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渡边,这是我堂妹祖琪。”祖琛说。 他立刻迎来握手。 “祖琪,渡边章文是中文系客座讲师,够稀罕吧,日本人中文,《红楼梦》 读得比我们熟。” 渡边笑,“家母是华裔,我们其实是美籍日人。” 寒暄几句,祖琪挽起手袋,“我有约会,先走一步。” 渡边立刻说:“我送你。” “我自己有车。” 司机在门口等。他们看她上车。 渡边同彭祖琛说:“没想到你妹妹如此可爱。” “已经结婚了。” 渡边有相见恨晚的感觉,站在路边良久。 “别羡慕别人,祖琪的哥哥便是游手好闲的祖璋。” “可以爱屋及乌。”他不加思索地说。 “渡边,连你都那样讲?” 祖琪到银行走了一趟。郁满堂在办公室接到银行经理电话。 “郁先生,尊夫人一个人来提款。” “提多少?” 经理说了一个数目。 郁满堂笑问:“贵宝号现款不足?” “不不,郁先生,我立刻支付本票给郁太太。”郁满堂呼出一口气。 他在傍晚找到祖琛,“祖璋想回美国?” “是,祖琪陪他回去,要置一间公寓。” “这位仁兄大概不想独立了。” “祖璋说他会去从军。” 郁满堂笑笑说:“那是很吃苦。”他不想多说,他是祖琪兄弟,他不想祖琪难 堪。 “他人很聪明,不知怎地,没有恒心。” “我会介绍地产经纪给祖琪,可是,房子不能写他名字。” 祖琛点头,“这我明白。” “祖琛,抱歉,竟叫你做中间人。” “没关系,我乐于帮忙。” “其实,有话直接对妻子说,可是,我又怕她下不了台。” “我明白。” “这大概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别担心,我会对祖琪说明。” 祖琪有点失望,不出声,自己斟酒喝。 “祖璋希望拥有产业。” “那他或许应该自己努力。” “你说得对,给他免费住已经够好。” “你明白就方便行事。” “你们都不喜欢他。”祖琪声音很寂寞。 “祖琪,问题在他不是一个可爱的人。” “不,家父早逝,否则,他同城里其余三万个公子哥儿一样会得到很高待遇。” “你不必替他不值了,他已经很幸运。” 祖琛的声音有点不耐烦,渐渐大家都厌倦了既要面子又要里子的彭祖璋。 起程前一日,郁满堂说:“我叫周小姐陪你去。” “不用了,我已学会乘飞机。”语气讽刺。 “周学华是百搭,样样都懂一点,可以帮忙。” 祖琪想一想,“也好。” 他一定要在她身边放一只棋子,她也只得接受。 周小姐年近三十,相貌端庄,举止大方,言语温婉,十分容易相处。 她的确帮了许多。看遍了上东区都没有属意的公寓,周小姐建议到格林威治村。 一走进那个区,彭祖璋就喜欢,“看,人家才知道我要的是甚么。” 有一间二楼货仓,楼顶高,没有间格,自由开放,非常舒服,连家具出售。 从长窗看出去,是村里石卵路,有卖艺青年弹小提琴,以及外国来的小贩摆卖 杂物。 这种气氛,连祖琪都喜欢。 祖琪立刻作决定,稍作整理,就帮兄弟搬进去。 她向周学华道谢。 “呵,不客气。” “你对纽约很熟。” 周小姐微笑,“我在这里读大学。” 难怪气质甚佳,“至今没有对象?” 周学华过片刻才说:“错过一次机会,搁了几年,现在,顺其自然。” 好象说了很多,其实甚么都没讲,太懂说话艺术了,应向她学习。 祖璋第一次觉得满意,“祖琪,你可以回去了。” “万事自己小心。” 祖璋回她一句:“你在豺狼身边讨饭吃,也要谨慎。” 周学华与彭祖琪同时佯装听不见。 这个人真奇怪,周小姐心想,衣食住行全靠一个人供给,却鄙视那人是豺狼。 世上甚么人都有。 临走之前,她问祖琪:“可要去置些时装?” 祖琪坦白地答:“我已有足够行头。” 这是祖琪的优点,她不贪心,但求安身。 她的包袱暂时放下。结婚目的也已经达到。 “还有半日时间,不如去逛美术馆。” 祖琪无所谓,“好呀,跟你跑。” 周学华带她到现代艺术馆,两人走了三十分钟,祖琪已经兴致索然,她见周小 姐就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样从容开心,不禁好笑,真是人各有志,各有所好。 祖琪脱了鞋子,坐着发呆。可是在旁人眼中,那却是一个俏丽的美术学生,默 默欣赏名画,脱俗地高贵。 那人轻轻叫她:“彭小姐。” 祖琪抬起头,咦,是祖琛的同事,那个日本人,叫…… “彭小姐,我是渡边。” “呵,你好。”祖琪连忙穿回鞋子。 “你也喜欢「莲花池」?” “啊?呵。”祖琪笑了,她不过累了在此歇脚,一窍不通。 “真巧,我来探亲,你呢?” “我也是。”祖琪不想多说。 不到一刻,周学华回来,看到有英俊小生正与老板娘搭讪,立刻警惕地笑着走 近。 祖琪也知好歹,“我的朋友来了,再见。” 祖琪随周学华回家,她觉得一切都已办妥,人生漫无目的。 一次,祖琛去探访她,发觉她在厨房,两个女佣在旁协助,祖琪在做薯片,是, 一点不错,超级市场有售,现成,十元一大包,可是,闲得发慌的祖琪却决定亲手 炮制,把马铃薯洗净去皮,一片一片刨出,放在一大锅滚油里炸熟。 她给郁满堂品尝,郁氏眯起眼睛讨好地赞叹:“极品,没有比这更好吃的了。” 祖琛觉得这样下去大家都会发疯,连忙说:“祖琪,你得找些正经事做。” 没想到郁君第一个反对:“研究厨艺很好呀。” 祖琪说:“听到没有?” 祖琛啼笑皆非。 郁满堂哈哈笑,“祖琛妒忌我们生活幸福。” 私底下,他对祖琛说:“她小孩子脾气,迁就一下。” 私底下,她也对祖琛说:“现在,又觉得他真的对我好,这出戏只得演下去。” 祖琛本应觉得深深悲哀,但是,他们两人均已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又相处融 洽,也没有甚么不妥。 一天,他同妹妹说:“我带女朋友来见你可好?” “哎呀。”祖琪喜出望外。 她准备茶点,隆重妆扮,来等嘉宾出现。 一听到车子引擎声,祖琪立刻迎出。 祖琛拖着一个女子的手,定睛一看,祖琪喜上加喜,“是周小姐!” 她完全放心了,一边叫一边笑,“我还怕同祖琛女友合不来,这下子可好,现 在不用担心,不过,你俩是怎样认识的?” 祖琛提醒她:“记得吗,你筹办婚礼的时候……” 祖琪没想到还有人因她这段婚姻得益。 “几时结婚?” 周学华只是微笑,仍然那样大方得体,不卑不亢,祖琪真替祖琛高兴。 这时,郁满堂也回来了,“怎样,祖琪,可觉意外?”原来他一早知道。 祖琪非常高兴,与学华闲话家常,把陈年照相簿取出给她看,那个下午,是她 结婚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稍后在车里,祖琛对学华说:“没想到祖琪那样喜欢你。” 学华只笑不语。 在他们彭家,凡事叫小公主喜欢仿佛很重要。 在这种情况下,彭祖琪继续扮少不更事也十分合理。不过,周学华是个有智能 的女子,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千万别加插任何意见。 过两日,祖琪接到电话。 “祖琪,再汇些过来。” “祖璋,一月用五千应够了。” “他那么有钱,一切都用钱买回来,你为甚么要惜他荷包?” “我觉得不好意思。” “他来霸取房子之际可有不忍?”祖璋大声反问。 “你不是说不屑用他的钱?” “我思想早已搞通。” “祖璋--” “别训我,有就有,没有拉倒,少噜苏。” “祖璋,我是祖琪,为甚么这样对我说话?” “祖琪,我也是被人追得急了。” “你从前,不过懒做功课……” “祖琪,请汇现款来。” 他已经挂断电话。 祖琪同祖琛诉苦:“一年的生活费两个月花光,这样的无底洞不知怎样去填。” 祖琛不出声。他在读一本最新畅销儿童故事叫《亨利宝塔与哲学家的宝石》。 “祖琛。” 祖琛打个呵欠,“总是不及《小王子》十分之一精采。” 学华在一旁说:“不可同日而语,这一本也颇为趣怪。” 祖琪气结,“你们倒是志同道合,喂,祖璋那边该怎么办?” 祖琛说:“近日愈来愈喜欢儿童小说,字大,容易读,句子简洁,绝不故弄玄 虚,真好看。” 他站起来回房去。 祖琪无奈,知道祖琛已放弃讨论祖璋。 学华轻轻说:“你兄弟已经成年,不是你的责任,这是浅而易见的事,你不必 为他头痛。” “不寄钱给他,他可能会沦落街头。” “随他好了。”学华耸肩,“街头自有露宿者。” “你们都狠心。” “不,祖琪,一个人总得靠自己双脚站稳。” “我得照顾我的兄弟。”她十分固执。 “所以,祖琛知道任何忠告对你无用。” 祖琪忽然笑了,“你说得对,你们都了解我。” 她站起来告辞。学华送她到门口。 祖琪说:“祖琛已经在读儿童故事了,家里没有儿童行吗?” 学华只得笑了。祖琪与她拥抱,“我爱你们。” 把钱汇出之后,祖琪跟丈夫乘轮船到地中海度假。 每次外出旅行,祖琪都十分高兴,在船上赌场流连,喜欢廿一点,吃得多,睡 得着,两个星期可以胖好几磅。 一日,郁满堂轻轻问她:“这段日子,还快乐吗?” 祖琪用力点点头,“我自幼就希望有人会好好照顾我,带我四出旅游,到天之 涯海之角欣赏异国风情,现在,愿望已经达到。” 她口气十分自然真挚,叫丈夫舒服,他愿意做任何事来讨好她,对于联名户口 里六位数字现款常被提清事一字不提,努力再存入款项。 结婚近一年了,夫妻关系维持得非常和洽,彼此客气得像宾主一般,吃水果都 互相礼让:“桃子香极了,只剩一颗给你”,“蜜瓜也甜,下次也到这办馆买”… …仿佛已经钻婚纪念。 地中海之游最后一站是巴塞罗那,祖琪笑说:“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地名,像 跳舞音乐的节奏。” 傍晚,在酒店餐厅吃饭,还没点菜,侍者忽然过来请郁满堂听电话。 他十分意外,“我已经关照公司不要骚扰我。” 祖琪说:“也许有要紧事。” 郁满堂到大堂去听电话,祖琪叫了饮料等他。 谁知他一去近半小时没有回来,祖琪愕然,放下餐巾,到大堂找他,问接待员: “见过郁先生没有?” “他听完电话,到酒吧去了。” 祖琪一直找进酒吧,看见丈夫一个人呆坐,也没叫酒喝。 她走近,“你怎么了?那电话是谁打来,发生甚么事?” 郁君抬起头来,凝视妻子,目光充满怜悯,“祖琪,坐下。” “不,我站着就很好。” “坐下。”他忽然提高声音。 祖琪没好气,“那么紧张,可是要破产了。” 他用手不停搓着脸,“祖琪,电话由祖琛打来。” 祖琪到这个时候,才开始明白消息与她有关,她呆呆地看着丈夫,脸色开始转 白。 “祖琪,我们需立刻赶赴美国。” 祖琪张开嘴,又合拢,双手簌簌发抖。 “祖琪,我知道他对你来说,是多么重要--” “祖璋怎么了,他可是受了伤?” “祖琪,祖璋于昨晨七时在纳华达省乘滑翔机堕下山谷,意外身亡。” 祖琪一声不响,一双大眼睛里的亮光渐渐褪脱,目光呆滞。 郁满堂知道她身体里有一部分已随兄弟而去,他为她难过,流下泪来。 祖琪忽然说:“我去取护照。” 她站起来,走前两步,脚步不稳跌倒。 郁满堂连忙扶起她。 祖琪的声音变了,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来,“走开,别碰我!” 祖琪、祖琛与学华,三个人一起愕然,人生里再也没有更讽刺的事了。 医生见他们脸色阴晴不定,知道内里有文章,但不便细究,只得笼统地说: “现在可不得任性了,你已有责任,这里每个人都升一级,祖琛,你将做大舅了。” 他推荐了妇产科医生,“我帮你去订时间。” 陈医生走了之后,他们三人一语不发。 学华做了咖啡,一想,咖啡因不利孕妇,又热了牛奶给祖琪。 祖琪忽然说:“祖璋最喜欢孩子,可惜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个消息。” 她把兄弟想得太好,祖璋连自己都不会照顾,凭甚么喜欢小孩,但是死亡遮盖 了一切瑕疵,从此以后,在祖琪心目中,祖璋再也没有缺点。 三个人都没有第一时间把消息通知郁满堂。 半晌,祖琛说:“我们失去祖璋,得回这个婴儿,也算是一种补偿。” 学华看了祖琛一眼,“可不是,世事真奇妙。” 祖琪冷漠地说:“郁满堂的孩子。” 学华知道这是关键时刻,“祖琪,这是你的孩子。” 祖琪重复,“我的孩子,”忽然笑了,笑容里没有喜气,“我不会照顾孩子。” 周学华温柔的说:“我帮你。” “你也是上班女性,所有时间在办公室用功,你会吗?” “我可以学。” “喂,”祖琛总算笑了,“凡事都有专家,我们可以雇用保母。” 祖琪说:“这么说,这孩子是来定这个世界了。” “那当然。”学华握紧她的手。 “真可怜,托世为人,苦多乐少。” “你不是他代言人,祖琪,毋须你操心。” 他们三人不说,郁满堂还是知道了消息。 陈医生的看护拨电话到他办公室:“已替郁太太约好余丽中医生作产前检查, 每星期一早上十时正,请准时抵达。” 郁满堂一呆,忽然泪盈于睫,实时放下所有工作,赶回胜利路。 来开门的正是祖琛。 “祖琛,连你都对我有偏见。” 祖琛说:“你知道了。” “可不是,本来想待孩子出生才告诉我;抑或,要等到他上学才认父亲?” “不会那么迟,”祖琛说:“待她情绪稳定了才通知你。” 郁满堂坐下来,“曾有律师与我接触,说祖琪想离婚。” “我不知道这事。” “你们姓彭这家人,她纵容祖璋,你也同样宠坏她,一点情理也无。” “祖璋已经不在,不必提到他了。” 郁满堂改变话题,“对,我们得把楼上客房整理出来给婴儿。” “你得有心理准备,怀孕十一周的祖琪还不能决定是否要这个孩子。” “你没有劝她?”郁满堂急得团团转。 “我觉得这是你们私事,我与学华不宜介入,你搬回来吧,夫妻吵管吵,最错 是动辄离家,终有一日,有人会发觉,想回头已经太迟。”祖琛说。 他们听见有脚步声,一抬头,发觉苍白的彭祖琪站在书房门口,若无其事地说: “家具店即刻要送婴儿床柜来。” 郁满堂立刻说:“是,是。” 祖琛看他一眼,“没我的事我就走了。” 祖琪又问:“保母找到没有?” “学华觉得还是聘用正式看护的好。” 祖琪细致的小脸此刻有点浮肿,郁满堂更加内疚得想趴在地上,这个孩子及时 来到世上,挽救了他的婚姻。 现在,要砍他的头,他也会说:“是,是。” 因不知婴儿性别,所有颜色都用中性的像淡黄、米白,房间装修妥当,保母也 来报到。 郁满堂住到书房,他心甘情愿,不觉得有甚么不妥。兴奋之余,他没有发觉妻 子已许久不与他谈话,在客厅见了面,也不打招呼。 头三个月,她在家时间比较多,情况稳定之后,她开始到处跑。 从前那班朋友见她完全没事,结了婚,仍住大宅里,丈夫有头有面,家里佣仆 成群,渐渐又回来聚头,见她出手阔绰,更加放心。 学华讶异,“这班人脸皮倒厚,祖琪,他们不是你的真朋友。” 祖琪微笑,“放心,我也不是他们的真朋友,大家虚情假意,吃吃喝喝,多么 有趣。” “你不介意?” “为甚么要介意,要求过高,谁同你做朋友。” 学华惋惜,“有甚么必要看得那么开?” 祖琪忽然笑了,“看不开,我也学祖璋,离家流浪去,驾驶飞机,随风而逝。” “祖琪。” “就是因为大彻大悟,才留下来,生孩子,与仇人共住一个屋檐下,并且涎着 脸佯装甚么也没有发生过,明白吗?” 学华不出声。稍后,她向祖琛报告:“祖琪态度异常。” “她至爱的兄弟已经不在,乖张一点,也值得原谅。” “你深爱她。” “我俩自幼合得来。” “她知道你将离开的事没有?” “还没知会她。” “等几时才说?” “待婴儿出生,她忙得不可开交,日夜不分,再也没空理会别的事之际。” 学华握住他的手。 “就是因为爱她,才不能学她对祖璋那样,一辈子为她撑腰,我去加拿大任, 离她远一点,好让她成长。” “她会否觉得你残酷?” “不会的,祖琪的聪敏时时被低估。” 祖琪天天约朋友看戏吃饭逛街喝茶,看表面,她的心境已经平复。 郁满堂在书房住成习惯,找了建筑师来看过,发觉尚有加建的条件,他添增了 西翼,扩建近五百呎面积,正式在西厢定居。他与妻子不是天天碰面,有话说,需 留言,有时祖琪一连三五天不开录音机,机器里只有郁满堂空洞的声音。 出乎意料之外,彭祖琪是个愉快的孕妇,早睡早起,戒戒酒,祖琪雇了美容 师,专门为她修饰仪容,发型皮肤均整理得无懈可击。 在门口碰见妻子,郁满堂觉得眼前一亮,说实话,世上没有美丽的孕妇这回事, 这不过是比较有良心的男人说来安慰伴侣用的白色谎言,不过,彭祖琪与众不同。 这件艰苦冗长的任务并没有过分影响她的外表。 她穿俏皮的平底鞋,橡筋三个骨裤,加一件松身衬衫,像个美术学生。 大家都松口气,以为最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 “看样子她喜欢这个孩子。”学华说。 “希望孩子可以填充她内心空虚。” “在我们看来,她也算得是要甚么有甚么了,怎么还会空虚?” “她自幼失去母亲,父亲忙事业,且爱喝酒,后来又有祖璋这件事。” “人生总有打击,也只有祖琪有本事把个人的不如意转嫁到亲友身上。” 祖琛不出声。 学华不再多言,兄妹相爱是美好的事,她不想破坏他们。 进入最后一季,祖琪体重明显增加,行动却仍然敏捷,忽然嗜吃朱古力。 祖琛见她心情特别好,把握机会提早宣布他的去向。 “祖琪,加拿大卑诗大学聘用我。” 祖琪正吃朱古力苏芙厘,听到一怔,“几时动身?” “明年春季。” “你们整家搬过去?” “是,与学华注了册才走。” “那多好,新的开始新的生活,真羡慕你,祖琛,你一直有方向,学华很幸运。” “我也觉得那边风气适合我多些。” “祖琛,请等到孩子出生。” “当然。” “请赠他一个中文名字。” “祖琪,他父亲会有分数。” 祖琪知道他不愿意见多多,祖琛一向含蓄守礼。 那天下午,郁满堂来找他,郁的脸上散发着红光,“祖琛,医生说是男孩。” 祖琛奇道:“是男是女,有何重要?” “祖琛,你这人真正恬淡豁达,难怪祖琪那么尊重你,我是一个小生意人,男 丁对我来说,是喜上加喜,将来,敝店招牌上,可以写:郁与郁,或是郁氏与子, 哈哈哈。” 郁满堂深色皮肤兴奋得发亮,平时不显眼的五官生动起来。 “想到名字没有?” “还没有,祖琪可有意思?”祖琛摇摇头。 郁满堂问:“叫志一可好?” 祖琛笑,“一听就舒服,罚抄时笔画又不太多。” 郁满堂咧开嘴笑,他一生人最开心是该剎那,“你说,孩子如果像母亲会多么 英俊。” “他的性格一定会像你这般沉实。” “谢谢你,祖琛,谢谢你。” 婚姻会有转机吧,祖琛希望。他们俩口都熟悉外国生活,又是简约主义者,收 拾行李,不用半天,所以有很多时间照顾祖琪。 祖琪与余医生商量:“我想还是做手术生产算了。” “没有必要无故添一条疤痕呀。” “我想留一点尊严,那种痛得打滚的场面实在……” 这时,郁满堂带着录像机进病房来,祖琪霍一声站起来,拉下脸就斥责:“你 又来拍甚么经典镜头?这是生死存亡时刻,大爷你的兴趣那么好?” 祖琛立刻把郁满堂拉出去。 他却不生气,“是我造次了。”连忙叫司机把摄影机等器材带走。 “大家都没经验,有点紧张。” “祖琛,你真好。” 祖琪在傍晚八时许剖腹生产。看护抱他出来给父亲看。 郁满堂双手不住颤抖,那是一个小小黑黑的幼婴,长得与他几乎一模一样,婴 儿像母亲的美好愿望落空,他却更加欢喜更加痛惜他,因为他是小型的他,郁满堂 感动得落下泪来。 学华忍不住说:“像极了,祖琪真能干。” “祖琪呢?”祖琛喊出来。 她这时才自产房出来,仍然昏迷不醒,医生拍打她的手,“祖琪,祖琪。” 祖琪睁大了眼睛,呵了一声,她没有叫痛,也没有要求看孩子。 学华把幼婴送到她面前,祖琪没有伸手来接,只是很客气的说:“健康呵,那 可放心了。”接着,闭上眼休息。 因为才做完大手术,大家也不怀疑有甚么不妥。 -------- 文学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