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赫二爷心里藏着多淑珍 心病,人活在世上,甭管皇上,还是草民,总会有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有这 几出儿,就难免有心病。 赫二爷的“心病”是垂暮之年,依然耍着“单儿”。他的媳妇是生儿子金海那 年,在月科儿里坐下的病。金海不到一岁,她便一撒手“走”了。金海上头还有个 姐姐金凤,大他五岁。一晃三十多年了,赫二爷孤零零地带着两个孩子,说起来, 也真是不易。按说赫二爷早就应该续弦。家里没有女人,塌下半边天去,生命的烛 光也显得黯淡了,何况赫二爷很重脸面。 凭赫二爷的出息,不愁找不到媳妇,但他心里有着一个多淑珍呢。 赫二爷比多淑珍大着十来岁,俩人凑合到一块儿,搭帮过日子挺好。这么多年 了,俩人住得近,走得也近,明来暗去的,像是一家子人家。可赫二爷为什么不明 媒正娶呢?这有点儿让人一丈二的烧饼,吃不透。 井里放爆竹,有原因(圆音)。此事说来话长。 敢情多淑珍是赫二爷的干爹多庆瑞的独生女。多庆瑞咽气的时候,淑珍才十二 三岁。 那当儿,赫二爷的父亲已作古,他长年住在多家,看着淑珍由“落草儿”到长 成大姑娘。 十六七岁上,淑珍出落得像朵水仙,鹅蛋形的脸盘儿,白嫩得像是莲藕,细眉 下面,不高不低地嵌着一对大眼睛,水灵灵的,如同闪着亮光的墨玉,鼻子和嘴唇 周正而纤秀,一笑目光显得那么柔和,脸蛋儿上留着浅浅的酒窝。那会儿,她喜欢 穿时兴的旗袍,裁剪得体,像是裱在身上,露出身体匀称的线条。她的神态沉静、 端庄,没有大宅门妇道的那种傲慢与娇气,也没有小门小户的那种小家子气和粗俗 与贫气。 赫二爷常常远远儿地瞅着淑珍愣神,像是品一幅古画儿。“她真像一朵花儿!” 他忍不住说。淑珍越是出落得像一朵花儿,赫二爷越不敢动她。掐花儿,他怕刺手, 也着实舍不得。多庆瑞是他干爹,如同他的养父。干爹生前撂下话,让他尽心照应 淑珍。 照应,只是照应!干爹并没有把话挑明,将淑珍许配给他。泥水匠不来,专 (砖)等。他可是一等就是几十年。 也许多庆瑞知道赫二爷的脾气秉性。他的大爷劲儿,干爹早就有了察觉,真要 把姑娘许给了他,多庆瑞放心不下。干爹是不是真这么想,他不愿妄加推断。既然 托付他照应淑珍,他只能尽到这份心,而不能没有德性。 赫二爷二十大几了才成亲,他一直拿淑珍当妹妹,从不敢有非份之想。那当儿, 他已然在“尽美楼”掌头灶,工钱拿的是头份儿。干爹死后,干娘病病歪歪带着淑 珍,靠缝穷和打簪花奔点儿嚼裹儿,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二爷义气,多家的一切生 活挑费,他都包了下来,直到干娘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