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护卫 凌云飞边听,边将这些话在他的脑海中一遍遍过滤,想将其中的枝枝梗梗,藤 藤蔓蔓尽可能去除,只留下对他真正有用的精华部分。既然让别人当枪使不可避免, 但人毕竟是有生命、有思想的,不可能真象枪那样任意受人摆布,而不用顾及自身 的安危。 然而别伊的形势介绍如此简简单单,对实质的内容几乎一点不提起却还是出乎 了凌云飞的意料。就这空空泛泛几句话,凌云飞相信假若他能讲西戎国语言,就是 站在大街人随便拉一个人问问,估计也能说个八九不离十。 他心中暗暗叹息一声,深深的失望涌上心头。他初来乍到,帖木扎、别伊对他 心存顾虑那是在所当然,他本来也没有奢求他们能对他推心置腹,然而贴木扎和别 伊如此多疑,却还是让他大感心寒。 身处高位者,大都疑心很重,这本来也是人之常情。因为位置越高,权力越大, 惦记他位置的人相应就多,给人算计的机会也就越大,所以心中壁垒森严那也是无 可奈何的事,这是自保的最佳手段吗。但也不能太过,总该有个尺度,如此才能让 为你办事之人心无芥蒂,甘心情愿,以全本职。 凌云飞历尽苍桑,城腹还是颇深的,尽管心中不快,脸上神色却是半点不显。 他故作沉思了一会,似乎在咀嚼着别伊的话,然后才问道:“皇帝的病情现在怎么 样了?” 帖木扎与别伊对视一眼,脸上几乎同时露出会心的笑意,似乎他们早已料到凌 云飞有些一问。 “陛下病情虽重,但目前还算比较稳定,只是身体太弱,没有精力处理国事。 且受不得半点刺激,长病之人,心理总是比较脆弱的。” 凌云飞点点头,将这番话与别伊前面所讲一对照,再想想古曼丹丽所说过的话, 只觉颇多矛盾之处。 帖木扎既然是皇帝指定的继承人,受命处理国事,即使他曾心慈手软,放任格 赤烈坐大。但只要皇帝头脑还清醒,还会讲话,这种情况就是你帖木扎不管,皇帝 岂会坐视不理?退一步讲,即使是现在,只需帖木扎将朝情如实禀知皇帝,只要皇 帝一句话,素阿兵锋所指,十个格赤烈,再加上十个宗喀达罕那也是不够瞧的。 这水好浑好深那! “不知我如何才能接近素阿将军?” “你勿需为此担心,到时我们自有安排。”别伊淡淡一笑,突然问道:“听小 女讲,你的几个妻子武功大是不弱呀!” 凌云飞心中咯噔一下,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还算可以吧。对付十个八个的人应该不成问题。” “那就行了。”别伊双手一拍,一脸喜色,“殿下不会武功,他的安全一直令 人担心,如果有令夫人保护,那就安全无虞了。” 凌云飞眼中的一抹亮光一闪而逝,别伊、帖木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得可 是清清楚楚,心中皆生懔意。脸上挂着微微的笑容,凌云飞淡淡道:“我的几位夫 人皆是金枝玉叶的身份,这点料想你们已经知晓。她们长这么大,只有让别人保护 的份,何偿保护过别人。若让她们保护殿下的安全,拿我们睿丽王朝的话说就是刚 出锅的栗子往怀里揣,自找挨烫啊。” 帖木扎哈哈一笑,道:“丞相说笑了。凌公子千里迢迢主动跑来帮助咱们,这 片热血热肠天高地厚,咱们都不知该如何才能报答呢,你怎能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 太过份了!”这话说得很是动听,但他眼中那一瞬间闪过的一抹凌厉怎能逃过凌云 飞的双眼。 至此,凌云飞已将帖木扎的本性看得是清清楚楚,他的身体仿佛被一盆雪水兜 头浇下,一颗心冰凉一片。 “殿下教训的是。都怨我太自私了,只想着殿下的安危关乎西戎国的命运,没 有想到凌公子的感受。抱歉,抱歉!” 看着别伊似乎真诚无限的黑脸,凌云飞连忙站起身形,急急道:“你是丞相, 一心想着国家大事,有何错误?再说你是古曼丹丽的父亲,也等于是我的长辈,您 说这话我可愧不敢当。” “你们都坐下!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嘛,要是这样客气来客气去,可会 影响我们办事效率的。”帖木扎带着满面春风般的笑容,将两人摁在了椅子上。 又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凌云飞起身告辞,在王府一位管事的带领下,来到了 为他安排好的宿处。云忌弱三人跟着古曼丹丽去了丞相府,他今晚上注定要形单影 只。 昌吉拉号称是温泉之城,看来是名下无虚,因为他所居住房间附带一个很大的 套间,便是温泉浴室。 打发走来伺候他的两个丫头,将身体扔进冒着热气的热水中,大脑有片刻的空 白,那种渗入骨髓地舒适,让他的身心俱爽到了极处,有一种飘飘欲飞的感觉。 “温泉水滑洗凝脂。”她们几个是不是也正泡在水中洗“凝脂”呢?他一个大 男人粗皮糙肉,几与老树皮相仿,是会辱没了这诗句的。 外面的风吹得窗纸哗哗做响,身边的泉水发出轻轻地咕咕声,他的思绪就如这 屋中弥漫的水汽,飘浮不定。 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梅念臣深谋远虑,想为遥远的不可知未来预先搭好铺 垫,这想法是对的。可他凌云飞一见帖木扎,心中就有了成见,以这种心态共事下 去,后果可以想见。但是若让他一心一意信任帖木扎,也是再没有可能。 “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走了?”走与不走两个想法走马灯般在他的脑海中此消 彼长,此长彼消,难以决断。 “还是先看看再说。” 第二天,帖木扎派人传话,说让凌云飞自由活动几天,熟悉一下昌吉位这座城 市。 格赤烈与帖木扎兄弟互相倾轧,双方对对方的一举一动可是分外关心的。凌云 飞可不敢保证帖木扎手下没有格赤烈的人,更不敢说他们的行踪格赤烈毫无知晓。 但他知道一件事就够了——若他是帖木扎一定会约束他不得随便出门,以免暴露行 迹。帖木扎的这种反常的行为,实是让他大伤脑筋,不知这位王子殿下葫芦里到底 卖的什么药。 然而不管帖木扎怎么想,他凌云飞确实也想熟悉昌吉拉的一草一木,以便尽快 适应这里的环境。但他觉得有一件事情比这还要重要——那就是要在最短的时间会 听会讲西戎国的语言。在西戎国不会讲西戎国话,无疑等同聋子哑子,被别人卖了, 都不知道,以凌云飞的见识,怎会疏露这一点。 既然帖木扎示以大度,凌云飞却也不能辜负他的一番“好意”,他白天将自己 装扮成王府下人模样,在昌吉拉的大街小巷窜来窜去。其间他不只一次被人跟踪, 他采取的应变之策就是故作不知,装傻充楞,有人与他搭喳,他就指指耳朵、嘴, 示意自己是聋哑之人。没想到他这一招还甚是管用,以后几天人家已不屑理会于他。 晚上,他也不回王府,偷偷潜入相府,找到孤冰雁,跟她学讲西戎国语。云忌 弱、客玉涵与孤冰雁相邻而居,他便叫上她们一起学习。客玉涵对此倒是大感兴趣, 连声答应。当问及云忌弱时,她却是一口回绝。尽管云忌弱没有说出原因,但凌云 飞从她不以为然的神色上,已略略猜到了她的心意:我云忌弱是堂堂睿丽王朝的子 民,怎能学塞外小国的话,没得辱没了我的身份? 凌云飞的头脑中可没有云忌弱那样的等级观念,对“艺”有他自己独特的观点, 只要他认为这“艺”对己有好处,就学,推崇的是完完全全的实用主义。这也难怪, 他幼小失怙,无人向他灌输统治者愚民惑民那一套思想,后来做了大盗,为了保命, 学的也只是如何生存,如何保全性命的“艺”,少有时间受到在睿丽王朝占绝对统 治地位的正统思想文化的薰陶。入狱后,头脑更加单纯,每日所思所虑只是如何脱 困,保命。所以说凌云飞的思想少有桎梏,应当说是非常活跃、开阔的,如鱼跃大 海,鸟翔天际,绝对算是另类。 一开始,他学得非常吃力,大半天才学会几个词,以孤冰雁如此沉静之人,都 对他失去了耐心,直说他不是学“外语”的料,客玉涵倒是如鱼得水,进步飞快。 凌云飞毫不气馁。经过潜心思索,他将全身放松,真气缓缓流转,让自己保持 一种空明的状态,竟然一学就会,进展之神速连他自己都觉意外。孤冰雁、客玉涵 更是瞠目结舌,说他一开始是扮猪吃象,拿她们开涮。直到他说明原因,客玉涵一 试之下,大为好用,才算罢休。 走出铁血大营,回首看看烈烈飘动的旌旗,凌云飞心中百味陈杂。一阵冷风吹 来,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到西戎两个多月了。来时风雪漫天,如今才过两个来月,竟已至初夏的天气, 人们所期望的春天仿佛只是眼前吹过的风,轻轻一拂面,旋即无影踪。这里的夏天, 与江南闷热潮湿的气候差异非常明显:昼夜温差很大,白天变得非常长,天气酷热 难耐,太阳毒竦竦明晃晃长时间悬在天空,阳光之强烈,几天就将凌云飞炽烤掉一 层皮,然而一到晚上,凉风席席,吹在身上居然冷浸浸的,寒意袭人,似乎几个时 辰的功夫,又回到了深秋。白天是夏,晚上是秋,宛如一天就是两个季节。 在帖木扎的运筹下,凌云飞当素阿的护卫已经一个月了。由于素阿大部分时间 都在军营中,他这个外围护卫也就是个摆设。再加上他向来谨慎小心,所以并不想 让别人知道他已略通西戎国话。于是便装聋作哑,虽然落个耳根清静,却也失去了 与同事互相交流的机会,成天形影相吊,真如提线木偶一般。 铁血大营位于昌吉拉的西南角,是护卫西戎国国都昌吉拉驻军骁骑军的军事指 挥中心,素阿官居骁骑营都尉,有个绰号就叫“铁血都尉”。骁骑军达五万之众, 是西戎国军队精锐中的精锐。约有三万分驻昌吉拉周围,铁血大营日常驻军二万, 几乎是昌吉拉总人口的十分之一,威慑力可以想见。 在素阿的中军大帐外戳了大半夜,好不容易盼到换岗,凌云飞长出一口大气。 素阿有个规定,护卫一个月轮休一天,今日正好是凌云飞休假的日子,他交了 岗,换好衣服,出了铁血大营。 过了一个月苦行僧的日子,当了一个月的哑巴,虽与凌云飞在地牢的二十年相 比,简直是小菜一碟。但人这东西还真是难讲,经过了这六年的风风雨雨,凌云飞 的心境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猛然如此,他已经有些不太习惯,因此这一个月显得 非常漫长,对他的身心是一种极大的煎熬。思念和忧虑仿佛无孔不入的一条毒蛇时 时嚙咬他的心灵,折磨得他身心俱疲,神情憔悴。 长出一口大气,清凉的空气入口,急燥的心情为之一缓。他站在素阿的大帐外, 为了让时间过得快些,已养成闭目运功的习惯。反正他装聋作哑,也没人打扰他, 是故他的精力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急切想知道云忌弱三女的状况,想了解一下已如 生死仇敌的两兄弟角斗的细节。 -------- 炎黄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