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二鬼一王 南阳府城通往方城的官道。 由于不是什么大官道,路上行人并不是很多。其实路很是平坦宽阔,两辆大车 并驾齐驱也是绰然有余。 地近通都大邑,路面毕竟还算太平,很少霄小毛贼铤而走险拦路抢劫。 时将近午,烈日当头。 一个光头红脸的胖大和尚,同一位衣结百纳的半百老丐结伴,沿大道向北缓行。 老丐左手握一根黑油油辨不出颜色的打狗棒,右手提一只脏兮兮的酒葫芦,很 平常的丐者打扮,没甚么希奇古怪。 怪的是那和尚。肩扛一张佛家方头方便铲,手中竟然抓了一大块熟牛肉,一边 走路一边大吃大嚼,满嘴流油。 佛家弟子六根清净,不用说,酒肉那是必戒的。哪有这号和尚!光天化日大路 上吃肉喝酒,岂不是大大有辱佛祖清白? 说怪还真是不怪。和尚就叫酒肉和尚。要是真的不喝酒也不吃肉,那才真的是 怪了呢! “怪了怪了!这半天路上怎么不见一个行人呀?”和尚一路走一路嘟嘟囔囔, 酒与肉都堵不住一张漏风大嘴,“时令不正,堂堂正正的阳光大道,居然比荒郊僻 野强不了多少!唔,唔,不是好兆头!” “盼人么?哼哼!没有人才是好兆头!”老丐嘿嘿冷笑反唇相讥,“你难道不 是刚刚从府城出来的?那里人倒是多得很,怎么还要往外跑呀?” “呵呵,狄老兄玩笑了!府城城大鬼多,我酒肉和尚吃肉喝酒破了佛戒,修不 成罗汉金身,降不住那许多的妖魔鬼怪,不走又能如何?” “不错不错,三十六计走为上,和尚兄倒是聪明得很哪!” “唉!百万灾银尚在南阳,江湖群雄便已蠢蠢而动。一场腥风血雨,肯定是在 劫难逃的了!出家人不贪财,但也惜命呀。哈哈,酒肉和尚还想多吃几年酒肉呢!” 酒肉和尚忽然话锋一转,“可是你狄老兄不同啊!人在红尘中,未出三界外,为何 也要往外跑呀?” “时运不济呀!”狄老丐低首轻叹:“南阳府有了一个龙钦差,逼得万人破家, 人人自保犹自不及,还哪有老叫化伸手之处!现在更是有了百万灾银这个天大由头, 八方豪杰都在连夜赶过来,不走,难道连老命一起留下不成!” “阿弥陀佛!一流高手为贼作盗,倒要咱们这等三流人物来充救世主行侠除恶! 这世间还有什么公理人心么?” “世风不正,天道使然。你我有心除恶,却偏偏无力回天!四大庄院血案还没 有半点头绪,钦差府又三天两头刺客不断。南阳百姓,又是一场大劫难免呀!” “血案。灾银。大杀劫!”酒肉和尚摇头惨笑,“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身后的大道上,忽然响起如雷马蹄声。 骄阳似火。大雨浇湿的路面早已被烤得干透。急如奔雷的马蹄声,更加显得急 骤刺耳。好处是没有尘土飞扬,人与马老远便可看清。 三匹健马,一赤,一黑,一白。 风驰电掣驰近一僧一丐身后,速度丝毫未减。 马上三骑士,两男一女,都是劲装加披风的武林豪客。马鞍后没带长程马包, 说明并非长程旅客。三人腰间非刀即剑,全都带了杀人家伙。 人与马眼看就要撞上身了,一僧一丐对望一眼,分左右闪向路边。 三骑士骄横无礼实在令人恼火,但一僧一丐却打定主意不肯惹事。为了躲灾避 祸才离开府城,犯不着路上节外生枝。何况眼前三位如此作为,摆明了不是什么讲 理的角色,惹上了必然纠缠不清。人逢百事忍为高。退一步海阔天宽。既不想惹, 就躲。 躲也躲不开了。 三匹骏马超越数步,忽然马缰一勒马头一圈,横立路中。 “相好的,不要再走了!” 说话的是一位细眉白脸的男骑士。 一僧一丐站住了。路已被堵死,想走也没法再走。 “施主有何指教?”酒肉和尚醉眼朦胧,单掌一揖稍稍躬身。 “嘿嘿,两位该明白的。时辰到了,是不是?” “施主这是何意?” “嘿嘿,装糊涂呀!”白脸汉子一脸狞笑,“钦差府出了刺客,你们难道不知 道?” “这个,贫僧倒是略有耳闻,只不过……” “那刺客,至今还在法外逍遥!” “可是,这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呀?” “当然有关系!你们不是从南阳府城出来的么?” “施主这叫什么话!难道从府城出来的人,个个都是凶手刺客不成?” “至少,有嫌疑。” “贫僧也有嫌疑?” “你想否认?” “贫僧当然否认!” “如此,就请将真正刺客下落见告。” “施主不认为这样太不上道了么!”酒肉和尚终于再忍不住,愤然作色道, “贫僧只是个方外游僧,不成器的佛家弟子,江湖三流小混混!凶手也好刺客也罢, 又凭什么应该知道?” “你不想说?” “贫僧……” “嘿嘿,那可就怪不得在下得罪了!” “你想怎样?” “在下打算逼你说出!” “你!你们还讲理么!这世间还有什么公理王法么!连官府捕快武林高手都查 不出下落之事,你们却对咱们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苦苦相逼!你们……” “和尚兄,没必要跟他们讲理的。”一直没有开口的老丐,上前招呼和尚退开。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你可知道他们是谁?” “是谁?” “哼哼!江湖上谈虎色变的二鬼一王,没听说过?” “什么!难道他们就是……” “不错。说话的这位,是白无常白无影,那一位,是黑无常焦周黑。那位姑娘, 便是江湖上闻名色变的女杀手,索命阎罗常罗衫了!” “阿弥陀佛!阎罗索命,无常追魂!”酒肉和尚显然知道三个人并不是什么好 角色,脸上神色大变,“可是,阎罗再凶小鬼再狠,什么凶手刺客,咱们真的是一 点不知道呀!” “嘿嘿,醉翁之意不在酒!”老丐冷冷一笑,“凶手刺客,自有官府衙役捕快 追查缉捕,还用得着他们出手?” “那他们……” “灾银!”老丐一语道破天机,“伏虎庄庄毁人亡寸草不留,百万灾银又不日 起运平阳,他们……” “地不收狄老鬼,果然是心智过人!”骑在赤色骏马上的年轻女郎嘿嘿一笑, “本来,你们若是对此事浑然未觉,本姑娘也许会放你们一条生路。可惜,你却猜 到了!嘿嘿,你太聪明了。人太聪明,往往会活得不长久的!” “哈哈哈哈!”老丐昂然大笑,“天道不吉,是好人似乎就都该倒霉遭殃!想 躲也躲不了的。老夫已经沦落丐道,生又何欢,死有何惧!” “真的呀?”马上女郎一阵阴笑,“那你就该自了呀!” “少做你的清秋大梦!”老丐一直佝偻的腰身忽然挺直,“老夫虽然贱为乞丐, 自认还算堂堂丈夫!你们又是什么东西?装神弄鬼为虎作伥,你们若也配称一个人 字,幽冥地府千万凶神恶鬼岂不都要羞杀?” “狄老鬼,这可是你自找的!” 索命阎罗虽然心狠手辣无所不为,毕竟也是人,而且还是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姑 娘,耐性定力自然差了许多。老丐一番辱骂,一张粉脸顿时气得没了一点血色: “本姑娘本来打算赏你们个全尸的,你这老狗却太不识好歹!这可怪不得我了!” 话音甫落,左手玉掌倏然直竖。 “阎罗索命,无常追魂!” 阎罗未动,无常倒先动了。黑白无常左手招魂幡右手鬼头刀,由马背上腾身一 跃,直扑一僧一丐。 酒肉和尚方便铲一横,硬接黑无常右刀左幡。 攻势实在太强太快,力道也实在太重了。铲封住了招魂铁幡,却封不住致命的 鬼头刀。幡接铲,刀切近。鬼头刀猛地一沉以刀作剑,和尚右胁立刻衣裂肌伤,鲜 血如泉。 酒肉和尚踉跄退步,颓然萎坐于地。 封幡的方便铲救了他的命。 铲一封幡,同时也卸去了鬼头刀的一半劲道。因此刀并未深入内脏肺腑,尽管 受伤不轻,毕竟老命尚在。 黑无常焦周黑立在他的面前,狞笑着缓缓举刀: “现在,你若还能接我一刀,我可以饶你不死。” 他不能。 右胁伤口虽未伤及肺腑,毕竟失血不少,而且还在继续流血。过多的失血,已 经使他感到头晕目眩,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所以,他只有闭目等待。 等待黑无常高举头顶的鬼头刀向他劈落下来。 狄老丐的打狗棒法,显然要比和尚的方便铲高明许多。白无常左幡右刀招招疾 攻,居然被他一一化解。钢刀铁幡虽然狠辣八道,但沾不到身上便无危险。 打狗棒封住了刀与幡,却挡不住偷袭暗算的霸道暗器。 老丐并没有忘记在一旁作壁上观的索命阎罗,对这个江湖女煞星当然不敢丝毫 忽视。只是,白无常一刀一幡左右疾攻,令他实在无法分身去提防别的。 就在这时,索命阎罗忽然出手。 人未下马离鞍,手中却有蓝光乍闪。 老丐防不胜防躲不胜躲,一枚毒钉乒地击中右臂。 毒钉号称索命追魂钉,虽未当场追魂索命,一条右臂却顿时抬不起来。“啪” 一声打狗棒脱手,人随即斜飞八尺砰然倒地。 “我打赌,这一刀砍下去一定要你老命!假若一刀下去你还活着,算我输。” 白无常举刀当面,狞笑满脸。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