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哟嗬,翟哥来了。是打扫战场,还是……?”小唐见了我,露出诧异的神色 问道。 “我来看看你呀,折腾一宿是不是?”我掏出烟来,递给他。 他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说:“不抽啦,舌头都抽木了。我现在只想睡一会儿, 见什么都不亲,就是瞅见枕头亲。” “那你就找个地方先眯瞪一会儿。我替你……” “你?饶了我吧,翟哥。我还没到拉胯的地步呢。” “抄了多少,把你们累成这样?” “回头你到那头看看去吧,准保让你开眼。”他指了指仓库的大门,嘿然一笑 道:“快能开‘百鸡宴’啦。” “‘百鸡宴’?有稀的,你怎么琢磨来着?我还没看过‘百鸡宴’的阵势呢。” “目娄 目娄 去吧,别看花了眼,让‘鸡’啄着你。”小唐打了个哈哈 儿,想了想问道:“杜头儿那没事吧?” “没事儿,我自己过来的。” “是不是想‘捞’人呀?”他冲我挤咕了一下肿胀的眼睛。 “我‘捞’谁去?‘捞’你吧。” 我们哈哈笑了起来。 “那你先到‘大堆’那儿扫几眼,我们在那间屋子过‘堂’呢,大谢也在。” 小唐指着那间简陋的办公室说。 “好吧,你先忙着。”我不想跟他过多解释,冲他点了点头。 库房很大,里头的东西已然搬走,显得有点空落。光线很暗,眼睛适应半天, 才看清在把角的地方蹲着黑鸦鸦的一片人。外面的阳光从库房的通风口照射进来。 光束像探照灯,瞅着有些晃眼。男的和女的分成了两个区域,中间隔着几个破旧的 铁架子。 这些“刷夜”的人经过一宿的放浪和惊吓,此时已疲惫不堪,一个个都跟霜打 的秧似的,耷拉着脑袋,有的靠在墙角打盹儿,有的或蹲或坐昏昏欲睡。看我走进 来,有几个人抬起头来,疑疑惑惑地瞄着我。大概以为我是来提审他们的呢。 我正打愣儿,身后有人拍我的肩膀,回头一看是大谢。 大谢叫谢国明,比我小几岁,但穿警服的年头比我长。一米八六的个儿,在刑 警队的几十号人里,他的块头儿最大,大谢嘛。他身上的“零部件”哪儿都透着大, 大方脑袋,大鼻子大眼大嘴,大手大脚大身量。 他为人豪爽,重情讲义,但办事有点儿愣,说不出来的一种“生性儿”。大概 是他高中毕业后,先当兵后当警察,一直没摘大檐帽,净去那管人的了,所以身上 有股子忄票 劲儿。 我刚到刑警队那当儿,听人说他在部队当侦察兵,练过散打,身大力沉,三个 五个汉子近不了他的身边。 练过玩艺儿的人,骨子里都有些孤傲,用北京话说就是“份儿”。他也不知听 谁说我练过“八卦”,得,心里头出现了空当儿,变着法要跟我叫板,过过招儿。 他把这话托人传给了我。 我听了付之一笑。何必呢,都在一个队里混饭吃,较哪门子胳膊真儿呀?谁知, 我没把这当回事儿,大谢倒认了真。他大概以为我保持沉默,不是对他蔑视,就是 对他的块头儿有点肝儿颤,反正他更沉不住气了。 有一次队里集训,他当着众人的面拿话将我,逼着我跟他过招儿,好像我不跟 他比划几下,就跟他过不去似的。我这人遇事信奉能忍者自安的古训。可是忍,得 有个限度,到了别人蹬鼻子上脸这份儿上,我不能再忍着了。忍,岂不是让人拿我 当软柿子捏着玩。我便拉下脸,跟他回应了几招儿。 八成是他忒牛,一直以为我的稳当是故弄玄虚,压根儿没把我当回事,所以我 一上手,他就傻了眼。“八卦掌”的闪展腾挪比他的“散打”更实用。 我只使了两招儿,他就含糊了,当我反身挥掌,一个“老君劈炉”把他掀趴下 时,这位伙计算是彻底栽了面儿。 打那儿起,他服了我,见了面总是翟哥长翟哥短的,好像欠着我一份儿情似的, 其实,我早把这个茬口儿撂到脑袋后头了。人都有不留神脚底下摔跟头的时候,这 种小事儿都往心里搁,没完了。 事后,我做东请他喝了一次酒,算是替他往回找了点面儿。不过,我的那一趟 八卦掌倒让他明白不少事儿,他对我不但没结仇,反倒挺敬重,我们做了过得着的 朋友。 大谢见我到这种地方来,挺纳闷。问我干吗来啦,我递给他一支烟,跟他打了 个晃,过了几句哈哈儿,他是个粗心人,脑袋瓜绕不到我到这儿来会有什么别的目 的上。一宿没合眼,他无精打采地跟我闲聊了几句。 “快审完了吧?”我指了一下那些蹲着的人。 “嗯,这帮孙子大晚上的不踏踏实实地在家呆着,非他妈的跑出来‘撒癔症’。 你说这不是给咱们添乱吗?他们有钱‘烧’得没边没沿儿撒欢儿,咱们还得‘陪’ 着他们。”大谢没好气儿地嘟囔道。“你少说两句吧,他们要是都规规矩矩地当‘ 顺民’,你说咱们不是没事儿干了吗?”我捅了他一下,淡然一笑说。大谢这人说 话把不住自己的舌头,我怕他当着这些狗男狗女的面话说秃噜喽。 老泡儿陆子宽 在我跟大谢闲聊时,蹲着的人堆里,忽然有个脑袋抬了起来,朝我这儿张望。 我们的目光撞到了一块儿。 我猛然一怔,这不是“斯巴达克”的经理陆子宽吗?他也“折”了。 陆子宽肯定也认出我来了,他像触了电一样,身上打了个激灵,脸色陡然一变, 把头耷拉下去。 我走了过去,把他单叫出来。 “陆老板,还认识我吗?”我冷笑了一声看着他问道。 “不认识,您是?”他抬了抬眼皮,吸溜了一下鼻子,装傻充愣地低声说。 “真忘了吗?谁呀?在我这儿‘拉皮条’,要给我找外国的‘洋鸡’,嗯?” “您……您是?” “别跟我这儿装大瓣蒜了。喝了‘斯巴达克’两扎啤酒,宰了我几百块钱,是 不是你干的事儿?” “大哥,怨我没长眼睛,我哪儿知道您是‘雷子’呀!要是知道,打死我也不 敢呀?您瞧,我这不是报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