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小暑 评估、合作、神灵、阴霾 由于天安门事件,中国元气大伤。全世界喜是生非的知识分子无不摇旗吶喊, 希望一举把中国打入永劫不能超生的地狱。 治理一个沉痾已久的国家,就凭不负责任地吶喊几声就成了吗?美国的民主自 由可爱,那只是有能力、有条件的人的特权,其余几十亿贫苦的大众呢?自命不凡 的知识分子,除了自己之外,可曾想过别人没有? 知识是什么?只是一种供自己耀武扬威的工具吗?如果拥有知识的人不知道、 不能够认识事物的因果,妄想一步登天,那又算什么知识分子? 美国真是天堂吗?又是哪些人的天堂呢?以二十分之一的人口,占用了人类四 分之一的资源,除了以人权、民主作为手段,对第三世界予取予求外,今天世界的 各种动乱,又有哪一件不是由美国始作其俑? 谈这些有什么用?人类已经病入膏肓,社会的资源已被利益既得者霸占,媒体、 广告成为人心的灯塔。不管你赞成也好,反对也好,人人有权表示意见,人人也都 心里有数,强者已经统治了这个世界,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们的工作才刚开始,至少要几年以后才能拿出成绩来。我不忍见到十亿个破 碎的心在呻吟,却又恨自己蹉跎多年,否则,我必以人工智能为中国人争一口公道! 这时,小王把英文字形做好了,沉红莲又叫她做一些特殊符号,她也能顺利完 工。 我突然灵机一动,为什么不先公开发表字库呢?在当前各界士气低迷之际,一 点点令人振奋的火花,也是值得安慰的喜讯。我一向不喜欢锦上添花,可是要想雪 里送炭,也得送得恰到好处,这个字库正是一个大礼! 我算了一下,这套字库以二十万字符的空间单位,能以平均每秒钟一千个字的 速度,产生六亿亿个各种大小、各种字体的中文字形!如果以点阵方式来做,所占 的空间大约要六百亿亿字符的空间单位! 如果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可以教王姝把中文字形的曲线也改成她的,字形的 美观性必然大为增加,字库就完美无疵了! 可是,等王姝去改中文字形,可能还要半年时光。一方面我希望她做人工智能, 没有必要浪费在字库上。一方面我认为字库的成就是技术的突破,美观性目前并不 重要,产品才要美观。既要雪里送炭,就要趁冬天还没有过去,否则,谁希罕? 我告诉园区,我们可以公开发表“全汉字大字库”,以表示我这个“知识分子” 对国家一点支持的心意。当然,这是个好消息,对科技园也是破天荒的创举!对科 技界也是个值得骄傲的大好消息! 张董立刻兴奋地到处张罗,深圳市市科委、计委都全力支持,打算轰轰烈烈地 向全国宣示,证明三年来成立特区在高科技方面的实质成果。 科学院也知道了,抱着难以置信的态度,先派了软件所的所长以及几位专家, 特别先来评估。不评估还好,一经评估,人人大开眼界。大家异口同声,认为这是 超越世界水准的新技术,应该由科学院出面,代表国家来发表! 一下子,一扫几个月的阴霾,园区沸腾了。以张董事长为主,领导着王总以及 几位副总经理,成立了项目小组,密集地开会筹划。这时,天天有各地的来人参观, 人人忙着张罗打点。果然,炭还没有燃起,温暖已经让人心醉了。 由于科学院及深圳市政府都在争取主导权,园区左右为难。经过一再折冲的结 果,我保证明年还有新技术出炉,也保证明年由深圳市政府主持。于是,我们决定 在八月一日,在科学院的主持下,假北京向全世界公开发表。 还有一件事也争论了很久,张董主张把会场设在人民大会堂,并邀请各界政要 参加。有人则认为不应该与政治扯在一起。事实上,不论哪种选择,都是利害参半。 在人民大会堂,声势当然浩大,但正值这个敏感的时刻,不懂技术的人,会认为这 只是一种宣传。而不利用人民大会堂,再好的技术,其影响力都不可能太大。 最后,会场决定在费用高昂的友谊宾馆。科学院的看法是,以这件事而言,完 全是技术的突破,只要能对国内软件界产生了鼓舞的作用,目的就达到了。 八月一日,在科学院院长周光召的主持下,我们成功地展示了字库的相关技术。 而且在当时最具盛名的十多位学者专家认真的评审下,给予了“超越世界水平”的 最高评价。评审委员中,有北大的王选教授,他的华光中文排版系统,在一块特用 硬件芯片的辅助下,造字速度比我的还慢了四倍。 还有另一位计算机文字专家石云程,是四炮(相当于台湾的飞弹营)的工程师, 他们对我的程序极有兴趣,一直有意技术合作。只惜我对发展产品兴趣缺缺,既不 愿见到有人独占市场,又困于资金不足,想把技术传授给大众也行不通。 石云程曾邀我参观他的工作,由于他采用点阵,字形虽好,目前用处不大。倒 是他的工程师在闲谈中,抱怨经费不足时,我听到了一件奇闻。 四炮是高科技的军种,有不少研究经费,由于“特异功能”大行其道,部队领 导接受“专家”建议,组织了一个特异功能的队伍,约有一百多人。他们花了一年 多的时间,朝夕练功,认为“气功”可以防御敌人飞弹。 “真有效吗?”我懂气功,一听就知道是个骗局。 “敌人飞弹没打过来,你说算不算是有效?至少,已经练死了一个人。” “那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呢?” “专家说,练得久功夫才深,对付飞弹当然要很长的时间!” “你们这里科学家很多呀!难道不能出面阻止?” “阻止?有个知名的科学家提了一个建议,说先不要考虑防止飞弹,只要能证 明气功可以阻挡足球。就可以组队坐在自己球门后面,让中国的足球先冲出亚洲!” “对呀!这才是科学态度。” “科学态度?上面说这是失败主义,气功专家说皮球太简单,他们不屑于做!” 发表会大大成功,一夕之间,我在大陆上有了些虚名。所有的亲戚都出现了, 我自再世为人,全心奉献于工作,早就六亲不认,所以一概拒之于千里之外。 由于计算机是当红的科技,是经济利益的核心,所以在这个圈子里找“义人”, 实在是缘木而求鱼。可是中国社会科学院的栾贵明先生,却算得上是个标准的义人。 这次我在北京遇到了栾贵明先生,他和我年纪相若,但却身材魁梧,是个道地 的燕赵男儿。他们中心对中文作了大量的整理,所以对中文信息的认识非常清楚。 只可惜我们都只是文化的维护者,无法阻挡以生产及促销为主力的厂商,而目 前文化界对计算机避之唯恐不及,是以两个人谈来备感寂寞。 一九九三年,我回台湾之后,栾贵明拟举办一个中文信息应用的研讨会,我也 准备发展一套人文系统,共襄盛举。但因他受到某方面的阻挠,会议功败垂成,我 的人文统原是为这个会议而开发,既然受到打压,我也就只好延后了。 一回到深圳,我们就全力投入聚珍的工作。张达权把系统平台准备好了,只要 有可以共享的程序,他随时可以纳入系统中。小胡的绘图进度不错,每天见他运指 如飞,人也像蝴蝶一般,穿梭在各个办公室之间。小段做窗口,他是科学院软件所 的高手,由所长特别推介而来。小蔡负责幕前排版,做得焦头烂额。黄刚做数据库, 他很认真,也很紧张。据小何说,黄刚在宿舍中,每天晚上一定要紧紧地关上门, 然后对天长啸: “受不了啰!受不了啰!” 麻烦的是表格处理,先是由小何与另一位有经验的工程师同做,结果连续换了 几个人,只有小何一个人坚持下来,其它的人,不是走了,就是被我开除了。 在我们去北京之前,我们经常上报,有了名气,就常有人来园区求职。我正苦 于人手不足,能写程序的不多,便挑选了几位学历、背景兼优的电算系科班出身的 工程师。那时正忙于筹备展览,一切课程停止,没有办法对他们作心理辅导。 我去北京时,把几位核心的工程师都带走了,只剩下几个行政人员和新来的工 程师,交给沉红莲负责管理。我一走,那几个新来的,就开始偷鸡摸狗。沉红莲一 声不响,把他们每日的工作时间和进度一一记录下来,我回来一看,气得不得了。 我认为此风不可长,他们则争取人权,坚不认错,最后都自愿走路。 另外还有一位北大的高材生,姓芮,他第一次来公司参观时,就嘲笑我们的技 术是土法炼钢。待我们北京评估成功了,他就千方百计托人说项,非来我们公司不 可。 我不愿因为成见或是误会,害得一位有志青年失去了机会,便找他来面谈: “你为什么一定要来我们这里呢?” “我承认以往错了,你们真有技术,我愿意虚心学习。” “你怎么知道我们真有技术呢?” “我的辅导老师是王选教授,他很推崇你!” “那是客气话,你也相信?” “能让王教授客气的人不多,所以我非来不可!” “我们的要求极高,很多人受不了都离开了!”我不能否认,马屁很管用。 “我早就知道了,我愿意接受挑战!” 他一来,意见特别多,每天都与不同的人,以不同的主题争辩不休。我由他的 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当然也就不便插手。 等到开始教他程序, 他又反对我们采用汇编语言, 他说他是北大培基语言 (BASIC)的高手。不论哪一方面来说,他都认为培基语言绝对要比汇编语言好。 正好,当时我把上课的讲义编成了《汇编语言的艺术》一书,书中需要例证。 有什么好争的?实验检验真理,出个题目比较一下就是! 于是,我出了题目,小芮用培基语言,张达权用汇编语言,小段用C语言,李 朝辉用PASCAL及FORTRAN 。(全部结果载于松岗出版之《汇编语言的艺术》207 页)。 结果程序写作的时间,由七分钟到十五分钟不等。汇编语言最慢,但慢得有限, 小芮的培基也用了十分钟。程序的效果应该看应用,因为写只有一次,使用则次数 无穷。 一到测试程序的执行,汇编语言最快,瞬间即有答案。其它三种高级语言速度 差不多,耗时约较汇编语言慢五至七倍。妙的是小芮的培基程序,在大家的都执行 完了后,他的还没有动静。等了又等,人人都围了过来,聚精会神地看着表。 就像年轻时等女朋友一般,时间过得奇慢无比。渐渐地人群散了,大家断言, 说他的程序“死机”,劝他重新检查。 小芮很有信心,说他写的程序从来没有错过。他一个人等了两个多钟头,果然 他的程序没有错,只是执行速度太慢!他不服气,花了两天的功夫,改了又改,最 后终于进步到二十几分钟,相当于汇编语言的七百倍! 小芮灰心不已,提出了辞呈,我告诉他人生要经得住失败,这点挫折算不了什 么。他坚持求去,他说: “倒不是面子问题,我是丧失了信心,我对计算机没有兴趣了!” 他走了,基于他的志节,我倒觉得他是个人材,但愿他能找到自己的方向。 有些人就相反,表面上看来诚实正直,但是每当面临利害之际,就流露出本性。 大陆上的评估制度,是一种相当严谨的科学方法,而技术一经评估,就确定了 其应有的价值。评估原则上分为几级,最高为国家级,其次为省,再次为县、区等。 评估对个人也是一种记录,所以事先要提出申请,详细说明每一个参与的人,工作 的内容等。 我从来不重视这个,在填表时,沉红莲与我是当然的创作人。此外,王姝完成 了英文及符号的模块,当在名单之中。丘副理看了,嫌人太少了,应该多填些,这 种事怎能做假呢?但为了奖励士气,我加填了杨育冰,她曾帮沉红莲做过一些资料。 直到她辞职离开以后,我才由同事口中得知,原来丘副理当时把杨育冰的名字 偷偷换成了自己的。这一来,国家级评估的成绩,便成为丘副理的升官之道! 我知道后,大发雷霆,立刻找王总理论。可是木已成舟,一个年轻工程师的前 途已经毁了,难道我要把丘副理的也毁掉? 这种事太多了,人没有能力已经太可怜,再若不给一点取巧的机会,岂不太残 忍?只是今后呢?我不喜欢演戏,将来如何与他共事?事情发生之时,我们已经成 立了两仪公司,于是由他带了一批人,继续主持园区的计算机部,此事才告一段落。 大陆的体制正在改变,在改革开放的政策下,“政经分离”成为必要的政策。 政经分离的落实化,第一步便是政府所有机构都需要设法自力更生。其法便是把部 门一分为二,一组人管政策,一组人做生意,做生意的赚钱来支持另一半(详情我 并不十分了解)。 我的字库在技术上有极大的优势,但美观度稍嫌不足。评审委员之一,即四炮 的石云程先生,特别带了一组人到深圳来找我。由于我对大陆的情况并不清楚,平 常埋头工作,也不大关心。石云程跟我谈了很久,我才明白其中究里。 原来国家技术监督局(即标准局)也要实行政经分离,由其中一部分技术人员 组织了一个“中国标准技术开发公司”。这个公司专门发展“标准技术”,其总经 理即为与他同行来此的徐明先生,石云程则为中文信息部总工程师。 我不懂什么叫“标准技术”?又怎么来开发?经他解说后,我懂了,却吓得我 一身冷汗。他们的看法是举凡这个公司所开发出来的技术,一概视为“国家标准”, 有了国家技术监督局的支持,这种标准自是绝对合法,不容置疑。 国家的政策规定,任何一种中文计算机一定要使用国家标准,否则禁止买卖! 也就是说,自己的队员兼做裁判,凡是不利我方的,统统判犯规出场!这种生意会 不赚钱吗?最起码的估计,大陆上未来将要使用上亿台计算机,再加上其它设备, 如果以我们的字库作为标准,一套只卖十块美金,那就是天文数字了! 我能不心动吗?我又能够心动吗?不谈赚钱吧,中文系统不就统一了吗?从此 我可以手持尚方宝剑,挟天子以令诸侯!看谁敢违抗国家政策?这种不世的良机, 是为国家、为文化、为中文报效的大好机会!我有理想、技术、操守,而且也有了 最有利的机会! 那么,我为什么会吓出一身冷汗呢? 人长时间养成的习惯,经常会形成一种固定的思维反应模式,往往能不经思索, 就立刻表现出来。我对公、私的分辨已经成为本能,这种行为分明是私,但又是在 公利的大前提下提出。如果说是假公济私倒也不尽然,他们也是不得已而出此下策。 一个贫穷的国家,人口众多,矛盾严重,要想要脱贫致富,当然要用些非常的手段。 这种“政经分离”的策略,能调动工作者的积极性,显然是不得已的可行之道。 很多心存偏见,抱着仇者为快的心理,就不可能看出中共领导者处心积虑地在寻求 一种治国途径。在我看来,虽然他们做得不很成功,但是比起那些尸位素餐的败家 子,连现成的繁荣美景都可以弄得污七八糟的总好多了。 问题在于公私之间,仅有主、客观之别。一人之私为私,这比较容易定义,因 为人是基本单位,不能再分。至于一家之私,对其家庭成员而言,则是公;一国之 私,对其国人则为公;公私之分本在于主、客观的立场,不谈立场,永无定论。 我老强调“无私”,这时我才领略到“无私”实为一种理想。我过去自以为是 的各种行径中,究竟有没有违背这种无私的原则? 如果我真想做点事,必须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机会,否则就不要想成功。当前 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我能错过吗?只要我不为自己着想,对中国人来说,我是无私 了。可是还有其它的人,包括了外国人,生意人,后代子孙,还有无数从事技术研 究的人员!他们的利益何在? 外国人到中国来做生意,有中文可用,当然有利。只要我的技术好,后代子孙 不必再担心中文的问题,其它人也不必再浪费时间精力研究开发。可是我怎么能保 证自己的技术一定能符合未来的需求?过去我身受各种打压,难道今天我就该打压 别人? 我不敢领受这种恩典,也不知道怎样做才好,便利用了一个“拖”字诀,一切 听其自然。后来我在九○年回台湾时,曾代表该公司与台湾业界联系过一次。我不 知道是否有人跟他们接洽,也不知道有无进展,但我再也没有介入。 政经分离也临到我们头上,张董事长与我商量,因为我们部门已经颇具规模, 希望我组织公司,财务独立。这时政府为鼓励外资在深圳投资,有三免五减等优惠 措施。三免是指三年内免缴税捐,五减则指在免税期满后五年之内,可以减税百分 之五十。 再说,来深圳的人数受到当局严格的管制,园区管理处的配额有限,目前都被 我用光了。我们应该能赚钱了,赚了钱,爱怎么做就怎么做,还挂在园区的名下, 将来会有很多麻烦。换句话说,孩子长大了,该独立门户了! 这有违我的本意,可是张董说得有理,真要有所作为,不能老寄居别人篱下。 王总也已与丘副理谈妥,由丘副理继续主持计算机实验室,我们则让出两间办 公室和几位工程师,以协助他们的工作。 新公司的董事长由张董出任,我任总经理。在股份上,我占百分之二十的技术 股,另外要拿出百分之十五的资金,其余百分之六十五则由园区承担。 我没有钱,陈金耀说他可以投资,于是,公司成立了。我取名为“两仪”文化 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这是借用《易经》的“太极生两仪”,比当年的“零壹”更进 了一步。 我与张董有约在先,两仪负责技术开发,销售则全权委托园区总管理处。可是 他们也没有人,张董脑筋一动,从某一个公司里挖来一个人物,叫张继克。那时园 区还积压着几台计算机,是有人以回国名义带进来的。老张来了,正好从这几部计 算机卖起。 如果在古时,老张定是个江湖游侠。他身高六尺许,虎背熊腰,面色古铜。他 一口东北官话,声音宏亮。第一次见面,我就感到了他那豪爽的英雄本色: “叫我老张好了,妈的!咱真得向您好好学学,这一辈子什么都玩过,就没碰 什么高科技!”他的手也大,握力奇重,幸而我练过内功。 “其实,高科技是唬人的,在我们这一学就会!” “别安慰咱!反正跟张董讲好了,妈的!学不会咱吞下去!” “吞什么?都是些电子零件,有毒的!” “妈的!毒死了也得学!这年头不管搞什么,要搞就搞最高的!别看咱是个粗 人,想当年也是学机械的!只是不知道哪儿少了根筋!妈的,就是机械不通!” “天生我才必有用!每个人都有他的特性和价值,人人都和我一样待在实验室 里,这个世界不早就停顿了?” “朱先生,他妈的,咱们一定合得来!别的甭说,您有什么,咱就能卖什么! 妈的,卖东西嘛,不就凭两片嘴皮子?” 过不多久,他就发觉卖计算机不是他想象中那么回事,每天皱着眉头,烦恼不 堪。我发觉他不仅性子直,而且极守信用,是个少有的人才。我找个机会慢慢跟他 谈,一步一步地解释计算机的商机在哪里。因为计算机是新事物,人们在没有了解 它之前,不要说买来用,就算送给他,他都嫌没有地方放。 “妈的!您真说对了,人家问咱计算机有什么用,老实说,咱也真不知道!” “所以,你还是先花点功夫,学着用,自己会用了,就知道计算机有什么用了。” 他果真用心地学,那时我们的聚珍已经初具规模,他由中文输入学起,到自己 印出些样品,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又跳又叫。只是他每跳一次,整栋大楼就碰碰 咚咚,连计算机的屏幕都随着闪烁! 过不久,他又开始皱眉头了,偌大的个子,口中叼着香烟,一个劲在办公室里 踱来踱去。他那间办公室不算小了,但几台计算机一堆,办公桌一摆,走路的空间 实在有限。 老张走来走去,弄得满室烟雾,人人头昏脑胀。大家不便说他,纷纷逃到走廊 上呼吸新鲜空气。我又找个机会陪他闲聊,并暗示办公室中同事的心态。 “是呀!妈的,搞高科技的人真娇嫩,咱以后一定少抽烟!” “你真有这个决心?” “妈的!这年头,就是没人告诉咱有什么毛病,您好心告诉咱,咱还能不改?” “行!我再告诉你一个,不嫌多吧?” “妈的!咱真有那么多毛病吗?” “不多,还有一个!” “您说,妈的!咱全改得了!” “他妈的!”我说完故意望着他,卖卖关子。他聚精会神地听着,半响没有动 静。 “说呀!朱先生,您怕咱不高兴吗?没那事,说呀!” “我说过了呀!” “您别开玩笑,妈的!咱什么都没听到!”他早成了习惯,当然没听到。 “你为什么没有听到呢?”我故意加强印象。 “妈的,听到什么呀?别折腾咱好不好?” “我说过一句‘他妈的’,你记得吧?” 老张的确是个信人,他真懂了。虽然一时还不能完全改过来,但是他的气质以 及做事的方法一天一天的在进步。 到了一九九○年三月,聚珍已经有模有样,在我的想法中,写软件程序就和建 筑高楼一般,应由基础开始。第一年是铺设地基,仅能发展最基础的系统功能。待 这部分完成了,经过大量的测试、修改,基础工程才算告一段落。第二个阶段是高 层的应用功能,用户接口,复合指令等等,这绝不可能在基础巩固无碍之前就能完 成。 有一些公司为了生存,往往每一种功能都从使用者的立场下手,程序完成了, 产品也可以销售了。这种做法其实是对使用者的变相剥削,用的人要买十次,百次, 最后到手的是一个庞大无比、笨重麻烦的怪物。 可是这是计算机界的主流,人人习惯于如此。即使我一再大声疾呼,软件程序 可以用极精简有效的方法,提供所有人类所需要的功能,但有谁会相信呢? 这次我要以聚珍向世人证明我的看法,所以必须坚持理念。 有人会说,那只是我个人的理念,其实不然。今天重新来检讨这件事,我们只 要看看事实就可以知道,由零开始到聚珍整合系统第一阶段的完成,时间不过十个 月,参加的工程师不到十人。这些人由完全不懂,到写出让所有专家一致叫绝的程 序,只花了十个月的时间。再花上十个月,我有绝对的把握,能发展出称霸全世界 的软件! 我要证明,以中国人的智力,不需要抄袭模仿,我们一样能创造。大家只要团 结一心,在最艰困的环境下,也能做出超凡绝俗的事业。 我记得有次特别邀请了长城公司的工程师来我们这里参观,人人看得目瞪口呆, 纷纷探询是怎么做到的。他们的软件负责人本来不相信我的理论,现在亲眼目睹, 他问得最多,了解得也最深,临走时,他说: “虽然我亲眼见到了,还是不相信有此可能!” 北京的科学印刷研究所有一套印刷软件,据说是全国最好的,我也邀请他们来 看,看得他们心服口服。还有当时规模最大的四通公司,段副总专程来看,曾打算 与我合作,都因为我无意于事业而没有谈下去。 那么,我为什么不继续下去,等到完成了全部的计划后,再离开两仪呢? 这话又要从头说起,我的人生目标是我行事的基本方向。为了了解人生的真理, 我是不惜牺牲一切的。而人生苦短,宝贵的光阴与一瞬即逝的良机,在在都需要自 己正确的判断。仅仅以指指月,月亮还是高高挂天上。 想要了解人生真理,一定不能离开人类社会,尤其是人越多,争斗得越厉害, 人性的表露越是赤裸裸的。高科技行业是个理想的实验场所,也是文化未来的根本, 有得是得,无得也是得。说穿了,我不过借着手指,以指引方向而已。 这话应该不难理解,计算机是当今社会的宠儿,但是它的生命期实在太短了, 一种经常变,变得快速无比的技术,到明天还有什么价值呢?要了解人生的真理, 连一瞬即逝的幻相都不能丢舍,这种人能看到永恒吗? 一九九○年元月下旬,我接到一个台湾来的长途电话,对方姓吴,说是代表大 帝公找我的。他详细地问了我的住址以及旅途的细节,并说大帝公与他要到深圳来 看我。 我如同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大帝公要来看我?是不是我听错了?是基隆天显 宫那位大帝公吗?祂是尊神只,怎么来看我呢? 元月十九日,我又接到吴先生的电话,他们在旅行社安排之下,决定后天从香 港飞广州,要我到广州机场接他们,再同回深圳。 廿一日正午,我和沉红莲到了机场,一别数年,还有点担心认不出人来。我一 向不顾细节,连这位吴先生的名字都不知道。总不能举一面牌子“台湾来的大帝公” 吧! 没想到张先生还是那副神情,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旁边有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 绅士,脸色微黑,身材颇有福态。 寒喧已毕,张先生指着那位绅士说: “这位是吴龙雄先生,我们庙里的总管。” 他们第二天还要赶回香港,转道越南,所以也不休息,上了车就直奔深圳。 由深圳到广州之间只有一条二线道的广深公路,人车往来频繁,经常塞车。两 个小时的路程,正常状况也要四五个小时才能到达。 张先生累了,上车就睡。吴先生与我是初识,也无话可谈。看他们的样子,找 我不像有什么重要的大事,那凭什么不远千里而来呢?再说,以往我在庙里看大帝 公附体时,总有不少烦琐的仪式,如今他们只是两个人同来,算不算是大帝公也来 了呢? 这时车外又排起了长龙,止止行行,我不再猜想,就在车上打起盹来。 一路上塞得很严重,直到晚上六点半才到园区,赵阿姨已经准备了丰盛的晚餐, 大家默默地吃完晚饭。食堂中每一个人都带着好奇的神色,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干脆一句话也不说。当天大家都很累,吃完饭,张先生和吴先生便到园区招待所休 息。并讲好次日早晨,由王总招待,去深圳一家粤菜馆吃早茶。 这时中国时报的罗鸿进兄也在,他早听我说过大帝公的神迹,颇想见识一下。 但是这种事是可遇而不可求,各有机缘,反正第二天早上大家还有机会见面。 第二天一早,我先请张先生与吴先生到我们的宿舍坐一坐。刚刚坐定,但见张 先生一阵颤抖, 吴先生立刻起身, 恭恭敬敬地站在张先生的身后,张先生闭着眼 (显然大帝公已经附身在张先生身上,下文就以大帝公称之),开口道: “朱家(这是大帝公对我一贯的称呼),我这次带吴龙雄来看你,让你们见个 面,你们要好好配合。” “是的。”我不知应该怎样回答才好。 “你太好高骛远!走都不会走就想跑!这些人水准太差,你逼他们也没有用!” “我没有逼他们!”我觉有点冤枉,我不认为我在“逼”任何人,除了自己。 “你自己知道!你该做些小东西,像洋娃娃这类的东西,这些好赚钱!”怎么? 大帝公要我赚钱?要我做洋娃娃? “是的!”我只好顺口敷衍一番。 “你不要以为你做得很好,目前你就有问题!”大帝公截金截铁地说。 “我没有问题!”我越来越不服气了。 “你有问题,这次我带吴龙雄来,就是要为你解决问题的!” “真的没有问题,一切都很顺利。”我着实想不到有什么问题,是不是神搞错 了? “你好好地想一想,你跟吴龙雄慢慢谈吧!”说着,大帝公对吴先生说:“你 们谈谈,不管有什么问题,你都要帮他解决!”说完,大帝公退位,张先生张开了 眼睛,吴先生和我这才敢坐下来。 “朱先生,不要客气,大帝公说有问题,就一定有问题!” 我问沉红莲,她也想不出任何问题。吴先生很有耐心,问起我们的工作、起居, 委实找不到问题所在。 丘副理奉王总之命,进来催我们出发,大伙都在车上等着去吃早茶。罗鸿进也 跟在后面,手中举着一个相机,随时准备拍照。 吴先生不再问我,他直接问丘副理: “朱先生在这里有没有需要我们帮忙的?” “您放心,朱先生在这里就像我们家人一样,没有任何问题。”吴先生这才放 心,我们正要出门时,丘副理对我说: “朱先生,你快催陈金耀一下,报批的时间过了就麻烦了!” 我还没答腔,吴先生耳朵尖,立刻问道: “什么麻烦?” “啊!是组织公司的事,朱先生有个朋友要投资,他的资金还没有到!” “多少钱?”吴先生紧逼不放。 “器材设备等抵帐约三万多美金,大概还差五万。”丘副理算了一算。 “朱先生,这样好了,我们来一趟不容易。不管这是不是大帝公说的问题,我 先留五万美金在这里。有必要你就先用,如果不用,下次再还给我就是。”吴先生 不管我同不同意,立刻掏出支票簿,问罗鸿进道:“你知道台币是多少吗?” “台币我们没有用,你能不能开美金支票?”丘副理问。 罗鸿进正在照相,慨然说: “我有美金支票,这样好了,你把台币开给我,我换一张美金支票!” 信与不信,各人自有主权,但是遇事求证,却有助于事实真相的认知。我从来 不过问资金的事,这次我特地把陈金耀找来,问他到底有钱没有,他老实说,没有。 当然这情况最坏的结果是公司组不成,算不上严重。但这的确是一个问题,而且我 无法解决。 事后,我一再分析这件事,就算是大帝公是个普通人,能知道我的问题所在, 也能及时解决,他就可以称得上是智者了,我还不心服吗? 不!我还要加以求证。不过,目前我也有必要自我检讨一下,我是否真的太好 高骛远呢?从事人工智能算不算呢?我是否逼他们太狠?天天上课,没有休息,难 道不是吗?为什么我一定要拿他们与我和沉红莲来比?要他们和我们一样地做牛做 马呢? 我错在近来有了一点小小的成绩,就开始自高自傲了。大帝公即使不是神,即 令是张先生所假扮的,这一下当头棒喝,就足够令我五体投地了。 我开始揣摩大帝公说的“做洋娃娃”的事,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点子,我立刻 想出了十几种不同的方法,可以把微处理器应用到一般玩具上。 比如说,只要把光电器排成九宫阵形,当作洋娃娃的眼睛,根据九宫阵光影强 度变化的方向,将讯号放大,以控制一组至数组步进马达,就可以令娃娃的颈部随 着光影移动。眼睛能够跟人移动的娃娃,一定会受大众欢迎的。 待娃娃能动了,把光电的点阵加大,再加聚焦,一个简单的人头投影,用头发 的光度作为辨识参数。 在娃娃肚子里装一个录音带, 当影像迫近时,娃娃会发出 “爸爸”或“妈妈”的叫声。这类点子,可以无限发挥,大帝公说得对极了! 我在零壹时,曾想在遥控的装甲车上,用闪光灯做为炮弹,感光器作弹着点。 当人在玩装甲兵团时,互相以闪光炮攻击,击中弹着点,则会爆炸发光,然后拋锚 在场中。这时其它支持如救护车等,都可以用遥控操作。 那时因为资金不足,做了一半就停止了,现在再加上各种编码的技术,我们可 以做出非常复杂而且精密的高级控制玩具,绝非仅仅是前进、后退而已。 三月二十日,蒋祥嘉先生来深圳看我,他带来一叠资料,是公安部委托他向英 国一家公司购买的指纹辨识系统。一共是二十套,每套售价美金两百多万!但是因 为六四事件,这笔生意无法成交。蒋先生问我能不能做,要多少经费? 我一分析,发觉硬件很简单,其全部价值在软件的辨识功能上。这也原本就是 我们视觉辨识的课题之一,在我的理念中,视觉辨识共分三大类别: 一是文字辨识,沉红莲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只因她工作太多,一面要监督聚珍 的工作进度,一面要编写使用手册,一直没法子完工。第二部分是几何图形辨识, 资料分析(所有的图形所蕴含的概念定义)与程序模块都做好了,只待动手。第三 部分才是重头大戏影像辨识,先将光影解析成为线条与辉度,再配合认知概念,就 可以达到辨识的目的。 指纹只是图形辨识的应用之一,只要先将指纹的特征分类,再加上辨识的技巧, 即可完成。我们的特色是程序速度快,扫瞄的资料到手后,大概一百个步骤(每个 步骤均三个指令)就可以做数据比对。以指纹为例,初步是消除噪声,第二步是指 纹成形,第三步则将成形的指纹转成数据结构。预估三千个指令可以完成,而目前 微电脑每秒可执行一千万个以上的指令。所以我有把握用微电脑来做,成本不过几 千美金而已! 基于蒋先生的情谊,我决定先帮他做指纹辨识。蒋先生立刻请了公安部的相关 人员到深圳来与我们商讨细节。没想到公安部看中的却是我们的字库,他们正要建 立全国统一的信息系统,而苦于人名用字无法解决。至于指纹辨识,他们显然怀疑 我们有此能力,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多说的必要。 谈了几个月,越谈范围越大,牵扯的问题也越多。由于我所做的研究都是当今 的尖端科技,也都与国防机密与安全有关。又是老问题了,我怎能因为自以为懂了 一点技术就不顾后果,妄作非为? 接着,又有一件事扯上身来,园区把我最初回国的人工智能计划呈了上去,上 面批文指定我在“八六三计划”下,做中文自然语言与影像辨识。 大陆的各种计划中,最为人知的是“火炬计划”,是针对高科技产业所制定的, 以发展产品为主。还有一个“八五”计划,是八○年代制定的国家五年计划。“八 六三计划”全名为“八六三高科技跟踪计划”,选择了全世界最先进的科研约百余 项,交由有能力的单位研究,经费全部由国家负担。 这是一项荣誉,对我却是一个警讯,为了国家民族,我义不容辞,个人的安危 并不是考虑的因素。但我太了解技术的可怕了,在回国之初,在六四之后,我心中 所想的就是要为国家出一口气,但出了气以后呢? 由我对大陆的了解,我完全不怀疑上层领导人士为国为民的情操,可是政府是 人所组成的,而人性就是自私的表现。只有在接受了极度痛苦的洗礼后,人性才会 升华,在适当的导引下,有一部分人会大彻大悟,化私为公。 如果人工智能成功了,假定能减低人类的痛苦,难道就是人类的福祉吗?绝对 的权力是绝对的腐败,同理,绝对的幸福亦将带来绝对的灾害! 我明知这些道理,为什么还一直处心积虑地钻研呢?现在果真有了机会,我为 什么又犹豫了呢?我仔细检讨,发觉这一切还是一个私心在作祟!因为我想证明自 己有这种能力,别人越是不相信,我越是想找机会证明! 幸而这时聚珍快完成了,我忙着检查、调整、规划,把其它的事都先搁置一下。 陈金耀到台湾找了京国计算机公司的邱副总来,京国是威京小沉的关系企业,一部 “八千里路云和月”的大陆风光记录片,让我很佩服他独到的眼光。 京国决定独家代理台湾市场,我则和他约法三章,我告诉他聚珍的用户接口还 没有做,程序错误还很多,在真正进入市场之前,必须先做大量的测试。而做测试 的方法,最好是由学生下手,先免费赠送测试版本给各级学校,再收集回馈的意见, 统一处理。这个过程我预计需要半年,甚至于一年以上,京国必须要有这种认识。 邱副总很了解,他完全同意我的看法,于是我们先作了君子协定。 三月,大帝公又来到深圳,公司同仁莫不希望见识一下大帝公附体。我以为可 能性不高,没想到大帝公一口答应。同时对我说: “我好多次托梦给你,你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我老实说。 “以后好好想一想。” “是。” “我这次来,是要你心理上有个准备,明年你要到越南去发展。” “越南?”大帝公怎么会要我去越南呢? 事后,吴先生告诉我,三年前大帝公就叫他去越南,买了近一万公顷的土地, 正在积极地开发。据大帝公说,祂是越南的守护神,我们则是祂的子弟兵。在经过 越战大劫后,“天廷”授意祂振兴当地的经济。 大帝公还预言,五年后美国将会与越南恢复关系。十多年后,美军也会再度回 来。到了下个世纪,越南将成为东南亚最强盛的国家。 最初谁都不相信有此可能,吴先生也是半信半疑,在一个人都不认识的情况下 到了越南。而一到越南,就有人找上门来,各种商机源源不绝。我的任务是去创设 一个科学园区,教育当地人民。 我还是不能相信,我唯一的长处是中文,怎么与当地人沟通呢?我虽然没有狭 隘的民族观,却有着对中国文化的热爱。科技、计算机仅仅是工具,我相信其它人 能比我做得更好。一旦我离开了文化的根源,岂不是只失水的鱼? 大帝公与我们公司的同仁见面了,这些唯物主义下成长的无神论者,一个一个 排着队,见识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奇迹。 因为时间的关系, 大帝公只接见了七八个人, 事后他们纷纷交换心得,认为 “测中率”高达百分之八十。有人认为这是台湾的“特异功能”,有人口中不说, 心中怀疑是我泄漏了一些情报。可是有些私事,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大帝公常一 语道破! 有个姓刘的女孩子问父亲的病,大帝公却回答说: “你母亲的腿摔坏了,为什么不问?” “不严重嘛!”她吓得面色发白。 “不严重?你根本不关心你母亲!” 事后这位女孩逢人就说,她见到活菩萨了! 如果大帝公真是神,神应该无所不知,为什么还有两成的误差呢?如果祂不是 神,人怎么可能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猜”到八成不可能为外人所知的事实?我 过去完全在主观的条件下见到大帝公,缺乏旁观的认识,所以对大帝公也只是姑妄 信之而已。 我不能否认受到了科学的遗害,我坚信万事万物都有必然的规律。在未经求证 事实、没有理论根据以前,我无法接受一个简单的有无或是非的答案。“神”是人 生中极重要的一个课题,是追求的真理的关隘,一直萦绕在我心中。只是目前的工 作尚未完成,既然大帝公要我为祂工作,总有机会让我痛下功夫研究的。 大帝公走后,我又换了一组智能小组的成员,专门讨论玩具的设计。 有一天在午睡时,我突然梦到两个洋娃娃由前面跑过来,对着我微笑。那形像 明晰如真,鲜明而强烈,我心中一动。接着我走进了一个巷子,绕过弯弯曲曲的走 道,在一间木屋中,有人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你什么时候走?” “该走就走。”说时喉头振动,我醒了过来。 晚饭后,我召集智能小组,记得到场的有沉红莲、王姝、小席、小毛、万华德 等。我认为这个梦是我日思夜想所得到的一种感应,然而这次梦中的特色,是那个 洋娃娃,为什么我认为是洋娃娃,而不是两个外国小孩呢?我要大家当作研究的课 题,分析一下。 大家正在大发谠论,突然电话铃响了,沉红莲一接,就交给我,说是吴先生。 “朱先生吧?我是吴龙雄。大帝公叫我打电话给你,说是给你托了一个洋娃娃 的梦,不要又忘了!” 我一听,全身一阵麻,半响作声不得! 四月,我们依照原定计划,在深圳市举行“聚珍整合系统”的国家级评估,仍 由科学院主持。会场设在一个渡假村内,那里一片仿古楼阁,颇具雅意。处处园林 山水,曲廊静池,让我们这些成日工作的机器人大大的轻松了几天。 又是国内一流的专家,也得到了技术超越国际水平的佳评(我们已经事先声明, 聚珍目前还不是产品)。但是意义上与第一次大不相同,中文字库没有对手,还可 以说是外国人不做中文字库。但是整合软件与文字无关,国内这些一流专家都是见 多识广,万中选一的顶尖高手,要通过审核并不容易。 一个人不能见微知着,就不能称为有智能。由工程师们志得意满的谈话中,我 听出了隐藏在成功下的危机: “王总昨天又问我,有没有把握?” “你怎么说?” “当然有啊!这次连我的指导教授都来了,他不相信是我做的!” “我觉得还要多学一点才行!” “不用了!这些够了,光是用户接口就还要花不少功夫哩!” 我又从赵阿姨口中听到另外一半: “这些年轻孩子们真不懂事,他们真以为有天大的本事了!” “这倒不假,他们只要再苦学一年,人人都是国际水准的人才了!” “哼,我看未必,他们现在已经想过干部瘾了。” “过什么干部瘾?” “我是听老王说的,他们几个写了份计划书,每个人都是干部……”她发觉不 对,忙顾左右而言他,立刻扯到别的事上。 虽然我还没有正式告诉他们去越南的事,但很可能急性子的我已露了口风,所 以他们在寻求对策。从好处说,年轻人想做点事,有自己的看法不是坏事。换一面 看,园区有园区的打算,绝对不可能任由这几个甫出茅庐的小伙子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