗,穗带上还串着颗亮白的明珠。这种 工艺品一般的兵器,握在他的手里,竟然十分的相称。整个人显得干净、爽利,透 着说不出的英挺帅气。 笑着望着,自然一种亲近的感觉袭上了心头。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我这里!”欧阳笑一声的怒吼,挥动双锤扑了 上去。 “小心!”两人惊呼出声。 “爹爹,不要!” 两人似乎没有想到有人会在见面的时候不分青红皂白就向人动手。一怔之下欧 阳笑的双锤已快逼到眼前。 “前辈!” 锤就那么静静的停在了半空之中,看着柳嫣的眼睛,欧阳笑忽然觉得自己怎么 也动不了,那是什么样的一双眼睛,澄净无波的眸子。眼底清澈深邃,眼光温和柔 静,犹如无风无浪的海,犹如温暖柔和的春日,竟是如此的风华绝代。 “爹爹,你要做什么。人家是我的朋友,你要是伤了他们,我和你绝对没完没 了。”娇嗔的女孩跑了过来。 “琉璃,你别生气啊,爹爹只是——只是——”在心爱的掌珠面前,虬髯的汉 子说话也有些不流利了,把求救的眼光投了过来。 “琉璃姑娘,前辈只是在和我们开玩笑的,你不要放在心上。”柳嫣忍笑开口。 “对,对,就是在开玩笑,我真的是在和他们开玩笑,两个好娃娃怎么会是坏 人呢!” 苗意在他的身后翻了个白眼,楚冉忍俊不禁。 “好了,咱们都进屋吧!” 屋内四白落地,温暖、朴素而又干净。一张地榻,一具方几,三个青花素盏正 袅娜着氤氲的白气,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淡淡清香。 “请坐啊!咦,爹爹,这两位是谁啊?”少女好奇的打量着苗意和楚冉。 “这个,这个——” “爹爹,你怎么了,怎么说话总是这么吞吞吐吐?”琉璃有些奇怪。 苗意和楚冉暗笑,看你怎么说。倒是凌熹看的有些不忍,岔开了话题,“二位, 我们还真是有缘,又在这里碰面了。 他开了口,两个人自然是不好不理,“是啊,是啊,咱们还真是有缘分,你们 怎么也到了这里。” 原来凌熹和柳嫣夜间睡不着,无聊之下踏月色而行,无意中来到这里,听到了 琴声,循声而来。 “爹爹,都是你打扰了我们,我正想请柳姐姐弹奏一曲呢!”落座之后,琉璃 嗔道。 “现在也不迟啊!”欧阳笑讨好地说着。 “现在吗?”柳嫣有些迟疑。 “柳姐姐,你就弹奏一曲好了。” “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柳嫣没有多推辞,接过了琉璃递来的古琴, 谁知乍见之下,竟不由神色一凝,立手翻转琴身,却见龙池之上刻着三个字―― “一壶冰”。 “好一张‘一壶冰’!没想到竟是大唐雷门的手笔!”刚才出于礼貌,却是没 有看仔细。 雷门制琴,天下无双。斫成一张琴要数年甚至十数年的时间,是多少人梦寐以 求的精品!这张琴的音质,已算得上是罕有了。 忍不住用手一拂,古雅的乐音立刻铮琮着在四壁间激荡。吟猱绰注,抹挑勾剔。 七根简单的银丝,在人的指间,竟能释放出无穷的魅力。平和温煦,琅然清圆,如 日之明媚,如风之轻徐,一曲奏毕,整个房间亦似乎弥漫起了一股春意。 “哇!柳姐姐,琉璃学琴多日,直到今日,方才明白此曲名为《阳春》的含义 …”琉璃叹息。 “琉璃,你看爹爹给你带回了什么好东西! ”欧阳笑献宝的拿出了那截白桐 木。 琉璃自是识货之人,欢呼一声冲了上来,爱不释手的抚摸着。 “呵呵,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 看着父女亲热的样子,在场的四个人的眼中不约而同的流露出羡慕的眼光。 用力的摇摇头,凌熹摸出了腰间的长箫,只轻轻拢起十指,唇起风门,悠悠的 乐声,立刻从箫中流溢而出。 “好!好一首《关山月》!”楚冉一声喝彩,剑出鞘,一折剑身,猛地松手, 剑立刻反弹而回,发出了“嗡嗡”的音韵,紧接着他一声长啸,屈起二指,弹剑而 歌。 “明月出天山,沧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呜咽的箫声,叠 衬着弹剑的“铮铮”脆响,恰似阴阳两仪,刚柔并济,有如天籁一般,刚才稍微有 些低沉的气氛全然被这冲天的男儿豪气冲散。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