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梦醒抚剑倚西风 黑色瞳眸,不温不火,打量着站立眼前的男子。 全身都是被火烧焦的痕迹,衣服也已经是破烂不堪了。 “欢迎来到”八号当铺“”。 抬头看面前的人素净纯美得像个仙女。白衣轻纱妖娆裹着那完美的体态,一双 凤眼,一点朱唇,眼波流转间就像是要将人的魂魄给勾了去,“欢迎来到‘八号当 铺’”。 “八号当铺!”楚砚离依稀觉得这个名字很是熟悉,只是,不知道在哪里听说 过。忽然眼睛一亮, “八号当铺,无所不能。”传说中在这里能实现所有的愿望, 只是需要有相应的代价。他曾经也想找到这里,可是,这里是在是太神秘了,一般 情况下都是他们主动来找业主,很少有人能找到他们。 “你们真的什么事情都能办到吗?” “当然。”姑娘的脸上没有任何自夸的表情,只是陈述着事实,“这里可以达 成人所有愿望,你既然可以进来,那就意味着我们可以办成你所希望的事。” “那我们言归正传。你想要什么?” 楚砚离双唇蠕动了下,当他抬头再次望向姑娘时,眼中满是毅然,“我要和子 清在一起。 “可以!” 白衣姑娘的笑容明亮又自信。但她的温柔只在一霎,霎那后,冷 漠取而代之,起身,移到一旁柜台,她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她背对着他,不急不徐道:“你的问题,我可以帮你解决。可是你要知道,这 么做改变的不止是你的命运,还有无数人的命运。这笔交易会造成的变端或许并不 在你掌控之中。” “什么意思?” “韩子清已经死了,让一个死人重新现身在这个世上,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包括你的,你也许会因为这个而堕入地狱,你也愿意吗?” 双臂猛地一震,之后便是凝冻,僵止。前倾的身躯如同雕像,毫无生气。没有 焦距的瞳眸似沉浸在一个遥远的时空,那里没有痛苦,没有伤怀,只有欢笑与美妙 的回忆。那里有一缕身影,陪着他,绕着他,温暖着他。 “我明白!但我坚持!” “很好!这里是当铺!”没有多说什么,相信楚砚离会明白。 “你是说要我当一些东西!”楚砚离恍悟,“只是我对于来到这里没有任何的 准备,没有带什么东西。” 白衣女子笑如菀花:“只要你拿得出相当的东西来典当,八号当铺,什么都收。 那些俗世的身外之物,白莹反倒看不上眼。” “这就更不懂了。不如请姑娘给我一个提议。” “比如……友情、爱情、亲情,再比如你的善良、正义,你的绝世武功。” 楚砚离笑了,“原来我还有正义和善良这一说。” “你说得到也不错,你的善良和正义实在是太少了,这样我们当铺太亏了,要 不你的友情,这也太少,除非能加上你的爱情。” 白莹计算着。 “爱情是肯定不可能的了!我这么多年来行尸走肉的活着,就是为了子清,失 了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那你的绝世武功呢?” “不可能!”楚砚离断然拒绝,当年的经历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白莹淡淡睇了他一眼:“那你身上就只有一样东西值钱,你只有一个选择了。” “什么?” “阳寿。”白莹娥眉微微挑动着,“把你的阳寿典当给我,我也可以帮你。” “阳寿?”楚砚离附思着,“你要我多少阳寿?” “三十年。” “那我可以活多久?” “原本你身强体健,至少也可活个百来岁。不过你修炼邪功伤了身体,最多能 活到八十。” “我现在将近五十,给你三十年,那岂不是我也没有多长的时间可以活了!” “不错!” 白莹缓缓坐下,挽起袖口,竟开始慢慢研墨,“你考虑考虑。这 是你唯一的办法了。” “好,我决定了!就用我的阳寿!”沉默了片刻,楚砚离的声音稳稳地传来。 “你还真是个痴情的人!”女子有些惊讶。 “用后半生换片刻的相聚,我觉得很值得的!”楚砚离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痴 迷。 头脑一阵嗡吟,白莹感觉心之深处的那片死寂的隅角突然坍塌了,像被一只无 形的手狠狠剥落了什么。她的身子有些发冷,但体内的骄傲不让她发抖。 她是第八号当铺的人。 从进入的那一天开始,她的心早已经冰封、僵死。 世间的伪善早让她绝望。 可是现在……现在……她……是怎么了? “莹儿,你还在等什么?快将契约写好,让他画押。” 纷乱的头脑被一个异常尖锐的声音闯入,白莹猛地回过神。她回身莫名看了一 眼,又看向展昭。缓缓抽出一张宣纸,左手隔空抚过,瞬间,空白的纸上墨黑的小 楷字神奇浮现而出。白莹将蘸饱墨汁的毛笔递去。 楚砚离接过,并不立刻落笔,而是欲言又止地望着白莹。 白莹已经能完全读出他的心思,安慰地一笑:“你不必担心。你回去之后就可 以见到你想见的人了。” 感激带笑的眼神随一声舒叹同时而出,楚砚离不再踟躇,飞扬的姓名落在了左 下脚落款处。 最后的一笔,最后的一眼。白莹的手顷刻挥出,楚砚离便化为那荧蓝的光点凭 空消散。 白莹茫然抓起桌上的契约,“楚砚离”三字赫然入目,却,扎眼非常。 这就是她不懂的爱情吗?愿意用一生来换取片刻的相聚。 白莹过于专注,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个着红衣长袍的人从后方慢慢踱出。此人面 如冠玉,却白了一头苍发。他瞟了眼白莹,突然冷笑:“怎么,心软了?” 白莹有些恼意地放下契约,“这是我亲自完成的第一比交易,也将是最后一笔。 从今以后,我只是师兄的助手。” 白莹起身要走,却被红衣人一把拉住:“师妹,我这是为你好。” “哼。” “主人对你的行经极不高兴。你也知道从你当助手起,除了帮我管理典当物, 从来没有考虑过生意的事。师兄这么做,无非也只是想让你能有所表现,让主人无 话可说。” 白莹紧绷的神色弛缓下来,她略带感激道:“我也知道师兄是为我好。要不是 师兄极力推举我当当铺的助手,也许师妹早就死了。” “你知道就好。”红衣人露出难得一见的温柔,“那你就不能心慈手软。你可 知道,你刚才其实已经犯了一个大错。” 白莹一惊:“什么?” 红衣人道:“你忘了收取典当物了。” 这一提,白莹立刻大惊失措,满脸慌乱。 “这……这怎么办?” “不打紧。”红衣人扬起一抹冰冷的笑容,他有鹫鹰之眼般的高瞻远瞩,“反 正楚砚离的阳寿只是一个饵。其实他最重要的就是他那一身匪夷所思的武功,主人 要的也是他的能力,放心,来日方长。”顿了顿,抚了抚白莹越发灰白的脸,“我 想聪颖如你,应该知道怎么做的,是吗?” 一阵风起, 细小的白色花丝连着深褐色的碎蕊纷纷扬扬洒落而下,不知不觉 竟在地上铺了一层柔软的覆盖物。更有几缕掉在了石桌上两把截然不同的名剑鞘上。 剑本是凶器,但不管多么锋利的名剑,都有一把可以抑制住锋芒的剑鞘。 晶莹剔透的,是秋水。 乌黑凝重的,是巨阙。 在不知名的小花瓣点缀下,绝世好剑反而像看破世情的高人,静静归隐于一方 天地上。 但它们终究只是剑。不是使剑的人。 对坐两人相视一笑。 凌熹从旁折下两根柔枝,“刀剑无眼,我们只重在招式,以它代剑更能无所顾 忌。” 柳嫣接过一根,随手一挥只觉柔中带韧,虽非剑却也能将剑力发挥十成之八九。 便微一颌首含笑起身,稳步迈入了空地。 他们回来已经有一段的时间了,两个人受伤都是不浅,在苗意强制安排下,却 是好的较快,只是多日不成握剑,身体里总是有些懒洋洋的不舒服,趁着苗意出门 不在,两人相约比剑。 两人只静静的站在那里。 凌熹一手微垂,另一手握着树枝,枝头上翘,遥指着柳嫣。随意的动作下却是 毫无破绽。与凌熹相比,柳嫣的动作更是放松,垂下眼睛不望来人,却只看着手中 柔枝,似是发愣。 若是在外行人看来这大概是最古怪的比剑了。两人丝毫没有杀气与斗气。行家 却知道,场内空气已如蓄势之箭,只待射出! 两股纯粹而高洁的剑气从施然而立的两人之间迸发,盘旋于他们之间的距离。 静。 只听见风吹拂树木所带来的沙沙响声。满树落瓣用一种唯美的姿态优雅的飘落 下来。 只听到“哧啦”一声,一片悬在树上正在剑气所形成的旋涡之间的叶子再也承 受不住,争脱了树木对它的羁绊,悠悠的旋进两人的视线。 人动! 凌熹身形如雁,急速向前掠去!如果说刚才的气氛是箭在弦上,那么凌熹此刻 就是那后羿射出的箭,快捷而优美,带着纯粹的美意! 快,是如惊鸿。竟连一丝微风都未掀起。 而柳嫣那里,却是如雨后之虹。一抹天际的静。 终于,柳嫣的树枝也动了起来。 那流淌着的,活动着的剑气随着他这一微小动作荡漾开来。柳嫣动作并不快, 甚至可以说是慢的。却柔柔的递上,仿佛送去的不是剑气,而是一波春水。 下一刻,她人已消失! 凌熹眼前突然失却了目标,只留下和先前一样的漫天花雨。剑气未散,却被这 突如其来的遭遇一折。 未等招式变老,他只是翻手提起树枝,深吸一口气,整个人竟似被那握在他手 中的柔枝给带上天一般,直冲上去!随即身形一绞,蓝色的影子与天空刹时混做一 色! 柳嫣树枝朝下,本来漂浮之落英本已欲坠,却又被她的剑气激回天空,在她身 旁四周环绕不去,白色飘舞来回煞是好看! 可那些花瓣却只围绕柳嫣身边,根本无法靠近凌熹一尺之内,想是两股剑气此 时已是起了第二番冲击,凌熹那浑厚的气将那些花瓣弹了开去! 一时间花瓣错飞漫天,光影交叠,一蓝一白的两道身影,没的迷了旁人的眼睛。 柳嫣身形再动,柔枝急点,细看方向,指的正是凌熹的“曲泽”“中脘”以及 “华盖”三个大穴!而凌熹也不示弱,如今人已在空中,手中树枝便顺势一扫又一 回劈,划痕所过之处,却也不离柳嫣“中府”“京门”“天顶”三穴! 长啸一声。被白色花瓣缠绕着的气顿时猛的向外迸发!!一来一往间二人的身 影已将被这花雨所吞没!柳嫣和凌熹手中柔枝俱划下左右不同的半弧,向着对方, 连同着施为之人几不可见的身形化做一道光,化做一道影! 场内一时竟是沉寂。刚才那阵精彩绝伦的对剑仿佛是一场不真实的“舞”—— 已非世间凡人所能舞出,一点一捺一挥一刺只是虚无缥缈,竟全都似不存于人间, 毫无寻常比武会带来的萧杀与争斗的气息。二人心意相通,无斗胜之意,剑气夺人, 却混了这纯白无暇的落英,反倒成全了这场不沾烟尘的“比剑”。 此时微风吹过,又一阵落英簌簌。只飘的人眼花缭乱,生了非在人世的错觉。 是否这草木也懂的刚才比剑的奥妙,情不自禁的落下花瓣为其添彩? 凌熹见柳嫣的肩上似乎沾了片碎细的白,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拂下。 一低头,正对上了柳嫣温和却泛着喜悦的眼睛。——好清澈的眼神,如同乌黑的古 老暖玉,剔透却坚毅;像宁静的深湖,承载着静静的波澜。 他看的出,那双眼睛里的信任。 ……我只想,尽所能的…… 可是…… 片刻间,无数千头万绪的意念涌上了凌熹的胸中。他只觉得自己被逼上了一条 没有出口的路,行也不能,停却不甘。 时间,在这一刻停留。 他们仍然伫立在细细的飞花中。缤纷的白,深沉的蓝却凝成了一副最鲜明的图 画。 那是一种直指人心的短暂亮丽。一种完美却注定颓败的温暖。 或许,这一幕是他们二人的记忆里,终身也不会褪色的片段。 鲜明的,温暖的,只烙在心的最深处。 只是片段而已。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