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车马如云 辰牌正。 飞龙镖局镖队放炮启程。 镖队确实够庞大。前头两名趟子手喝镖开路,两面斗大铜锣嘡嘡震耳。中间是 装了银箱的八辆大车,银箱一律加了官封。前后左右,簇拥着大车的镖师、趟子手 和车夫,总数不下四十人! 头车上,插着一面黑色大旗,旗上绣一条张牙舞爪的白龙。这当然是飞龙镖局 的镖旗。 这不奇怪。 天下间,没有一个镖局没有自己的镖旗。走镖时,没有一个镖局不打出自己的 镖旗。 不同的是,八辆大车的两侧,全都插了两面五色长条小旗,上书“奉旨赈灾” 四字。 各路群豪齐聚南阳,人人志在百万灾银。飞龙镖局却公然亮出这样旗号,疯了 么? 没有。飞龙镖局总镖头欧阳龙飞,不仅没有发疯,相反,他比任何时候更清醒, 更明白。 人马不能说不庞大。气势不能说不威风。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穿街而过,出西门,踏上通内乡的官道。 走内乡、卢氏,经灵宝由陕州茅津渡过黄河到平阳府,正是飞龙镖局的走镖路 线。各路群豪消息确实够准。 飞龙镖局总镖头欧阳龙飞,乘一匹乌龙神驹走在后面押阵。面色凝重,虎眉高 蹙。 自从接下这趟镖,他的眉头就没有展开过。 百万银子不是小数,这趟镖,自然要算大生意。但类似这样分量的生意,,飞 龙镖局却并非头一次做。有几次,甚至比这还要更重。但他照样接了,做了,而且 从未失手。 不同的是,这回是赈灾官银,事关平阳一府十万百姓的身家性命! 所以,这趟镖他决不能丢,也决不敢丢。 然而,这趟镖他又非丢不可! 南阳一府每年上交皇税一百万两,早已如数缴讫。上谕再筹百万银子赈灾,便 是额外加派了。未免一府百姓重负,四大庄院挺身捐资百万白银赈灾,自然是天大 的善举义事。这样的大大善事,满府上下有口皆碑,谁想保密也保不了。 凡事有其利必有其弊。有人肯捐百万银子赈灾,就有人敢打这百万灾银的主意。 南阳左近,飞龙镖局自然要算地方一霸。欧阳龙飞手下耳目众多消息灵通,惟 其如此,他才更加忧心忡忡。 有人会打这笔灾银的主意,这早已是意料中事。但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敌手 强劲也是意料中事,但却没有想到敌手会如此之众,如此之强! 这些人,心狠手辣明暗俱来,可不管你什么灾银不灾银,反正是银子就敢伸手 去抢。 百万灾银尚未启运,府城便已掀起一场轩然大波,血雨腥风,杀人流血之事不 断。 所以镖队尚未启程,他就已经彻底明白,这一次,他栽定了! 丢失赈灾镖银,他当然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一开始,他确实不愿意接这趟镖的。 威震中原的四大镖局之一的飞龙镖局,还从来没有什么不敢做的生意。不敢接 镖,就意味着自毁名头。后果是,总镖头灰头土脸退出江湖,飞龙镖局摘牌子关门 大吉。 但是,名头跟性命——甚至是镖局上下百余条性命相比,分量毕竟还是轻得多。 他当然不傻。这样要命杀头掉脑袋的生意,实在划不来。即使自毁名头退出江 湖,总比要命杀头掉脑袋要强得多。 但是,这趟镖他又非接不可。 因为,这是龙钦差龙公公亲口吩咐的。在南阳,龙钦差的话就是圣旨! 当然,这也并非全部原因。欧阳龙飞接下这趟镖,一多半倒是出于自愿。 这笔生意诱惑力实在太大:百万灾银运抵平阳,不仅可以得到一笔丰厚的酬金, 更主要的是,龙钦差还答应奏请圣上,册封他的镖局为“护国镖局”! 对于这笔丰厚酬金,他自然眼红,但更叫他做梦都眼红的,却还是皇上的御口 亲封!要知道,至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门派,任何一家镖局,得到过如此尊荣! 所以,为此冒一些风险,甚至牺牲一些忠心耿耿的手下,也是完全值得的。 此外,龙公公跟他还有另外一笔更加秘密的交易。 这交易,他还没有最后拿定主意。 做是肯定要做的。问题是,跟谁做?他想先过了眼下这一关之后,再决定跟谁 做。 最好最大的生意,当然要放在最后才做。他是精明人。 他不仅是精明人,而且还是老江湖,心机跟脑子都很够用。跟龙钦差龙公公做 交易,毕竟还是头一次。况且,身份地位差了一大截!这样的交易,吃亏的往往都 是地位低的一方。所以他还要再想想。首先,得过去眼下这一关。 这一关如果真的过不去,他本人当然是不怕的,大不了一逃了之。深山老林天 涯海角,避风头藏身的地方多的是。风头一过,东山再起并非全无把握。 但他却还有家室财产。 所以他必须作好最后的准备,那就是——把所有的家眷子女,全都送往远离府 城的乡下暂避;将所有的金银财产,全都秘密地藏匿起来。 这就是他接镖之后,迟迟没有启程的原因。 现在,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他当然可以启程了。 他决定走明镖。 隐姓埋名,掩起行藏偷偷摸摸走暗镖,江湖上有多少一等一的镖师因此而遭突 袭暗算,丢了命还不知道对手是谁。这样的傻事怎么能干?况且,百万灾银之事尽 人皆知,走暗镖不啻插标卖首! 相比之下,走明镖就要保险多了。 奉旨赈灾。除了占山为王公开造反的绿林强盗之外,武林中各路豪强是绝不敢 冒着杀头坐牢满门抄斩之大险。公然对他下手的。而不论势力再强的绿林强盗,比 起那些心狠手辣神鬼皆愁的黑道豪强,毕竟要好对付的多。 “董老弟,”欧阳龙飞将走在前面几步的拼命单刀董义招到跟前,“吩咐所有 弟兄,一定要十二分的小心在意!” “总镖头放心,所有弟兄绝不敢丝毫大意的。总镖头早已吩咐过多次了。” 董义自然也知道情势严峻,心中自然也在担忧,但却远非欧阳龙飞那样,心灰 意懒垂头丧气简直像是走向自己的坟墓! 这究竟怎么啦?以往每次走镖,不论前途如何凶险,总镖头总是信心百倍,可 是这次…… “这一次,我确实缺乏信心。”欧阳龙飞看出了他的心思。 董义望望他,忽然说道: “我只是怎么也搞不明白,运送赈灾镖银是何等大事,也是天大公事,龙钦差 为何不令府衙派人押送,或者调集卫所官兵直接护送?那样岂不是更加平安保险?” 欧阳龙飞手一摆,止住他的话。 这件事,当初他又何尝不是疑虑重重?龙公公的理由是:京师征军,官府与卫 所均无力分派人手。况且,官府曾对各路强盗多次征剿,双方早已势同水火,不论 府衙还是卫所兵丁出面,反倒更易引起绿林强盗敌意,而飞龙镖局跟绿林强盗虽然 也算对头,但毕竟总是道上人,多少总还顾及一些江湖规矩武林道义,成功把握反 倒更大些。 理由,实在够牵强。 这些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所以他不愿意告诉董义,更不愿意告诉别人。 “小心照料镖队。别的事不要分心。” “是,总镖头。”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