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月亮在深邃的天空上浮动着,遥望银河上的这轮圆月,蓦然,我的脑海里闪现 出陈永昌女儿的影子,那是一个根据我的猜想和推断,虚幻出来的少女形象。她现 在究竟在哪儿呢? 陈永昌找了一个石凳坐下,仰望月空,喟然长叹道:“二十多年前,我第一次 离开家乡时,也是这么好的月亮,时间过得多快呀,一晃儿二十多年啦,月亮还是 这个月亮,可是人却不是那个人了……” “是啊,人生苦短,往事如烟,我们不过是世上的匆匆过客。”他的叹息,引 起了我的感慨和遐想,我若有所思地说。 “唉,有些人活着,对社会有用;有些人活着,是社会的累赘。像我这样的老 朽,早该死啦。”他长叹道。 我接过他的话茬儿,问道:“王会泽,口欧,就是引诱你吸毒的那个同乡,你 后来再没见过他吗?” “王会泽?嗯。这个小娃儿不是好东西,是他把我毁了,没有他,我能抽上大 烟吗?”他沉思了一下,喃喃道。 “你后来也没再见过金麻子的大儿子?” “见了见了。没见他,我怎么会到这里来呢?哈哈。”他突然爆发出几声怪笑, 脸上的五官挪了位,露出了他的狰狞面目,让人身上发毛。 我接触他这么长时间,头一次看到他这种怪笑。但是,这令人窘迫不安的笑意 里,充满了一种冷酷无情和某种心中仇怨的发泄。 “你的话让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我打断他的话说。 他怔了一下,陷入沉思道:“抽‘白粉’抽得我倾家荡产以后,我整天失魂落 魄地在街上游荡。烟瘾上来,我就惨了。抽那东西得有钱,我身无分文,怎么办? 没办法,我只能自己摧残自己,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死去活来地用头撞墙撞树,直 到把头撞昏,撞得头破血流,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敢情他脑袋上的疤痕是这么来的,我忍不住朝他的冬瓜脑壳瞥了一眼。 “有一次,我又犯了烟瘾,在什么地方我已经记不起来了……我难受呀,一时 找不到东西可撞,便朝路边停着的一辆汽车走去。 “我趴在地上,脑袋冲着汽车的轮子狠撞。撞了几下,我的脑袋流了血,见到 血,我的心里舒服一些,正要接着再撞,我觉得身体被重重地踢了一脚。这一脚踢 得好狠,我凄惨地喊了一声,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疼,但是过瘾。我擦了擦脸上 的血,睁眼看了看,踢我的是个穿得西装革履的小伙子。 “我的神志还清醒,心想他一定是这辆小轿车的主人。我匍匐到他的脚下,哀 求道:”大兄弟,你踢得好,踢得过瘾。再踹我一脚吧,踢呀,踢呀!赏我一个脸 吧!‘ “那个小伙子又抬起了他的脚,但是只在半空划了一道弧,他愣住了。 “你是陈永昌?”他惊愕地叫了起来。 我像是被他抽了一鞭子,身上的血一下凝固了。我木然看了他一眼,啊,他是 老陈,想不到我这颗肮脏的头撞在了他的轿车轮子上…… 老陈认出我来,把我从地上扶了起来。他的身后站着一位打扮入时的漂亮小姐, 非常厌恶地盯着我。 我已经混到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什么也不在乎了。我给老陈跪下了,乞求他 能给我点钱。 老陈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从口袋里掏出手绢,给我擦拭了一下脸上的血污,叹 道:“你怎么混到这步田地啦?唉,用不用带你上医院看看?” 我摇了摇头说:“不用。见到你,我像是见到亲人。你能告诉我女儿现在在哪 儿吗?”他说:“我不晓得,真的不晓得。” 老陈还算是个有善心的人,他要过身旁小姐拿着的皮包,打开,从里面抽出一 沓子钞票递给我说:“拿着吧,不能再抽啦……我晓得我的话对你起不了多大用, 只要你手里有钱,你还会抽。这是金海明给你设的圈套,他害了你的女儿,现在又 在害你,你呀,好糊涂呀!” “他害我?”我疑惑不解地问。 “是呀,这是他的圈套。我早看出他不是正经东西,也劝过你,要提防着他, 可你为什么……” “我没跟他接触呀?难道……王会泽是他派来的人……”我当时吃了一惊。 老陈冷笑了一声说:“什么王会泽、李会泽,那都是金海明设的计。我自从跟 他彻底分手以后,也没见过他。但是,他的劣迹我倒是晓得一些。自然,也是他手 下的人传过来的,他把你的女儿拐到北京以后,并没打算踏踏实实干点事业。他结 交了一些狐朋狗友,整天喝酒耍钱,把身上的钱都赌没了。最后不得不把你的女儿 当赌注,赌给了别人。你的女儿当然不干,心情特别苦闷,抽上了‘白粉’。据说 后来她跑了,离开了金海明他们。跑到哪去了,我不晓得。有人说她当了歌女,有 人说她当了坐台小姐。是在北京还是在外地?没人晓得。大概金海明以为你的女儿 跑了,是你给出的主意,他便恨上了你,开始打你的主意。当时你不是正开着汽配 门市部吗?也有几个钱。这样,他设下圈套,让你吸毒来毁你。你看你今天落到这 种地步了,这不正是他害的你吗?这一切,你都蒙在鼓里呢。” 他的话让我恍然大悟。我抓住他的手,对他千恩万谢。是他让我明白了王会泽 是什么人。 我问他晓不晓得金海明住在哪儿?他犹豫了一下说:“你不能找他,这个无赖 心黑手狠,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你找他,能有好果子吃?再说你的女儿已经跑了, 你跟他也没什么瓜葛了,你找他有什么意义呢?” 我说:“我跟他父亲就是冤家,到了他这儿又来害我。我就是死,也要见他一 面。死也死个明白,”他看我苦苦哀求,没了主意,不情愿地拿出一张纸,把金海 明的地址写了下来。 他说:“你答应我一句话,见到他时,千万不要提我,不要说这个地址是我告 诉你的。我跟他已经一刀两断,井水不犯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