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搬回查尔斯家(2)
我拉出一张折叠椅,莱拉倚靠在上面。她抖开被单盖住自己的腿,脱下弹力裙
露出腹部。我用手掌边缘找到她子宫的顶部。起初我的手指触摸到的是有坡度的皮
肤,然后摸到了子宫底部的上侧边缘,在她的肚脐处有一个硬硬的圆球挡住了它的
去路。胎儿就在这里。
“太好了,”我说,“看,这是子宫顶端。胎儿就在这儿。”我用手掠过她腹
部上如碗状的突起。“你能感觉到孩子动吗?”
“嗯。我觉得就一点点,就像挠痒痒。”
“等着吧,很快你就会感觉它使劲儿踢你了。”
我打开润滑油的盖子,挤出一些抹在听筒上。当我在她腹部上滑动听筒时,我
听到了莱拉的心跳声,一种慢慢的“簌簌”声,随后是急速飞驰的胎儿心跳声,
“嘟嘟哒,嘟嘟哒,嘟嘟哒”。莱拉咯咯地笑了。
“我能再做一次超声波检查看看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吗?”今天她第一次这么看
着我。这是一个亲近的要求。
“等你三十二周的时候我们会再做一次。到时候,如果宝宝肯合作的话,我们
就能告诉你。”
我扶着莱拉坐起身,她揉了揉鼻子。虽然只有沉默的几秒钟,却像过了好几分
钟似的。
我知道我应该结束这次检查了,应该与莱拉预约两个星期后的再次门诊,应该
告诉她,如果有什么情况就给我打电话,然后就应该走出房门。我确实也有些想这
么做。差不多到诊所下班的时间了,外面的世界是那么温暖,我的好多病人都穿上
了短裤和无袖T恤衫。但是如果我现在真的离开的话,我会有一种罪恶感。
“好吧,莱拉,我听说你和查尔斯还有他的妈妈住在一起。他们待你怎么样?”
莱拉绷紧了嘴唇,开始扭动她的发梢。“还不错。”她回答。
接下来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莱拉看。我告诉自己我已经占了上风,我只需
安心等待。
“还好。”她又说了一遍,重新整了整袜子,系了系鞋带。她的指甲被咬到了
手指尖儿。
我变化了一下坐姿,把重心换到了另一条腿上。也许,我想,也许事情真的出
现了转机。
“除了,”她开口了,又整了整另一只袜子,又系了一遍另一只鞋的鞋带。
我在等待。“除了什么?”
“除了,也许我的怀孕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她看起来好像对自己的声音很惊
讶。但她已经无法停止,然后一股脑儿地把心里的话都掏给我。
“我的意思是,既然他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为什么还要让我怀孕?他让她和他
住在一起,为什么还要和我上床?她跟他的母亲打了一架被他们赶出家门,他好像
一切都完了,所以现在来求我,难道我愿意和他住到一起?你明白吗?过去我住在
那里很开心。但是现在我的室友把我的那一半儿公寓租出去了,所以我回不去了。
现在他妈一天到晚地唠叨我应该做什么,我应该怎么给孩子起名,还有她是多么地
想要一个男孩儿。”
莱拉开始喘息。她对查尔斯的满腔怒火就像一个溃烂的疖子,充满了传染菌,
等待着被手术刀切开。
“我都这样了,他还喜欢整夜和他的朋友们在外面鬼混,结果把那病传染给我,
我不得不吃那些让我恶心的大药丸,而且他还得拿出他的时间吃他的药。”
我坐在凳子上去缓和她的情绪。
“我真为你难过。听上去你很不幸。”我意识到这句话是软弱无力的。我还意
识到莱拉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住。
“我是说,我爱他和所有的一切,他说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但是,我的意
思是如果我早知道是这样话……”莱拉耸了耸肩,“你清楚。”
“在查尔斯的前女友搬出后你接着就搬进来,也真是难为你了。”
“没错,你知道她就是个婊子。后来她又打电话找他,他也偷偷摸摸地给她打
电话。你知道他是怎么对我说的吗?‘不,那不是她的电话,总之我给谁打跟你毫
不相关。’我知道,那就是她。”
“我很抱歉,莱拉。”我顿了顿。停了一会儿,“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问题盘旋在我们之间。对莱拉而言,做一些努力改变生活是一个陌生的概
念。她盯着我就像看一个聋子、傻子或者令她无法容忍的人。
“查尔斯和我就要搬出去住了,我们就要有自己的房子了。”
莱拉已经挑选了窗帘、桌布,买了刷碗布和餐具清洁剂。可以看出,她准备为
房子赌一把。
“我明白了,是在孩子出生之前搬吗?”
“我想是的。我是说,我们已经开始攒钱了,但是他妈让他支付大部分开销,
我还要交给她房租,这样一来我大部分的钱都没了。所以买房子很困难。”莱拉的
表情充满了希望。“但是我已经买好了婴儿床。我们觉得孩子应该有她自己的房间,
你明白吗?如果我们叫她女儿,也许真的就会是女孩呢。”
空气中充满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想法,让我简直无法呼吸。
“好的,莱拉,我希望一切能像你说得那样顺利。我一直在想我们的社工是否
可以帮你找一个房子。”我盼望着莱拉能够同意今天再见一下社工。或许马格认为
这很有面子,而马上帮她找到一间公寓里的房间。
莱拉又恢复了漠然的神情。我怎么能这么说?刚才让她采取实际行动把幻想变
为现实的建议,足以把她变成一块没有表情的石头。也许,莱拉自己也知道她越是
依靠查尔斯,她脚下的路就有越多的麻烦。或许,她知道如果不再对自己说,她有
多么的爱查尔斯以及查尔斯有多么的爱她,她真的会感觉到孤单。
“我不喜欢她,”莱拉说,打了个手势否定了马格。“她想把我赶快锁起来,
然后把我的孩子抢走。”
“我想她是希望你能珍惜他,然后学会照顾他。”
莱拉叹了口气,一声沉重的叹息。“我能走吗?我们成功了吗?我还有好多的
事情要做呢。”
或许是我说得太单刀直入,或许是莱拉厌倦了。她四周打量了一下,然后开始
归拢背包、苏打罐,还有财政顾问发的一捆文件,她要把它们带到市里的国家补助
办公室去,一个挂在腰带上的传呼机,还有一大串钥匙,多到让人觉得她这辈子都
在收集钥匙。也许其中有一把钥匙属于曾经让她感觉到安全的那个房间。
“好了,我们今天到这儿吧。如果你下次想见马格就告诉我。两周后我们再见。”
两个星期。对莱拉而言,无异于永远。
莱拉出了门走到楼下的大厅里,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凯特的接待台前,在
那里她看到了一个朋友。两人尖叫着,舞动着成束的文件和预约卡,摸着对方的肚
子,互相推搡,肩并肩地摇晃着对方的头,像小孩子在操场里那样自由自在地大声
说笑。当女孩们转过身的时候,我看到了她们的正面——腹部上的环状隆起,还有
她们那空洞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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