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屠手 南阳老店。 午膳时,向天歌头一次出现在楼下大厅。 向天歌住的是包间,又是阎店主兄弟特意关照的贵客,本来是不必到大厅来用 膳的。尤其现在,他的身价日渐上升,行情天天看涨。 后院有专门供应包间的餐厅。或者,完全可以叫伙计把膳食直接送进包间。 以往每日都是如此。 今天,他却居然来到大庭广众的楼下餐厅进食!楼下餐厅热气熏天汗臭扑鼻, 本来就不是他这种阔绰公子该来的地方。 是示威,还是好奇? 不管是示威还是好奇,对于店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平安快乐的事情。 正在餐厅照料伙计服侍食客的阎店主,一下子钉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帐房里的 小诸葛孙亮也一下子瞠目结舌,左手算盘打得乱七八糟,握笔记帐的右手不停抖动, 记好的帐目被涂个一塌糊涂,成了一笔真正的糊涂帐! 他们怕的当然不是向天歌,而是那些不知死活来挑衅的人。 餐厅中食客并不是很多,向天歌很容易就找到一个单独的座头,叫了酒菜,悠 然小酌。 午间喝酒并不是什么好习惯,尤其是炎夏的午间。向天歌似乎也不喜欢午间喝 酒,只不过为了借此打发有些太多的时光而已。 餐厅中,食客们只顾了低头吃喝,并没有人对他特别注意。阎店主兄弟白担心 一场。 忽然,门外跌跌撞撞闯进一个老丐,一进门就大呼小叫: “各位大爷,可怜可怜我这块死的人吧!老叫化已经三天粒米未进了!救人一 命,胜造七级浮屠呀!” 老叫化确实老了。鬓须皆白,苍老的脊背驼成一张大弓,整个身体摇摇晃晃, 全靠手中一根弯曲木杖支撑着不倒。嘴里叫着,眼睛朝满厅食客一扫,脏兮兮的身 子一歪,踉跄扑到向天歌的桌前,状如鸡爪的左手一伸,抓过一只鸡腿就塞进嘴里 大吃大嚼起来。 阎店主和小诸葛吓得面色煞白,撒野不看对象,居然找上人人头痛的向天歌, 不要命了! 对于老叫化的无礼撒野,向天歌不仅毫不在意,反倒笑吟吟倒一杯酒端过来。 “天下汹汹,世风日下。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屠手南宫宇南宫前辈,空负一身惊 世骇俗的绝技,居然论为乞丐!真是人心不古,可叹,可叹呀!” 向天歌微笑举杯:“南宫前辈,这七级浮屠嘛,我造了。请请,先喝一杯酒, 暖暖委屈了整整三天的肚子再说。” 老叫化一愣,填在嘴里的鸡腿顾不得再嚼。 “哈哈,江南才子向天歌,果然才智过人!好眼力!好见识!” 屠手南宫宇呵呵笑着接过酒杯:“可惜呀,老夫身贱嘴也贱,公子美酒,实在 无福消受。还是回敬公子吧!” 话落,手扬,酒杯倏然疾飞。 小小酒杯居然载了千钧力道,凌厉如矢,疾射向天歌面门。 向天歌睬也不睬。 酒杯飞到,这才将一只左手平平一伸一展。载有千钧大力的酒杯,立刻稳稳落 于掌中,杯中居然滴酒未洒! 屠手脸色一变:“小辈,放聪明些!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话说反了吧?这杯酒,在下可是诚心诚意敬你的。” “少罗嗦!老夫来找你,是要告诉你,马上滚蛋!” “但是你却对在下心存忌惮,甚至有些不敢,对不对?” “小辈胡说!老夫有什么不敢?” “敢么?那你为什么不敢明明白白亮出名号吓走在下,却要扮什么花子乞丐, 对我偷袭暗算呀?” “你……” “既然你自己找上门来,那我就明白告诉你,南阳是天下人的南阳,天下人都 可来得!你凭什么要赶我滚蛋?好吧,既然你不喜欢吃敬酒,在下也无疑要你吃什 么罚酒。你可以走了。” 屠手气得一蹦:“小辈好大狗胆!竟敢赶老夫走路!” “怎么,难道你不是来赶我走路的?” “不错。” “那么在下也要告诉你:马上滚蛋!” “你竟敢……” “我怕什么?倒是你,实在不像个横行江湖三十年的前辈名宿。你实在太缺少 作为前辈应该具有的那种恢宏气度!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混了这几十年!” 南宫宇气得瞠目结舌。 向天歌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杯底一亮,重重敦在桌上:“请!” 这是送客的无礼举动。送客,只需把酒喝干,杯子一亮就行了,敦杯,无异于 赶客! 屠手南宫宇横行江湖三十年,杀人放火无所不为,闻者避之忧恐不及。这个向 天歌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辱骂,甚至要赶他走路! “小辈找死!” 屠手忍无可忍,猛然一掌拍在桌上。 一声并不十分震耳的闷响,坚固的硬木八仙桌寸裂而坍,杯盘碗筷哗啦啦摔了 一地。 这一刻,老叫化早已变成了出山虎。身形却比猛虎更快,更猛,更灵活。眨眼 间,人已跃过隔阻的桌椅残骸,扑到向天歌面前。左手五指弯曲如虎爪,转眼已到 胸口要害。 屠手以手成名,爪功自是不必说的。若是人被抓中,连五脏六腑都会一起抓出 来! 可是,已到胸口行将及体的虎爪,居然一下落了空。 并没有看见身形怎么闪动,向天歌早已飘出四尺以外。骇人虎爪一击不中,款 款贴胸一扫落空。 向天歌微微笑着,平静地望着他。 屠手南宫宇不仅功力高超,临敌经验更是十分丰富老到。好像早就算准了他的 闪避动作和方位。一爪落空,立刻五指一并,变虎爪为手刀,疾斩向天歌咽喉。 动作实在太快,仿佛刚才抓向胸口的那一爪,本来就是虚招。 屠手南宫宇,虎爪功自是惊世骇俗,但真正的厉害杀着还是手刀。一刀斩下, 颈断头落那是比什么都明白的事。 屠手南宫宇,十六岁开始杀人。三十年来,不知有多少江湖英杰武林俊彦,在 他的爪掌之下除名。而过了四十岁以后,他再杀人时,已经很少用过第三招。 这一次,同样也没用第三招。 凌厉手刀就要触上颈部最为脆软的部位时,屠手忽然看见,一只手已经到了他 的肘下。 向天歌的右手。 右手食指屈突如凤眼,屠手的手刀若是斩下,必然要先撞上这只手。而这只手 正对着他的肘,肘部关节脆软,一旦撞上,必会骨裂臂折! 这一来,斩向别人的手刀,岂不成了自杀? 屠手当然不想自杀。惊骇间倏然收招,掌至中途硬生生顿住,凌厉手刀早已毫 不凌厉。 向天歌冷冷道:“刚才,在下至少有四次可以杀死你的机会。” 屠手默然。 他知道这是实话。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南宫前辈自然有过你辉煌的当年,但那 毕竟已经是当年了!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永存的东西。人人都有老了的一天。不 承认不行,不服老也不行啊!”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