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义父义子 石大羽毕竟够聪明。 当年,他奉命剿灭落日山庄,又杀了欧阳总管和十二青衣剑灭口之后,忽然发 现刘公公居然另寻高手,要对自己下手!惶急之下,连夜逃到南阳,投奔了曾经受 过他恩惠的高晋侯。 当时的高晋侯,还只是白水镇一名小小主事,不上品级的小官儿。得罪刘瑾刘 千岁,借他个胆子也决计不敢。相反,石大羽一来,他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 了。 出首告发石大羽,说不定倒是自己升官发财的一个大好机会! 可惜自以为聪明绝顶的石大羽,为了逃命居然找上了高晋侯,简直是自投罗网 插标卖首! 但是高晋侯改变了主意。 使他改变主意的,首先是石大羽带来的那些黄白之物。另外,就是他的处境和 地位。 他是未入流的官儿。要想面见刘公公,做梦都不用想。要告发,也只能是请知 府大人代为禀报。这样一来,这首告之功还有他的份儿吗?升官是不用想的了。发 财呢?石大羽带来的黄白之物倒是不少,但再多也跟他无缘了。不是上交刘公公, 就是知府大人笑纳。自己呢,只能落个人财两空!这是傻子才干的事,高晋侯又不 是傻子! 他决定收留石大羽。 反正石大羽有要命把柄在自己手里捏着,绝不敢不为自己所用。而他呢,却完 全可以看风使舵,风头不对,随时可以将石大羽抛出去挡灾。 而且,他更明白的道理是:只要手里有钱,就可以升官,就可以富贵,就可以 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于是,他便密谋策划,指使石大羽杀了“百珍斋”店主夏 元,冒名顶替做了店主。 高晋侯果然没有想错。 石大羽死里逃生安身立命,自然把他视作大恩人。不仅曲身拜他做“义父”, 而且百珍斋生意中的所有红利,也全部归入他的囊中。高晋侯有了本钱,上下打点, 官位一升再升,很快便做到了四品黄堂南阳知府。 说起来,石大羽靠他收留救命,他呢,也全靠石大羽孝敬升官。父子俩利害相 交,合作倒是十分默契。 高晋侯继续说道:“那雷一雄果然没有食言。脱身以后,立刻带着欧阳龙飞逃 来南阳,倾尽全力,帮他开起了这个飞龙镖局。为了欧阳龙飞不受牵累,雷一雄虽 然逃出生天,却一直隐姓埋名。甚至连他的亲生儿子雷伏虎,也不敢相见。以至于 雷伏虎在太行山落草整整十年!” 石大羽满腹狐疑地问道:“难道,他们父子至今没有见面?” “不。”高晋侯缓缓摇头道,“他们父子是见过一面,不过那已是雷一雄弥留 之际了。他令人找回儿子,父子俩见了最后一面。他令儿子雷伏虎当着他的面,与 欧阳龙飞结为异姓兄弟,发誓生死相帮,生死相依。” 石大羽喃喃:“怪不得,怪不得……” 高晋侯问道:“什么?” “百万灾银哪!只有这等关系,雷伏虎才可放得下心啊!” “不。”高晋侯望着石大羽,淡淡道,“这百万灾银托交飞龙镖局运送,却是 我的安排。” “为什么?” “因为,我看上了欧阳龙飞这个人。现在,我果然没有看错。” 石大羽长叹:“想不到雷家父子如此轻生重义,却交了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朋 友!” “良心?”高晋侯冷笑,“良心这东西,有时候也会发霉变馊的!更何况,龙 公公给他的诱惑也确实够大。” “诱惑?” “是啊,龙公公许诺,事成之后,奏请当今圣上,册封他的飞龙镖局为‘护国 镖局’。” “条件是,百万灾银平安运抵平阳?” “还有,雷伏虎的项上人头!” “什么!雷伏虎?”石大羽吃了一惊,“雷伏虎不是已经死了么?” “哼!当年你带人剿灭落日山庄,那雷伏虎可曾死了?” “这……义父是说?” “不只是雷伏虎,就是雷伏虎的父亲雷一雄,不是也没有死吗?” 石大羽沉默。 “本来,我也没有怀疑的。倒是程小青告诉了我。” “程小青?就是那个死了的捕头?” “不错。他有了非常重要的发现,所以他只有死。”高晋侯冷冷道,“假若真 的被他查出真相,传扬出去,足以引起民变!要这样的话,京城里的刘千岁第一个 不会放过的就是我!” “可是现在,我们连雷伏虎的下落都不知道。” “不错。不过我相信他决不会离开南阳。他中了毒,又负了重伤,逃亡不啻于 自戕!” “只要他人在南阳,就好办。” “关键是,要快。一定要尽快找到他。无论死活都行!” “义父似乎在担心……” “不错,我确实在担心一个人。” “向英?” “名捕向英。”高晋侯满脸肃然,“这人背景非常可怕。虽然他只是一个捕快, 名分上隶属刑部,其实却直接听命于内阁。有时候甚至是当今圣上!所以,连刘公 公刘千岁,也不得不防他三分!” “这个人……” “不知道。”高晋侯满脸阴云,“这人虽然名头极响,但除了极少数几个人以 外,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面目。这人办案铁面无私,武功深不可测,虽然身出公门, 却又常常依照江湖义气、武林规矩行事。这件事若是有他插手,我们麻烦大了!” “他……已经来了么?” “不知道。”高晋侯眉头高蹙,半晌道,“也许他早已来了。也许,他根本就 不打算来。”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高晋侯望着窗外:“你的看法呢?” 石大羽人本就聪明,而且既做过贼,又作过官,对官场对绿林都可说深谙其道。 更知道什么时候该聪明些,什么时候又非糊涂不可。今天他的话确实已经不少,偷 眼看看高晋侯的脸色,便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 “这个……孩儿实在愚钝,还请义父大人明示。” 高晋侯微笑点头,忽然道:“给他。” “欧阳龙飞?” “对。” “百万银子的红货,都给他?” “都给他。” “可是……” 高晋侯抚髯轻笑,语声淡淡:“我跟龙公公已经达成协商,金珠他要,百万银 子归我。” “哼哼!他倒是聪明得紧!只要盯紧飞龙镖局的人,夺取金珠并非难事。倒把 个扎手刺猬丢给我们!”石大羽满面义愤,一副替义父不平的样子,“义父,劫夺 赈灾镖银,那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哈哈,放心。为父的会这么傻么?”高晋侯莫测高深地一笑,“百万银子我 是照收不误,至于什么满门抄斩之罪么,可就敬谢不敏了!” “义父是说……” “镖局的天生对头是什么人,你一定清楚得很吧?” “义父的意思是,咱们跟绿林朋友联手?” “不是咱们,是他们。” “他们?” “当然是龙公公龙钦差了。你以为为父会将百万金珠轻轻拱手相让?当然是有 条件的,那就是:由他们的人出面,跟那些山里的客人打交道。” 好一个狡猾的老狐狸!这样一来,利归他得,一旦有什么罪名,龙公公不想承 担也不可能了。石大羽心里暗骂,脸上却笑嘻嘻道: “义父高明,孩儿明白了。” “不过,若是在本府境内发生了强盗作案劫夺灾银的重案,为父的恐怕还是脱 不了干系。”高晋侯抚髯沉吟,“但假若案子发生在南阳府辖境之外么,为父的恐 怕也就鞭长莫及了!” “是是,孩儿明白。” “你记住,对于飞龙镖局失镖之前发生的一切事情,为父一概不知。”高晋侯 剑眉一扬,满脸肃然,“南阳知府的职责,只是在百万镖银失却之后,尽力缉拿劫 镖的盗贼,和失镖的罪犯而已!” 石大羽不由打个寒噤:“孩儿明白。” 高晋侯缓缓道:“目下府城情势险恶,各路妖魔鬼怪大开杀戒剪除异己,天下 大乱!这当然是我们希望中事。只有乱中行事,才有更大把握。只是刀剑太利了, 倒要提防反伤自己。而且,要特别提防一个人。” “谁?” “向天歌。” “就是那个什么琴剑双绝的江南才子?” “不错。” “他,这些天早已被各路群豪纠缠得焦头烂额自顾不暇,这样一个傻瓜笨蛋, 义父是不是太抬举他了?” “不。这人并不简单,更不是什么傻瓜笨蛋。我总是怀疑,他这样做一定另有 用意。” “难道,他会跟文庙那些人有什么瓜葛?” “现在还不能确定。但一定要加倍提防。” “那么,干脆除掉他,岂不更为干净?” “除掉他并非易事。蓝狮王司马独行的天罡落英掌,天下没几个人能接得下, 而这个向天歌居然硬接一掌!而且,四大天王跟河东三煞的人,也都在他手里吃过 暗亏。”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对这种人,也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武林规矩。义父,这 事就交给孩儿去办吧?” “一定要加倍小心。”高晋侯点头,“而且,你不能亲自出马。” “义父放心。”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