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黄河怪叟 赤眉镇。 内乡县城西北二十里,湍河上游。 清凉的晨风中,掺杂着青草和牛粪的气息。湍河河畔,山菊花和野蒿子,也争 相把自己的药香悄悄撒入晨风之中。 太阳出来了。 金灿灿的阳光,把湍河连同与它相傍的乡村小镇,一起镀上一层金黄。 官道,沿着湍河河畔弯曲延伸。 时候还早,官道上便已出现了三三两两的行人。 隔夜的清凉仍在,炎阳初升尚未发威,正是长程旅客赶路的最佳辰光。 黑蜂王殷英一身黑衣劲装,剑囊包裹斜斜系于左肩。黑色包头上已经蒙了一层 灰尘,显然,路已赶了不少。 走的似乎急了些。粉脸上泛出两朵红潮,加上被紧身劲装勾勒的轮廓分明的腰 身,更显现出成熟少女的风韵与娇艳。 与她并行的,是一位赤面银发的老者。人老了,精神却是半点不老。手里一根 寿星杖并不沾地,轻飘飘提在手中,步履稳健。 一老一少结伴向东款行。 不远处,一截坍塌的矮墙映入眼帘。那是当年赤眉义军同王莽新军激战时修筑 的城墙。 西汉末,王莽兵变代汉。天凤五年,青、徐二州蝗旱成灾。琅琊人樊崇在莒县 扯旗造反,立刻得到逄安、徐宣等人率部响应,聚众数万,杀富济贫替天行道。互 约“杀人者死,伤人者偿剑”为军规,击败田况所部莽朝大军,横行于泰山、北海 一带。为分敌我,将眉毛染成赤色,故称“赤眉军”。 北皇三年,新帝王莽派更始将军廉丹和太师王匡率师征剿,在成昌被赤眉军大 败。更始二年,赤眉大军会师弘农,人马扩展到三十余万。 镇名赤眉,显然是得之于当年的“赤眉军”了。 镇仍在,城墙仍在,而当年的樊崇呢?三十万赤眉大军呢?又安在?其实岂止 樊崇,就连修筑震古烁今的万里长城的秦皇,却又安在?是非成败转头空,江山依 旧在,几度夕阳红。浮名虚利更是过眼烟云,真不值得用鲜血性命去争的。 可惜,真正洞明世事的人毕竟太少。 也许,只有这样才算是真正的人间正道? 否则,人人都看透了想看了,个个都出家做和尚当尼姑,都不娶妻生子传宗接 代,人类岂不就此灭绝?所有城镇乡村全都变成了寺庙道观,天底下除了念佛诵经 之外什么都没有,那又成了什么世界! “哎哎,快来看哪,党二哥,这小妞……” 轻薄的话声来自身后,紧接着,是一串更为轻薄的笑声。 “娶妻娶德,娶妾娶色。论色,这小妞可绝对够条件!” 党二哥摇头晃脑,色迷迷一双眼睛里就要喷出火来。 后面一共五个人,都是三十出头的粗壮大汉。一律的青灰色劲装,一律的宽背 大板刀。 黑蜂王面色一冷。同行老者银眉一挑,目中浮上一丝怒意。 五大汉假若知道两人身份名头,恐怕逃都逃不及。可惜他们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害怕。 “嘿嘿,这小妞配你党二哥,倒确是郎才女貌。只是可惜啊,晚了一步。” “什么晚了?” “没看见人家已经有老公了啊?呵呵,名花有主,再眼馋也没什么用了!” “老公?就这老不死呀?哈哈,老娶少妻,搞不好可是要折寿的!” 这几位大爷可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没看见老者目中渐浓的怒意与杀机。 “喂喂,老头儿!把姑娘让给我怎样啊?这样,你可以多活好多年的!嘿嘿… …” “小美人,快过来呀!来相相你这位新老公……” 最先说话的大汉口中说着,人已经迅疾地凑上来。巨手一伸,摸向姑娘美好酥 胸。 “哎哎!你干什么?人是我的!”党二哥一把没扯住同伴,急得跺脚大叫, “你毛手毛脚的,可别失手伤了她!小妖精美得令人心跳,正好做你嫂夫人呢!” “啪啪!” 挨近的人,结结实实挨了正反两记耳光,身体忽然飞退坐倒。雷霆打击又快又 狠,双颊一下高高肿起,一左一右八条指痕渐渐泛现。先红后紫,两眼金星直冒, 哇一声吐出一口血沫,带着几颗打落的门牙。 “他娘的!小贱人活够了是不是?”党二哥惊得一蹦,迅速拔刀出鞘,“等太 爷抓住你,你就会知道,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挨了耳光的大汉,也已惊怒交加挣扎起身,拔刀出鞘作势扑上。 两个耳光,足以引起流血五步的大灾祸!即使是村夫俗子,也会因此而打个头 破血流,何况这些刀剑在手称雄霸道惯了的武林人! 奇耻大辱,只有用血才能洗清。 两条大汉,两只大板刀,毫无顾忌步步逼近,四眼圆瞪,想要把姑娘一口吞下。 另外的三名同伴抱膀旁立,并无上前援助之意。杀鸡焉用牛刀?对付一个弱小 姑娘,两个大男人已经够不光彩的了。 人人都把目光瞄向姑娘,却完全忽视了同行的老者。 “哇”一声厉叫,党二哥前扑的身躯忽然倒飞,摔落原地一动不动。 寿星杖的杖头,击碎了他的天灵盖。 挨耳光的大汉大吃一惊,连忙返身速退。晚了,奔跑中忽觉脊背一凉,一低头, 刚好看见自己胸口露出的半截剑尖。 事起仓猝,旁观的三大汉不敢再旁观,六目一交疾扑而上。 冲在最前面的人,并未看清同伴胸口的剑尖,却看到他脸上的诡异神情,一怔 之间,脚下忽然被人轻轻一勾,后背一股大力涌到,一个踉跄前冲八尺,扑到同伴 身上。 “嗤”一声怪响,嵌在同伴胸口的剑尖,毫无阻滞地刺入他的胸膛。两个人, 胸口对胸口,鼻尖对鼻尖,僵立片刻,忽然同时倒地。 黑蜂王顺势拔剑。手一抖,剑尖抖落一串殷红的血珠。 剩下的两名大汉立刻止步。 亲眼看到三名同伴瞬间送命,却又偏偏没看清究竟如何送命,双方相差实在太 远!两个人再傻,也决不敢拿自己老命开玩笑。 “你……你究竟是谁?”一大汉骇然盯住老者,颤声发问。 老者淡淡一笑:“老父姓高。” “姓高?天下姓高的没有百万也有十万,你究竟……”大汉忽然惊呼,“你… …你是黄河怪叟高……” “不错。老夫高云鹏,这就打发你上西天!” 老者手中寿星杖信手而挥。 “饶我!”大汉大叫。 但是,寿星杖却比他的叫声早到了一刻。 杖风凌厉如泰山压卵。危急中,仰面急倒奋身连滚,大板刀向上斜推保命。 “铮!”刀将杖挡了一挡,身躯总算滚出杖风威力圈外,人早已气喘如牛狼狈 至极。 只不过轻轻一触,立刻感到刀像是撞上了千斤巨锤。一条右臂酸痛麻木再抬不 起来,虎口撕裂鲜血涔涔,大板刀早已脱手飞出。 “逃!”这当然是唯一念头。 真该一开始就望影而逃的。这种内外修为化境,武功登峰造极,临战经验又十 分老到的高手名宿,他们这些二三流小混混又怎能望其项背?真该一看到人影就远 远逃避,逃得越远,活命的机会就越大。 现在再逃,还来得及么? 身形借力飞退,连滚带爬逃出两丈以外,已经尽了全力。 但寿星杖却更快。 下落的后脚尚未完全踏实,后腰早被要命木杖扫中。哎一声痛叫,腰几乎被杖 风扫成两截,人算是彻底完了。 最后一名大汉确实够机灵。当同伴发出第一声惊呼之时,就知道遇上了极难惹 的煞星,毫不犹豫撤身飞退。眼见一个个同伴瞬间送命,胆都吓破了,哪里还顾得 什么同伴情意,脚底加劲没命奔逃。 “哎哎!你不收尸就走?你站住,如实回答我的问题,老夫可以饶你不死!” 黄河怪叟在身后大叫。 “前辈饶命!小人一定有问必答,言无不尽。” 口中惶急大叫,脚下却依然片刻不停拼命奔逃。 “小子,你倒是站住说话呀!老夫已经说过要饶你性命,你还跑什么呀?” 黄河怪叟笑骂。 “小人就这样说,就……这样……” 大汉不敢站住,边跑边叫。 “那好,你说,你是谁的手下,干什么来了?” “小人是河、河东三煞座下,奉、奉命……讨口风打……打探消息……” “打探飞龙镖局实力?” “镖局实力早已查明,是行程。还……还有……究竟有多少人在……虎口争食 ……” “放了他算了,英儿。河东三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人只不过是个跑腿打杂 的小角色。破了他气门,叫他快滚吧!” “前辈杖下超生!” 听说要破气门,大汉心中一沉,逃跑的脚步猛地加快了一倍。 黄河怪叟摇头笑笑,挥手止住还要追击的徒弟:“算了算了,一条连鱼都算不 上的小虾,不值的。” “师父,他们真是河东三煞的人?” “应该是的。生死关头,他没胆量说谎。而且,也没必要。” “就是说,飞龙镖局的镖队,已经到了附近?” “肯定是的。英儿,咱们怎么办?” 怪了,师父居然向徒弟讨主意。而徒弟居然也是一副当仁不让的样子: “他说,要我们同哥哥会合,尽快赶到目的地。别的事,都不要管。” “好。”黄河怪叟断然挥手,“照他说的办。”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