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明 (选自亦舒的散文集《自白书》) 我很想写一篇关于男人的稿子,自白我之风流不为人知。但是这样一个失败 者:没有丈夫没有情人没有男友,而作其专家状写男人,必然是可笑的。但我一 直喜欢小丑,苍白凄艳的脸谱与衣饰,能够逗人一笑,何乐而不为。 十年前今天,我认识了一生中唯一能“见光”的男友。像摩登时代曲中的字 句:He put me on a pedestal. He needed me. He needed me.后来,后来也没 怎么样,伊朗皇帝的铜像尚且被拉下来摔得粉碎,咱们这种人间茄哩啡,跌倒爬 起,自然是若无其事般活下去。 有时候也遇见可爱的男人――每个人一定有每个人的好处:说话风趣,诚恳 可爱,衣着考究相貌漂亮……然而又怎样呢。 ――我猎鸡,猎人捕我。所有的鸡都一个模样,猎人也一个模样,最后我实 在疲倦了。(当然你知道这是谁说的。) 男朋友多有什么用。一不能结婚,二不能赡养。(当然你也知道这是谁说的。) 到最后葡萄越来越酸,手抱手,作其不屑状――又不是宋家明,什么稀奇? 不过看到年轻的恋人们手拉手亲热的走过,在炎夏的浅水湾头影树红花之下,汗 珠与激情洋溢在青春的面孔上,穿的不过是毛边牛仔裤T 恤――为什么我年轻的 时候从来没有如此快乐过。 近数年来珠嫂常劝我不要憎恨男性,其实我并没有这个趋向。可是当我说起 王奕凯――中环几乎每个女孩子都知道向往王奕凯,况且他妻子是培华,见过培 华的人都晓得她的美丽,咱们这种预支更年期之老姑婆尚有什么作为。好的男人 也很多,早都名花有主。 秘书小姐一日问:“衣莎贝你还打算结婚吗?”这个小女孩子终久一日是要 捱揍的,问完“衣莎贝你也穿牛仔裤的吗?”又问这个。由此可见在她眼中,我 归中年妇女类。她不知道中年妇女也有憧憬的,甚至还做梦呢。 昨夜梦见男友的妻为我介绍他们新居的布置:美丽的客厅、美丽的卧室,露 台上阳光灿烂,我记得我礼貌地应对着,唯唯诺诺。心想:噫,这不就是我一生 所盼望? 醒来后如常地往写字楼工作。众经理们衣着一个也不如萧占美之雅致――萧 先生某个冬日的白色衬衫、黑色西装、银灰领带、深灰凯丝咪大衣真是记忆常存。 我也还有午膳约会。心往往在若干光年以外,撑着下巴,想起那年在英国, 下午夕阳照满课室,与讲师讨论家明,他说:“……问题是,我们的生命太短, 你或许在有生之年,遇不见他。” -------- 文学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