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真实的谎言 我相信婚姻是惟一能自信到敢说自己是一种烦恼的制度。 我苦心说出的话算不上新发现,想在这世界上最古老的制度中作出新发现,那 可真叫异想天开了。 ——克尔恺郭尔 落叶纷纷 男女之间的爱情,如果从“一见钟情”开始的话,接下来自然是“二龙戏珠”, “二龙戏珠”的结果很可能是“三心二意”;而他们的婚姻,就从“三心二意”开 始,不知不觉,便滑到“二虎相斗”的境地,最后,彼此都会痛感“一着不慎,全 盘皆输”。 一二三开始,三二一结束,爱情与婚姻的三部曲,正好适得其反。 你千万不要以为我是在胡诌;要知道,我引用的都是成语呐。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句老掉牙的话肯定首先出自一个诗人之口,如果他 当时不是一个诗人的话,说了这一句,也就足可以成为一个诗人了。 伦理学家没有讲大道理,只指出了一个很有人情味的事实:“婚姻能给你一个 家。家中的随意放松,还我本来的情操,全家人团聚在晚餐桌旁时,你头顶上那架 祖父传下来的枝形吊灯,放出那格外亲切的光芒,蕴含着一种多么有力的德性,是 你在任何别的地方都体验不到的呐。” 伦理学家认为诗人偏颇,诗人又认为伦理学家中庸。两人便去一一询问“围城” 中人的感受。 让他们奇怪的是:少数特别幸福者和一些格外不幸者,都缄口不语,要么因为 幸福而变傻,要么因为痛苦而麻木;大部分人则“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 好个秋”。 有一对夫妻吵离婚吵得很凶。吵到后来,两人都深感疲倦,有点后悔,不约而 同地瞧着客厅墙上的一幅风景画——两匹马正拖着一车干草往山上爬。 丈夫感叹说:“为什么咱们不能像它们那样齐心协力,把生活拉上人生的山顶?” “咱们不可能像两匹马一样一起拉,”妻子喃喃道,“因为咱们两人中,肯定 有一个是驴子。” 丈夫出门的时候,若是将门关得太响,妻子就疑他是发了脾气;丈夫出门的时 候,若是轻轻把门关上,妻子就对他存有疑心。 妻子回家的时候,若是喜气洋洋,丈夫就疑她在外面碰上了什么人;妻子回家 的时候,若是愁眉苦脸,丈夫就疑她早已变心。 你疑心你的配偶,配偶就欺骗你;你不疑心你的配偶,配偶就疑心你。 男人靠征服世界征服女人,女人靠征服男人征服世界。这说的只是爱情;婚姻 中男女,无所谓彼此征服,因为得到的已经得到,失去的也永远失去了。 据说,如今在某些妻子的眼里,理想的丈夫,是在一人(自己)之下,万人 (别人)之上;与之配套,在某些男人的眼里,理想的妻子,是社会的贵妇,家庭 的主妇,婚床的淫妇。 这完全是婚姻强迫症在作怪,无异于痴人说梦。 现代人一般不谈什么理想,但奢谈成功。倒是有一个铁的事实:过去一个成功 的男人后面有一个女人,现在一个成功的男人后面有一大群女人;过去一个成功的 女人后面站着一个男人,今天一个成功的女人后面则倒下了一大堆男人。 选择一个丈夫当然比选择一件时装重要和困难得多,但许多女人却把过多的精 力和时间放在后者上,对前者反而随随便便,还自欺欺人地说:“随缘。” 而男人选择妻子更不慎重,往往从是否方便入手,哪个女人最好搞掂,他就抓 住哪个。别人问他感想如何,尽管他非常失望,他也会咕噜道:“还行。” “过来人”一再告诫:结婚之前,你要睁大自己的眼,结婚之后,你最好睁一 只眼闭一只眼;然而,“上路人”总是反其道而行之。于是,婚姻男女之间的纠纷 就永远纠纷,无法解决了。 确实,爱情是盐,没有它你压根儿不会尝到生活的真味;但同时你不得不承认, 婚姻是一锅大杂烩,它很容易让不同的原料相互串味。 如果说婚前的爱情表现在相吸的话,那么婚后的爱情则表现为相容。然而实际 上,许多年轻人对婚恋采取的都是相吸,而在相容上则考虑很少,一旦相吸心理淡 化,婚姻也就顿时变得索然寡味了。 妻子说:“我需要一种个人的幸福,简单而又纯粹,我希望在一个偏僻而安静 地方,跟你一起过‘你挑水来我浇园’的日子。” 丈夫说:“我也喜欢这样,尤其在工作压力非常沉重的时候。问题是,如果咱 们天天那样过日子,恐怕谁也受不了。对吗?” 妻子需要幻想;丈夫推崇理性。 但与任何别的事物一样,无论是幻想,还是理性,都仅在一定界限内有其合情 合理的权利。丈夫很明白,妻子不过是说说而已,她有一种诉说的愿望,真要她到 那样一个偏僻的地方去生活,她连买一支口红也备感艰难;妻子也很清楚,丈夫与 她的想法不一样,然而他一开始反而附和她,接着才指出问题之所在,因此让她乐 于接受。 这一对夫妻的婚姻,至少可持续三十年,如果没有第三者插足的话。 树林里的两只鸟,不如手中的一只鸟;而手中的一只鸟,又哪比得上树林里的 两只鸟? 结婚后,你会发现结婚是个错误;离婚后,你同样会发现离婚也是个错误。 一般情况下,两人从相识到相爱。花费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一年,可你却要 求他们相爱五十年,甚至还要预结来世姻缘。 一比五十,你想想,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中国人之讲究吃,在全世界首屈一指,宏观的“民以食为天”,微观的“柴米 油盐酱醋茶”,全都在说一个“吃”字。 连曹操发布军令时,都用了一个“鸡肋”之名。聪明的杨修大概下在琢磨是不 是休妻,立马就悟出了曹丞相的矛盾心态——鸡肋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大多数婚姻,就是这样呐。 在教堂结婚,接受牧师的祝福,意思是新婚中有个至高无上的上帝;婚姻的起 点确实太高了,接下来你不得不走下坡路,其过程恰如你倒读但丁伟大的《神曲》—— 从《天堂》降落《炼狱》,再从《炼狱》跌入《地狱》。 开了一个文字玩笑。 傻瓜才信以为真呢。 褪色的画像 柳璐的家在长沙市的南门口。当年太平天国的西王冯云山就殒命在此。童年时, 她跟伙伴们爬到天心阁上去玩,许多男孩女孩中,就数她的胆子最大。 2O岁那年,柳璐爱上了一个来自湘潭县的年轻男子。 青年姓杨名宇,是个木匠,秉承乡贤齐白石老先生遗风,爱好书画,出门在外, 一边做工挣钱,一边寻师习艺。一次,被柳璐父母请到家里打几件雕花家具,出手 不俗。从棉纺厂下班回来的柳璐见了,大为称赞。几天下来,两人熟悉了,常在一 块闲话。 某日午间小憩,木匠从工具箱里拿出纸笔颜料,说给柳璐画个画儿。木匠还有 这个艺术细胞?柳璐不信。不信也得信,瞧,才半个小时,二维柳璐就跃然纸上。 很高兴,她把画像好生收起来,说要跟他学一手。谦逊的乡下木匠有点不好意思, 说:“哪里?我还没入门呢,也想找个老师指点指点。” 木匠本分上进,心灵手巧,令柳璐暗怀好感,告诉他附近就住着一位著名的书 画家,她跟后者的女儿是高中同学,她乐意为他引见伯乐。 木匠眼睛一亮,紧握柳璐的双手,其激动和腼腆,类似今天大山里的工人跟前 来慰问演出的大歌星们一起合影留念。 杨宇做完了柳璐家的事,并未离去很远,刻意在南门口一带揽活,频繁拜访书 画家,更频繁地与柳璐见面。然而,书画家对他艺术方面的天赋评价不高,令杨宇 十分黯然,便想离开此地打道回乡。眼看他的自信心自尊心受到深刻的打击,柳璐 于心不忍,顿生爱怜,就约他到湘江边散步。 落日辉煌,层林尽染,多么美好的秋天!人比风景更美好——她吻了他。 由此产生了一段牢不可破的情缘。 柳璐的父母不久就窥出了端倪。 丫头为什么老是借口加班,休息日也不落家?母亲到厂里一打听,才知道死丫 头说的全是鬼话。一再追问,终于弄清楚她跟那个小木匠好上了。 这还了得! 父亲挥舞一把扫帚咋咋呼呼:“你再跟那个乡巴佬粘粘糊糊,看我不打断你的 双腿。” 母亲更是声色俱厉:“你去跟那个穷小子混,就别认我这个娘。” 常识告诉我们,警告和压制在哪里都管用,唯独对爱情失效,其实不仅失效, 反而火上浇油。 这岂止是常识,简直是真理! 过了年,翻了天。柳璐先斩后奏,偷出家里的户口簿,悄悄跟小木匠扯了一张 结婚证。 父母气歪了脸,一把锁限制了她的人身自由之后,又请两个烂仔,把找上门来 的杨宇,“修理”了一顿。 比电影里那些爱情故事毫不逊色:柳璐瞅准机会逃了出去,无处栖身,在一个 又一个朋友家中“客串”,托人四处寻找被打得遍体鳞伤的丈夫。夫妻相见,痛哭 流涕,发誓相濡以沫,同舟共济,今生今世,海枯石烂。 自此,他们过起了患难夫妻的生活,悲欢离合,阴晴圆缺,其感人之处,一言 难荆苦中有甜,甜中有苦,生下一胖小子。 三个人,真正算是一个家了,两地分居,已不适应形势发展的需要。夫妻俩就 合计在长沙开一爿家具店,免得彼此两头奔波。 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行。他们的初衷并不是为了赚钱而开店,一旦 开了店,一把把的钞票,也就以小康的速度泪泪流来。杨守本是打家具的里手,又 精通市面行情,生意很快红火起来。 生意红火,并不等于生活红火,店子开张不到一年。杨宇染乙肝,儿子得伤寒, 父子俩同时患病住院,可累了苦了柳璐一人。然而,她以一颗爱心挑起了家庭内外 的重担,脸上不仅没有半点乌云,而且总是那样神采奕奕,以致于杨宇出院回家后, 第一句话就说:“下辈子,我还要娶你做老婆。” 夫妻俩抱着儿子去照了整整两筒胶卷的全家福。你瞧他们多么幸福! 也许是因为时间的万能,也许是因为金钱的万能,或这两者兼而有之,渐渐地, 柳璐的父母从接纳小外孙开始,原谅了女儿,也认同了杨宇。 杨宇的生意越做越大,与一个广东人合伙,办起了注册资金上百万的家具厂, 产销两旺。杨宇富了,购了房,雇了保姆,打了领带,穿了名牌,手机在握,神气 十足;而柳璐,也正式向棉纺厂辞了工,加入寄生者行列,一日三餐,除了去美容, 偶尔搓搓麻将,不时逛逛商场,买东买西,甚至那些对她来说毫无使用价值的东西 。 夫妻俩感情一如既往:杨宇在外面忙活,对形形色色的女人,从不花心;柳璐 在家里闲着,也没有什么想入非非的念头。 但生活又好像完全变了味:两人在一起吃饭睡觉,客客气气,夫妻间小争小吵 之类的情感“佐料”,一点儿也没有,相敬如宾的背后自然是平淡如水,有时竟然 是长时间无话可说。彼此之间,也并非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个问题,一旦对方说句 什么话儿,哪怕是句废话,也赶紧附和,唯恐显得自己不爱对方、不欣赏对方了。 扪心自问,无意中,你是不是变得有点虚伪了呢? 社会学家认为:夫妻若能互敬互爱,维护彼此之间的相异,爱情将可以历久弥 新;而当双方变得日渐相似,吸引力必然递减。 相异而又相似的矛盾,正是婚姻关系中不可或缺的要素。 因为相异,彼此吸引;由于潜在的相似,他们互相融合,并拥有沟通、亲密的 可能性。若缺乏相异处,彼此便无法有所牵引;若少了相似点,两人则永远不可能 相濡以沫。 至于相濡以沫,杨宇夫妇在患难与共的日子里,堪称典范,那时他们之间的爱 情,在对父母压力和社会偏见的挑战中,积蓄了巨大能量,极富进取精神。然而, 当重压解除,环境宽松,相濡以沫的内涵已大打折扣,爱情也随之丧失其内在张力 。 也许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弱点:你知道怎样去追求幸福,却不懂得怎样享受幸 福。当幸福变成一种包袱,通常你求助于自欺欺人。生活的经验不允许你怀疑幸福, 以及它的脆弱和错误。 生活出现了可怕的雷同。 两人小心翼翼,心照不宣。 婚姻开始靠一种惯性维持。 杨宇和柳璐表面上看起来很和睦的“维持会”能维持多久,谁也说不准,也许 会因一件小事的发生而突然土崩瓦解,也许会一辈子敷衍下去。 采访结束。临别时,柳璐没忘记拿出小木匠许多年前给她画的肖像,让笔者欣 赏。 画得相当不错,不过已经褪色。 给心灵放一次假 她很漂亮,系广州一家医院的内科医生,叫丁莉,今年33岁,结婚9年,跟丈 夫周益民既是同乡又是同学,还是同事。他们出生于鄂北一贫穷闭塞的小山村,从 小一起扯猪草,一起翻山越岭上学,可谓青梅竹马,又一起考取协和医科大学。四 邻八乡都把他们看成是山窝里飞出的金凤凰。 大学快毕业时,周益民向了莉求婚,后者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婚后,她渐渐发觉丈夫缺少情趣。比如,在夫妻间最基本的性关系中,他从不 主动,即使被她硬拉上“马”,也是一副履行职责的样子。夫妻间需要相互尊重, 但亲见更重要。是不是。 丁莉很不满足,时不时,心灵一片惆怅。她向往青春炽烈的爱情。 婚后第二年,有了一个女儿,丁莉也暂时有了寄托,把全部精力耗在孩子身上, 日子过得还算充实。 转眼间,女儿上了民办的实验小学,也就是所谓的“贵族学校”,全托,丁莉 突然感到生活空虚得要命,丈夫喜欢养花钓鱼下围棋,都是修身养性的玩艺儿,两 人没有共同爱好,在他的默认下,她便开始出人歌厅舞厅。 起初常约女伴同往,胆子渐大,就和男性相约了。 碰到了一个很有时代感的人——报社记者,仪表堂堂,谈吐解颐。跳了几曲, 她就被他浑身散发的男性魅力熏陶得身心酥软,他也被她娇柔玲珑的身体曲线撩拨 得热血沸腾。两人从相识到相爱,不到45分钟。 他提议两人出去兜兜风。 一兜风,就径直兜到了出租屋。 第一次,她觉得激情被点燃了,生命被熔化了,自己变成了一个真正完美的女 人。 可一回到家里,她又顿生愧疚。毕竟,第一次背叛丈夫,无论哪个女人,哪怕 她天生是一个荡妇,也不会心安理得。她甚至几次想开口告诉他,自己犯下了一个 不可饶恕的错误,周益民却只是一笑:“看样子你有点感冒了。早点睡吧。” 她乖乖地服从了,躺在床上,那内心之复杂,才真叫五味俱全呐。 努力抑制自己上舞厅的念头,才过几天,却又鬼使神差地上舞厅去了。自欺欺 人也好,意志软弱也罢,总之这就是女人,这就是女人丁莉。 记者说他在这里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亲人解放军”,丁莉就很感动。 接下来,彼此自然又淋漓尽致地“熔化”了一番。 秘密交往月余,记者进一步提出要跟她天长地久。丁莉未尝不动芳心,但又不 知道怎样跟周益民谈起离婚之事。丈夫对自己太好了,从小到大,一直关心她,帮 助她,保护她,小到借一块橡皮,大到跟流氓动刀子。他和她的历史息息相通。忘 记过去意味着背叛未来。你背叛了自己的丈夫,难道还要背叛自己的未来吗?! 又一次,她想向丈夫仟悔,谁知周益民又是一笑:“看样子你又有点感冒了。 早点睡吧。” 她就想哭。 决心回头是岸。 便跟记者说:“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希望曾经拥有。” 记者笑笑:“我只不过是想试验一下不同女人的爱情温度罢了。我正在写一篇 有关这方面的文章。你还没发烧,实属正常。” “你无耻。” “你恐怕也不光明正大对吧?拜拜。” 把丁莉气死了。 既然已经下过“海”了,从此在悬崖上做一尊“望夫石”。可能吗? 在家憋了几个星期,丁莉觉得跟丈夫在一块,几乎要窒息。前车之鉴,并未牢 记,也许她压根儿就不计较男人是否真情,只需要找一种自己的感觉就行,于是, 又频频出入娱乐场所,从各种不同风格的男人那里探索浪漫,有选择地上床,无条 件地再见。 按说,习惯了婚外性行为的女人已不会对丈夫心怀愧疚了,可丁莉不同,她总 也摆脱不了与周益民长久的交往史对自己的影响,而其婚姻正有赖于这种愧疚才得 以维持。 没有不透风的墙。周益民对妻子的风流韵事早就一清二楚,也不温不火,有一 次跟了莉蜻蜒点水似的提了一下,丁莉心虚,反而光火起来:“你还算个男人吗, 为什么不揍我?” 周益民抬起了手,想想,又放下来,二话不说,走了。 丁莉就觉得丈夫不可思议,心中有鬼。 她猜对了。 事实上,周益民也有外遇。对方是同科室的一个护土,其丈夫在外省工作,周 益民就乘隙而入填补空白了。在这个无论容貌还是身段都比不上丁莉的女护士面前, 周益民表现得非常投入、勇敢、爱你没商量,以致于后来丁莉获悉此事,竟大惑不 解。 因丈夫的婚外情曝光,丁莉提出离婚。周益民却不同意。 他首先坦率地说,女护士无意离婚,她很爱自己的丈夫,与此相同,他周益民 也无意跟她结婚;其次,他提出一个观点:感情好的夫妻也不妨有外遇,因为富于 热情的人,他的热情必须有所寄托,外遇是保持其热情的有效途径,从而为夫妻的 感情能持续下去注入新的活力;最后,他请她为女儿想想。 丁莉就嘲讽周益民:“你也配奢谈热情?你跟我的热情哪儿去了?” “我对你太熟了,我甚至瞅见你的一个眼神,就能猜出你的内心思想,所以在 你身上找不到新鲜的感觉。但是,我骨子里很爱你,很乐意跟你生活在一起,我无 法想象失去你的后果,那将是失去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丁莉不再言语,琢磨周益民的话,深有同感。夫妻俩扯平了,表面上谁也不欠 谁什么,但实质是,谁也无法偿还所欠对方的东西了。 还是疚愧。 如今,他们又矛盾地生活了两年,但仍然保持各自的婚外恋。 这个家啊! 丁莉提出的问题是:相爱的人在一起为什么没有幸福? 笔者就这一个案沉思了很久: 真正的爱情都是偶然的突发性事件,不会让男女有足够成熟的心理准备。所谓 “青梅竹马”,由于双方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内相互了解,发展的只不过是愈来愈 真挚的友谊而已。 丁莉和周益民的关系就是这样,他们想当然地把真挚而深刻的友谊提升为爱情, 殊不知自己潜意识里的兄妹之情已牢不可破。由于男人的思维比女人清晰,所以, 周益民比丁莉更明显地捕捉到了这个潜意识里的“魔鬼”。我们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性——身为“兄长”的周益民,在与丁莉做爱时,甚至或多或少有一种乱伦的错觉 和焦虑,所以他无法在性关系上主动,并能容忍妻子的放纵,而在自己进行婚外恋 时,就比较心安理得。 他们不离婚,不过是无法接受上述事实罢了;他们继续保持各自的婚外恋,当 然是暂时的回避和解脱,给自己的心灵放一次假吧。 信不信由你。 可怕的贞操 有一个男人,与妻子结发八年,还为一件事闷闷不乐——新婚之夜,她不是处 女。 有许多这样的男人,他不过是一个代表而已,叫吴剑春。 吴剑春自小聪明勤奋,高考以两分之差名落孙山。正因为只差那么一点儿,他 拒绝复读,发誓不念那鸟大学也要混出个有头有脸来。 就去练摊。 刚练时,有点愣头愣脑,练来练去,不得要领,把从亲友处筹措而来的资金, 都放成了断线的风筝。 折戟沉沙,并未灰心丧气,毕竟用钱买来了经验,他很快把准了市场的脉搏, 想东山再起,大干一番,一时苦于赤手空拳。 吴剑春的妹妹有一个朋友叫阿盈,在银行信贷部工作,常到吴剑春家里走动, 他带着一丝侥幸之心去找她,不料阿盈还真当做一件事儿鼓捣,通过复杂的关系, 不久就为他搞掂了一笔2O万元的贷款。 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吴剑春,起死回生。 他与阿盈的关系,也像他的生意一样柳暗花明又一村。 爱情是个虚无缥缈的玩艺,需要确认,两人趁热打铁,去拉了一张结婚“执照” 。 新婚之夜,吴剑春发现妻子不是处女。碍于情面,他没有点明,心里却结下了 一块不大不小的疙瘩。 后来吴剑春还是忍不住转弯抹角提起了这事儿。阿盈也不敷衍塞责,说上中学 时,她跟一个男孩由于好奇,偷吃了禁果。她后悔自己的少不更事,请求丈夫原谅 。 如果说了解真相之前,吴剑春还存有模糊的自欺心理,并隐约希望阿盈撒谎, 一日了解真相,他更是无法释怀。但转而想起妻子无论是容貌、件格,还是其职业 诸方面,都无可挑剔,嫁给他一个个体户,实在是太给他面子了。于是,便不好发 作。 日子一如既往地平铺直叙。 至1992年,吴剑春的生活才来了一个大转折。小有资产的他瞅准大好时机,利 用妻子在银行的关系,倒腾钢材,又猛炒房地产,迅速挤身于暴发户行列。 此时,他的婚姻心态开始失衡。 一般的暴发户婚姻心态失衡,他们有多种方法弥补:有人青楼买笑,打一枪换 一个地方:有人金屋藏娇,互相炫耀攀比,看谁的“二奶”“三奶”更令人赏心悦 目。吴剑春倒不是此下作之辈,他很感念妻子对自己的大力支持,他不能做对不起 她的事儿,也正因为如此,他又认为妻子对不起自己:你嫁给我怎么能不是一个处 女呢,我不是太亏了吗。是不是? 他越是这样想,跟妻子在一起就越别扭。老觉得她不干不净。而阿盈,没想到 结婚这么久了,丈夫还对此耿耿于怀,心里自然就更不舒服:你商海横渡,一派大 气,面对老婆,怎么能如此小肚鸡肠呢。是不是? 从此,两人的脸都是铁板一块。 阿盈的一个有点转折亲的老同学,在外地工作了几年,好不容易凋回了广州, 约请阿盈到一家歌厅坐坐。 碰巧,那天吴剑春也请了几个生意上的朋友来听歌,当他看到妻子跟一个长得 相当英俊的陌生男子,在一起喁喁低语,神态亲切,不由得醋意大发,借日有事, 提前回家,严阵以待。 阿盈姗姗而归,一脸兴奋,跟坐在沙发上抽烟的吴剑春打了一声招呼,径直去 卫生间洗漱。 吴剑春瞧着怪不舒服,起身跟过去,挨着门“嘿嘿”干笑,猛然声音提高八度, 质问她在什么鬼地方风光。 阿盈有点不屑,但心平气和地告诉了他是怎么回事。 吴剑春马上联想到夺取阿盈少女贞操的那个男同学,恼羞成怒,一把攥住妻子 的胳膊:“你他妈是不是要跟他重温旧梦?” 阿盈用力一甩,甩开了丈夫的手:“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往镜子里瞧瞧,你脸红了,你心虚了,你撒谎了。过去,你给我说自己的第 一次,为什么不脸红、不心虚、不撒谎!” 阿盈突然明白了,吴剑春作为一个男人的可怜、可笑、可悲之处:假如你不告 诉他你失贞的真相,甚至你厚着脸皮否认失贞的事实,他也就渐渐不会计较这一点 了。都说女人有时太需要自欺欺人了,难道男人也是这样?况且,女人的第一次, 对男人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她没好气地说:“是的,我脸红了,为你脸红;我心虚了,因为第一个跟我上 床的男人不是你;我撒谎了,因为你需要我撒谎!” 话未落音,就招来了吴剑春的一顿拳脚。 阿盈也不甘示弱,借助大瓶小瓶的化妆品奋力反击。 基本上打了个平手。 彼此都喊离婚,一个比一个喊得凶。 然而,喊归喊,夜里发生的事,到第二天早晨,好像谁也记不起来了。 吴剑春通过调查,确知妻子跟那个相约歌厅的男子并无瓜葛之后。主动向她道 了歉。 阿盈知道,澄清一个事实容易,要改变一个人的心理却比登天还难。一时蒙冤 受屈,她不想真离婚,那是基于这样一个原因:如果你当时离了婚,你将永远蒙冤 受屈。现在,她一身清白了,就笑了那么一笑:“阿剑。咱们还是好合好散吧。” “开什么玩笑?”吴剑春也笑了那么一笑。 “好让你人找个黄花闺女嘛。” 吴剑春不笑了:“你别搔我的痒处。结发夫妻……”停了停,仿佛努力在脑袋 里搜词儿,“毕竟是结发夫妻嘛。” 他也不是没认真想过离婚这事儿,可无论从哪方面看,除了“那一点”,阿盈 都是个难得的好妻子,身边的亲戚朋友也无不认为阿盈这样的人儿打灯笼也难找。 在观念开放的现代社会,就为“那一点”跟妻子离婚,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可是,你想过吗,你那种对我失去少女贞操刻骨铭心的计较,让我感到多么 可怕!” “可是,我从来没有认为你是一个坏女人,恰恰相反你非常纯洁。” “是啊,问题就在这儿。如果我是一个坏女人,你反而不会计较了,你就可以 理直气壮地到外面去寻花问柳。你为什么不去呢?” “我爱你。”吴剑春小心翼翼说出了这三个字,好像生怕得罪妻子似的。这是 他结婚以来第一次这样说。 夫妻俩相拥而泣。 就不再谈离婚了。 当然,所有突如其来的感动都是短命的。 彼此理解了吗?可以说理解了;沟通了吗?却无法说沟通了。 这个矛盾,看似简单,实则复杂。 不谈离婚容易,继续生活在一起难呐。 吴剑春还是一副老心态,阿盈也只好勉强维护一副老心态了。日子过得很窝心 。别人都以为他们是天作之合,幸福美满。 这样的婚姻。 他们在苦熬。 四分之一丈夫 “好比爱情是人们故意朝外翻露的金灿灿的一面,婚姻该是朝内翻遮的褴楼的 一面。”此隽语用在萍身上是再适当不过了。 萍的脸并不动人心弦,但皮肤有一捏就会出水的娇嫩,身段贼好,且为人热情 开朗。情感丰沛,往街头一溜达,就不时让一些男人走神。 萍来自“天府之国”。几年前,她从深圳的布吉人关,结识的第一个男人,便 是现在的丈夫张伟伦。 仿佛要给我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她有意强调说:张伟伦是她的四分之一个丈 夫。 我开玩笑道:她做学生时,代数一定学得不错。 萍恹恹一笑,仿佛学生时代已是恍若隔世了,而当话题一下子切人爱情,她顿 时神采飞扬起来。 她的爱情故事也确实委婉动人。我不想在此赘述,完全是出于不忍心,因为这 场爱情与随之而来的婚姻之对比,反差是如此强烈,以致于笔者担心会引起读者的 “恐爱症”。 张伟伦是时下流行的大款,确切地说,是大部分男人人见人烦、小部分女人人 见人爱的那种,跟曲线完美的萍一上床,锲而不舍,居然下不来了,就决心爱一回, 与原配离婚,付出的代价是累人的官司和5OO万元的赡养费。 萍没有理由不认为他是天下最痴情最大气的男子汉。 不过,张伟伦娶萍之日,也是前者饱餐后者秀色之时,即使不腻味,也一点都 不觉新鲜了。 如此折腾,张伟伦一方面觉得萍不过如此,为她离妻别子,割让巨额财富,有 点过分了,而另一方面,女人的那种娇嫩得“一捏出水”的滋味,又让他意犹未尽, 蠢蠢欲动。 生意场上的老少爷们早就说他傻:你小子“吃奶”可以,但千万不要把“奶牛” 带回家呐。 吃一堑,长一智。张伟伦尽管对萍不再那么感兴趣,也不冷眼相待,更不敢谈 什么离婚,首先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叫“阿珍”的女子,其次是“阿梅”,最后是 “阿楚”,像分体式宁调,来了个“一拖四”。 萍哭过闹过,软硬兼施。张伟伦哪是等闲之辈,连哄带唬,贼逼利诱,三下五 除二,就把局面稳定了下来。 萍不接受也得接受,不明白也得明白,相对其他三个女人,她只不过有一种形 式上的优势而已,张伟伦只不过是她四分之一的丈夫。 既然木已成舟,张伟伦也不含糊,跟他的四个女人,一一打开窗子讲亮话: “你们各有各的窝儿,想彼此见个面聊个天什么的,也没什么关系,不过一定要和 平共处,友好竞争,谁能让我更开心,我就完谁。” 萍毕竟是张伟伦的“第一夫人”,后者对前者的宠幸自然较多一点。有一夜, 张伟伦从社交圈醉酒归来,萍细心服侍他,通宵未眠,他就感慨道:“老婆,还是 你最可靠哇,不愧是农民的女儿。尽管她们三人来自城镇,阿楚还是大学生,除了 做爱时比你多玩一些花样,哪方面比得上你,还不是冲着我的钱来的?况且你总是 这么水灵灵的,让我馋死了。” 边说边把她拉上身。有别于往日,和风细雨地梳弄了一番。 萍听了他的表白,得到他的滋润,一腔怨恨消解了大半,甚至天真地想:只要 自己以真诚的爱感动他,总有一天,丈夫会幡然醒悟,把那些妖精一个个踢出去, 回到自己的身边。 但没等到那一天,那个叫阿楚的女大学生反而登堂入室阿楚跟张伟伦说,她已 身怀六甲,不愿再住在偏僻的郊外别墅,要进城颐养,得个照料看个医生也方便。 张伟伦在城里只有一栋两层小楼,即萍住的地方,想为阿楚租一套房子,无奈阿楚 一万个不答应,说一定要跟萍住在一块。看在阿楚可能为他生个儿子的份上,张伟 伦便同意了阿楚的要求。 萍感到了真正的威胁,看来阿楚是想取她而代之,做张家第三届女主人了。她 忍不住跟丈夫吵了起来,结果被他毫不客气地甩了两个嘴巴。 女人的软弱,归根结底在于情感的脆弱。萍完全可以豁出去。跟丈夫来个是非 分明,哪怕是分道扬镳,从物质方面看,她会多少有所补偿,然而,在精神方面, 她害怕背弃自己的爱情初衷之后,会从此变成一个自暴自弃的垮掉的女人。 投鼠忌器,后患无穷。 阿楚刚搬来住时,对萍还算客气,萍姐氏萍姐短的,萍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常常是怪怪地一笑。 阿楚的肚子大得令人刮目相看时,仿佛已有足够的资本向任何人示威似的,她 对萍越来越傲慢了。 萍佯装没看见,不在乎。 当阿楚产下一男婴后,更是神气十足,不仅不把萍放在眼里,还不时向张伟伦 使坏,把萍说得一塌糊涂,其口吻就像一个家庭主妇在丈夫面前,对一个糟糕的保 姆评头品足。 张伟伦口头上附和阿楚,心里还是有一杆秤的。秤之所以是秤,是因为它能起 到平衡的作用。 萍心里也有一杆秤,并且努力在维持它的平衡,当阿楚产下一个男婴后,她感 到自己有一种不能承受之轻,于是也向丈夫絮絮叨叨,说阿楚的不是。 张伟伦火了,骂道:“臭娘们,全都是一个德性。” 给了阿楚一个耳光,也给了萍一个耳光。 阿楚大吵大闹;萍伤心地哭了。 作为一个软弱的女人一萍在生活中学会的并不是坚强,而是变得更加软弱。还 是那个情感的误区:在丈夫面前,她总是把自己的忍受和怨恨转化为爱情的一部分, 曲意逢迎,试图赢得他的欢心。 男人自怨自艾时,常说悔不该做人,都不说悔不该做了男人;女人不幸时,却 大都自问为何偏偏做了女人。由此管窥:男人喜欢以自己作参照;女人却常常以男 人为依托。萍的悲哀正在于此。在丈夫严厉的目光下,她再也不敢表露自己的痛苦, 更别提对阿楚的嫉妒了。 然而,压制嫉妒的行为容易,压制嫉妒的情感难。表面上,萍平平静静,骨子 里却在琢磨,怎样把阿楚从这个家赶出去。 绞尽脑汁,无计可施。 忽一日,萍无意中浏览阿楚所生孩子百日留影的一系列照片,以女人特有的敏 感,察觉阿楚的孩子。既不像阿楚,也不像张伟伦。 可疑?! 萍灵机一动,拿出一笔钱,悄悄请一个人去调查。 半个月后,结果验证了她惊人的直觉:这男婴系阿楚和另一个相好所生!耶男 人是个专吃白相饭的烂仔,阿楚寂寞时,常引他在郊外别墅过夜。后来,他突然一 摊牌,逼她拿出10万元的“服务费”,否则怎么怎么样,阿楚一时拿不出,只好到 城里来躲避。如今,那烂仔还在别墅一带转悠。 萍把这一切如实地告诉了丈夫。 张伟伦并未暴跳如雷,他需要证实,说楼房要重新装修,请一个保姆伺候阿楚 母子,把他们一行三人送到郊外别墅。 阿楚不去,找这样那样的借口。 张伟伦一冷笑:“莫非别墅有鬼?!” 阿楚一听,打一个激灵,顿时噤若寒蝉,硬着头皮服从了张伟伦的安排。 张伟伦暗中派人昼夜监视。 才一个星期,就擒获了那个烂仔。 水落石出。 盛怒之下的张伟伦,不仅立马令阿楚母子滚了蛋,也分别把另外两个情妇阿珍 阿梅打发了。 萍大获全胜,大喜过望,以为万事大吉,情不自禁勾住丈夫的脖子撒娇,不料 被他一手推开:“烦不烦,你?老子鸡飞蛋打,你瞎搅和穷开心什么!” 不久,一个叫阿雯的女子填补了阿楚的空缺。 眼下,张伟伦是萍的二分之一个丈夫,什么时候,他又会变成四分之一,甚或 五分之一六分之一?萍不得而知。 “女人,你的名字叫弱者。” 莎翁的名言,让我不胜惆怅。 拒绝解构的悲剧 这是个催人泪下的故事。 在雪花落满山径的二月,寒风凄凄吹痛她的双指,同时也撩拨起她到特区拼搏 一番的决心。带着少女霞红般的幻想,她只身到珠海,幸运地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 作。 她,叫周红霞,美丽又温柔,吸引了不少爱慕者。很快,她把终生交给了一名 干警。 干警叫王泰,精干机敏,对周红霞宠爱有加。婚后携手走过一段卿卿我我的甜 蜜,周红霞怀孕了。王泰父母要求她辞职养胎,她自然满怀喜悦地答应了。 殊不料,临产路上发生了脐带缠绕,因堵车来不及赶到医院急救,婴儿夭折。 弄下来一看,是个男孩。大家更是痛心疾首。 随后,盼孙心切的婆婆一反以往的态度,开始对周红霞冷眼相待,横竖不满。 王泰是个孝子,多少有点偏听娘的摆布,对妻子也就不如从前那般关怀体贴了。 胎死腹中,远离故乡,失去工作,饱受委屈……一连串的不幸使周红霞变得多 愁善感、心胸狭窄,甚至有点儿神经质,常因鸡毛蒜皮的小事发起冷战,又因冷战 而对鸡毛蒜皮的小事耿耿于怀。 彼此越来越隔膜,家庭已失去了应有的温馨,王泰经常到外面寻开心。夫妻关 系就更加冷淡,更加恶劣。 丈夫提出离婚,周红霞赌气答应了,条件是要10万元生活费,且到法庭去讨个 说法。 然而,开庭那天,周红霞又变卦了。她怕自己孤身一人今后生活没有着落,又 不甘心这样被丈夫无情抛弃,加之在法庭上自尊心受到挫伤,觉得法庭上下都在偏 袒本地人,一时气短,竟回家点着煤气自杀! 熊熊烈火惊动了邻里,大家冲进去把已奄奄一息的她抬往医院抢救。 活过来后,周红霞已面目全非,全身大面积三度烧伤,双手双脚呈弓型向内窝 着,像一只烤得半生不熟的龙虾。 王泰一时不敢再提离婚之事,把原打算给周红霞的10万元补偿金,交了医药费, 可以想象他对人不人鬼不鬼的妻子恶心之地步,于是更加频繁地找别的女人厮混。 绝望的周红霞感到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毫无任何价值和意义,又以各种方式3 次自杀未遂。 一年之后,王泰鼓足勇气,再次向法庭起诉离婚,愿意支付30万元补偿金给周 红霞。但后者嗤之以鼻,说:“我毁在你手上,看我怎样拖死你。” 在中国,试问有哪位法官敢判这对夫妻离婚?离婚就意味着她自杀身亡。社会 主义国家的法律是不允许做出这种判决的。最后,经多方协商,法庭调解,王泰撤 诉。 在接受笔者采访时,王泰无可奈何地说:“这场婚姻使我伤透了脑筋。我也不 指望再结婚了。只要她活一天,我就养她一天,虽然我不能提供很好的条件,但每 个月给她1000元生活费,让她住着这套房子,还是力所能及的。事到如今,我不认 也得认了,只求她日后安安静静过日子。” 然而,愿望不是现实,尽管它并不是奢望。 再说周红霞,每当长夜漫漫,孤枕难眠,揽镜自照,惨不忍睹,便潜然泪下。 想着自己一生的幸福被如此葬送,不由得恨从心头起,拿出纸笔,写了一封长长的 上告信,点点滴滴诉说王泰的恶行劣迹,小部分基本上是事实,大部分却子虚乌有 。 第一封信寄出去好久,泥牛入海无消息。周红霞一个做二不休,就写第二封第 三封……向妇联、公安局、法院、新闻媒体等,到处投递。 她有一个不折不扣的信念:要剥下王泰身上的制服,不让他神气得意。 强烈的报复欲望,成了她生存下去的最大动力和乐趣。 王泰的名声一下子被彻底搞臭,最终因所谓的“生活作风问题”被开除了公职 。 原来是国家公务员,王泰还顾及一些社会影响,现在什么都不是了,他便恼羞 成怒对妻子说:“连我自己都没饭吃了,我为什么还要养着你!” 生活一旦失去保障,周红霞才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你把他告倒了又怎么样? 现在谁给你饭吃,给你钱用? 她能不哭吗,那样撕心裂肺! 所有的错都已铸成,所有的屈辱和痛苦都已受够,所有的悔恨正从内心缓缓舒 展开来,仿佛变成了天空的朵朵乌云。 人生如梦,万事皆空。把一切恩恩怨怨都看得淡了看得透了,她反而不想一死 了之了。人毕竟有一种求生的本能啊! 于是,她让老父从山区赶来照料自己的饮食起居。可父女俩的生活费问题又如 何解决? 而王泰,则终日与酒为伍,一蹶不振,意志消沉,落得个到处游荡的下常逢人 就叹惋法律的苍白。对一份名存实亡的婚姻,他非要支付一辈子的幸福和自由不可 吗?! 各得其所 施琪的丈夫不仅是一个机智的商人,还是一名严谨的基督徒,星期大总要上教 堂上做礼拜,因为上帝会保佑他财源滚滚。施琪需要丈夫的钱,但不需要他的上帝 。 施琪的脸非常性感,微突的颧骨,丰腴的红唇,以及略带苍白的下巴,看起来 既成熟又天真,从开口很低的裙襟露出来一条微暗而圆润的乳沟,更是有一种挡不 住的诱惑。 施琪读文学时,成绩相当拔尖,还是校园某文学社副社长,一度被男生视为若 干朵不问颜色的“样花”之翘楚——玫瑰红。玫瑰的热情和浪漫,差点使她爱上一 个教现代文学、尤其对郁达夫很有研究的青年讲师,但后者的一贫如洗终于令她望 而却步。 施琪选择现在的丈夫,既让不少的女同学大为不屑,又让更多的男同学大惑不 解,不屑者认为她是嫁给了钱。不解者认为她嫁给了上一代——她先生比她大16岁 。 有人预言,不出两年,她会离婚。 然而,5年过去了,施琪还一点儿也没有“另起炉灶”的迹象。 这引起了笔者对她的采访兴趣。 施琪很开放,快人快语:“我厚着脸皮说点大道理吧。社会化大生产分工越来 越细,因此造成了这个分裂的世纪分裂的时代。对吧。你必须分裂出不同的自我, 才能自如地面对生活。一个人,不是说有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两人板块吗,同时满 足它们是不可能的,古人早就说过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你只好分别对待它们了,一 分为二,各得其所嘛。” 我对这种理论并不陌生,但仍然不免有点惊讶,听了她的婚恋故事以后,才觉 得可以理解,尽管是一种很不是滋味的理解。 施琪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一辈子省吃俭用,送她读完大学。施琪毕业分配到 了广州某制药厂,月薪上千,当时她非常高兴,因为这个数字,比她父亲退休金的 两倍还多,父亲可是干了一辈子的革命工作呐。 然而,生活的不幸马上就降落下来了。一天,父亲写信告知,母亲的肾器官严 重坏死,估计来日无多,要她尽快回家看看。施琪如五雷轰顶:母亲还不到知天命 之年,就要撒手尘寰,这太残酷了!她一定要做母亲,哪怕换肾需要10几万、20万 昂贵的医疗费。 她东借西凑,好不容易筹集了5万元,哪能解燃眉之急? 多少个日日夜夜,施琪寝食难安,默默垂泪。 恰在这时,一个女同事跟她说,自己有一位表舅,是个富商,也许能助她一臂 之力。 就去见那财神爷。后者约四旬,五官端正,头发一丝不苟,不高不矮,着装整 齐考究,看起来像个值得信赖的绅士。 他稍事踌躇,就答应借给她15万。 施琪忐忑不安地接过钱,道了谢,连忙赶往郑州。连傻瓜也会意识到,她这是 在透支自己的未来。 治好母亲的病,施琪刚回到广州,女同事就来找她,开门见山说她的表舅去年 丧偶,打算续弦,她觉得施琪才貌俱佳。就向表舅推荐了,表舅见了施琪一面。很 认同,就让她牵个线,问施琪是否愿意嫁给他。 施琪早有思想准备,二话不说,答应跟债主交个朋友。 自此,那中年绅士跟施琪常来常往,彬彬有礼又慷慨大方,给她买“奥米伽” 手表、裘皮大衣、真丝连衣裙等名贵礼物,带她出入高尚社交圈,吃日本金枪鱼, 喝最好的干邑白兰地。起初施琪还半推半就,久而久之,便心照不宣,习以为常。 女人花男人的钱心安理得的时候,也就是她打算嫁给他的时候了。嫁给有钱的 人,既对省略自我奋斗的艰辛,又可以尽情地享受宝贵的青春。 在一个仲夏之夜,她向他全方位敞开了自己。 真的做了“金丝雀”,施琪开始感觉到,世上最孤独的女人,便是结了婚的女 人。 丈夫商务繁忙,常常各地飞来飞去,没有多少时间落家。 好不容易待在一起,两人绅士淑女的。除了那一点“必修课”,好像也没什么 话可谈没什么心可交。他是那种在外面打情骂俏、在老婆面前却一本正经的男人。 婚前。施琪在广州有限的几个女朋友,婚后也跟她没有了来往。女人之间,没 有男人之间通常的友谊存在,她们那种友谊无论怎样牢固,都经不起结婚的袭击, 有时根本不必到结婚,只要一方有了异性朋友,她们的友谊,就自然消失了。 没滋没味的,施琪只好在家看看檀香袅袅的张爱玲,写写烟雨蒙蒙的感伤诗。 在公元1996年的滚滚红尘之中,没有一个人会年时间受得了“檀香袅袅”,更 别提什么“烟雨蒙蒙”了。 施琪三心二意的,想找点生活的刺激。 一天,她从书店买回了几本装演作常考究的女影星女模特的个人写真集,一翻 一翻,就萌生了一种冲动,自己也要整出一本很有鉴赏价值的个人写真集,不为公 开出版,只为自我欣赏。 就去找一家在广州很叫得响的影楼。影楼经理考虑到她的艺术要求颇高,且拍 摄周期长,便给她介绍了一个著名的摄影家。 摄影家叫王大鹏,脸儿生得有点险峻,加上野草般蓬勃的头发和把一把盛大的 络腮胡子,活像从西部电影里跑出来的盗马贼,听了施琪的陈述,表现出了艺术家 惯常的冷漠,开口就说:“脱来看看。” 施琪就想这人也太轻狂唐突了,有点想打退堂鼓,可转而又想这衣服迟早是要 脱的,迟脱不如早脱,一咬牙,拖泥带水地把自己扒拉个精光。 王大鹏双手抱胸,左脚勾在右脚上,斜倚窗前,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会,顺手把 她脱在沙发上的乳罩扔过去:“行。咱们来谈谈细节问题吧。” 一拍即合。 两人连续工作了一个星期,拍出了第一批照片,施琪也被照片上自己的形象惊 呆了,摄影家把她处理得那么抽象又那么质感、那么幽闭又那么开放,仿佛变成了 视觉上妙不可言的音乐。 一股对王大鹏的崇拜之情,在施琪心中油然而生,就问他在工作时为什么老是 一副冷漠的样子。 王大鹏一笑:“艺术需要抑制,抑制才有表现力。那天,我开口就很残酷地让 你在我面前脱衣服,是为了让你感到羞涩。不管多么开放大胆的女人,情感都是非 常细腻的,当她羞涩时,才能把这种细腻的东西表现出来你知道吗。你比你自己所 想象的还要美?” 终于,他赞美了她。 接下来,还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脸颊。 施琪听夸她漂亮的话早就觉得理所当然。一开始,眼前这个相貌接近丑恶、一 脸深沉的男人,曾丝毫不拿她当回事儿,反而让她感到他有点与众不同。当她的自 尊心受到空前打击的时候,这家伙好像被上帝及时点化了一下,转瞬又变得如此亲 切如此温柔,就让她无比感动,猛然抱住他,哭了起来。 两人爱抚了一番。 他撩了撩她额前的一绺头发,问她为什么哭? “我也不知道。我从没在一个男人面前哭过,包括我的丈夫在内。也许我这哭 比笑还甜蜜吧。” 就这样,施琪跟王大鹏做了情人,每次在一起拍摄、厮混,两人并不一定都做 爱,相互交流谈心,或者招待他艺术圈内的朋友。施琪很充实开心,觉得自己像一 个完整的女人了。 我问她为什么不离婚,干脆嫁给王大鹏? 她笑了那么一笑:“那么,我又变得不完整了。像我这样的女人,同时要满足 物质和精神两方面的渴求,丈夫给我金钱,大鹏给我感情。离开任何一个,我的生 活便有了残缺。” “况且,”她补充说,“大鹏虽然说过愿意娶我,但我清楚他只是一时兴起。 跟他上过床的女人何止一打。嫁给他,这辈子的幸福恐怕更没保障。” 我又问:“你想过没有,你跟王大鹏的感情到底能维持多久?” “能维持多久就维持多久。我不大在乎。张爱玲说得好:‘女人要崇拜才快乐, 男人要被崇拜才快乐。’现在我崇拜王大鹏,所以我很满足。” 对她的话,我只能报以苦笑。 临时夫人 卢峰和朱小玉两人已有10年婚龄,其中1年相爱,2年相容,3年相烦,剩下的4 年,连相烦也谈不上了,彼此都无所谓不在乎,不冷不热。有一个6岁的女儿乔乔, 倒是让两人疼爱不已。要不是为了乔乔的话,他们早就离了婚。 有一次,卢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今天,我听一个律师讲,因为孩子,离 婚后的男女由夫妻关系变为亲戚关系。这话实际上很有人情味。我看咱俩也有点像 一对亲戚。” “而且,还是一对远房亲戚。”朱小玉似笑非笑地加了一句。 两人都是有高级职称的知识分子。朱小玉更是单位的业务尖子,1995年,她被 外派澳大利亚,参与一项重要的中澳合资项目建设,留下丈夫带着女儿生活在国内 。 朱小玉临走时,卢峰坦率地对她说:“你外出3年,我一人在家带孩子不容易, 何况人近4O,正是旺盛之年,不可能没有生理需求,偷鸡摸狗的事儿咱不干,你看 我能不能带一个女朋友到家里来,一来照顾孩子,二则免去孤独?” 卢峰一方面是摊牌,一方面是试探:如果妻子大为生气的话,她可能还没有外 遇,至少没有固定的情人;如果妻子默认了的话,她肯定早已与别人有染,自己也 就完全可以理直气壮了。 而朱小玉,一怔之后,竟爽快地同意了,并提出在自己动身之前一定要跟丈夫 的相好聚一聚。原来,她也有自己的男朋友,这一次他们一块去澳大利亚。丈夫提 出的要求,正可让自己得到心灵的平衡,不然,你不可能没有一点儿内疚之感。况 且,一个女人的好奇心比男人强得多。眼下,正好借此机会识得庐山真面目,免得 “伊人”让自己琢磨不透,以致牵肠挂肚,耿耿于怀。 第二天晚上,夫妻两人提前在潜龙湾酒店恭候“临时夫人”光临。不久,一个 姿容不俗的女孩曳着长裙,款款走来。 她年方二十七八,清秀文雅,职业特证明显,一看便知是外省大学毕业来深圳 任文秘之类的那一路白领丽人。 打过招呼,彼此存有介蒂,但并无半点尴尬,三人举杯祝福。丈夫和“临时夫 人”旁若无人地对视着,安静的额角下面,不由分说地藏着一个隐秘的世界。朱小 玉估摸他们相爱不浅,并不是一时的苟且,尽管心底有那么一丝儿酸溜溜的滋味, 倒也释然坦然,不是有一句口号吗,男人更需要关怀? 想想也是的——男人?难人?他们若不经女人的帮助,升不了天堂,也下不了 地狱。 “临时夫人”陶佳走马上任,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取下卧室里朱小玉和卢峰的结 婚彩照,换上一帧自己的黑白艺术照。上面的陶佳含情脉脉又意高态傲,大有在这 个家庭舍我其谁的意味。 卢峰见了,并未表示异议,可乔乔不服气,哭哭嚷嚷要把父母的结婚照挂回原 处。卢峰就依了乔乔。陶佳于是一脸灰土,明白自己“转正”并非易事,至少需要 一个不短的过程。 她暗下决心,一定要成为这个家庭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让她朱小王后悔都来不 及。 自此,陶佳使出浑身解数,把卢峰父女伺候得舒舒服服,家庭内外开始洋溢着 欢快和谐的气氛。渐渐地,乔乔认同了陶佳,孩子在父母的冷战状态下,已很久没 有享受到这种圆圆满满的天伦之乐了。 乔乔生日那天,陶佳送给孩子一份精美的礼物,并要乔乔叫她一声“妈”。孩 子不仅叫了,还说陶佳比自己在澳洲的妈妈漂亮。陶佳怀抱乔乔,顿时满脸亲了个 不亦乐乎,眼睛差点模糊。 如果说陶佳心底还压着一块石头的话,那就是她感觉自己还生活在朱小玉的阴 影下:家里的摆设一如从前;朱小玉留下来的波斯猫,似乎也精通人事,对她冷眼 相待;而在男女主人相偎相依的结婚照下,跟卢峰做爱,总有三分不自在。 最令陶佳难堪的是,卢峰每次收到妻子从澳洲寄来的信,便跟乔乔关上门,在 里面把信读给女儿听,有时还大笑不止。 可怜的陶佳就觉得自己完全成了局外人,在客厅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终于有一天,父女读了朱小玉远方的来信后,一反往常,关在屋子里一言不发 。良久,传来乔乔的抽泣声。陶佳走过去敲门,问发生了什么事儿。乔乔打开门, 冲出来,扑进陶佳的怀里,放声大哭:“妈妈。我要妈妈!” 卢峰把信递给陶佳看。 原来,朱小玉提出跟卢峰协议离婚,她已跟自己的男朋友在澳洲公开同居,后 者很爱她。她不能因为舍不得女儿而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葬送。圣诞节前后,她有 一个月的假,届时将回国同卢峰办离婚手续。 在信中,她还对“临时夫人”大加夸赞,声言陶佳更适合卢峰。 陶佳心里自然高兴,但喜悦之情并未溢于言表,因为这一天的到来,早就在她 的预料之中。她扬眉吐气的惟一举止是:借口家里有跳蚤,把那讨厌的波斯猫,丢 进了公寓楼下的垃圾桶。 也许是由于夫妻长久分离,抑或是因为相隔遥远,连卢峰自己也说不清,不知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有点思念朱小玉了,甚至在梦里飞到了澳洲,在异国他乡 的街头寻找她,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而对“临时夫人”陶佳,卢峰也没有了往日的柔情蜜意,觉得她正一天天变得 平淡,乃至平庸,活像一个乡下来的保姆。有一次,陶佳跟他唠叨起做家庭主妇的 艰难:“……我在菜场里特别感到黑暗,到处有人想赚我的钱。 尤其是一些本地商贩,一听我说北方的普通话就特别上劲。今天我去买梨,拿 在手上觉得份儿不对劲儿,回头去找人,那人回我话:‘你怎么还好意思来找我?’ 我说我要去告他。那人再反问我:‘你怎么还好意思去告我?’全成了我的不是。 你瞧……”然而,卢峰既没有瞧也没有听。他打起了轻悄的鼾声。 圣诞节前后,朱小玉并没有回国,音信沓然。卢峰沉不住气,一连给她写了几 封信,石沉大海,就整日里一副丢魂失魄、心不在焉的样子。 陶佳安慰卢峰说。近期朱小玉的工作一定很忙,她不是一个不挂念丈夫和孩子 的女人,不仅事业心强,还很有感情。 女人最能理解女人。实话说,她陶佳就认为朱小玉很不容易,乔乔他妈是一个 好女人。这样的好女人如今越来越少见埃云云。 直到她自己突然觉得这话怎么越说越别扭起来,就住了口。 卢峰像盯一个怪物似的把面红耳赤的陶佳盯了好久,猝然大笑不已:“他妈的 女人,真是不可思议。她不是说要回来跟我离婚吗?你不是也盼望她回来跟我离婚 吗?怎么你们两人都不对头了?” “也许你妻子改变了主意。” “而你呢?” “我在努力扮演一个好妻子的角色。” “你该不是在扮演朱小玉的角色吧,我指的是刚跟我结婚时的那个朱小玉?” 陶佳无言以对,自个儿去睡了,又怎么也睡不着,把自己跟卢峰、卢峰夫妻的 关系翻来覆去地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卢峰上床的时候,她装作已沉入梦乡,其实他看得出她是在装模作样,想跟她 说点什么话,却欲言又止,便悄悄躺下了,也把自己跟妻子和“临时夫人”的关系 翻来覆去地想了好久,同样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谋而合,两人为同一个问题困扰着,心照不宣又心绪各异地失眠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不期然,朱小玉来信了! 卢峰迫不及待地拆封时,双手有点微微颤抖。 信上说:她以身体不好为由,向有关部门要求提前结束外派工作,已得到批准, 最近就要回来了。恳请卢峰能不计前嫌,两人好好坐下来谈一谈,反思反思彼此过 去的所作所为。自从结婚以来,这么多年后,她开始又隐隐感觉到自己还是爱着丈 夫的……卢峰把信递给陶佳。 这一次,陶佳没有接过来看,说:“我能猜出她说了些什么。还是那句老话, 女人最能理解女人。” 麦子 麦子属于那种身材风调雨顺、而面孔却贫脊歉收的女子,不过“我很丑,但我 很温柔。”喜欢麦子的男人还真不少。麦子的家境一般,她勉强念了个技校,就做 了个锅炉工,对爱情婚姻没有过多的奢望,找一个普通的老实人过日子也就心满意 足了。 起先跟几个男青年约会,麦子有点自卑,羞答答问他们为什么喜欢她,他们大 致都说麦子温柔啦善良呀之类。他们越这样称赞她优秀的“软件”,就越让麦子感 到自己的“硬件”无可救药,因而更加自卑。 幸好,有一个小伙子的回答,让麦子找回了一点自信,他说他喜欢麦子,主要 是因为她有一副高挑的好身段。而他自己却不幸是个矮锉儿。 矮个子男人在高个子女人面前的自卑是不言而喻的。麦子心理平衡了,就嫁给 了他。 丈夫叫潘佑安,电工。勤快,心细,对麦子体贴入微,一双小眼睛老眯成一条 细线,永远带着一副微笑,就让麦子觉得矮男人格外有矮男人的可爱之处。 1992年夏天,麦子和潘佑安在筒子楼里分得一间房,把必要的家具电器置办整 齐,过起了和和美美的小日子。 锅炉工三班倒,麦子怀孕后,要丈夫去给车间领导说说,看能不能照顾她一下, 只上白班?潘佑安嘴上答应着,心里可不情愿:麦子的车间主任曾经三心二意地追 求过麦子。为麦子,他哪好意思去找他求情? 一拖半个月,毫无动静,麦子问丈夫去找过领导没有。潘信安摇摇头,说他不 能去。 麦子大惑不解,一琢磨,若有所悟,于是只好自己出马。 车间主任还没结婚,年纪轻轻,却有了相当老到的殷勤,见麦子进来,连忙让 座,沏茶。麦子的脸有点儿潮红。自己曾经拒绝了他,看来他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正犹疑不决如何开口,车间主任已关切地问起她来:“听女工委员说你有了妊娠 反应,车间几位领导商量调你到车间办公室来搞统计工作。不知你愿不愿意?” 麦子一惊,喜出望外,赶紧道谢。 回到家里,对潘佑安说了事情的经过。不料,丈夫很是不屑:“哼!没安好心 。” 麦子始觉丈夫心胸狭窄。 原准备跟丈夫一块给车间领导送点礼,看起来只好自个儿行动了。一一拜访几 位领导,回得家来,已是深夜11点。 潘佑安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麦子强装笑颜,甚至还开了一句玩笑:“哟, 像个失恋的小青年似的。” “是埃别人在外面谈情说爱,我能不失恋吗?”潘信安不知怎么就脱口说出了 这么一句毫无道理的话来,连他自己也感到吃惊。 “无聊。”麦子也没说别的什么话。她是那种受了委屈反而不会诉说出来的女 人。 潘佑安的父母是退休干部,住着一套三居室,小女儿出嫁后,老俩口有点寂寞, 麦子怀孕也需要照顾,便叫小俩口搬过去住在一起。 潘佑安的父母,重男轻女的“兵马俑”思想非常浓厚。麦子一下班,婆婆就在 她面前晃来晃去,唠叨不休,唯恐儿媳的肚子不争气,生一个女孩。麦子很反感, 有时忍不住顶撞一二。婆婆当面不动声色,背后却常跟潘信安讲麦子的不是。 婆婆通过关系,带麦子去作了一次羊水检查,得知儿媳怀的是女胎,算算日期, 做人流还来得及,就马上要麦子上手术台。 麦子哪肯? 婆婆声色俱厉; 麦子大义凛然; 婆媳僵持不下。 这时,潘佑安来了,见老婆居然敢跟母亲在大庭广众之下指手划脚地争吵,成 何体统,不分青红皂白,跑过去就是一拳,把麦子打翻在地。 麦子惊呆了! 羞愤交加。可一回到娘家,不仅不敢哭诉,还撒谎说潘临安出一趟远差,自己 寂寞,回来找娘说个话儿,生怕让父母伤心。 再说潘佑安,尽管打了麦子后悔不迭,一时又觉没脸去见她,整日在家唉声叹 气。潘母一再催他去把麦子接回来,倒不是出于什么歉意,而是念念不忘要让儿媳 去做人流。 潘信安提了礼物,硬着头皮上了岳母家,准备挨揍。不料老人家春风满面,好 酒好菜招待他,他方知麦子是有泪也往心里流埃把麦子接回家,把卧室的门一关, 即递给她一把鸡毛扫帚,高高地撅着自己诚恳的屁股,让她操练。 麦子忍不住笑了。 婆婆也变得心疼她起来,为给她补身子,买来一大堆五花八门的营养食品,鸡 鸭鱼肉,总是拣好的往她的碗里挟。 麦子正要感动的时候,婆婆又捞起那个面目狰狞的流产问题,并一再强调潘家 已是三代男性单传,你是潘家的人,就好意思让潘家在你手里断了香火?! 麦子不从。 寻求丈夫的支持。潘佑安一脸无奈: “你也别固执了。当初我看上你,还是我妈打的边鼓呢,说你人尽管长得不好 看,但可能很听话。她需要一个听话的儿媳。” 麦子十分失望。 潘佑安的姐姐姐夫、妹妹妹夫,也轮番来做麦子的思想工作。麦子违拗不过, 痛苦地顺从了他们的意志。 从此,她在婆婆面前一脸冰霜,对丈夫也不冷不热。 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她暗暗发誓,不管流多少次产,也要生个男孩,让潘家 人满意,然后,再鄙视他们。 一年半后,如愿以偿。 婆婆对宝贝孙子自然爱不释手。 儿子满月后,麦子仿佛有意要跟婆婆过不去,宁愿自己带孩子辛苦一点,再也 不肯住在潘佑安父母家,坚决撤回筒子楼。婆婆心里很是不满,嘴上苦苦挽留。麦 子冷冷一笑,鼻子哼一声,走了。 潘佑安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天,婆婆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看小家伙,还没瞅两眼,便被麦子毫不客气 地一把抢过,抱到外面转悠去了。 婆婆当着儿子的面,一面数落麦子的残酷无情,一面责骂他的懦弱无能,连自 己的老婆也不敢管,顿时大哭一常当晚,潘依安大发脾气,从床上拖起麦子给了两 个耳光,并勒令她向母亲认错赔礼。麦子也不是从前那个有泪往心里流的麦子了, 一使劲,便把矮丈夫摔歪在墙角,说了一句:“离婚吧离婚。” 潘佑安一骨碌爬起,正打算给麦子一点厉害瞧瞧,一听她的话,嘴上虽响应着 :“离就离。我巴不得呢。”行动上却哪敢冒犯?他并不是怕离婚,而是怕失去儿 子。儿子才8个月,法院判下来,铁定给麦子,自己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就搓搓手,耸耸肩,一摔门,灰头灰脑溜达去了。 妻子这边不好摆弄,母亲那边无法交待,潘佑安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 儿子满周岁,麦子再也不能请假了,要上班,只得把小家伙交给婆婆带。后者 爱孙心切,对麦子却拿腔作调。婆媳之间,纠葛从生。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 家常便饭。 久而久之,大家闹得一团糟。 麦子在家不顺心,在单位却很舒畅。 由于她做事认真,待人接物诚恳得体,车间主任仍留她在办公室搞统计兼内勤 工作。麦子感激之余,看车间主任的眼光,渐渐又多了一层难以言传的东西,觉得 他的一举一动都洋溢着无穷的魅力,便有点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 有一天临下班,车间主任突然说:“朋友给了我两张舞票。 一家新开张的豪华夜总会。想去玩玩吗,麦子?” 她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两人跳了舞,喝了酒,也谈了心。 车间主任问:“麦子,知道我为什么帮助你吗?” 麦子摇摇头。 “因为你当初拒绝了我。” “就为这个?” 车间主任点点头:“请原谅我的坦率。你长得确实不大好看,我原以为随便追 一追你,满可以到手。不料你把我蹬了,我的自尊心受到极大的伤害。当你那天来 找我,我就觉得弥补自尊心的机会到了,所以给了你一份一线女工们梦寐以求的工 作。” 麦子有点难堪:“谢谢。但既然是这样,我明天就回到锅炉房去。” 说罢,起身离去。 不料,第二天,车间内外谣言四起,盛传麦子跟车间主任有染。连细节都说得 有声有色有板有眼,不由你不信。 狂暴的潘佑安不由分说,把麦子打了个皮开肉绽。 麦子受此大辱,到处向人申诉。尽管她清清白白,可她越苦苦申诉,人家就越 认为她不清不白。世界上什么都可以哀求得到,唯有信任常常是越哀求,它就跑得 越远。 有一次,我回到老家惠州,在街上散步,偶然碰到麦子。 她连忙紧握我的双手,神经质地摇了又摇,且没完没了地笑,说:“好久好久 没见到你了,小叶。你又写了什么新书吗?在那个该死的夜总会,我只跟他跳了几 个舞,喝了几杯酒,别的什么也没干。真的。请你相信我……”她疯了。你一眼就 看得出。 差点忘了,麦子是我表妹。 “我得不到自己的确认。” ——采访录音之一。笔者稍作整理。下同。 (刘英,女,29岁,大学毕业,家庭主妇。)我跟丈夫是校友,他叫彭子民。 那时大学流行辩论赛,你知道,那是一种很能激发一个人活力的形式。在一次比赛 中,我注意到对方阵中一个穿红衬衣的男孩老盯着我,一副老谋深算的阴谋家派头 。我不甘示弱,把有限的辩才发挥得淋漓尽致,结果被评为最佳辩论员。 过了几天,在食堂排队买饭,忽然有个人挤到我身边,大声问我敢不敢跟他约 会。我扭头一瞧,正是那个穿红衬衣的家伙,不过这回穿的是白衬衣,确切地说, 是那种好像从来就没有洗干净过的白衬衣,还好意思打了一根领带,让人见了忍不 住想笑。 “去就去。有什么不敢?”我大声回敬他。 我们约好晚8点在校门口见。 但左等右等,不见他的人影。我又气又恼,第二天,跑到他的宿舍去讨个说法, 发现他正在看一本滥俗的琼瑶小说,用一支钢笔煞有介事地画着条条杠杠。 我想这样的大学生倒是少见,觉得他特没劲,不免有几分轻视,把原准备大声 质问的腔调降低到随随便便的样子,问他为什么失约。他反过来问我为什么失约。 问来问去,才弄清我们去的不是一个门,他去了北门,而我等在南门。 当他知道我给了他面子赴了约,很高兴,立马冲了楼,爬上一棵最高的梧桐树, 摘下一片叶子,递到我手里,嬉皮笑脸说是什么信物。我就问他这一招是不是从琼 瑶读物里学来的。他骄傲地打了一个夸张的手势:“纯属个人发明,可申请专利。” 我就喜欢上了他。 我们的关系迅速升温,3个月后达到了白热化,除了上课,几乎整天泡在一起, 晚上去图书馆自习,也要互递纸条,写一些通常是神志不清的人才会说的疯言疯语 。很显然,我们幸福得有点过头了,结果期末考试时,我有一门功课亮了红灯,而 彭子民因为三门不及格被学校勒令退学。 我们一下子懵了。彭子民的父母在农村,年过花甲,含辛茹苦挣钱供他上大学, 容易吗!他沮丧得甚至想要自杀!可把我吓坏了,想方设法安慰他,并对天发誓, 不管怎样,我这辈子一定嫁给他,叫他回去好好复习,争取重新考上大学。 但他决意南下广州打工,把退学的消息瞒着家人。每月从广州寄一封家信到学 校,再由我转寄给他的父母。 他在一家公司应聘做了推销员,一干得非常卖力,好不容易挣了几千块钱。我 一再鼓励他重新参加高考。第二年,他又考回了北京,上了另一所著名大学的金融 系。 1991年,我毕业分回杭州。他送我时,一副很脆弱的样子,很伤感地对我说他 害怕失去我。我内心的那份眷念就没说的了,我对他说我会挣钱供他读书。在站台 上,在午后的阳光中,我似乎真的把他当成了一个可怜的孩子,吻了他的嘴,又吻 了他的前额,好像这火车将把他亲爱的“妈妈”,带到遥远的不可知的布宜诺斯艾 利斯去。 我们为自己感动不已。 鸿雁传书,饱受相思之苦,过了一年。 一天,他突然发来一封没头没脑的电报:‘如果你还爱我,就辞去工作。限你 一个星期内到北京。” 当时我确实非常爱他。可让我辞去工作,这是不是太过分了?思想了几天,犹 豫了几天,最后横下一条心,收拾行李,跳上了北上的火车。 转弯抹角,在一间10平米的出租民房找到他时,我还来不及放下行李,就被他 搂吻得喘不过气来。我环顾一下简陋的四壁,开口的第一句话,就问他我们将来的 生活怎么办。 他很神气地告诉我,近半年来,他在各高校组织了几次大的商业行动,挣了不 少钱,足够我们花十年八年的了,以前不告诉我,是为了今天让我大吃一惊。 我喜出望外,搂住他的脖子,撒了一娇又一娇。从前,那个爬到高高的树上摘 梧桐叶子的男孩,经过一场变故,已迅速成熟起来了。我对他的爱慕中又多了几分 敬佩。 1992年底,他从朋友处得到消息,去海南炒了一把房地产。他的财富发疯一般 上涨。我对他的崇拜一下子无以复加。 你也许会认为我崇拜的是钱。我并不否认有这方面的因素,但我想强调的是, 会挣钱的男人有一种力量感,我更看重一个男人获取金钱的机智和勇气。这是符合 时代精神的。 1994年,他大学毕业,申请成立了一家公司。我们紧接着结了婚。我们买了自 己的小楼、小车,经常出人星级饭店豪华娱乐场所,以前对我来说也许属于可望而 不可及的事情,现在却轻而易举地实现了。 那一阵子,我完全陶醉在优越的生活享受所带来的浪漫情怀中。像大多数女人 一样,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一个甜蜜的。 不负责任的小东西。不过请注意,这个“不负责任”,指的是对自己不负责任 。以前我做辩手时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从此在他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管他说 什么,我都会附和,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就是:“民,你真棒。我听你的。” 尽管他在物质生活上充分满足我的一切需求。但坚决不让我涉入他的生意圈。 他认为女人一旦跟生意有了瓜葛,人就会变味。他永远需要一个比纯净水还纯洁的 妻子。 我放弃自己的职业,放弃同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以及与各种有价值的人打交道 的机会,甚至还放弃了自己的种种爱好,一切听从他的安排。为了什么?为了一段 女儿梦时辉煌的憧憬,它怎么结果变成了笼中之鸟富贵的啁啾?花开花落,你突然 间变成挽髻的深闺妇人,有了这如许没来由的闲愁,每当午夜梦醒,四壁仿佛朝我 挤压过来,我是那样害怕寂寞,尽管我并不觉得特别孤独不幸,但却不断地被一种 失落感所侵蚀,在不为男人所知的痛苦中,又多了个会让你同她一起哭一起笑的精 灵。 我渐渐感觉到,夫妻间的爱情,如果不落实到生活的丰富性中去,只在一个窄 小的空间翻来覆去地温习,是绝对不会天长地久的。正当我做着他所谓的那种“比 纯净水还纯洁的妻子”,没滋没味,乃至心烦意乱时,他变成了一个不纯洁的丈夫 。 他聘用了一个看起来相当纯情、既少不更事又十分骄傲的女秘书,有时还大大 咧咧把她带回家来。我看不惯,跟他理论。他轻描淡写说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他 自己都没认真,别人还认哪门子真呢?好像我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你瞧气人不 气人?直到有一天,我偶然碰见他们在床上红红火火地演戏,一下子便气得晕了过 去。 醒来时,在医院打点滴。 彭子民见我睁开了眼,慌忙扔下烟头,抓住我的手,神情非常夸张,乞求原谅, 说他已让那个女秘书滚了蛋,并不厌其烦地赞扬我是一个好妻子,一再发誓他永远 爱我。 都说女人喜欢听好话,经不住男人的哄爱。然而,他越是这样说,我就越反感, 就联想到他对别的女人也一定是这样花言巧语的。假如他客观一点,比如说,男人 的生活与女人的生活不同,他需要多种兴奋剂,在公余之暇,做点越轨的事来调剂 他的疲乏、烦恼、未完成的壮志,他应当被宽耍我反而会在理智上接受,当然,在 感情上肯定会有一个疙瘩。 一个丈夫,做了对不起妻子的事,还对妻子奢谈什么爱情,显然极不明智。我 不知道彭子民心里是怎么想的。后来一段时间,我好好反省了一下自己的爱情误区 :作为一个女人,我如此渴望被爱,以致按照男人喜欢样子改变了自己,从一个充 满青春活力的少女变成了一个来顺受的小妇人。我失去了自我,在现实中找不到自 己的撑点,因此不仅得不到现实的确认,而目更惨的是常得不自己的确认。如果你 问我叫什么,我还能够回答我叫刘英;如果你问我是谁?我除了说我是彭子民的老 婆,还能说什呢。是不是? 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女性,我为自己无力摆现状感到惭愧。我不是没 动过离婚的念头,但已怀上了他孩子,一想到孩子生下来便失去父亲,就不寒而栗 。 现在,我跟他的生活更趋于烦恼的境地。我虽然争取到了外出工作的权利,但 以前我的附庸身份使他形成的大男子主义作风,一点没变,他动辄指责我对家庭不 负责任,有时甚至无端猜度我跟某某男人怎么样了。有一次,我忍不住大声吼道: “如果我真的跟外面的男人怎么样了,那也是你逼的!” 接下来,我质问他:以前那个从农村来的男孩,那个从来就没有把白衬衣洗干 净过的男孩,那个读琼瑶小说的好笑的男孩,以及那个爬上高高的梧桐树摘叶子的 男孩,他哪去了?! 彭子民笑了那么一笑:“如果那男孩还在的话,一定是乞丐。” “你说我该怎么办?” ——采访录音之二 (谭丽丽,女,39岁,工程师。) 我这是第一次接受采访,想说的话好像有点儿说不出来。 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事儿,就随便扯一扯吧。 我这人很传统,可能跟我的家庭有关。父母是大学里的正、副教授,一向洁身 自好,饮食起居也一丝不苟。22岁那年,我从工学院毕业,分配到了一家国营中型 企业技术科。在这里,我爱上了厂办公室的一个秘书。他来自郊外农村,高中好像 都没毕业,但文章写得特棒,人也长得蛮潇酒。我们在一块,彼此觉得有一种实实 在在的默契。可是我的父母坚决反对,知识分子都差不多,表面上清高,骨子里其 实非常世俗,他们很讲究门当户对,堂而皇之死抠的一点就是他没有学历。 那个年代,猛刮文凭风,我也不是没有受到影响,人要战胜习惯很难。父母抓 住我的动摇心理,迅速托人给我介绍了好几个男朋友。 在四面夹击的情况下,我不得不跟那秘书摊牌,为了安慰他,我希望把我们之 间的爱情转化为友谊。他一脸苦笑,告诉我:尽管友谊距爱情只有一步之遥,而如 果爱情破灭了,要想回到友谊,那几乎没有可能。彼此分了手。 很快,我投进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这个男人就是我现在的丈夫,比我大5岁,“工农兵”大学生,另一家大型企 业的处长,虽然其貌不扬,但总算满足了我潜意识里对社会地位看重的心理。 婚后,我一直努力做一个贤妻良母,包揽了所有的家务,从照料孩子到照料丈 夫。 每天下班后,我总是急急忙忙买上菜,手脚麻利地做出来,然而心情激动地等 他回来。但常常是,左等右等,从7点等到8点,从8点等到9点,肚子饿得不行了, 我还坚持着。 直到1O点,他还没回来。我想他肯定已在外面吃过了,于是懒心无肠地扒拉上 几口饭,黯然神伤地将菜饭撤去。可当你刚收拾完毕,他回来了,只说还没吃饭, 却没有丝毫内疚的表示。于是我又急急忙忙为他热上。最初,我还以为他工作忙。 后来,我才发现主要是由于他家庭观念淡薄,从不考虑别人,性子疲疲沓沓,干事 磨磨蹭蹭。 尽管他是这样一个人,我也没有表露出什么怨气,可人不能老是“一厢情愿” 呀,你说是不是?男人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就容易麻木。久而久之,我丈夫就认 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他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安之若素,别说体贴我, 连一句暖人的话也不说。 你也是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女作家,你肯定比我更清楚:女人单靠个人努 力,也能享有优越的物质生活;她们真正需要的是情感上的支持。我情感上得不到 慰藉,就很失望,开始后悔嫁给了他。我想当时要是跟那秘书结婚,他绝对不会这 样对我熟视无睹。 后来有一件小事更令我七窍生烟:有一次宿舍停水,因急等着做饭和给孩子洗 澡,我请他下楼提一桶水上来,他无动于衷。我只得自己咬着牙把一大桶水提上了6 楼,竟被他没心没肺地冲了厕所,还说什么屋子里的味道难闻死了,质问我是怎么 搞卫生的。我再也忍受不了,跟他大吵一场,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一个月,他只打来两次电话,有气无力地说要我回去。我没有理他。 当年那个秘书,如今做了厂办主任,有一回在走廊上碰到我,问:“丽丽,你 气色很不好。怎么啦?” 自从分手之后,我们也常碰到,在一个厂嘛,只是打一声招呼,或点点头。他 这样问我,关心我,还是第一次。我没回答他,当时的感觉只是想哭。他请我到他 的办公室坐一坐。我去了。 我们相互对视了很久。我眼里有泪,他眼里好像也有泪。 我们什么话也没说,就相互紧紧拥抱在一起。 我把自己所受的委屈,尽情地向他倾诉了出来。 他告诉我,这些年来,他一直想着我。即使在跟他妻子做爱时,他也常常把妻 子臆想是我谭丽丽。 然而,当我一听到“做爱”两个字,感到是那样刺耳,一把推开他,还顺手打 了他一个耳光。 他目瞪口呆。 我也愣了一愣,跑了出去。 虽然我跟丈夫的关系已是如履薄冰,但我又唯恐自己一失足就成了“坏女人”, 我并不是不知道初恋的情人他是真心爱我,我自己同样也一直念着他。很大程度上, 我害怕自己心理脆弱,承受不了偷情的负担;还有所受的教育,成长的环境,都使 我难以接受婚外恋。也许,这是我们这些4O岁左右的女性难以摆脱的思想禁锢吧。 话又说回来,我内心是很矛盾的。当时,我回到家里,很快便后悔了,后悔不 该打他,后悔没有跟他鸳梦重温,哪怕有一次也好埃又过了一个月,丈夫终于大驾 光临,把我从娘家接回去了。 生活仍然是老一套。 为什么不离婚? 你知道,每一个失败的婚姻都会带来大量的疑难杂症。对我来说,主要的困难 是住房。离婚后,我总不能带着孩子去住集体宿舍吧。再说,这几年我们厂的效益 也差了,我每个月才拿不到300块钱,勉强养活自己,就谈不上给孩子过好日子了 。而他毕竟有一官半职,钱也来得容易些。 另外,我也算人到中年了吧,社会交往的圈子越来越萎缩,已形成了一个比较 稳定的认知结构和思维定势,心理上缺乏开拓新生活的素质。 你问那个厂办主任?他好像过得也不怎么样,听说他妻子有外遇。最近我们碰 见,还是一个星期前的事了。 对了,他当时对我说,他妻子有外遇是出于一种报复心理。半年前,我跟他在 办公室长时间拥抱的那一次,让他手下一个人看见了,告诉了他妻子。他妻子没跟 他大吵大闹,也没找过我的麻烦,就径直到外面找了一个男人,据说那男人也是她 的初恋情人。 真是的。我感到很内疚。 你说我该怎么办? “疲惫。” ——采访录音之三 (鹿一鸣,男,35岁,伦理学博士。) 我跟江薇是老乡,我是扬州人,她是镇江人。她很漂亮,有一种江南女子典型 的柔美。这大概是她最初吸引我的原因。 那时,我正在山东大学读硕士,她是法律系四年级的学生。在一次老乡联谊会 上,我邀她跳了一曲国标,后来约她散了几次步,看了几场电影,慢慢熟悉了。我 发现她不多说话,但一开口,便能让你感到她思维敏捷,言辞有力。这正是我喜欢 的女性。 她毕业前夕,我给她写了一封长达10页的求爱信。但她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 意,约我到操场上走走。我们默默地围着跑道慢跑了3圈。透过树叶的缝隙,我发 现那晚的月色挺美。第二天,她离校走了。我的心一片惆怅。 没想到两年后,我在北京读博士,突然收到她的来信,说她考虑好了,愿意嫁 给我,并问我身边有没有人。 我长叹了一口气,心想:你考虑得也太久了,足够让人去坐一回牢。 当时,确实有一个叫虹的大一女孩在追求我,热情浪漫,也不免幼稚天真。我 是做学问的,怕她跟着我受不了寂寞,况且她年龄大小,就拒绝了她。薇的来信恰 好给我提供了摆脱她的机会。于是,我邀请薇到学校来谈谈。 薇比做大学生时更加妩媚,浑身散发出成熟女性格外动人的魅力。我很快做出 了选择,把自己的决定坦率地告诉了虹。虹非常难过,退而求其次,提出要我认她 做妹妹。那时大学校园里正流行这玩艺。我虽有点不以为然,但还是接受了虹的一 腔真诚。 第二年夏天,我跟薇在扬州结了婚。薇不喜欢热闹,所以我们基本上没请什么 朋友,婚礼很简单。不期然虹来了,穿着一袭红色的石榴裙,捧着一束郁金香。我 很高兴,但薇的脸一下子就暗转多云了。 当晚入了洞房,薇对我很冷淡。我感到不可思议,有朋自远方来,送一束郁金 香,你犯得着这么闹别扭吗? 有人说:夫妻和睦与否取决于初夜。这话很有道理。我们的蜜月过得毫无甜头 可言。夫妻应该是一对很感性的人际组合,可我跟薇就像被谁乱点了鸳鸯谱,给一 张结婚PASS硬拴在一起的陌生人。 我心灰意懒回到北京不久,收到婚后薇的第一封信。她说她怀孕了,要求流产 。我慌忙赶了去,百般劝说留下孩子,她才勉强同意,并要我写下一份保证书,保 证一辈子爱她,随时接受她爱的考验。 我就觉得她有点可笑,要么是心理不正常了,也依了她。 接下来,在她怀孕期间,我饱受了她所谓“爱的考验”的折磨。她常常半夜三 更打电话来把我吵醒,诉说她的孤独和痛苦,并提出一些近乎无理的要求,比如, 让我每两天给她写一封信,每封信不得少于10页,以我最初给她写求爱信的篇幅为 准。 老天爷。我只好整天什么事也不干,而且还要到作家班去进修,才能做到这一 点呐。 这还不算。她曾经在7个月之内,3次用加急电报把我召回,每当我火急火燎地 赶回家,却瞧见她在悠闲地看电视或织毛衣。 她多次半真半假地对我说:“只要你受得住考验,我会为你付出一切。”然而, 每次相见都极不愉快。也许她有点过意不去,又为自己的任性辩护:“你不在眼前, 我很想你;可一旦你出现在我面前,我又感到没劲。这是为什么?” 我暗示她可能需要某种心理治疗,试图用自己掌握的心理学知识给予诱导。她 觉察出来后,当即表示抗议,说这是对她人格的侮辱,怀疑我压根儿就不爱她,只 想利用她,并且义正同严地指出她是我的妻子,而非性伙伴。我简直哭笑不得。 1994年,女儿出世了。我替她取名鹿敏。江薇不同意,说姓鹿很难听,要改成 她的姓,叫江敏。什么都能让她,在这个问题上,我不能让步,因为这并非是女儿 跟谁姓的问题,而是事关一个男人的尊严。我的态度很坚决,她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 1995年,我拿到博士文凭后,南下深圳,一方面挣钱养家,一方面寻找发展的 机遇。 1996年,通过艰苦的努力,我又替妻子在一家律师事务所找到一份临时性的工 作,终于结束了两地分居的生活。我想这是彼此加深感情的机会到了,谁知厮守在 一起,非但没有拉近我们心灵的距离,反而使情感的裂痕越来越大。 一次在整理书籍时,我在箱子夹层偶然发现了一个蓝皮日记本,出于好奇,翻 了一下。 上面记载着薇大学毕业后的一段情史:她曾跟南京的一个男人爱得昏天黑地, 那人许诺带她出国,骗取了她的贞操,但他走后泥牛入海无消息,让她悔恨不已。 出于无奈,她想起我曾经给她写过一封长达10页的求爱信,为了找一个情感上的依 托,她通过我的同学,打听到我在北京读博士,跟我联系上了。她一度努力说服自 己爱我,往爱情小小的口袋里一天天一点点装进自己的梦想,就像往银行活期存款 一样,然而,当她回过头来清点的时候,才发现“利息”是那样少,不过是一些零 碎的好感罢了。最后,在日记中,她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比我可爱得多。 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她为什么一直对我这么冷淡,她为什么神经质地要对我 来一番所谓“爱的考验”。 尽管我是一个比较理智的人,我也受不了她的日记,就把那个蓝皮本儿摔在她 面前,质问她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一直欺骗我! 她先是一声不吭,冷不丁嚷道:“我是在欺骗自己。你知道吗!” “你卑鄙。”我的声音很低,但很有张力。 “你更卑鄙。”她回敬道,“你为什么偷看我的日记,像一个贼?” 我本想给她一耳光,可又怕相互打起来不好收场,只好独自到外面喝酒消愁去 了。 我们开始了冷战,一连几天不发一言,每当有事就写小纸条儿摆在桌上。 偏偏在这个时候,那位曾追求过我的虹到深圳来找工作,联系好几个地方都没 有着落。为难之际,她不找我找谁呢?我把她推荐给了一个在三资企业做副总的朋 友,经过考核,公司很满意,同意聘用她。于是,由我作东,请朋友吃顿饭,虹当 然在场作陪。不料,江薇幽灵似的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一改往日的淑女形象,指 着虹的鼻子破口大骂。我忍无可忍,冲上去给了她一巴掌。 这是我第一次打她,也是最后一次。 往我的左脸,她狠狠地啐了一口。要不是保安及时来制止的话,我敢说我会把 她揍成一个肥胖的女人。 说句笑话。我哪能那样没修养呢是不是?事实上,我还让她往右脸啐一口。她 也毕竟不是一个疯子,扭头走了。 自此,我们的关系完全僵了,下班回家,胳膊碰胳膊的,也懒得看对方。我提 出离婚,她又不肯。我知道,在她拿到深圳户口之前,她是不会同我谈这个问题的, 还有,她之所以能进那家名气响亮的律师事务所,完全是靠我的面子,如果离了婚, 她极有可能被人家解聘。我体谅一个女人的难处,就没有向法院起诉。 当然啦,我跟薇达成了分居协议,迄今已有半年。 你说什么,希望我总结性地谈谈对自己婚姻的看法?不错,我是一个伦理学博 士,如果你让我就别的婚姻个案分析一下,发表点意见,我可能会说出个子丑寅卯 来,供别人参考。但是,眼下我正是“当局者迷”呀,我能说的不过是两个字: “疲惫。” 家庭内“离婚” 陆雅妮是我的好朋友,N市晚报的名记,责任感强,笔头犀利,常无情揭露剖 析社会丑恶现象,在N市拥有一大批读者,知名度甚至远在其丈夫贾奎龙——N市常 务副市长——之上。 尽管她事业有成,在外面风风光光,但一回到家里就闷闷个乐。最近,她跟贾 副市长签订了一份家庭内“离婚”协议。 事出有因,还得从头说起。 3年前,“中大”新闻系才女陆雅妮来到报社,接受的第一个任务就是采访刚 荣升常务副市长的贾奎龙。初出茅庐的雅妮一点也不怯场,提出了许多相当尖锐的 问题,让年富力强的副市长稍稍恼火的同时,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贾副巾长的 自信、从容和敏锐,还有那略显心不在焉的领导风度,也让陆雅妮心仪。 雅妮后来告诉我:一个男人的神态太专注于某件事,绝对没有魅力;而一个成 熟的、有点心不在焉的男人,无论他在街上走,还是在办公室里坐着,都是非常性 感的。 不久,贾副市长到报社检查工作,特别表扬了雅妮,中午在食堂吃饭时,两人 单独交谈了一会,他还笑她有一张“铁嘴”,让她有什么困难就去找他。也许贾副 巾长是说者无心,可雅妮却是听者有意,后来在采访中遇到几次阻力,她就径直去 找贾副市长。后者一怔,想这女记者也真是的,倒也执着,还是不错的。一个两个 电话打过去。一般能立竿见影,让雅妮如鱼得水。 有了这样一个强有力的“后台”,雅妮的追踪报道,就比许多老资格的报社同 仁采访到的东西,更新更快更吸引人,对内幕的挖掘也更深,在社会上的影响更大, 即使捅了一点漏子,也有人暗中替她担待。很快,她成了晚报的金牌记者。 雅妮自然很感激贾副市长,有事没事,渐渐往后者的家里走动。贾副市长刚过 不惑之年,与雅妮有不少共同爱好,比如足球,两人都是意大利尤文图斯队的球迷, 在一块聊天就十分相投。 头几回去他家,不经意间看见有个保姆模样的女人总是在不停地收拾东西,后 来才知道那是贾副市长的夫人,肃然起敬之余,又不禁犯疑:堂堂副市长的夫人, 怎么会是她那副灰头土脑的样子? 贾副市长当年还是某中学一贫如洗的贾老师时,贾夫人给了他爱情,给了他一 个家,唯独没给他生儿育女。结婚不到一年,贾夫人不幸患了子宫癌,做了子宫切 除手术。女人少了一个最本质的东西,当然非常自卑,过度自卑。又使她有点变态, 在家里老是重复地做一些毫无任何实际意义的琐事。 仿佛总在寻找什么东西似的;而贾奎龙,他在家里总是心不在焉,相应就丢失 了什么东西呐。 贾奎龙步步高升,便有不少女子时他顾盼有情起来,为了仕途通达,他始终不 为所动。如今做了常务副市长,时机已经成熟,他决定改弦易张。 不早不迟,他身边出现了一个陆雅妮。不费吹灰之力,雅妮稍事“勾兑”,就 俘虏了贾副市长的勃勃雄心。爱情有一条重要的规则,如同拳击,威力之大小不在 于击得狠或者击得勤,而在于击得准。 经过一番有惊无险的纠缠,贾奎龙终于跟前妻离异,跟陆雅妮又结了一婚。 雅妮的社会地位空前提高,报社领导不再喊她小陆,改称陆小姐,有时还半开 玩笑叫她“陆大姐”。雅妮心里怪受用的。给报社拉广告,甭管多棘手,只要“陆 大姐”出马,肯定马到成功。雅妮成了报社的第一号能人,大家爱慕她,尊敬她, 托她办点私事,十之八九也不会让你失望。 然而,她跟丈夫之间很快出现了矛盾。 首先是生孩子的问题:贾奎龙年过四旬,盼子心切;而雅妮正当青春妙龄,在 事业上也正值当打之年。想求得进一步的发展,不愿有小孩拖累。当她还是大一学 生的时候,就曾扬言,即使日后做了总理夫人,也不会唯总理马首是瞻。 其次是吃饭问题:贾副市长公务缠身,应酬繁多,一般不在家里吃饭,每每雅 妮做好饭菜,望穿秋水,不见伊人。有时他来个电话说明一下,更多的情况是连个 电话也没有。雅妮的请吃也很多,但她难得吃请,为的是享受一份家庭的天伦之乐 。一个人吃饭,何乐可言?于是,雅妮也常常到外面玩吃玩乐去了。这样一来,贾 奎龙又不满意了,有时回到家里冷冷清清,还得自己动手泡方便面,这对一个副市 长来说,简直是残忍!这哪里还像个家? 长此以往,贾奎龙觉得雅妮太不像话,就对她进行批评教育。雅妮想不到他在 家里还没忘记打官腔,很不以为然地顶撞说:“既然你在外面吃饭是工作的一部分, 我在外面应酬也是工作需要嘛。” 贾奎龙想为她调换一个工作单位,使她离开新闻战线,做一个既上得厅堂又下 得厨房的“合格”妻子。雅妮做记者已渐入佳境,职业的自由和丰富性很符合她的 性格,哪会跟丈夫达成共识?两人不知不觉就吵了起来,平时憋在心里的话,彼此 都没遮拦地说出了口。贾奎龙感叹原配对自己无微不至的伺候,每晚上床前甚至替 他洗脚。雅妮一听见“洗脚”之类就火,这是哪朝哪代的“出土文物”呀!便毫不 客气地指出:“不想使老婆太有出息,恐怕是中国男人阳痿的表现吧!” 恰恰,贾奎龙在这方面有点儿毛病因为前妻没有子宫,他克服不了自己的心理 障碍,很少跟她过性生活,以至于现在也很难让雅妮达到高潮。男人最忌讳女人在 性能力上揭短,贾奎龙火冒三丈,顺手拿起酒柜上的一瓶昂贵的洋酒,摔在地毯上 。 令人难堪的是,那瓶该死的酒居然不碎。雅妮冷笑一声,把洋酒捡起来,打开, 倒了一杯,自个儿慢条斯理地品尝了起来。贾奎龙气得一塌糊涂,第一次发作就不 成功,你哪好意思继续发作?只得上床睡觉去了。 雅妮不免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她跟丈夫之间年龄相差太大,代沟是明显的。 她只是想证明自己的某种价值,而嫁给了他;如果这要以付出自己其它的价值为代 价的话,肯定得不偿失。有一个经济学家曾对她说:人们只有在婚姻所得大于单身 所得的情况下,才会结婚组成家庭。她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但既然已是“围城” 中人,你又怎么能要求事情两全其美呢? 维持一种平衡吧,婚姻是一张跷跷板。 当晚,她向贾奎龙道了歉。后者阴着脸,什么话也没说。 两人仍然过各自的社交生活。 有一次,雅妮跟贾奎龙做爱之后,她突然意识到丈夫较少跟自己过性生活了, 即使过一过,也很勉强。她就琢磨,自己曾说过的那句关于“中国男人阳痿”的话, 是不是严重地打击了他的自信心?还没等她琢磨清楚,她获知了丈夫有外遇的消息 。 这一可靠情报,由一位报社同仁提供,而且还指明了“敌情”范围——市电视 二台。她充分发挥职业优势,明查暗访,终于查了个水落石出:那女人,赫然是每 天在电视上露面的新闻节目播音员! 一天晚上,贾奎龙以正常下班的时间回了家。雅妮把电视定格在市电视二台,N 市新闻开始以后,她不停地问丈夫:“播音员漂亮不漂亮?” “她温柔不温柔?” “看样子,像个小妖精是吧?” 贾奎龙听得她弦外有音,索性不理不睬。 雅妮一下子哭了起来。 贾奎龙赶紧过来抚慰她:“你怎么啦,得病了吧?在家好好休息几天。我抽空 陪你。” “贾副市长,你是大领导,怎么突然儿女情长起来了?” “雅妮,你瞧……”贾奎龙一时语塞。 “你瞧,我瞧,还有她瞧,”雅妮指着电视上那个女播音员,“我们都瞧见了!” “雅妮,你一定听信了谣言。”贾奎龙摇摇头,“你知道,我爱你。” “别说过年话。”雅妮抹抹眼泪,尖刻地说,“这是喷了香水的口臭,就像你 在台上作报告一样!” “你放屁。”贾奎龙不得不捍卫尊严了,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尊严,用力抽了 雅妮两耳光。 雅妮摸着被打的脸,愣了很久,看样子要嚎陶大哭了,却冷不丁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天,她相当冷静地把一纸协议离婚书递到贾奎龙面前,请他签字。 贾奎龙慌了手脚。身为N市常务副市长,一年半之内两次离婚,上级组织部门 会怎么看他?群众会怎么看他?明年春天,换届在即,他这个常务副市长还想不想 继续干下去?他只得放下架子,好言恳求雅妮。 女人终归是女人,即使她是最具自我意识的女人,即使她已被深深地伤害,只 要男人屈尊求她,她总是心太软,满怀怜悯和同情。雅妮答应贾奎龙,他们可以不 去打官司不去办手续,但无论如何要解除夫妻关系,哪怕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也行。 于是,两人订立了一份荒唐的家庭内“离婚”协议,还在上面毕恭毕敬地按了 手樱协议规定:两人从此分居,互不干涉对方的私生活;两人可各自物色下一任丈 夫、妻子人选,对方不得以任何方式进行阻挠和破坏;一俟时机成熟,两人即到有 关部门正式办理离婚手续;协议有效期2年。 家庭财产分割方案,见附本。此处不赘。 ——— 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