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红的决定 杨耕阳的尸体,就躺在门外, 几乎和那天莫赏月躺着的地方一样。 他也是被一块白布裹着。 他的伤口,一看就看得出来,也和莫赏月的一样: 被一刀斜斜的劈开,几乎只有几丝肉皮还连着。 这样的刀法,连金傲北看见的时候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做梦的时候出来将杨耕 阳杀了? 而事实上,现在对金傲北的怀疑可以做一个了断了。 因为于双说过,他们是在镇子里才分开,分开了才不久。那个时候,金傲北已 经到了金满堂面前,怎么可能分身出来杀人呢? 那么,这么短的时间,杨耕阳的武功也不弱,能是谁杀了他?他又为什么知道 自己会死? 这,是从堂会建立以来,金满堂第一次当着手下这么多人的面,缓缓栽了下去, 无力地坐在杨耕阳身边。 人,不可能没有弱点。 而金满堂的弱点,就是对兄弟的感情,和对妻子的愧疚。 而最了解金满堂这两个弱点的人,只有一个。 他,就是李落阳。 三剑七剑,李落阳。 但李落阳已死,在金满堂的怀里死去。那谁还能这么清晰的看穿金满堂的弱点 呢? 当,金满堂最想自己妻子的时候,有了花红莫名其妙的相伴。 当,金满堂最想重用莫赏月的时候,莫赏月死了。 当,金满堂最想重用杨耕阳的时候,杨耕阳也死了。 这,一切的一切,仿佛只有李落阳能做得出来。 但,李落阳已死,在金满堂的怀里死去。 鬼? 有鬼? 天下没有鬼。 有鬼的,是人的心。 金满堂扫了一眼周围的人,拉过杨耕阳已经冰冷的手,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 一动也不动。他的精神,已经有些崩溃。 谁也不敢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他。 许久。 金傲北终于向前一步,拍拍他的肩头。 接着,握紧他的肩头,紧紧的握紧。 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他的父亲。他再狠毒,也不想看见自己叱诧风云的父亲在 这么多人面前变得如此狼狈。 不管怎么样,金傲北也是一个重兄弟感情如命的人。没有什么会比他更了解这 样的心情。 金满堂望向他,望着自己的儿子,眼光有些抖动。 当一个绝望中的父亲,忽然看见自己儿子坚毅的表情时的感觉,是无法用语言 来形容的。 金傲北想了想,道:“放心吧,就算金满堂所有的人都死了!还有我!金傲北!” 金满堂笑笑,道:“你不是想毁了这里么?” 金傲北道:“我毁了这里是我的事情,但是其他人别想动我们金家一根汗毛!” 金满堂的心被震撼了一下。 是的。 无论有多么大的仇恨,他们都是金家的人。 金家的人可以杀金家的人,但是别人,别想动他们一根汗毛。这是一种多么正 常而又让人震撼的事情。 金满堂忽然觉得:自己的头发已经白了很多,自己在江湖的杀戮之心,也越来 越少。而面前站着的,正是继承了自己的血统的一个崭新的、年轻的“金满堂”。 金傲北有太多的地方,和金满堂年轻的时候一样: 喜欢杀戮、喜欢称兄道弟、喜欢俯视众生。 金满堂站起身。 无力的站起身。 他拍拍金傲北的肩膀,道:“你不是想得到这里么?现在你若想要,这里就是 你的了。” “我要的是你的命!”金傲北冷冷道。 金满堂叹了口气,笑笑,道:“连这里都可以是你的,何况是我的命?” 金傲北盯着他,盯了许久,终于冷哼一声,道:“总之这件事情我会帮你!” 他说完,转身走进门,头也不回。 金满堂望着他冷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又是一个清晨。 小白终于醒了。 他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山中一个破旧的茅屋前。 他再一抬头,就看见门虎正站在不远处劈柴。 门虎的刀并不快。 但是他的刀只要碰到粗壮的树枝的时候,树枝便像豆腐一样被一节节砍断。 小白有些惊讶的望着他的刀,望了许久,他才回过头。 他见小白醒了,脸上立刻漏出灿烂的笑容,扔下手中的树枝走了过来。 小白站起身。 像他这么干净的人,起身第一件事情,就是应该立刻找个地方换一件衣服,或 者至少,也应该拍一拍身上的尘土。 小白不仅没有了换洗的衣服,没有了刀,连他的思维也已经被他扔掉。 小白似乎感觉站着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所以才又坐了下去。 门虎很快走到他面前,笑道:“这就是我家。” 小白懒懒的四处打量一阵,道:“你这么高的武功,可以有一个比这里好一百 倍、一万倍的家。” 门虎道:“我娘说,我们的武功是用来防身的,不能用来赚银子。” “哦。”小白忍不住笑笑。 想要一个会武功的人能住在这样的地方,的确很难。 但是每一个会武功的人,又都想住在这样的地方过平静的生活。 我们总是有一些事情,明明能做到你想象的,可你自己又偏偏不按照你想象的 去做。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你是一个人。 就这么简单。 门虎坐到小白一边,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晕你的。” “没关系。”小白望向远处,无所谓的说。 门虎道:“我知道你在金满堂的事情了。” “噢?”小白道:“你怎么知道的?你在金满堂有认识人?” 门虎的眼睛里忽然闪着泪花,忧伤的望着小白。 小白也望着他,奇怪的问:“你怎么了?” 门虎道:“我认识的那个人已经死了!”说着,他的眼泪竟然真的流了出来。 小白的表情显得更加奇怪。 门虎抹去眼中的泪水,道:“我想要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小白有些不忍的问。 门虎这个人,至少现在从表面上看,是一个太简单,太简单的人。 他想了许久,道:“我想让你重回金满堂。” “什么!?”小白惊讶的几乎站了起来。 门虎道:“只要你答应,我就有办法让你重新回去!” 小白真的站了起来,后退几步,道:“你让我回去做什么?我的杀手身份已经 暴漏,凭你能要我回去?” 还是那张摇摇椅。 不同的是:这一张,是花红房里的那一张。 金满堂半躺在摇摇椅上已经半天没有说话。 屋子里很静。 花红正站在金满堂的身后,缓缓揉着他的额头。 这几天,他来要花红给自己按按额头,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许久。 花红本以为他已经睡着。 他却闭着眼睛,忽然轻轻的说出几个字:“我们成亲吧。” 花红的身子一颤。 她的表情就好像是:似乎早已经猜到金满堂会这么说,但还是很震惊。 金满堂缓缓的睁开眼睛,望着她,道:“你愿不愿意?” 花红的手慢慢从金满堂的额头上移开,不说话。 金满堂站起身,道:“你还想三剑客?” 花红皱皱眉毛,眼圈已经红了起来。 金满堂笑笑。 他温柔的拍了拍花红的肩,道:“我不勉强你,你可以自己决定。” 花红道:“我真的可以自己决定?” 这句话她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金满堂。 她又想起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李落阳。 李落阳在她来之前和她说的另一句话: ——“救不救三剑客,你可以自己决定,但是你若真的进了金满堂会,就一定 要嫁给金满堂。” 李落阳死了,花红当然有理由可以失信。 但是,她虽然是个女人,也不是一个失信于人的人。 就算她是一个失信于人的人,她还并不知道三剑客的心。在她的心里:三剑客 不过还是一个花心的浪子。而自己在三剑客的眼中,三剑客第一次见到薛红娘的时 候也说过:不过是一个技女。 她已经离开月蓝楼,就算现在让她离开金满堂,她又觉得自己可以去哪儿呢? 你能了解她的想法、痛苦和孤独么? 金满堂穿好自己的外衣,缓缓向门外走去,边走边说:“你不用急着回答我, 有了决定再和我说。” 他说着,已经打开门。 “堂主、、、”花红道。 金满堂站住,回过身。 “好的,我答应你。”花红道。 这,就是花红的决定。 花三和三剑客已经走进小镇。 花三长长嘘一口气,道:“终于快到金满堂会了。” 三剑客笑道:“是的,安全的到达了。” “我们快走吧。”花三道。 三剑客道:“你不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好好的请我一顿么?” “为什么要请你?”花三不解的问。 三剑客道:“就因为我救了你的命,这个理由不充分么?” 花三用嫩滑如女人的手拍了拍光秃秃的脑袋,笑道:“我都忘记拉。” 三剑客道:“如果是你救了我的命,你是不是就会记得?” 花三不好意思的笑笑,指指前面一个很大的酒楼,道:“那咱们就上那里好好 吃一顿再去金满堂。” “好。”三剑客道。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