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 鲍勃·莫里斯1950年进入哈佛大学,先修化学,后转攻数学博士。1960年夏,他在素 负盛名的贝尔实验室找到了一份临时工作。 AT&T的经理们认识到,重大突破不是来自于规划,而是来自于人的创造力,所以贝尔 实验室保持着一种自由开放的气氛。鲍勃感到如鱼得水,暑期工作结束后,他没有离开,一 直在这里呆了26年。 60年代,计算机科学正处于茁壮成长的时期,新发现层出不穷。计算机刚刚打入学术 研究圈子,任何接触到它的数学家都有机会开展一些始创性的工作。这些人当然都对计算机 没有多少认识,但无一不为它所吸引。很多问题借助于计算机的快速计算而得到数学解答。 对莫里斯和他的同事来说,编写程序令一台机器能够随心所欲地为己所用,甚至在计算机上 创造出一个人工世界,这是一件无比美妙的事情。尤其是莫里斯,他似乎对计算机具有一种 天然的理解力,只要是有关计算机的问题,他总能发现创造性的解决办法。逐渐地,他在贝 尔实验室开始以编程奇才而著称。 鲍勃初露锋芒是在1962年,那时他的同事道格·麦克劳埃和维克多·维索茨基发明了 一种叫“达尔文”的简单游戏。维索茨基想创造一种新型游戏,它在程序与程序。而不是在 人与人之间进行,其要点是,让各种程序互相搏斗,哪个程序能把对手全部消灭就是胜者。 这也就是后来的“核心战”(Core Wars)游戏的前身。该游戏由于个人计算机的普及而广 为流行。参加游戏者编制各自的“勇士”程序,然后将其投放到计算机内存中的想象战场 上,竭尽全力破坏直至摧毁其他人的程序,同时保护自己的程序正常运行。这将“弱肉强 食”的原则表现得淋漓尽致。 3位年轻的科学家玩了一周“达尔文”游戏而不分胜负,这时,鲍勃拿出了他的杀手 锏。这个程序只有30道指令,它的威力在于它能够适应环境——它研究对手的防护手段, 再据此设计自己的攻击办法。游戏以鲍勃的程序大获全胜而告终,但这种最初只是科学家用 来消遣的游戏后来却被视作电脑病毒的前身。 即便实验室里英才济济,鲍勃仍显得很突出。到实验室工作不久,他开始蓄须,一蓄就 是30多年。他生性不崇拜任何权威,习惯于挑战别人的说法,证明自己的论点时不遗余 力。但他实践自己的准则时从不死搬教条,而是充满戏谑。一次,一位同事断定机房中的所 有设备都是防火的,为了证明他的错误,莫里斯用火柴点燃了计算机硬盘的写保护环,然后 把它扔进废纸篓。此举触发了火灾警报器,给整个实验室都造成了一场虚惊。 类似的事情使大家认识到,鲍勃具有一种非常规思维能力。他写的拼写检查程序不含任 何字典,也不懂英语,而是建立在统计概率的基础上。它专门寻找异乎寻常的字母组合,这 样,拼错的单词无一能逃过它的法眼。 鲍勃喜爱探索未知的领域,时常给同事出智力测验题。假如他发现对面办公室的某个人 精通相对论,他会抱着这个问题啃一通。然后去找那个人探讨。这与其说是为了显示自己的 学问,不如说是为了满足好奇心。 1979年哈佛同学聚会时,鲍勃曾说过:“很早以前我发誓要学会希腊语、了解行星的 运行规律和掌握破译密码的方法。为了实现这3个誓言,我走了很长一段路。”在30岁时 他自学了希腊语,在贝尔实验室时,他写了一个用以预测行星运动的天文程序;不过,与他 的实验室工作最紧密相关的,还是第3个誓言。 1964年,鲍勃成为贝尔实验室里最早在家中拥有终端的科学家之一。他的调制解调器 以135比特/秒的速率与实验室交换数据,今天看来这简直慢得出奇。 60年代早期,计算机安全还不成问题,锁上机房的门就是了。分时系统的到来改变了 这一点。“分时”的原意是让每个用户在自己需要的时候使用计算机,成本则彼此分摊。这 是人们第一次想到共享一台计算机的能力,它与60年代大学计算机系学生黑客们的努力密 不可分。在分时系统出现的同时,也出现了对系统记账和安全方面的需求,因为不止一个人 在同时使用一台计算机。但黑客们痛恨任何阻碍信息共享和电脑的自由使用的东西,所以安 全专家与黑客的较量从那时就开始了。 对于研究计算机安全的人来说,通过打入计算机来寻求改进安全的措施是一个重要手 段。(在这个意义上,也许可以说,计算机安全专家人人都是黑客。)鲍勃对此非常着迷。 他更加着迷的是密码(cipher)。他是一位数学家,对数论怀有浓厚的兴趣,它涉及到素数 和随机性的研究。密码术(cryptology)是数论的自然延伸,因为它需要通过巧妙地安排数 字从而把文字转换为代码。密码术也不仅仅与数学相关;它还要求语言技巧。它需要极强的 悟性和高超的想象力。莫里斯不乏这些才能。他还具有一种洞察别人看不到的安全漏洞的能 力。 这时,鲍勃已同安妮·法洛结了婚,1965年,他们生下了罗伯特,这是他们的第二个 孩子。罗伯特还有姐姐梅瑞迪丝和弟弟本。他们买下了新泽西州密灵顿小镇上的一所农庄, 它建于1740年,与现代生活显得格格不入。鲍勃喜欢田园生活,所以尽管他研究的是影响 未来的高科技,可凡是到他的乡村农舍拜访过的朋友,都感到像是回到了过去。在地下室 中,计算机终端与一个巨大的18世纪的蜂窝炉相邻而放。 孩子们在上种与众不同的气氛中长大。他们都被送到最好的私立学校读书,父母鼓励他 们自己选择今后的道路。本喜欢户外生活,梅瑞迪丝爱好文学,而罗伯特则在很小的时候, 就显示出他将来可能继承父亲的衣钵。9岁的时候他就如饥似渴地阅读《科学美国人》。还 没上小学,他就用手边所能找到的硬纸板、回形针和文件夹制作了一辆汽车模型。很快,他 开始像父亲一样把电子设备拆开又装好。 安妮发现,罗伯特意识到他与同龄人有些不一样。他知道自己与众不同,但不明白为什 么。有一次他对母亲说,他觉得自己是个“怪人”。父母清楚,那是因为罗伯特比他的同学 在智力上要高出一筹。罗伯特讨厌上学,在学校里表现也不好。在他上五年级时,鲍勃决定 干预。他找到校长,建议让罗伯特跳到六年级。校长以不合政策为由拒绝了。鲍勃让罗伯特 在家呆了4天,校长最后让步,把罗伯特转到六年级。他的成绩立刻上升了。 莫里斯家里有6000多本藏书,从宗教到历史,从天文到航海,应有尽有。孩子们从小 都喜欢读书。到七年级时,罗伯特爱上了科幻小说,一天读两、三本。鲍勃和本也是科幻小 说迷,但罗伯特却与科幻小说形影不离,不论去哪里,总在腋下夹着一本。一次安妮去学校 参观时,罗伯特正上数学课。安妮看到罗伯特坐在前排,也不听讲,只顾埋头读小说。当老 师要他回答问题时,他微微抬起头,说出准确的答案,然后继续读他的小说。安妮意识到这 一定是数学老师与罗伯特达成了默契,他可以读小说,同时在班上遥遥领先~ 上高中的时候,莫里斯把孩子们送到一所以音乐教育闻名的私立学校。罗伯特学的是小 提琴,本拿起了中提琴,梅瑞迪丝则吹起法国号。孩子们回家后,安妮吹响巴松管,鲍勃操 动大提琴,音乐成为联系一家人的纽带。每个孩子一到10岁,都被带到纽约听歌剧。假期 里他们去冰岛观光,到英国划船。 孩子们的另一个嗜好是电脑。本和梅瑞迪丝常在电脑上玩游戏,但只有罗伯特对电脑迷 得发狂。只要鲍勃一离开终端,罗伯特立即坐到电脑前,也就是在这时他开始懂得“电子友 谊”。 为了让孩子们领略计算机和通讯的神奇,贝尔实验室的许多父母都给孩子立了单独的电 脑账号。最多的时候,有二十几个孩子通过实验室的计算机系统互相联络。许多孩子甚至在 谋面之前就建立了深厚的电子友谊。 罗伯特可以说是伴随着计算机网络而成长起来的第一代。14岁的罗伯特第一次感受到 即时通讯的巨大威力。他立即成为实验室计算机网的常客,与小伙伴一起玩交互式游戏,互 相倾诉友情。 有个孩子写了个叫“四角”的游戏,可以许多人一起玩。参加者在四通八达的地道里捉 迷藏。罗伯特在此基础上写了“捉住我”游戏。在“四角”游戏里,参加者只能互相交谈; 而在“捉住我”里,他们还可以拥抱。亲吻。拳打脚踢。这个游戏的发明使罗伯特的同伴们 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 罗伯特在网上最要好的朋友之一是贝尔实验室一位科学家的聪明的女儿,她也是网络上 屈指可数的女孩中的一个。她自己设计了一个“衣柜”程序,这一程序告诉她每天穿什么。 清晨起床的时候启动这个程序,程序就会显示最近她在衣柜里的衣服有哪些没有穿过,还会 作出几种搭配建议。罗伯特特意为她修改了游戏中的一些功能,比如说,她的形象一进入游 戏中的教堂,圣坛就会闪闪发光。虽然他们的住所相隔并不大远,但罗伯特和这个女孩在网 络上相交了一年才真正见面。 通过电子交往,这些孩子们不仅学到了计算机知识,也懂得了电脑社区的规矩。对有些 孩子来说,贝尔实验室的计算机好像电话和电视的合二为一,既有助于社交,也能满足他们 的娱乐要求。 偶尔他们也会闯祸。一天鲍勃气冲冲地闯进办公室,宣称要立即取消孩子们的所有账 户。同事们感到这个突然的决定后面一定有溪跷,一致要求他说明原因。原来是一个孩子在 计算机上获取了超级用户特权。 “这样,关闭那个孩子的账户好了,”一位同事建议说。 鲍勃摇摇头。 在更多的追问下,鲍勃只好说出是罗伯特干的。 “他怎么弄到口令的?”有人问。 “他不知道口令。” “那他怎么进去的呢?” 最终事情真相大白:原来鲍勃在超级用户状态下操作实验室的计算机时,漫不经心地离 开了,罗伯特乘虚而入。 罗伯特显然不只对电子游戏感兴趣。他上了初中以后,父亲向他介绍了Unix,他竟能 发现其中的漏洞!他学会了盗取超级用户特权,甚至在贝尔实验室的系统中改动了几个档 案,以提醒父亲的同事们,系统的安全措施并不牢固。即便贝尔实验室的研究人员对一个十 几岁的孩子发现了他们工作中的毛病觉得好笑和感激,他们也没有让这种感觉流露出来,而 是责令他从此不要再做这类事情。 9年级的时候,罗伯特已更像是父亲的同事而不是学生。鲍勃从来不对孩子说:“坐下 来,我给你上一课。”有时,父子俩会为一个技术问题滔滔不绝地讨论几个星期,他们讨论 的时候,会对家里的其他事情视而不见。鲍勃的知识当然比罗伯特丰富得多,安妮常常感到 他在故意给儿子出难题。两人谈论的大多是有关计算机的理论问题,但鲍勃也不断鼓励罗伯 特锻炼自己的编程技能。 在外人看来,鲍勃似乎在鼓励罗伯特入侵电脑。1982年,作家吉娜·科拉塔要为《史 密森)杂志写一篇有关电脑犯罪的文章,特意找鲍勃采访有关电脑安全的话题。他讲了一些 入侵电脑的故事,甚至不无得意他说,只要拿吉娜的钱包看几分钟,他就可以猜出她的电脑 口令。当吉娜问是否能介绍她采访一些年轻的黑客时,他建议这位作家到他家里和他儿子谈 谈,只要不在杂志上披露真名。 吉娜对罗伯特的第一印象是,这个16岁的男孩很害羞,似乎被这次采访吓坏了,整个 采访过程中,吉娜都感觉到,父亲就好像儿子的同伴。罗伯特告诉她,他的确阅读过电脑上 的私人信件,并打入过一些电脑网络。“我知道这样做不好,”罗伯特说,但他仍然忍不住 要从事黑客活动,因为它既刺激又充满挑战性,那一年,罗伯特获得了全州高中生物理竞赛 的第17名。奖品是赠阅一年的《史密森)杂志,第一期上就刊登了吉娜对他的专访。 这篇文章问世的时间,正是电脑安全意识逐渐加强的年代。到80年代,成千上万的个 人计算机通过网络联结在一起,“一个用户,一台机器”成为新的计算哲学。与此同时。另 外一个构想开始浮现:为什么不开发一个不是在单独的机器上,而是在电脑网络上广泛应用 的计算机系统?这一系统具有很高的智能,在需要处理一个特别的计算任务时,可以自动地 把这一任务交给拥有最佳资源的节点去完成。一场新的计算机革命正在形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