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卢氏山道 全宝山脚下。山道拐弯处,血腥刺鼻。 四辆大车翻倒路旁,车上空无一物,连车也早已被人捣毁拆卸。银箱不见了, 一些锅碗杂物被抛得满地皆是。 六匹拉车的健骡,倒在不远处抽搐挣命。骡腿已被利刃砍断,想走也走不了。 正是飞龙镖局的镖车和驮骡。 镖车共有八辆,另外的四辆不在这里。不知是被镖局的人赶走,还是还是被抢 劫的人抢走了。 抢劫得手,第一要紧的就是迅速远离现场。这是道上朋友人人皆知的金科玉律。 而被抢劫的人,倘有命在,同样也应迅速逃离,以免再次遭劫连老命也搭上。 可知,不管后果如何,双方的人都已远出几十里外了。 山道旁,散落着二十六具死尸。九具是飞龙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另外十七具 是抢劫者的死尸。 更远处,还有另外几具零落的死尸和几匹无主坐骑。 情势危急,双方都来不及善后,便已匆匆离去。 首先动手抢劫的,自然是强盗。但欧阳龙飞总镖头却实在没有想到,居然会有 这么多的强盗!参与抢劫的,并不只是太岳五虎一伙,而是许多伙许多批。从死尸 的衣着打扮和坐骑的配具就可看得出来。天知道究竟有多少强盗!更不知道的是, 究竟有多少不是强盗的人也在扮强盗公然行劫! 不过有一点,欧阳龙飞总镖头却料得很准,那就是:公开抢劫的强盗或者是扮 强盗公开参与抢劫的人,大多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并不很难对付。数得上的 大人物,几乎一个也没露面。 被拆的散了架的大车旁,出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干瘦老头,悠悠然负手游目四顾。 “嗯,不得了,这里发生了抢劫杀人的大事故。银子原来是装在车上的,现在 被抢劫的人夺走了。” 老头目睹眼前一片狼藉,摇头晃脑自言自语: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都死了,财又有什么用?真是可怜,可怜啊!” 忽然住了口,眼中有警觉的光芒乍闪。 三个全身黑衣,剑插在肩后的人出现在山道上。三双阴森冷厉的怪眼一齐盯向 老头,气势慑人。 “哼哼!老不死的手脚倒是够麻利!”为首大汉气势汹汹高嗓如雷。 是四大天王的老大,青龙申若天。 赶赴南阳谋夺灾银的人,本来以四大天王最为人多势众,实力最强。后来老二 白如虎和老四武不动受花妖和鬼手龙撺掇,在太平庄对紫焰神掌等人大开杀戒,意 在全歼这一路劲敌。不料却被向天歌无巧不巧适逢其会,杀了白如虎和武不动,还 捎上许多爪牙,只逃了一个百步追魂管寒星。而花妖和鬼手龙,则是向天歌手下留 情有意放走的。 四大天王,只剩下老大青龙申若天和老三朱雀朱恨生,众多爪牙折损大半,实 力大减。 现在,只来了三个人,其中没有朱雀朱恨生。而且,连马也丢了。 一定是路上又遇到什么人的偷袭暗算,再次损兵折将。为了百万灾银,顾不得 同伴死活,带了两名手下匆匆赶了来。 但还是晚了一步,早就有人捷足先登!又如何叫他不急不气不恼火? “你把他们全宰了?” “不是。我也是刚刚路经此地。”瘦老头缓缓摇头,“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究 竟怎么回事呢!” “你扯谎!你当然不会是孤身一人,你说,你的同伴把银子抢到何处去了?” “阁下口下留德!拦路抢劫杀人越货,那是强盗才干的事情。老朽可不是强盗。 而且也是刚刚路过,只比你们早到片刻而已。” “哼!能手刃太岳五虎中三只虎的人,江湖上屈指可数!”青龙扫一眼地下的 死尸,向前逼进两步,“你倒是真人不露相呀,亮名号!” “哦,你是说,这些人里有太岳五虎的人?太岳五虎人多势众,哨聚山林十余 年,连官军都不敢轻易招惹,究竟是谁……” “你少给我装蒜!你还没有回答老夫的问话!” “什么问话?” “亮名号!” “无此必要。” “你……你敢不说?哼哼,我听说,用天山雪莲和何首乌来炖活人舌头,是天 下最好的下酒菜。前两样老夫手头正好都有,就缺一条人舌头,你想试试?” 话说的阴森可怖,叫人听得毛发直竖。 “反正你也不说实话,要这舌头也是没用。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孝敬老夫算 了!” 说动就动,手肘一曲一伸,肩后的青锋剑已经到了手上。握剑的右手并无片刻 停留,嗖一声疾刺老头面门。 锋利剑锋行将及体的那一刹,老头忽然向后一倒。 剑尖刚刚触及肌肤,尚未入肉,猝然一空。瘦老头后脑着地,身体弯曲如大弓, 堪堪避过致命一击。 青龙刚要沉剑下击,猛觉手中忽然一轻,随即感到咽喉一凉,锋利剑尖早已逼 在喉间。 是他自己的剑。 剑本来是刺向瘦老头的,现在却变成了刺向自己的咽喉。 瘦老头手中握剑,正在朝他轻轻微笑。 真是见鬼了!青龙申若天双眼圆瞪,一张大嘴使劲张开。 青龙的同伴,百步追魂管寒星可一点不傻。青龙一招受制,他便立刻明白碰上 了极为可怕的劲敌。连四大天王的老大青龙申若天都对付不了的人,自己若是不识 好歹硬冲进去,白白搭一条老命那是比什么都明白的事。 “燕兄,咱们上!”百步追魂招呼另一同伴,“左右合击,宰了他!” “好!”燕兄拔剑疾冲直上。 但是,招呼他一齐出手的百步追魂管寒星,却并未一起冲上。 人未冲上,左手缓缓抬起,一道蓝色电芒忽然从袖底飞出,无声无息突袭老头 后背。 但他却并不想等什么钉击人倒的结果。 百步追魂钉出手,人却立刻倒飞八尺,拔腿就逃。 他亲眼看见,冲上去的燕兄刚刚接近老头身边三尺,忽然扑倒。但是,他却并 未看见老头究竟如何出手! 骗同伴出手攻敌吸引对手注意,争取时间自己逃命,确实够卑鄙无耻,但也确 实够聪明。 可惜没有用。 并未看见老头如何躲闪,甚至连身体都没动一动,蓝色电芒一闪及体,忽然之 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已经逃出三十步外的百步追魂并未回头,所以他不会知道老头究竟如何躲过他 的霸道暗器。但暗器没有击中却是肯定的事。否则,跑出三十步外的工夫,人哪有 不倒之理? 一击不中,他并未转身再发第二枚暗器。他采取了最正确的措施,奔跑的速度 立刻加快了一倍。 他确实够聪明。知道在人家全无防范之下突袭尚且不中,在对方已有警觉防范 的情况下再次偷袭,不啻插标卖首!只有加紧逃命,才是上上之策。 糟了!奔跑中忽觉右胁猛地一震,霸道暗器已击破护体气功,直没入体内。急 奔的双腿猛然一滞,踉跄转身骇叫:“你……” 老头向他微微一笑:“百步追魂钉是你的成名暗器,就是走,也该带了再走呀!” 百步追魂一低头,右胁一个指头大血洞,鲜血喷涌如注。不等身形完全稳住, 人早已委顿于地。 “救我……”只叫了半声便忽然住了口。百步追魂管寒星,当然没有逃出百步 之外,就被人用自己的成名暗器追了魂。 剑尖,依然抵在青龙申若天的咽喉。从躲暗器到发暗器,老头仿佛根本就没有 动过。 两个年近半百的青衣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不远处。 两个人,粗眉短须,巨鼻阔口,相貌狰狞可怖。 “咦!事情好象还没有完。”为首青衣人向同伴顾盼道,“那兄,咱们来得并 不算晚。” “要他们说实话!皇甫兄,一定要他们把吞进肚里的银子吐出来!” “喂!你两个好好回答太爷的话,不要再作势比划演什么戏了!”那兄踏前一 步,怪眼连翻,“百万镖银你们藏到何处去了?交出来,留你们两条狗命!” 老头不说话,眼都不朝这里瞟一瞟。 青龙申若天倒是想说话,但喉头却被自己的剑尖抵住,一动也不敢动。 “咦!这家伙是青龙申若天!四大天王的老大。” “什么狗屁四大天王!就算真的玉皇大帝,银子吞下去也得乖乖吐出来!” 那兄毫无顾忌。显然,四大天王的名头吓不了他。 “那兄,我只是奇怪。能宰了四大天王的人,也许并不算少。但能一招制住青 龙申若天的人,当世武林可是屈指可数呀!这老头……” “哼!那就先问他!” “两位想要问什么呀?”老头持剑制人,语言依然轻松自如,“你们一个快剑, 一个无刀,人称大名双雄,好歹也算一方武林领袖人物。怎么大天白日扮强盗公然 行劫?没有王法了么?” “什么狗屁王法!天下汹汹,谁强谁就是王法!”那兄忽然面色一冷,“咦! 你怎么知道咱们名头身份?亮名号!” “哼!就凭你们,还不配叫老夫亮名号!”老头似已决定尽快解决眼前事体, 口气转硬不再装傻示弱。 “什么?你……你好大狗胆!”那兄象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面红耳赤一蹦三 尺。 “呵呵,别像条疯狗似地狂吠乱叫好不好?”老头满脸不屑,口气充满讥诮, “你们一个快剑,一个无刀,其实全都名不副实!快剑并不快,无刀又有刀,我看 你们乘早改称慢剑破刀算了!” “老不死的!太爷这就叫你知道,我快剑那一刹的剑究竟快是不快!” 剑称快剑,确实够快。根本看不清剑势来路,艳阳下,似一匹白练飞舞,身剑 一体,攻势疯狂可怖,志在一剑夺命。 剑招刚刚攻至半途,快剑忽然怔住:眼前忽然没了目标! 错愕间,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冷笑! 快剑大吃一惊,哪敢轻易转身?足尖猛一点地,人飞快向左前方蹿出。 谁知身形尚未完全站稳,嘿嘿冷笑倏起,赫然仍在身后! 快剑吓得魂不附体,冷汗遍身涔涔而下!人就在身后,若要杀人取命还不是易 如反掌?可见不论内外修为,老头都要高出自己甚多。 与其任人宰割,倒不如拼死一搏。快剑豁出去了,牙一咬身形疾转,快剑一挺 向后抢先攻出。 不料这一转身,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身后,远远近近的山坡上杂草丛生,被日光照耀的白晃晃刺眼。目力所及,除 了躺在那里的死尸和推翻捣毁的大车之外,一片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真是活见鬼了! 那老头真像是钻天入地,一下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地消失了!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