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我哥从小护着我,管着我 我哥大我五岁。早时的哥哥,我是从照片上认识的。 我俩过去的照片,我没有看够的时候,都是些黑白的,看了却心里发暖。一张 我出生没几天,躺在床上熟睡,我哥托腮趴在床边,兴味盎然地研究着我这个刚进 家门猫儿大小的妹妹,不自觉地微微笑着,似乎在说:“我们家什么时候蹦出这么 个小东西?”他不像五岁,倒像十几岁懂事的大孩子。我妈在相册的空白处题写: 多么爱妹妹。一张我一岁左右,和我哥面对面坐在小山坡上,他手里拿着根冰棍。 正往我的嘴里塞,不知不觉替我使劲,自己的嘴也张得老大,居然被我爸抓拍下来。 还有什么比这样的瞬间更能体现兄妹之情呢? 我喜欢回想北京北郊小关的家,那里留下了我六岁以前人生最久远的回忆。 我能想起来的第一件事,竟是我哥肚里长了虫,吃了宝塔糖后一趟趟上厕所的 情景,还有我妈着急心疼的样子。想来我也是吃过宝塔糖的,因为我不仅记得它宝 塔样的形状,淡黄的颜色,还清晰地记得它甜滋滋的味道。该不是我贪嘴,偷吃了 我哥的宝塔糖吧?我还记得我俩一人胸前戴一个光盘大小的毛主席像章,美颠颠地 来到我妈上班的地方,叔叔阿姨们指着像章,不停地夸我们。我爸收集了许多毛主 席像章,别在海绵上,还买了不少有机玻璃,自做毛主席像章。我爸的爱好虽不很 多,却都是耗钱的,除了做像章,还买相机放大机照相洗相,怪不得我妈老哭穷呢。 不过,多亏了我爸的爱好,才有了那些珍贵的照片。 搬到北太平庄以后,我俩进了建设小学,他六年级,我一年级。 刚上学,我挺紧张,想到我哥也在同一个校园上课,就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了, 谁欺负我,有我哥呢。在学校,我其实很少见到他,可单单他和我同校这个事实, 就足以让我不再胆怯。他的班主任高老师知道我是葛优的妹妹,见到我笑呵呵的。 我觉得,葛优在高老师眼里似乎是个挺特别的学生。特别在哪里,我一直想知道, 又至今没搞清楚。 父母上干校后,我们在墨阿姨家度过了第一年。父母不在身边,我哥像个小大 人儿似的管着我。那时候,我觉得芹菜有股怪味,像许多小孩一样,沾芹菜就想吐。 墨阿姨炒了芹菜,我不吃,我哥就说我不懂事,逼着我吃,还打我。我满肚子委屈, 边哭边嚷:“等爸爸妈妈回来,我就让他们打你。”可惜,父母是不会打他的,顶 多说他两句。墨阿姨待我俩和自家的孩子没什么两样。有的孩子呆在亲戚家,还有 寄人篱下的感觉呢。我们两家非亲非故,墨阿姨却给了我们亲情般的温暖,想起那 一年,心里有的全是暖意,全是感激。后来一段时间,我哥有时也在食堂吃午饭。 有次他问我:“你猜我中午吃了什么?”我猜不着,他咂着嘴巴向我显摆:“我吃 了排骨,特好吃。” 后来的一年,爷爷从齐齐哈尔来到北京照看我俩。爷爷不像我爸,面孔严肃, 话不多。有时,我会想念父母,盼着两周一次的大休来得快些,早点见到爸爸妈妈。 那时的孩子不比现在,没有那么多零食。 一天,隔壁黄建中叔叔的爱人金萍阿姨听见我的哭声,推门进来。我哥手里捏 着个小药瓶,冲她告我的状:“她把酵母片当糖吃。”金萍阿姨笑了。我哥又转身 说我:“酵母片是药,吃光了,胃疼的时候吃什么?”我拿出一张纸,写上“爸爸 妈妈:我哥欺负我,你们要好好说他”,贴在父母床边的墙上。父母不在时,这样 的纸条在他们的床边出现过不少回。每次贴上时,我都恨得咬牙切齿,可等他们回 来了,我又把这个茬儿忘了。那个周末,父母刚到家,金萍阿姨就把酵母片的事当 笑话讲给他们听,边说边笑,还夸我哥懂事。我就想,他要是不那么懂事该多好, 我俩把酵母片分着吃了不就完了。金萍阿姨相当漂亮,是我小时候的偶像。 -------- 齐鲁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