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生命遭病毒蚕食
战争来临时,人们祈祷生命;生存环境恶化时,人们忧虑生命;瘟疫肆虐时,
人们护卫生命。只有当生命受到威胁时,人们才最懂得珍惜生命。
从记事时起,从来没有看到作为社会群体的每一个人,像今天这样如此地关注
生命。这种关注不仅仅是对个体生命,而是整个社会的链接。因为在这个非常时期,
个体生命已经完完全全被整体生命所溶解,每个人都可能是引发核裂变的一原子。
本书《生命篇》的写作本已在去年七月份完成,我们面临的迫切任务,就是对
整部书稿进行修改。就在此时,中国发生了近代以来最具破坏性的灾难疫情。不到
三个月的时间,SARS病毒的幽灵遍及到了世界近三十个国家和地区。进入四月,北
京已成了全球瞩目的疫情核心地带。
刚刚结束的伊拉克战争,使几千个生灵惨遭涂炭。而SARS病毒的汹涌传播,又
拉开了一场无硝烟的战争,我们的生命及至北京人的生命,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近
距离威胁。我们有责任把它记录下来,《生命篇》应该继续,而且作为“导篇”引
入我们的对话。
黑色的灾难潜伏在一年中最美的季节
春季是北京最美好的季节,万物复苏山花烂漫,一年中,我最喜欢的就是春天。
每到这个季节我就有种莫名的兴奋,湖面的冰溶化了,岸边的树返青了, 朝阳背风
的墙角小草露头了。看着杨树吐出胡子,看着柳树一点点变绿发芽,我便心花怒放。
阳光变得很缠绵,风也不像冬天那么尖利,心也变得温柔了,山桃花开得异常烂漫,
把西山都染得粉一片白一片的。我有一种再生的感觉。那几天,家里来了客人,我
和他们一起到公园游览。当时还不到旅游高峰季节,可是,颐和园已经人满为患了。
那天早上,天下着细雨,出门的时候还拿了雨伞。可是,到了颐和园雨却停了。空
气里弥漫着清新的潮湿气。每一根松针上都挂着水珠,晶莹欲滴。一阵阵松香沁人
心肺。脚下的路被雨水洗过,干净得出奇。虽然天上的云依然很厚,却给人极其舒
服的感觉。踏着公园里古老洁净的方砖甬路,第一次来北京的客人兴奋地说,北京
真好,地面比老家火炕还干净!他们来自西北农村,对城市的文明感到新鲜。尤其
是颐和园这么古老的皇家园林,在那么多工人的管理维护下,又是在雨后,地面没
有一点垃圾和污渍,的确给人很清爽的感觉。我从小在颐和园里长大,很为那里的
环境卫生骄傲。那时候,我有很多同学的家长都是公园里的职工,我们从小养成习
惯就是帮助那些大人维护环境。因为,我们每天都看见他们像一群勤奋的工蜂,在
湖边、山道、大殿里外前后不停地忙碌着。无论男女,都身上挎个垃圾箱,手里拿
着一把笤帚,眼睛专门看着地面和卫生死角。他们尽量让自己管辖区内达到卫生极
致。可是,还是有很多游人不尊重他们的劳动,随地吐痰和扔垃圾。我们虽然还小,
却对那些人厌恶之极,常常出口不逊, 可是,那些工人却毫无怨言。刚扫干净的地
面上,有人公然扔冰棍纸,他们一声不吭,重新扫一遍。他们的容忍给我留下很深
刻印象,感觉他们很伟大、很亲切。我就像尊重自己的父母一样尊重他们。现在,
重新回到那熟悉的园子里,看见那些工人仍然和以前一样默默地清扫劳作,任劳任
怨,心不由得一阵温暖。儿时那些小伙伴的父母早就退休了,而接替他们的年轻园
林工人竟然和他们神态一样,还是那么尽职尽责。跟在那些不自觉的游人身后,一
路默默无声地捡拾、清扫过去。
长廊里人挤人,几乎挪不动步子。等胶卷冲洗出来,背景里都是游人。可那才
是公历的三月半!那时候,已经有广东在传播非典的消息。可是,我并没有当回事。
我们毫无设防地在人堆里挤来挤去看景点,给客人讲解,尽我们的地主之谊。从公
园出来,还到饭馆去吃饭。其实,正当我们尽情游览,在人堆里挤来挤去的时候,
北京已经有了非典病人,说是从外省带入北京的,后来就发现了本地区的病人。现
在想来,如果当时在意一点,警惕一点,也许,这种病毒就不会在北京形成爆发之
势。可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种病毒的厉害。
我家的客人走了没几天,北京的非典病人开始增加了,数量急速上升。值得庆
幸的是,我们家的客人平安地离开了北京,也没有把病毒带回去。一个多月过去了,
到今天,也没有发现那里有病毒传播,还没有发现一例SARS病人。我怀着侥幸感激
命运!
人们做梦也没有想到,正有一个黑色的阴影潜伏着,随着天气渐暖,它无声无
息地在我们周围弥漫,散发着致我们于死命的病毒,使那么多无辜的人受到侵害。
病毒让我们成为罪犯
SARS的险恶在于它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发病,使本来健康的肺叶变质腐烂,呼吸
受阻,心脏衰竭,最后死亡。仅几天时间,你就会从健康人变成危重病人。它的恶
毒是让你从一个有觉悟的健康人变成一个带菌者,一个病毒的载体和传播者,把死
亡迅速地传递给你的亲人、朋友,尤其是你最爱的人。让你死都不能宽恕自己。当
它感染了你以后,你就成了和它一样险恶的同谋者,此时,你的理性完全奈何不得
它,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都会去伤害感染其他人,它把你变成了杀人犯、毒王。
广州的一位救护车司机在运送病人过程中被感染了,也成了SARS病人。他发病很重,
最后变成了毒王,一下子感染了60个医护人员和21位亲属,其中有些人死了。谁愿
意让自己去毒害那么多可爱的人呢?可是,你一旦染上病毒就身不由己了。你越接
近越爱的人就越容易感染。谁来救护你,你就把谁感染上,SARS病毒使你像带毒的
恶棍,在自己即将死亡时,把别人也纷纷缠住,一起坠入死亡的深渊。你拿它和自
己一点办法都没有。它颠覆了你的觉悟和情操,背叛了你的感情和人格。它像肮脏
的黑影笼罩在你身上,渗透到你的肌肤里和血液中,使你无法筛除它,任它肆虐,
任它侵蚀,任它摆布。迄今为止,科学和医学界都对这种病毒束手无策,任何针剂
药物对它都无可奈何。于是,它从南方到北方,从广州到北京再到其他省份地区,
迅速地蔓延扩张。
从迷惘中警醒
4 月中旬的星期六,我们上山了。传媒一再强调不要到人多的地方以免被感染
病毒。因为SARS病毒有潜伏期,谁也不知道谁是病毒携带者。最好的办法就是各自
为政,减少聚会和到人多的地方去。于是,我们去了西郊的山上。该是踏青的好季
节,山上却没有人,天空蓝得耀眼,云很白,一朵一朵地从山顶飞过。山上有风,
把头发吹乱,此时的山桃花已经开败了,剩下的是杏花。远远地看过去,漫山遍野
一片粉色,非常漂亮。车停在山道边,人钻到杏树林里去,四周寂静得出奇,只有
蜜蜂采蜜的嗡嗡声。一阵风吹过,花瓣雨一样纷纷飘落,落在头发上身上。蓝天、
白云、满山的杏花、微风抚着面颊……我突然有种要流泪的感觉。这么美好的春天,
这么静谧的山林,要是没有SARS多好!
杏树林外,有一对夫妻在给杏树施肥。女人坐在粪堆边的小凳上一铲一铲地往
车里装粪。粪是羊粪,其中掺和了一些杂草,散发着霉味,很亲切的气味。
交谈中才知道,她是小儿麻痹后遗症,因为有残疾,又不能行走,就从城里嫁
到了山上。她说,当时刚嫁过来的时候,你简直想像不出这里有多穷!真是吃了上
顿没有下顿。可毕竟是城里姑娘,她比山里的人见多识广,率先承包了山里的八亩
地,种了很多果树,以杏树为主,还有樱桃、梨、葡萄、枣等等。她虽然不能走路,
却极其喜欢种树种花种草。很难想像,她是怎么坐在小板凳上一棵一棵地把这片山
变成今天这副样子的!
一阵风吹来,花瓣雨落在她身上。她捡起一些,随手扔到粪堆上。
她的脸色白里透粉,和杏花一样。而且,总是在笑着。她丈夫几年前得了脑血
栓,有一半身子不太灵便。他们就这样一个往地里送粪,一个坐在凳子上装粪。在
一个又一个春天,把八亩山地种满了树。
她说她很想在山上种一些玫瑰,她特别喜欢玫瑰。她说,只要有一棵玫瑰苗,
几年后,她就能够让漫山遍野开满玫瑰花!她丈夫很依着她,要骑车到妙峰山去给
她挖两棵来。她怕他身子不灵便出危险,没让他去。要知道,妙峰山和这里隔着好
几座山,一个中风后遗症的人要翻过那几座山谈何容易?我家的花园里正好有玫瑰,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和丈夫挖了两棵,顺带着把阳台上种的石榴树也挖上,开车送
到山里。当她看见我们给他们送玫瑰苗和石榴树苗来的时候,满脸的灿烂。她健康
的肤色和笑容很让我感动。面对满山树木和她的笑脸,我内心只有惭愧。如今能够
做到的,也只是想为西山添一点绿色,哪怕只是一点点。
我总是觉得,这次的SARS病毒和我们一向不重视环境有关。北京是一个大都市,
人员拥挤,环境治理还比较落后。我们的环境意识还很薄弱。如果每个人都能够重
视环境,为城市的清洁和绿化出一点点力,即使不出力,能够自觉地不去污染,我
们生命的质量就会提高,病毒就会没有藏身之地。而眼下,我只想从自己做起。
非典肆虐我们囚禁自己
从古至今这种斗争旷日持久相持不下,人类也正是在这无畏的较量中,一次次
从幼稚走向成熟,从蛮夷趋向文明。
拯救生命 从历史蛮夷走向现代文明
疾病是伴着生命随人类一同来到这个世界的,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同疾病等搏
斗的历史,没有了这种搏斗,生命也就不复存在。疾病是以破坏和吞噬生命而存在
;生命是以战胜和剿灭疾病而延续。从古至今这种斗争旷日持久相持不下,人类也
正是在这无畏的较量中,一次次从幼稚走向成熟,从蛮夷趋向文明。
翻开史册,黑死病、天花、麻风病等瘟疫最初降临人间时,其所到之处尸横遍
野,人口锐减。可以想见,当时人们对它的极度恐惧与无奈。当科学的曙光还未照
亮时,原始的抗争,无可避免地仍沿袭着带有血腥和残忍的古老方式。整座整座的
染疫村庄乃至地区被圈起,凡企图逃亡者必遭处死。隔绝区内的染病者,不是被烧
死就是被活埋。自生自灭是隔绝区内所有人的惟一选择。
人类文明的进程,在每一次灾难性瘟疫之后,都得到了空前的推进。科学的进
步,不仅仅是发明了抵御各种瘟疫的药物,更使人的意识和生命的尊严开始彰显。
21世纪之初的这次非典疫病大流行,尽管来得那么突然、迅猛,以至至今仍没能研
制出有效的药物制服它。但今天的人类,已能够通过科学的手段、智慧的积累、先
进的管理和全球化的团队协作,使疫情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有效的控制,而生产力
中最为活跃的要素——科技的发展,已使新药研制的周期呈几何速度递减。更为可
贵的是,感染者的生命权力得到了充分的尊重,在被救治的同时,暂时的隔离虽然
使他们自由的空间缩小了,但仍可以通过电视了解外部的世界,通过电话联系外面
的亲人。当医务人员理性、人道、无私、忘我地投入一线的时候,又有多少志愿者
的身影,活跃在她们的家庭帮其亲人排忧解难。
北方交大和中央财大的两栋宿舍楼,受非典疫情影响,被列入第一批隔离待观
察重点。然而,两栋宿舍楼里的学生在14天的隔离期间,却受到来自全社会人道主
义的关怀。他们凭借着高科技搭建的平台,用网络和手机与近在咫尺的师生及远隔
千里的亲人畅快地交流。适时,最流行的一句话就是——隔离不是隔绝!我们说,
这就是时代的进步!这就是现代的文明!
膨胀的贪欲让我们自掘坟墓
人类确实在创造着文明的辉煌业绩,但膨胀的贪欲又总是让这种创造与破坏相
伴而行。人口的膨胀造成资源的短缺,资源的掠夺加剧了生态环境的恶化,人类在
为自己无与伦比的创造力沾沾自喜的同时,其实早已感到了生存环境品质的下降。
但掠夺后的那种满足和快感,就像吸食了毒品一样难以自拔。因而,一些有预见性
的科学家不得不提出到太空寻找新的居住空间的建言,否则将逃不过灭绝的命运。
人的伟大在于他的创造,人的渺小在于他仍是自然之子。他的一切包括其创造
力,都是大自然所赋予的,他的所有活动都不可能超出自然所划定的范围。在这点
上人类其实并不比其它动物更聪明。北极地区有一种繁殖极快的旅鼠,旅鼠的贪婪
食量和种群的恶性膨胀,造成了食物资源的供给断档。每当此时,旅鼠便像被施了
魔法似的采取一种集体自杀行为,以扼制、削减种群的规模。与此同时,以旅鼠为
食的北极狐其生存遭到威胁,于是北极狐也开始远走他乡。这时候,狐群会莫名其
妙地流行一种叫做“疯舞病”的疾病。这种病系由病毒侵入神经系统所致,得病的
北极狐会变得异常激动和兴奋,往往控制不住自己,到处乱闯乱撞,甚至胆敢进攻
过路的狗和狼。得病者大多在第一年冬季就会死掉。如果我们把旅鼠和北极狐的这
种反常行为看做是一种智慧的潜质,那么这种潜质无疑也是大自然所赋予的。依此
推论,人类的潜质该比此二者更胜一筹,他们通过战争的自相残杀,使家园尽毁、
土地荒芜、妻离子散、民不聊生。但正是这种“天谴的游戏”遏制了人口的膨胀。
无可否认,痛斥战争、崇尚和平是所有善良人推崇的理念,但贪欲不除,战争就是
平衡自然不可或缺的砝码。
如果把战争理解为自酿苦果的人祸,那么疾病则是上苍“恩赐”的天灾,而瘟
疫正是疾病强势的总攻,它同样是圈定和规范人类行为的另一种手段。我们可以用
数字做一下回顾:第一次世界大战死亡人口1000多万;二次世界大战死亡人口急剧
上升到5120余万;中世纪肆虐于欧亚两洲的“黑死病”使2500万个生灵遭涂炭,欧
洲人口锐减三分之一;1918年席卷全球的“大流感”死亡人口2000多万。不管我们
愿不愿承认,战争和疾病都是上苍下达给人类的特别指令,这指令既是一种惩罚,
也是一种关爱。它告诫我们:珍爱生命不仅仅是珍爱自己,还包括我们家园中的所
有。宇宙大爆炸理论认为:宇宙产生于200 亿年前的大爆炸,它现在仍然在膨胀着,
直至膨胀到极限而自我消亡。宇宙如此,人类怎可无限制地膨胀,尤其是他的贪欲?
灾难教我们学会感激
真正的地狱在哪?如果你不爱生活,生活就会成为真正的地狱。如果你爱生活,
生活就会变成天堂。不是我回到天堂,而是天堂回归到我的生活里来了。我由衷地
感激生活,感激命运!
从天堂到地狱
在平常的日子,常常感觉无聊。游手好闲,百无聊赖,没着没落。那时候的我,
目光涣散,浑身无力。尤其夏天,尤其学校已经放假,没有考试的压力,没有作业,
没有任何营生。为了排遣寂寞,常常到公园去溜达,走在被太阳晒蔫的树底下,阳
光把人晒得无精打采。很想找个路椅躺上去,一直躺到地老躺到天荒。那时候的感
觉除了无聊还是无聊。一点精神也打不起来。就像炽热的太阳烤着一具懒洋洋的躯
体和一个空洞的灵魂。觉得生活怎么那么没有意思?
突然,一个意外的灾难降临到自己身上,夏天刚一过完,我像一片落叶被风从
数米高的建筑物上刮下来,仅仅在一秒钟之间,从健全人变成了残疾人。双下肢完
全失去了功能,好像和你已经不是一体。大脑发出的一切指令对它都不起作用。想
抬一下腿,咬着牙齿,憋住一口气,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最后抬起的却是攥紧拳
头的胳膊!一切努力都白搭了。原来,天堂与地狱真的只差一步。只迈一脚,我就
掉进了地狱里。
灾难往往在不经意间降临到我们身上,就像无影无形无色无味的SARS病毒。在
你没有任何感觉的时候,致你于死地。
就像你的伤残经历那样,我的伤残也平常得让人不愿提起。我很少向人说自己
伤残的经过,因为羞于提起。那不是一个有意义的、惊天动地的经历,甚至有点无
聊。那是一次好奇心使然。当时,正是秋天,我和女友看见一个废弃的建筑物下有
一棵藤蔓顺着架子爬到顶上,听说是葫芦,我们没有见过这种植物。于是,好奇地
想上去看看。我们果然上去了。因为架子太残破,我的身体一晃悠,一脚踩空,从
高处掉了下来。双腿当时就不能动弹了,我也很清醒,也知道情况不妙。但是,没
有想到从此就再也不能站起来了。灾难感是在日后的岁月中逐渐地加深加重,绝望
也是。为了一次幼稚的好奇,我成了残疾人。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从来不跟人说自
己残疾的经过。觉得很没有意义,一提起来就很惭愧。为自己的无知和幼稚,为自
己的好奇心,我惭愧极了。现在想来,并不是所有伤残人的伤残经过都是惊天动地
有伟大意义,感天地泣鬼神的。勃郎宁夫人也是骑马摔伤的。关键不在怎么伤残,
而是在灾难降临后怎么康复。从肢体到心灵!看似弱势,而内在的坚强是健康时候
不可能具备的。能够在地狱里体验人生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尤其还要让
自己不消沉。伤残得再没有意义,你也伤残了。上帝没有给我们重来一遍的机会。
我们只能往前看,即使是爬行也得往前而不能让时间倒退回去。
当我内心已经不在乎自己身体的残疾时,也就不在乎残疾的经过了。但是,当
时的感觉可不是这样。那感觉你一定也有过。那是一种空前的绝望和无奈,甚至于
愤怒。总想和谁打一架,火不知道往哪儿去发。偏偏这时候,医生告诉你,说你的
一生都将在床上或者轮椅上度过。你的腿再也不是你的,它们只是长在你身上却不
再为你服务。
曾经,我那双引以为骄傲的修长的腿是如何承载着我的躯体带着我自由地奔跑?
多次在全校的百米短跑中跑出第一的好成绩。在游泳场、溜冰场、高台跳水中都留
下它们矫健的影子。而今,我却不得不必须承载着它们沉重的负荷爬行在未来的人
生道路上。一向自恃清高,人群中也是佼佼者的我,怎么能够容忍它们的背叛?它
们一向都是听命于我的领导,而今却对我的指令充耳不闻无动于衷。
在最初伤残的日子里,我曾经绝望地敲打过它们,甚至想用刀子将它们一并砍
掉。既然它们已经不再是我的,为什么还要长在我身上装样子?变成我的累赘?因
为它们的沉重压迫,我生了褥疮,露出了骨头,发着40度高烧,险些导致败血病。
一些医生明确地和我家人讲,我会死在这上面。而我并不想死,我想好起来,想回
到健康人的行列。即使是过去百无聊赖的日子,也让我深深地怀念、回味、向往。
可是,一切都不可逆转地失去了。我很后悔当初没有珍惜那些庸常的日子,没有在
健康的情况下充分享受生活。甚至还没有真正地谈过一场恋爱,而今却过去了,永
远也不再属于我了。我的人生轨道不可挽回地滑进了歧途。于是,我偷偷地哭了。
在不知道多少个夜晚,我失眠、思考,灵魂在暗夜里哭嚎挣扎。
那一阵子,我最怀念的就是健康时候的日子。穿一条浅绿色的短裙,雪白的上
衣,撑一把阳伞,走在永安里那条路上。朋友家住在外交部宿舍。正是暑假的一个
中午,太阳热得像着火。我用喷洒了香水的手绢擦着脸上的汗水。突然,一幢楼下
的几个男孩朝我喊到:嗨!美女!真够美的!
我看看四周,除了我没有别人。我知道,他们也是和我一样百无聊赖之徒,紧
走几步,连头都不敢回。
进了外交部宿舍大院,回头看看,居然有一个小子跟踪着我。我的心一惊,毕
竟不是在自己家门口,对那一带环境不是很熟悉。慌张地把阳伞收起来,发疯似的
跑进了朋友的家。闯进门时,把她吓了一跳,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情。后来,她和家
里人带着我一起出去找那个坏小子,却怎么也没有找到。正午的阳光还是那么热,
知了发出烦躁的叫声,外面没有一个人影。
你曾经对我说,残疾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总爱回忆健康时候的辉煌。说实话,在
没有残疾前,我最多的感觉是孤独、空虚、无聊。男生认为我清高,女生认为我骄
傲。而我对陌生人是防了又防。不相信任何人,感觉社会上处处充满危险。偶尔在
公交车上有不认识的男孩问:能交个朋友吗?我一定认为他不是好人,肯定是坏蛋
一个!在那样的生活中,我的灵魂如此孤独。可是,当我一下子变成了残疾人,那
些往日时光却变得如此美好,美好得让我流泪。那是从天堂掉进地狱的真实感受。
寻找天堂
我的天堂消失了。原来的生活原本不是天堂,当我失去它的时候,它才变成了
天堂。而我被上帝无情地踢了出来。我来到了地狱。
对我来说,康复并不意味着肢体的复原,那是没有可能的。医生说,这就像把
一个人的脑袋砍掉了再缝合上。看似是一个完整的人,而这个人已经死了。他们说
我的腿也死了,即使再做无数次手术,也不能让他们复活,这是多么残酷的定论!
对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女,这无疑是判了死刑。我知道,我已经没有什么康复可言。
惟一能够调整的是我的心态。我在其他篇章里已经说过,当你改变不了现实的时候,
只要改变一下自己的想法,问题就解决了。然而,改变想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是,我还是改变了。因为,我想活下去。我不想死,也不甘心在二十几岁就死。
我甚至还不知道什么叫活。在残疾的最初,我什么都没有兴趣了。我从小好奇心就
特别强,对自己不知道的事物都十分感兴趣。而当灾难降临的时候,我的好奇心也
不知道跑到了哪里了。惟一关心的就是我的腿能不能恢复,怎么恢复。然后,和医
生谈判,要求他们为我手术,把错位的脊柱矫正过来,让断开的神经重新接上。当
时医生的话一句也听不进去。现在想来,自己是多么幼稚!当医生根据我的一再请
求为我做了手术以后,我为那些手术付出的是全部的体力和以往积攒下来的身体素
质。由于失血过多,我输血也很多。而那时候的血液筛查并不像后来这么严格,给
我输入的血液里有病毒,输血后我高烧不止。医生也没有想到是血液有问题,等我
转到另外一家医院,在入院的例行检查中,查出我的肝功能不正常,我被感染了丙
肝。为了治疗这个病,我又花费了两年时间。有时候,我真的想,我的所有灾难是
不是自己找的?残疾就残疾吧,却偏不信命,要和命运赌一把。医生一再地告诫我,
脊髓是脑状的,损伤后不能复原。而我偏不听,非要让人家给我做手术。结果,又
病上加病,弄上了肝炎。当我出院后,在报纸上看见很多输血的患者被感染了艾滋
病,越发地恐慌。幸而多年过去,我没有得艾滋病的征兆。我从内心里欢呼,感激
命运。后来,我的褥疮也好了,这简直是一个奇迹!你知道,很多得了褥疮,尤其
已经露了骨头的患者很难愈合。有一个病友就因为褥疮严重,最后死于坏血病,而
我却愈合了。当时对褥疮也没有什么特效药,大家都是道听途说,听人用什么药好
就用什么药。我用的是生肌膏,用了好几个月也不管用。又听说把杨树叶子煮了糊
在伤口上就会见效果,我当时已经完全没有科学头脑,真就每天煮杨树叶子,一张
一张地往自己伤口上糊树叶。每次从伤口上拿下来的树叶上都带着很多脓血。一个
多月过去没有效果,骨头越露越大。这时候,偶然听一个病人的家属说用硼酸软膏
很管用。我赶紧托人买了来,每天自己对着镜子给自己消毒上药。几天以后,伤口
周围出现一圈粉红色的新肉。我高兴得叫起来:长肉啦!长肉啦!
虽然骨头还是触目惊心地暴露在外面,我每次从镜子看见都有点心发麻。可是,
那时候已经顾不上那么许多。狠着心用盐水棉球把脓血抹出来,用硼酸软膏填进去,
等待下一次换药。可以说,我内心的康复,是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的骨头一点点长出
来的。当最后一点伤口愈合上以后,我激动得像中了六合彩。那时候,我早已经忘
记了自己的腿已经残疾,也忘记了对未来的设计。好几天,我都在兴奋中庆幸自己,
觉得自己的命运真好,褥疮居然好了!
当然,过了一段时间,我才想起了未来,觉得自己的生命失去了意义。于是,
我首先想到的是工作。如果我还能够工作,我会很自信地活着,就不会觉得自己的
伤残有什么障碍。可是,当我申请工作的报告一次又一次地被打回来以后,我又一
次陷入了失望中。我不知道自己如果不能干事情,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是那么需
要参与社会活动,哪怕是没有工资的工作,我也会尽力干好。可是,人家各个部门
都嫌我给人家添乱,说,坐着轮椅还上什么班?即使是两层台阶也还要人抬着,还
不够给人添麻烦的呢!
听了这样的话,我真的很自卑。就像我嫌自己的腿是累赘一样,人家也嫌弃我
成为健全人的累赘了。这真是一报还一报。
我开始冷静地反思自己,人都是自私的,我们的社会还没有文明到处处无障碍
的程度。我如果真的工作,的确需要别人的帮助。可是,谁愿意长期地帮助你呢?
当我的腿成为累赘以后,我不是也想一刀砍掉它吗?连自己都嫌弃自己,怎么能让
别人不嫌弃呢?
好吧,要想过上相对正常的生活,首先应该做到的是自己爱自己,自己不嫌弃
自己。当你自己不嫌弃自己,自己爱自己以后,别人嫌弃不嫌弃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最终,你还是要和自己相处。于是,我开始接受自己,也就是接受自己的残疾。很
多年以后的今天, 当我完全接受自己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从地狱回到天堂。
真正的地狱在哪?如果你不爱生活,生活就会成为真正的地狱。如果你爱生活,
生活就会变成天堂。不是我回到天堂,而是天堂回归到我的生活里来了。我由衷地
感激生活,感激命运!
磨难中我们走向成熟
与常人相比,我们似乎更具有抵御灾难的能力,就像久经训练的拳击运动员,
更能经受得住强烈的击打一样。
忘记昨天 憧憬未来
与残疾相比,健康是天堂,可当你重新回到天堂时,你的肌体并没恢复健康。
因此,我们说,所谓的残疾与健康更多的还是指心灵,心灵的康复其实比肌体的康
复更具有紧迫性和现实意义。残疾后的相当一段时日,追忆过去的辉煌是无可避免
的,但切不可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健康的心灵考虑的是如何创造现在与今后的辉煌。
由于非典,我转院回到单位已经三个多星期了。第一天刚到的时候,不少同事来看
我,当介绍说谁谁已经做到了什么位置时,有人就为我惋惜。晚间的“单位电视台”
里播放的都是齐心抗非典的内容,到基层视察指导工作的公司领导,有不少都是熟
面孔,年轻时在一起做过共青团干部,甚至是一个单身宿舍的室友,一起温习功课,
一块考上的大学。看着银屏上闪过的镜头,内心不免有股酸酸的感觉,但这只是一
瞬间。因为早在10多年前,我就给自己打过“防疫针”——不刻意追忆当年的辉煌
;不做假如没残疾,现今当如何的任何假想;平静的心态接受别人的发达;尊重过
去曾是我的手下现在又做了我上司的领导。
要说辉煌,我有自己的辉煌。这辉煌是绝大多数同我一样的残疾人没能达到的,
也是许许多多健全人所未能达到的。我没有理由因不同的境遇造成的不同命运,而
轻视和怠慢自己的辉煌与自信。
曾经沧海 释然灾情
前天,北方交大和中央财大的几百名隔离区的学生被解禁;昨天,北京新发疫
情人数已经从前几天的三位数降到了48名。这些日子,医院的老年公寓封闭式隔离
虽还未全面解禁,但前一阵子的那种紧张气氛显然已经缓解多了。护士小姐不再催
量体温,甚至连口罩也只是象征性地挂在脖子上,转院过来三个多星期,刚刚识得
她们的庐山真面目。媒体报道,心理干预工作已在几大非典专院全面铺开,不仅仅
针对病人,还有医护人员。至于普通的健康人,只有借助于几乎被打爆的特设心理
咨询热线了。北京被恐惧的阴云笼罩,北京人的心理或多或少都出现了危情。有人
出现了严重的睡眠障碍,焦虑和抑郁的情绪驱而不散;有人一天测体温10来遍,洗
手100 多次,已经是典型的强迫症病态。
我想,你的心态一定很健康,从你的开篇就可看出。这是我们共有的优势,因
为我们早就是劫难的幸存者,又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历练。与常人相比,我们似乎更
具有抵御灾难的能力,就像久经训练的拳击运动员,更能经受得住强烈的击打一样。
电视里,看到北方交大解禁的学生欢呼、雀跃、流泪的场面,我真的有种不屑
的感觉。不就是隔离了14天吗?还有些学校的大学生因恐惧而违反规定私自跑回家
中,使本来就已加重的疫情防疫工作更是雪上加霜。当然,仔细一想,这突发的疫
情灾难制造的“生死经历”,绝对是他们稚嫩的青春岁月中灾难情结的顶峰。他们
是手牵着手以团队的规模,在全社会的关照和鼓励中走过来的。他们不曾有过孤独
和寂寞,死亡的概率几近忽略不计,只要坚持一下,胜利的曙光即刻就会照入心田。
可当初的我们,没有这个福分呢!我们几乎是孤军作战,与死神结伴而行,刚刚放
行走出地狱,医生又无情地宣判了无期——我们的一生只能被囚禁在病床与轮椅之
间。从这样的劫难中走来的我们,还有什么可惧怕?还有什么灾情不可抵御的呢?
曾经在网上读到过一篇有关空难的研究文章:美国心理学协会在波士顿举行的
年会上,Old Dominion大学的 G Capobianco 和 T Patelis发表研究指出,空难生
还者长期下来,将比未曾有过空难经验的飞行旅客有更好的情绪状态。他们对一组
15名曾有过空难经验的生还者和另一组未曾有过空难经验、每年至少坐飞机来回五
次的旅客研究,测量两组的焦虑、忧郁和创伤症候分数,结果发现未曾有过空难经
验者比有过空难经验的生还者,不仅较容易生气和受刺激反应过敏,也较容易将负
面的感觉表现出来。他们还发现在有过空难经验生还者中,对空难事件有控制感觉
者,在往后的生命中最不容易有情绪痛苦;在空难后未曾接受心理辅导者,又比曾
接受心理辅导者较不容易有情绪痛苦。这样的发现,说明有过空难经验生还者的情
绪状态,实质上比未曾有过空难经验者更健康。这项研究的结果和过去一个人对海
难生还者的研究一致。海难生还者对生命的展望有强烈的正面改变,有较强的自尊,
最重要的是有较低的创伤后精神压力障碍症候。
这倒不是说我们就具有着天然的免疫功能。像一切病源抗体一样,它们无一不
是产生于同病毒的搏击之后,劫难的最初,我们也有过绝望,而艰难的再生正是从
绝望中“翩翩起舞”。
抑郁的日子记下我的内心独白
彻底改变我生命航线的日子,正值三伏酷暑的季节,然而对截瘫病情的最终知
晓,却是第二年冬天的事。抑郁的心情伴着抑郁的时光,终于使抑郁症的病魔像肆
虐的沙尘暴,在又一个三伏酷暑的季节暴发了。那是一段生命之灵被残酷鞭挞的日
子,浑浑噩噩分不清白昼,也分不清无眠还是梦境,隐约感到自己被卷到了一片遥
远的荒漠,展现在眼前的是茫茫无尽的旅途,疾风打着旋涡卷起锋刃的砂砾找寻着
所有残存的生灵,我被裹夹着送入荒漠深处,再也无力挣扎。身心萎缩了、干裂了,
炙热的烈焰把我烤灼得燃起暗红色的火苗,又化作淡蓝色的青烟,生命本该结束,
却又一次令人沮丧地从睡梦中复苏了。我变得毫无节制、歇斯底里、几近颠狂,想
消灭自己,却又无力惩处。
救护车似一峰沙漠舟船,响着不屈的驼铃声把我送进另一所圣洁而庄重的“驿
站”。这里格外安宁,是因几位白衣天使的轻柔对话反衬使然吗?没来得及仔细思
忖,我就被一股巨大的电流击得昏厥过去。这极像是一种完全彻底地进入深层的沉
睡,没有意识、没有感觉;没有忧愁、没有烦恼;没有阴郁缠绵的伤情、没有撕心
裂肺的焦躁。当我醒来之时,疲惫的躯体已散软得没了一丝气力,但心绪却宛如一
潭湖水般平静、一股清泉般透彻、一条小河般畅达。意识中的荒漠不见了,阳光下
浮起广亵的绿洲,水草丰赡、生灵游憩,一派田园景致。
我乘着舟船缓缓离开驿站,红十字的徽记牢牢地附着在白色的船体上,那是拯
救生命的标志。
船儿停泊在白色的珊瑚岛礁——那座我久居的医院。我发现一辆轮椅车缓缓而
至,它极像是一叶小舢板,上面坐着位穿乳白色蝙蝠衫的姑娘,她叫着我的名字—
—“秋实!”
我激越地回唤——“春雨!”我们相对注目,诉吐着别后情思,眸中亦聚起感
奋的潮露。
她问我:“去哪儿了?”
我犹豫了一下,答:“到一所治疗精神系统疾病的医院。”
她有些紧张地又问:“去那里做啥?!”
我说:“做电休克。”她脸色呈出惨白。我劝慰她:“别这样,你看我现在不
是很好嘛。”
傍晚,我们划着各自的小舢板悠闲地漫游在绿色的麦海中,风儿把绿海掀起层
层潮涌,极目远眺,视野中呈现出海市蜃楼般的景象——那是一座乡村小镇。春雨
问:“我们还会分别吗?”
我也问:“是人还是心?”
她答:“全都是!”
我说:“我以为,人是必定要分开的,心则打了死结。对爱的感受有时必须拉
开一定的距离。世间的许多事物都是这样,从它的对立面去理解反倒会更深刻,这
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苦难也是一笔财富’的深刻含意吧。”于是,我又向她讲述
了那个荒漠与绿洲的故事。她听得很认真、也很入神。绿海的潮涌把小舢板搞得起
伏跌宕,彼岸是一条绵延的公路,极像是束扎在绿海身上的一条灰色裙带。我突然
感到自己竟是那么渺小。于是便对春雨说:“我很苦恼,因为我左右不了命运,可
我又总是在梦想,梦想自己变得博大而精深了。”
春雨点了点头微笑着说:“这就对了!生命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希望,如果你
还有梦想,再加上一份执著,那希望就一定会变成现实,只是不要把希望理解得太
单纯了。生命中的那些成功与失败、荣誉与耻辱、高尚与卑下、纯真与芜杂,都是
一本内容不同的书,或是一幅风格迥异的画。没有谁会拒绝生命,放弃自己生命的
人若非出于一种大义便是他的心已先行死亡。我们都应该知道:活着,就是一首好
诗。如果我把你的梦想理解得更通俗化一点,可不可以说:人差不多都是在欲望中
成长起来的呢?”
我很难区分梦想与欲望之间的差别,但又隐隐感到它们并非同一,似乎把它们
同化为奢望会更贴近些,于是,那奢望便把我的眼界调理得开阔了许多。我凝视着
游移在天边的橘黄色晚霞,它们缓缓地任我随意想像地变换成各种形状。终于,我
那生灵涂炭的颓废感,被无垠的苍穹和满目的绿色生命一点点地蚕食。因此,我这
才开始思忖:什么叫活着?什么叫坚强地活着?什么叫幸福而甜美地活着?
我那情系天地的小舢板哟,你的存在、你的使命,全部寄希望于你所载负的那
个残疾的躯体之上。
附言:请你把对话的速度放慢些,别跟催命似的。今天我们这里已解禁,我要
买个风筝,去放飞心情、放飞自由。
“非典”时刻的婚姻故事
我真正体验到了生命的脆弱和她的珍贵。平日里,我们忽视了她的存在,就像
忽视了空气、阳光和水的存在一样。现在我明白了,比起生命,所有的一切都应退
其次,都可以宽容。
这是个真实的故事,是我女儿在“五一”休假期间做“志愿者”时开始记录的。
她这个志愿者不是公派,而是自己找上门的,所以不算正宗。帮扶的对象是与她妈
妈很要好的同事——一位在“非典”一线参战又染病的护士阿姨家。说来这故事以
前我就听女儿念叨过,并不是现在才发生的事,但结束却是刚刚的事情。女儿是以
日记形式记下的,并用邮件发给了我。她是个旁观者,是个很用心的旁观者。我隐
隐地感到,那记录中似含着某种艳羡的情绪。因为,那是个破镜重圆的婚姻故事,
有妈妈、爸爸和一个同她当年( 我与她妈妈离婚时) 一样大的女孩儿。我把女儿的
日记做了重新调整(根据需要做了少量的虚拟加工),并以第三人称的方式重叙故
事。因未征得当事人的同意,所涉人物均系化名。
外遇使婚姻遭遇危情
2002年10月,蓝婕通过法院起诉与林威离婚。不久,法院驳回了她的诉讼请求,
她只能等到半年后再次起诉。这个结果早在林威的意料之中,他对挽救婚姻抱有很
大的信心。他知道,蓝婕的离婚起诉带着很多情绪化的因素,这也是法院驳回她诉
讼请求的最直接原因。
一直以来,最易导致婚姻突变的原由就是“遭遇激情”,当然是遭遇夫妻二人
世界以外的第三者激情。林威与他属下一位年轻漂亮女孩儿的私情建立,很难用一
个确切的时间进程把它界定。蓝婕其实也没有真凭实据,她只是凭着直觉感到夫妻
间越来越缺少那种心领神会的情感交流。一次她情不自禁地背着林威查看了他手机
的短信记录,事情就此败露。那天,蓝婕极力克制着自己,努力装得平静地询问林
威。林威很恼火蓝婕查看他的个人隐私,索性带着一种报复性的愠怒,承认了他和
那个女孩的亲密关系。这是蓝婕没有想到的,她原以为,林威会极力否认,至少得
做出些辩解,但他没有。这更深深地刺痛了她。林威竟能如此坦然!如此毫不在乎!
那天他们吵得很厉害。林威辩解说:“我们要的只是一种感觉,并不会破坏现有的
家庭。”他甚至要打电话给那女孩儿,让她讲明自己并没有破坏他人家庭的意思。
蓝婕止不住地流着眼泪说:“如果你把感情连同心都给了别人,还振振有词地表白
没破坏家庭,那你就照你的方式去过吧!”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拉起5 岁的女
儿就回了娘家。她的心被林威伤透了。
让林威措手不及的是,蓝婕在没与他做任何商议的情况下,就去法院起诉了离
婚。无论林威再怎样做工作,下什么样的保证,蓝婕就是不肯撤诉。无奈,林威只
得厚着脸皮去求岳父母。他发誓从内心里是非常在乎这个家的,而且也爱蓝婕,外
遇的情感绝不可能替代他与蓝婕的夫妻感情。他很后悔,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只要
不离婚。他拿出最后的杀手锏,说孩子不能受无辜的伤害。岳母是个软心肠的人,
她知道女儿的心思,女儿委屈,总得让她发泄发泄。于是便对林威说:“你要是真
后悔,就拿出点行动来,总不能让蓝婕以后还这么担惊受怕的吧。”林威心领神会,
他知道——还有救。
一波两折等待离婚
从法院回来,林威又找了蓝婕几次,依然是赔笑脸承认错误。蓝婕的态度还是
不为所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突然就没了动静。蓝婕心里直发慌,她不知道林威
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懂事的女儿老是吵着要爸爸。妈妈也唠里唠叨地怨她不该
这么不依不饶的。背地里蓝婕哭过几次,她恨林威,更恨那个破坏她们家庭的女孩
儿。她不敢想像林威会不会被逼得又回到了那女孩儿身边?转念一想,如果是那样,
他们的婚姻真就无可救药了,自己还对他抱什么希望?随他去吧,我干嘛要对一个
负心汉抱幻想?
一天,蓝婕突然接到林威的电话,约她出来谈谈。见面后林威交给蓝婕一份他
与一家新公司签定的聘用合同。蓝婕看后忙问:“你离开了公司?”
“这不又找了家新公司嘛。”
“放弃销售主管的位置,从头再干?”林威点了点头。蓝婕又问:“是为了离
开那个女孩?”
“更为了回到你身边!”
“可我并没让你牺牲自己的工作呀!”
“是我自己放弃的,否则我得天天面对那个让你不放心的女孩。”
蓝婕说不出是感动还是委屈,眼泪直在眼圈里晃。她埋怨道:“你该和我商量
一下,我不想让你做这么大的牺牲。”
“不,这谈不到牺牲,我这是挽救自己。”
蓝婕忽然警觉起来,又追问:“你和她的关系到底处到了什么程度?”
“已经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好吗?”
“不,你得告诉我,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威把脸扭向一边回避着蓝婕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答:“我……我们有过一次,
三个月前到海南出差时。”
蓝婕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她从心底里发着狠地质问了
一句:“为什么要隐瞒我?!”
“我没想隐瞒,我以为你不问就是原谅了我。”林威极力地解释。
“呸!我跟你再没什么好说的了!”蓝婕忿忿地离去。
2003年3 月蓝婕即将向法院第二次起诉离婚时,林威不再坚持,并主动提出协
议离婚。俩人定好在4 月10日去办手续。六年前也是这天,他们登记的结婚手续。
谁也没有想到,刚刚进入4 月,北京发生了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非典”的阴云
迅疾般地把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恐惧之中,一切都偏离了原有的轨道,一切都进行
了重新的排序。蓝婕和林威的婚姻也超乎想像地发生了逆转。
在一线染上“非典”
蓝婕是被借调到呼吸科的,因为接触“非典”病人,4 月9 日开始有了发烧症
状,她迅速被隔离,很快就确诊被染上了“非典”。家里一片恐慌如临大敌,连五
岁的女儿都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氛。
林威第一次与蓝婕通上手机时,蓝婕的病情还没有完全恶化,但通话时已经有
了明显的呼吸障碍症状。“蓝婕,你好吗?”第一句话刚问出,林威的嗓子就像卡
了东西般哽住了。
话筒里传来的只是艰难的喘息声和间歇的咳嗽声,半天他才听到蓝婕的微弱回
答:“林威,我怕……”话音断了,喘息中夹杂着哭泣。
“好,好,你不要说话,只听我的。”林威镇定了一下情绪,稳住慌乱说:
“蓝婕,我知道在这个时候染病你是一种什么心情,可你一定要挺住!不仅仅是为
你自己,还有那么多爱着你的人。无论你能否原谅我,现在我依然还是你的丈夫,
你的亲人。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我要到病房去陪伴你!我知道这几乎
是不可能的,可你们那里总还是需要护工或卫生员之类的人吧。我愿意去做!就当
我是为你服务了!哪怕能在病房的窗口看你一眼也值得。”
林威当然不可能做护工,更不可能去病房陪伴蓝婕。在一线参战染上“非典”
已经就够不幸的了,医院里怎么可能再让其亲属同冒风险。在以后的两天里,林威
打了数不清的电话,到了第三天,蓝婕的手机关了。医院说是为了有利病人的治疗,
可林威却隐约地感到多半是病情加重了(后来才知道是高烧不退,还上了呼吸机)。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种不祥的兆头总是在心中挥之不去。他不断地向蓝婕的
手机发去一条条的短信,企盼着蓝婕无论在何时打开手机后,第一眼就能看到他的
倾诉与表白。短信选摘如下:
祝福打开你的手机,那第一声铃响,就是我的祝福!愿好人时时平安;愿不
幸人告别苦难;愿委屈人得到补偿;愿衷情人不再失望。
赎罪如果能用我的生命带来你的平安,我愿意!如果能用我的痛苦换取你的
幸福,我愿意!如果能用我的赌誓赢得你的信任,我愿意!如果能用我的自惩得到
你的宽恕,我愿意!
祈求能原谅我吗?在痛失你的恐惧中,我才意识到你对我的重要。能宽恕我
吗?我们都是上帝的子民。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保证将用我的余生来补偿你曾
经失去的一切。
珍爱有了这次生死经历,我才明白生命太脆弱,幸福也太短暂,将来的一切
都是未知的,转瞬间一切都有可能失去。我们得珍爱,不能再失去了。
终于,林威的手机盼来了蓝婕平安的短信:我从地狱中走来,希望与你牵手同
赴天堂。
复原的生命挽救了破碎的婚姻
5 月6 日蓝婕出院。手捧鲜花,她从天使群中飘然走出。林威迎上前去一把将
她拥在怀中狂吻不止。
蓝婕试图挣脱他的拥吻,并轻声提醒说:“你克制点,让人看了多不好意思。
而且,我还没过观察期呢。”
林威却把她拥抱得更紧,“我不管。你说过,要与我牵手同赴天堂。我们现在
就在天堂,我们永远不再分开!”蓝婕只感到一股热流涌遍全身,那种陶醉的幸福
感已经许久没有体验到了,它甚至比当年热恋时还强烈。
5 月8 日林威开着他的“捷达”带着蓝婕和女儿去野外郊游。他们买了一只风
筝,就是那种画得五颜六色的“沙燕”。他们要去郊外放飞。
车上四环直奔正西,蓝婕问:“我们去哪?”
“去西天。”
“你说什么呢?”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是佛祖诞辰日。我们该去谢谢他老人家。他让我
们经历了一次生死轮回。”
蓝婕感叹道:“我不知道生死轮回是怎么回事,可现在我才真正体验到了生命
的脆弱和她的珍贵。平日里,我们忽视了她的存在,就像忽视了空气、阳光和水的
存在一样。现在我明白了,比起生命,所有的一切都应退其次,都可以宽容。”
女儿忽然插话问:“妈妈,是不是你和爸爸就不吵架了?”林威笑答道:“爸
爸以后做个好孩子,妈妈以后还会喜欢爸爸。”
风筝起飞了。林威把线轴交给女儿,并告诉她:“那个‘沙燕’左翅膀是爸爸,
右翅膀是妈妈,长长的细线就是你。千万要攥住线轴,要是一脱手,爸爸和妈妈就
不知要飘到哪里去了。”
得失自有公平在
我相信的是,公平、公正、公允、公理在任何地方都永恒不灭。
生死只在瞬间 苦乐任你选择
同样是在抗“非典”前线上染病的护士,蓝婕是幸运的,她没有死,还挽救了
已经破碎的婚姻。而人民医院的护士王晶,却在5 月27日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的年龄与蓝婕相仿,有丈夫、也有个女儿,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破碎了。北京为
之动容,北京人为她送行,她穿着一身崭新的护士服匆匆离去。对她而言——“死
去原知万事空”。痛苦的是活着的人,我们有幸连SARS病毒都没接触过,还不该为
此付出些痛苦的代价吗?这个世界一向都是公平的,我一直这样认为。
一个经历了生死劫难的人,支撑他( 她) 生命最本质最重要的东西不应该仅仅
是坚强,我更看重的是活着的感觉。如果活着没有幸福可言,没有充实的内容,没
有调动你情绪起伏涨落的波澜,那么这种活着,实在是太过于平淡无味,我难以接
受。如果活着连平淡的水准都难于达到,时时处处都充满着无法逆转的痛苦、艰难
与无奈,我肯定会拒绝这种活法。人不是为活着而活着,我反对好死不如赖活着。
幸福地活着,平淡地活着,痛苦地活着,这三种状态我只认可第一种,而且我感觉
在不懈的追求中,我基本上也都得到了。或许我的追求并不高,可它是我能够达到
的。对我而言:得不到,毋宁死。
你说过,你基本上没有遇到过生死关头,就是摔伤也和死差远了,伤残并不影
响生命,只是活动受到限制。而我不同,我是个经历过死亡体验的人,准确地说是
经历过濒临死亡体验的过来人。
当年的事故初起,我并不知道它的严重程度。为了能在暑假后继续完成学业,
我在医院的病房里与班上的同学同步完成了期末考试的最后五门课程。因为病情严
重,高烧不退,我只能口述由前妻代笔。考试成绩自然很对得起我,我一向就很出
色,当时撂倒的只是肉体。
第二次手术花了12个小时,早7 点进去,晚7 点出来,麻药劲儿过去一醒,我
稀里糊涂地问大夫:“什么时候给我动刀呀?”大夫告诉我说:“做完了。”我奇
怪:这么大的手术,怎么好像睡一觉就完了?接着就是伤口感染,颈椎的手术部位,
烂出两个鸡蛋大的窟窿,高烧烧到了体温计42度的极限,自然是昏迷不醒,病危通
知单一下,外地的亲属前来告别,后事基本上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事后回忆起那段
经历,总的感觉是特轻松,就像手术时的全身麻醉,什么也不知道,啥感觉也没有。
后来有人开玩笑地告诉我,说我去了个地方,那地方叫七宝山,离八宝山只差一步。
因为有了这次与死亡的亲密接触,我便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生为幸福,死为超脱。
把生死简化得这么简单了,还能被什么SARS所累吗?
写往天国的童话故事
有个残疾朋友叫石国勇。像所有的残疾父母一样,他把子女的安危前途看得绝
对比自己重要。因为除了血缘的因素外,还有着一种强烈的期望与寄托——试图让
自己的梦想在子女身上得以实现。
石国勇有个女儿叫晶晶,很小的时候就患上了一种免疫力低下的病症。为了给
女儿看病,他拖着残疾的双腿历尽了千辛万苦跑遍北京的各大医院。医生告诉他说
:“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惟一可行的就是哪儿也别去,把感染的机会减少到最低限
度。”于是从那时起,石国勇就按医生的要求把晶晶像温室的花朵一般严格地保护
了起来。可孩子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当她看到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带着孩子去
公园玩儿时非常羡慕。她恳求爸爸也能带她去公园玩玩、到动物园逛逛。她想看大
象、想看白天鹅。石国勇满足不了女儿的愿望,为了挽回内心的歉疚,他就天天地、
一遍又一遍地给女儿讲故事,讲完了白雪公主讲小红帽,讲完了丑小鸭讲大灰狼,
讲完了匹诺曹再讲卖火柴的小女孩儿……后来没的讲了,他就开始自己编故事,还
把小晶晶也编到故事里讲出来,逗得小晶晶“咯儿咯儿咯儿”地直乐。那时,晶晶
所有的快乐都是在听故事的时光里度过的。讲故事和听故事成了他们父女俩最大的、
也是惟一的享受。
晶晶四岁的时候,又一次感染上“病毒性肺炎”住进了医院。在住院的日子里,
石国勇日夜守护着一刻都不敢离开。在最后的那段日子里,身体极度虚弱的晶晶甚
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了。昏迷中的晶晶靠在爸爸的怀里,嘴里仍在不断地对
爸爸说:“爸……讲……故事,爸……回家……”最终小晶晶还是没能逃脱病魔的
纠缠,带着爸爸讲给她的故事,带着她最后的享受,带着无限的美好憧憬,匆匆地
走了……石国勇握着女儿渐渐冰凉的小手失声痛哭:“晶晶!爸爸在给你讲故事呢,
你听啊!你醒醒啊!明天爸爸就带你去动物园,带你去看白天鹅,你睁开眼睛答应
我呀?晶晶!……”
听故事的女儿走了,带着她那颗水晶般纯洁稚嫩的心走了。一段时间里,石国
勇深陷在痛苦中难以自拔。夜晚来临时,他总是手捧着女儿的照片泪流不止。望着
夜空里满天眨着眼睛的小星星,他认定那就是晶晶黑亮黑亮的眼睛。窗外的天幕中,
时有流星瞬间划过,他好像听到了晶晶那企盼的回声:“爸爸,再给我讲个故事吧!
再给我讲个你编的故事吧……”
于是,石国勇便把心中的故事写到了纸上,那写满故事的纸张又化作缕缕青烟
飘向天国。石国勇写给女儿的故事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出
了根据他的童话故事改编成的广播剧《不听话的小山羊》。此后,他的故事如汩汩
的山泉流淌不断,他收到了许许多多全国各地小朋友的来信。他把这些信件都看做
是女儿的回信。在后来的十五年里,石国勇写下了几百万字的童话故事,成了一名
童话作家。在多年的积累之后,他又从一名童话作家渐渐成了少儿科普作家。现已
出版了《大森林的故事》、《小熊乐乐的故事》、《环球探险的故事》、《环球与
极地探险》、《生物之谜》、《数理化之谜》、《文学之谜》、《收藏奇观》、《
高科技与现代战争》、《战争导火索的故事》等十一部少儿科普著作,并成为中国
科普作家协会会员、北京市科普创作协会会员、北京市幼儿科普创作协会会员、中
央人民广播电台少儿部的特约编辑。
感悟生命之得失
诗人臧克家说:“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人们
总希望生命永恒,可她又那么短暂。就为了解人生有多么短暂,一个人却必须走过
漫长的一生( 叔本华语) 。一直以来,我们已经习惯了世俗与功利,其惯性让我们
难于摆脱陈腐之念。诗人的生死凭吊,哲人的心灵感悟,能否让我们换个角度去理
解身边所发生的一切。例如存在与死亡,唯心与唯物,虚无与现实,入世与出世,
有为与无为,偶然与必然,痛苦与欢乐,因果与轮回等等问题。蓝婕的经历是有幸
的,然而却是她的不幸在前。面临的婚姻危情,不过是一种变异了的灾难之寄生,
她最缺少的是对生命之重的解析和顿悟,是“非典”给她补上了这一课。王晶走了,
从我们熟知的现实世界,去了那个陌生的虚幻世界。没有人对那个世界进行过实地
考察,有的只是种种的设想与猜测。我相信的是,公平、公正、公允、公理在任何
地方的永恒不灭。她有幸福,一定是大福!石国勇的生命承受了太多的不幸,可他
后来得到的补偿仍然是令人羡慕的。我理解,他得到的最大补偿非只辉煌的业绩,
而是天国的女儿在人间的复活,她的灵魂附着在了千万个小读者、小听众的身上。
石国勇与女儿随时交流着,并那么亲近。 6月1 日我又重新回到原来所住的医院,
北京疫情新增临床诊断病例已经连续几天为零。所有看得见的依然还是过去的老模
样,而看不见的却默默地发生着变化。过去住了几年见面不过点点头而已的病友,
现在亲密得像是老友重逢。紧急疏散大转移时,都是各奔前程,而一旦安顿下来才
发现,同病相怜的难友,又一次聚集到了同一个陌生的地方。于是,大家开始了患
难中的真情交流和相互帮助。疫情缓解,重回故地。一个多月的时间,兜了这么一
个大圈子,人们好像才相互认识。病区的护士长明天就要奔赴前线,她是第五批抗
“非典”的战士。已经没有了当初生离死别的悲壮场面,所有人的心态都显得那么
平和,对“非典”的恐惧已成过去,生活还得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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