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节 夏坚的故事(一) 第二天早晨,他又拨通了电话。股评家来接了,等知道又是他以后,那边威胁 道:“你要闹到什么时候结束,告诉你,我要叫警察了。”乓的把电话机摔下了。 任夏坚怎么拨号都不来接。他越发地生气了,你找警察更好,我正要会会你呢。他 脑子中忽然一亮,股评家经常在证券报写文章,通过报纸可能找到他。他打听到地 址,径直地奔去,此刻他精神亢奋,就像一个得了夜游症的人在白天奔走,他觉得 太阳光还没有晚上的灯光刺眼,一个个行人的脸上都发灰发青。他找到了报社,好 些个人都用狐疑的目光上下看他,他不泄气,仍然一个个办公室打听,终于有一个 剪运动发型的小姐,告诉了他一个手机号码和一个BP机号。 他找了一个安静的电话亭,先拨手机,关机了。他拨了BP机,留了一个心眼, 他说是证券报的人。一会儿回电话来了。股评家很快就明白是谁打的叩机,但是这 次他没有立即挂断,而是小心地问:“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号码?” 他咳了一声,清了一下喉咙:“这个你不用打听。老实告诉你,有人帮助我, 不然我会来上海?我到证券报去了,我的要求不高,只想请你当面告诉我,炒界龙 是怎么回事……你不要再耍滑,你不可能滑掉……”他忽然得意起来,有一种捏住 了股评家的颈子,在手中作弄他的感觉。“如果你挂断电话,我还有别的办法找到 你。”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似乎也觉得问题棘手了。夏坚有耐心,他给对方时间,让 他作决定。 “好吧,我可以见你,但让我安排一下时间表。你给我一个联系电话,我会提 前通知你。” 夏坚现在才觉得看见些许曙光了,但不敢有丝毫的马虎。他在旅馆耐心地等, 到吃饭的时间,赶紧买来一盒盒饭,端进房中,不敢有一点疏忽。一直等到晚上, 股评家的电话打来了,他在那头问:“你没有改变主意?” “没有。” “好吧! ”那边也干脆起来,“明天晚上8点,我在郁金香酒吧等你。就在上 海图书馆的西边,不到30米,你找得到那个地方。” “我一定准时到。” 此后的时间中,夏坚一直处于亢奋状态,他把向股评家提出的责问一条条列出 来,还反复斟酌了用词,他知道他口若悬河,善于辩解,他不能让他占上风。他提 前出门, 早早找到了郁金香酒吧。在门外等到差2分钟了,才从容不迫地走进去。 他在一张圈椅中坐了有5分钟,一个中年人推门进来,就有一个高挑的小姐迎上去, 态度非常亲热,他们肯定是老相识了。中年人走进里间去,那小姐向他走来,问: “您是夏先生吗,有位先生要来见你。” 夏坚生硬地说:“我就是。”已经站起来了。小姐笑了,显出一个酒窝,说: “请到里间,他正等着您呢。” 他进到里边,是一间十来平方的屋子,布置得十分雅致,墙上有一张马蒂斯的 油画,仿造得不算太差。中年人站起来迎接他了,伸出一只手:“是夏先生吗,请 坐,请坐。” 夏坚见对方皮肤白哲,鼻梁上架一副金丝眼镜,眼睛藏在镜片后不甚分明,一 条鲜红的领带特别引人注目。他手一伸,说:“请喝咖啡。” 夏坚不失风度地用勺子舀动,却不喝。金丝眼镜说:“你远道而来,不知有什 么高见赐教?” “我找张先生,是你吗?” “这个先不急,我想知道的是你究竟有什么事要为难他?” “如果你不是张先生,那恕我无法奉告。” “真是这样吗,一点通融的余地都没有?” “没有,我必须当面向他请教。”夏坚毫不含糊。 金丝眼镜喝了口咖啡,挺一挺胸说:“好吧,我就是你要找的人。你有什么要 问的?” 夏坚心里说,我就等你这句话。他说:“是你说的吗,界龙一定要炒到45元以 上。” 他说:“不错,是我说的。”他端起杯子,“这里是小煮咖啡,上海滩上这一 家是最好的,请夏先生先品尝,不知能喝出滋味吗?” 夏坚想,喝就喝,问罪也要有礼仪。他喝了说:“可是结局呢,大家有目共睹。” 金丝眼镜说:“在电话里我对你说过了,出现了意外,一家大机构为了自身利 益,首先出逃,别的机构也蜂拥而逃,使局势变得无法控制。” 他一步不放松:“那你在预言之前,没考虑过会有意外吗?” 金丝眼镜说:“先生,股市变幻莫测,谁都有失误的时候。你不看到报纸上到 处写着,股市有风险,入市须谨慎?” 他冷笑一声:“这话不错,可是对别有用心制造风险者,就该当别论。” 金丝眼镜也笑一声:“照先生之说,以后我们都缄口莫言了,免得被人以为是 制造风险。” 夏坚觉得胸中一股气升上来:“我们的市场是一个新兴的市场,它也在写自己 的历史,那些混淆视听,操纵市场的人被写进历史,永远涂抹不掉。” 对方把身子往后仰去:“太书生气了,夏先生,你不觉得可笑吗?老实对你说, 我不是张先生,不过是冒名顶替一回。张先生有事,不可能来见你。我负责把你的 意见转告他。” 夏坚立时有受蒙骗之感,脸涨红了,说:“你们一贯就是这样做的吗?” 金丝眼镜摆摆手说:“不要太激动嘛,如果一定要见他,我带你去。” 夏坚站起来:“那有劳先生了。”两人到了外边,就有一辆黑色轿车无声地滑 过来,停住,车门打开,一个穿黑色西装的人钻出来,作一个请进的手势。金丝眼 镜坐到前座。夏坚也不迟疑,往后边车厢里钻,刚到一半,屁股上却被黑衣服的人 猛推一把,跌进了座位。接着黑衣人也钻进来,紧挨着他坐下,隔着衣服他感觉到 黑衣人的硬实的肌肉。车子开得又快又平稳。外边的景致张开黑色的翅膀飞一般朝 后掠去。他就觉得头晕,大概是窗关死了,车子也开得太快,一时嘴里也十分干渴 起来,却发现车子似乎开到野外来了,便说:“这是往哪里去?” 黑衣人朝他肋下捅一把,说:“不要话多,自会把你送到。”夏坚觉得他不善, 但脑子中越发地晕旋起来,像有一个旋涡把他高高地托起,又深深地吸下去,吸进 一个黑洞洞的地方,一时失去了知觉。等他再醒来时,车外已经亮天了,从窗子望 出去,看见山崖的一边断壁,黄草在石缝里摇晃,几只麻雀卿卿叫着飞过。他一时 不知身在何处。金丝眼镜不见了,只有司机和黑衣人。见他醒来,黑衣人上来抓住 他的前胸,说:“看你一觉好睡,送你回家了。”一把就把他提到车外。 夏坚心里发慌,嘴上却说:“你要干什么?” 黑衣人哼一声:“便宜了你,这就是南京了,还有几步路不送你。自己回家去, 别再惹是生非。” 他知道今天是说不清了,但嘴里还嘀咕:“我怎么是惹是生非?” 黑衣人放下脸,斥道:“还胡说!实话对你说,今天是我们自己做的事,和张 先生无关。看你是中了邪,可怜你,要不早修理你!”说罢钻进车,车子后冒出一 股烟,一会就没了踪影。 夏坚只得转身走,走了一程,见了路牌才知道,果然已在南京郊区了。心想这 次先罢了,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总有同张一强打照面的时候。只是不明白, 怎么就会糊里湖涂睡着,不见醒呢。左右寻思,忽然想起,可能咖啡中有名堂,吃 了他的蒙汗药了。这个上海瘪三,以后一定要当心。他乘了一辆班车,半个小时后 到家。 -------- 股海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