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放屁都能崩出个卖钱的汉代瓦当来 我们其中很快就有人拾到较为完整的汉瓦,这使我们兴奋不已。也很快有三两 老乡凑上来,压低嗓音问我们:要不要有花纹的瓦当?我们反问:怎么个要法?压 得更低的嗓音:看你们出多少钱了。淳化县文管所的小张厉声喝走了很不情愿的老 乡。 我们问小张,一个瓦当能卖多少钱。小张说卖给你们不懂行情的大概是一二百, 文物贩子来收也不过几十块钱。别看这只是个仅有一处小卖店的僻野山村,用村里 老百姓的话说,在地里干活时不小心放个屁,都能崩出个卖钱的汉代瓦当来。 当看到我们所要拍摄的石熊和石鼓时,我们再次惊异———这哪是两千余年汉 代留下的珍贵遗物,相距不过几十米远的石熊和石鼓,散布在麦田的中央和地头, 完全像老百姓弃之不用的石碾和灶墩。 近一人高的石熊耳、鼻、前肢已脱落。残废处断口的石色早已陈旧。但眉眼间、 身腰处还保持着熊态的依稀悍然。半人多高的石鼓因为本来就无突出夸张之处,还 算遗留较为完整,拂去表层的浮土和麦壳,可见木桶状鼓身隐隐的凿纹。 这两件甘泉宫遗址上残存的皇家宫殿的饰物,早被逝去久矣的历史遗弃,或者 说是它们摆脱了帝王的统辖,找到使自己成为麦穗以外的另一种作物的土地。 也正是由于它们顽强的存活,才使两千多年后,我们突然想起要拍摄甘泉宫, 以此来显示这片土地与众不同的深邃。 石熊的踝部已经陷入麦田厚厚的泥土,与大片土塬浑为一体。像一位沧桑老者, 在与春秋劳作的当地百姓们唠完家长里短后,又向远方来客诉说着两千多年前这里 宫殿的辉煌和殿内主子的骄奢淫逸…… 其实它的故乡应该在东北,也就是当时的辽东郡。白山黑水———生长着山貂、 斑鹿、乌拉草,与天际接壤的大森林。 而斜卧于泥土之中,沉寂千年的石鼓,鼓声不再。浑圆有晕的鼓面宛若一睛巨 目,永远地仰视着风云莫测的苍天。隆起的腹部,像是蕴含着枯井般的愁絮…… 与其说它鼓声不再,不如说它自打出生那日起就没打算说什么话语,倒不是因 为那根鼓槌早已随帝王们的皇冠追风远逝,而是它所看到过一切轰轰烈烈或血雨腥 风,在它眼里,还不如麦田里陪伴它度日度年的禾苗。这些禾苗,从粒到芽,从绿 到黄,变成百姓碗中的温馨后,来年谷雨时分,再由粒到芽,由绿到黄…… 这尊石鼓自打离开原来的位置,找到这片麦田后,便不肯挪足半步,典数着百 姓们忙碌岁月的脚步,目睹着昔日巍峨的宫殿群蚀为墩台,或殒为平地。 我们之所以对这两件甘泉宫遗址仅有的两件汉代文物发出诗人般的感叹,是因 为当地的文管部门对这些久矣千年文物的态度,是不是有些过于随便了。我们问小 张:为什么不把这两件珍贵文物拉到你们文管所好好保管起来。小张的回答像是缺 少经费一类的话……如此答复,使我们惘然。 离开梁武帝村时,已近暮色。夕阳的紫辉里,回望此行甘泉宫遗址我们所拍摄 过的素材——— 高大的甘泉宫主殿夯土墩台已被渐渐涌上来的夜色吞没,似乎在拒绝我们的视 线。而散落在麦田里的石熊和石鼓却在暮色中栩栩如生,反倒使我们像告别刚结识 又要匆匆分手、应该和我们一同回淳化县县委招待所餐厅一起喝酒,并聊天聊到月 上中天时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