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隔着一片湛蓝的海水,距离长岛外一哩处就是欧伊斯塔岛。它好像一座小丘, 横在海湾中央,把海湾切成两半。弧形的海湾中央,有个木造的小码头,几艘小艇 和一艘汽船就停在那儿。 埃勒里和两个同伴回到原来的路上,朝海边走去。不久,欧伊斯塔岛便在眼前 出现。 从外观看来,那座岛好像是从本上拧出来以地,略呈长方形。 埃勒里虽然看不到整座岛的全貌,但从可见的轮廓来看,不难知道它为何被命 名为欧伊斯塔岛——即牡蛎岛之意。它就像一颗翠绿的宝石,在阳光和碧蓝海水的 交映下,置于其中。岛上有茂盛的原始森林,高大的棕榈树正在那儿搔首弄姿。 岸边似乎净是树木及野生的灌木丛。有一座小型的船坞。仔细一看,还能看出 它灰色的轮廊。除此之外,就没有人工的建筑物了。 埃夏姆踏上码头,像站在指挥台上大吼:“喂!”没多久,一艘原本在海上巡 逻的警艇加速驶来。 波恩警官做着手势:“请上去吧!也许到那里真的可以查到些真相。”他们上 去之后,警艇发动了,一个大回旋,朝着岛中央直驶而去。 随着警艇前进,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本土与小岛。原来,在埃勒里登船处的西岸, 也有一个小港口,不用说,那一定是林先生家的,系杆上还有一艘小艇系在那里。 而在东边,也有一个跟林家一模一样的码头,埃勒里心想那大概是邓保罗家的。只 是东边并没有船。 汽艇划过海面,涌起波涛,在蔚蓝的天空下,煞是好看。埃勒里真希望他们是 去度假,而不是去侦查案子。 当他们愈接近小岛,愈能看清这座岛,而岛也好像愈来愈大。 忽然,波恩警官跳起来,脸色大变地大叫:“你们看发生什么事了!”大家朝 着波恩指的方向注视。一个光着上身的男人,正抱着一个挣扎着发出微弱叫声的女 人,从丛林中跑出来,跳上一艘原本停在码头的小船。那个男人一上船,就很粗暴 地把女人抛到船的一边发动主机;那名女子动也不动地倘在那里,当那名男子往岛 的方向看时,埃勒里等人终于看到他皮肤黑黑的脸。 不到十秒钟,又有跟刚才一样高大的怪物从林中冲了出来,经由和刚刚的逃亡 者一样的小路到达水边。那是个魁梧的裸身男子,高大的身材,褐色的皮肤,由于 跑得太快,黑亮的头发都飞了起来。 埃勒里看得目瞪口呆:“那是泰山吗?”埃勒里甚至还等着那只时常跟着泰山 出现的大象,只是那个男子少了件兽皮的丁字裤。 那个男人看着逃远的小船,口里不晓得喃喃说了些什么。他好像没察觉自己是 裸体地站在那儿,一直看着小船,当然,更不可能注意到附近的埃勒里一行人。 突然,那个男人冷不防地像刺鲸的鱼叉般跳进海里,快速地游向那艘逃走的船。 波恩警官冷冷一笑。“傻瓜,他以为他赶得上吗?” 埃勒里提醒他说:“喂,小船停了。” 埃夏姆惊讶地看着小船,而船在离岸几码处不动了。只见船上那个男人死命地 拉着马达。 “快到那里去!”波恩警官对着驾船的人大叫。 “快呀!把警艇开过去,那个男人好像要杀人啦!”于是,警艇鸣了汽笛,飞 奔似地乘风而去。在岛后也有笛声应和着。这时,船上以及在游泳的男人,第一次 察觉到四周有人,紧张地找寻发出警笛的地方。 那名裸体男子立刻甩了甩头上的水,然后又倏地跳回水中,好像后面有恶魔似 地,拚命游回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坐在船头的女人,惊魂未定地看着船尾;船尾的男人也像历经战事,无力地走 向甲板中央,软弱地向警艇这边招手。 没多久,警艇与小船接近了。此时,裸体男子也已跃上岸,跑进丛林中毫不回 头,终于消失了身影。那两个男女接着上了警艇。 奇怪的是,当警艇拉近小船时,光着上身刚踏上甲板的船上男子,就像看完闹 剧般地咧嘴大笑。大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开怀,个个都呆了。埃勒里这时候也跟 其他警员一样,目不转睛地瞪着他看,他发觉这个男的身体很结实,褐色的头发, 黝亮的皮肤,略带淡灰色的眼睛和发达的肌肉。埃勒里忘我地看着这位捧着肚子坐 在甲板上大笑的男子,并且判断他一定是个难缠的家伙。 埃勒里发现这个彼掳来的女人长得很像约那·林肯。 “她一定就是海丝·林肯。”埃勒里十分肯定地对自己说,一面也上下打量。 这个女人面庞并不是十分姣好。她上身只穿了一件男人的背心——而埃勒里也注意 到那名大笑的男子并没有穿着上衣——,下半身则是用一块很脏的帆布掩饰。 或许是大家的围观,女人有点不好意思,她低下头,身体微微发抖。两手不知 不觉地想去遮蔽膝盖以上的部分。 “喂!你在笑什么?”波恩警官没好气地问裸体男人,“你到底是谁?又为什 么要诱拐这名妇人?” “跟你说也没用。”男人擦去眼中的笑泪说,“真是可笑。”波恩警官听了立 刻眼红了脸。 “好啦!对不起!”男子终于强收起笑意,站了超来,“我叫邓保罗,这位是 海丝·林肯。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快起来!”波恩以严峻的口吻说。埃夏姆及埃勒里帮着那名沉默的女子移到 警艇上。 “喂!等一下,”邓保罗好像拒绝似地,脸上没有一丝幽默,只有一脸猜忌的 表情,“你们到底又是谁?” “我们是谁?”埃夏姆觉得好笑地指着自己,“是警察呀!老兄,快起来吧。” “警察?”邓保罗眯起眼睛,把视线从波恩身上转到埃夏姆,打量了一番后, 又转向埃勒里。而另一名女子则又跌坐在甲板上。 “嗯,真是奇怪,有什么事吗?”男子说。 埃夏姆检察官只得将事情说明一遍,于是男子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海丝的眼 神则充满恐惧。 邓保罗喃喃自语:“汤马斯被杀了?不可能,我昨天还见过他,唉!” “我哥哥还好吗?”女人着急地问。但是没有人回答她。 这时候,邓保罗咬着下嘴唇,然后用无可奈何的眼神问说:“你们跟林先生他 们见面了?”邓保罗的口气有些奇怪。 “你问这干嘛?” 邓保罗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儿:“不,没什么。我跟他是朋友,只是顺便问 问罢了。”邓保罗突然坐下来注视着码头,喃喃地说,“汤马斯真可怜!” “我们回去吧!”波恩警官下达命令。警艇在水面泛起阵阵水波,往渡船头开 回去。 码头上,埃勒里看见亚多力教授站在那里。埃勒里向他挥挥手,亚多力教授也 带着微笑和他们招手。 波恩警官先开口了:“邓保罗,把你刚才的行为说给我们听吧!” “还有紧追你的那个疯子,你也说清楚些。”埃夏姆补充说道。 邓保罗这会儿完全没有刚才狂笑时的模样,他一脸正经八百地说:“唉!那真 是不幸,我想我必须告诉你实情。海丝,”邓保罗转身朝向那个女人,“请原谅我。” 海丝并没有回答,也许是因为知道了汤马斯的死讯。 “这叫我怎么说呢?”邓保罗皱皱眉毛,左手撑着下巴,“海丝是个年轻又单 纯的女孩,你晓得,像她这个年纪,常会做出越轨的事。她需要有人观护,可是约 那·林肯,”邓保罗说到这,皱了下眉头说,“在我看来,他并没有尽到他应尽的 责任。” “哼!那也没你的事。”海丝生气地说。 “海丝,”邓保罗的口吻爱得相当温柔,“可是,过了一个星期,你仍然没有 离开那座怪岛。我要你恢复常态,就像你以前一样,快快乐乐地生活。那些天体营 的疯子只会伤害你的,海丝。”邓保罗含情脉脉地看着林肯小姐,但她仍旧瞪大了 眼睛:“邓保罗,你这话未免说得太过分了吧!” 波恩警官觉得这场问话若是再不终止,就快成为他们的辩论会了,于是他打断 争议:“就算我爱管闲事好了,我想林肯小姐愿意一丝不挂地到处乱跑,也是她的 自由,跟你有什么关系?照我看来,这位小姐已经算是大人了。” “关系?”邓保罗又咬着牙说,“如果你想知道的话,那我就告诉你,我当然 有干涉的资格。在感情上,海丝是个单纯的小女孩,很容易就会被甜言蜜语和壮硕 的身材所吸引。” “你是说洛敏?”埃勒里干笑着。 “对!就是那个卑鄙的男人。他是疯狂太阳教的活商标,凭他恶心的外表,到 处招摇撞骗,海丝就是这样被他拐走的。 “我很担心海丝,所以,今天一早就到小岛上去探察,结果和他发生争执,说 来可笑,他的模样就像古代的原始人,所以我刚才才会大笑。不过,老实说,刚才 要不是你们赶来,我想,这会儿自己恐怕早就被他揍死。不过……”邓保罗很得意 地说,“我终究是把海丝救回来了。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海丝没说什么,只是身体仍在发抖。她的眼里好像有泪水,不住地抿着嘴。 埃夏姆提出疑问:“可是,邓保罗先生,我还是不懂你有什么权利?……” 邓保罗站了起来,眼神激动地说:“你算什么!这件事除了我和海丝之外,别 人无权过问。只是我一直很想娶海丝为妻,这就是我的‘权利’。其实她也是爱着 我的,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所以我来提醒她。”他看着海丝,而海丝却只是狠 狠地瞪着他。 “这才是爱的执着啊!”埃勒里对着埃夏姆说。 “是啊!”埃夏姆也回答。 此时,一位警官拉着码头的粗绳。 亚多力教授走过去对埃勒里说:“我不知道事情进展得如何了,才又走过来看 看……喂,邓保罗,你在这干嘛?” 邓保罗点点头:“他们说我诱拐海丝,要给我判刑。” 亚多力笑笑:“哦!那可不得了……” 埃勒里听见教授的玩笑话,不由得也牵动了嘴角:“教授,请你待会儿跟我们 一起走一趟欧伊斯塔岛,好吗?如果有你随行,我们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哦!对了,邓保罗医生,”波恩在旁提醒,“我刚才听你说,你昨天早上见 过布拉特先生?” “是的,不过只是一瞥,就是在去纽约的路上,也就是星期二早上,他和平常 没什么两样,所以我还是搞不懂。抓到嫌疑犯了吗?” “这就是我们想问你的。”波恩说,“昨夜,你在作什么?” 邓保罗苦笑着说:“我该不会是第一个被问的吧?昨天晚上我独自在家,至于 作饭及清扫,则有一位妇人每天来帮忙。” “邓保罗先生,你不介意我们多了解你一点吧?”埃夏姆问。 邓保罗低下头,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又抬起头说:“你问吧!” 埃夏姆感谢地笑了笑:“你是何时搬到此地的?” “一九二一年。如你所知,我是个退休的军医。大战时我在意大利,由于我年 轻时意气用事,参加了战地医务工作,那时我还只是个刚毕业的小伙子。我曾经两 次负伤,而升到了少尉,也参加过巴尔干半岛的攻击行动,结果被俘掳了。那可真 是段不愉快的回忆,”他淡淡地笑了一下,又说,“我的青春也随着东奔西走消耗 殆尽。战争结束后,我被奥地刊军队送到喀拉蚩……” “然后来到了美国?” “不,我并不是马上来到这儿。我有四年的时间是在各地流浪。战争时,我得 到一些可变换的财产,变卖一些后,玩了不少地方,也走过不少国家,最后才来到 这儿。”邓保罗喘口气,“你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很多——参加战役、流浪,没有 妻子,连亲友也失去了联络……” “于是你就一直住在这儿,当一个乡绅?” “嗯!” “好,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事。”埃夏姆十分友善地说,然后再转向海丝, “林肯小姐,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那座岛上可能会有些麻烦。” 海丝低下头看着地上:“不!我不要回家。我要到岛上去。”大家对她肯定的 回答都表惊讶。 邓保罗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什么?”他愤怒地叫着,“你要回去?你疯啦, 发生那种事你还要回去?” 海丝倏地抬起头,她的眼里充满了火药味:“邓保罗,我是我,一个完整的自 由人,我不必接受你或任何人的指挥。我偏要回岛上去,你管不着。” 波恩看着埃夏姆,只见埃夏姆口中喃喃地发着牢骚。 埃勒里于是缓缓地说:“好啦!我们先到岛上去吧!大家都不要生气。”于是, 大家又坐上着艇,直驶向欧伊斯塔岛。这次并没有再发生其他事故。 当汽艇到达小岛,大家便一起踏上码头,此时出现了一位穿着奇特的老人。他 的发须蓬松,小眼睛炯炯有神,身着一件纯白的长袍,脚上则拖着一双奇怪的木制 凉鞋。他右手拄着一支离有蛇头的拐杖,从草丛里冒了出来。 大家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老头吓了一跳。 老头很高傲地瞪着埃勒里一行人,而在老头后面,就是刚才跳下水穷追邓保罗 的裸体男子,只是他现在穿着白色长裤及衬衫。 这两组人在一瞬间互瞄了对方几眼,但很快地,埃勒里就凑上前去,亲热地说 :“暧!你就是哈拉克特吗?没错,就是你。” 亚多力教授因为埃勒里这种好像见到老朋友似的声音,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名幽灵般的老头有些吃惊地看着埃勒里:“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尖锐 地说,“你是我神殿的信徒吗?” 波恩开玩笑地说:“花生米爷爷,我来做你的门徒好了。”然后一个箭步走上 去抓着老头的手腕,“你就是始作俑者吧!你的小屋在哪里,我们有话要问你。” 哈拉克特像被吓坏的孩子似地,回头看着那个壮硕的男人:“保罗、保罗,这 是怎么回事?” “什么!他叫保罗?哈……”波恩警官说,“你们听,这个疯子还自以为是耶 稣呢!” 保罗·洛敏并没有因为这些嘲弄的话而移动视线。他一直瞪着邓保罗医生,而 邓保罗也瞪着他。 埃勒里发觉海丝这时候早已消失踪迹了。 老头慢吞吞地说:“你们是谁?为何而来?我们可是和平的使者。” 埃夏姆和波恩又不由自主地被这个疯老头的话逗笑了。 波恩警官一边笑,一边用租哑的嗓子大吼:“喂!老头,你真以为你是摩西吗? 告诉你,我们是警察,你懂吗?我们是来抓杀人犯的。” 矮老头像泄了气的皮球,嘴唇直发抖:“唉!又来了,又是凶杀案!” 这时候,保罗推开老人,挺身而出。他的头差点撞上波恩的鼻子,粗鲁地说: “我不管你们是谁,反正我们不知道杀人那回事。你们要找犯人,尽管到别的地方 去找,那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埃勒里看着这个浑身充满男性魅力的男子,难怪那名被压抑的少女会为他着迷。 埃夏姆静静地说:“昨天晚上,你跟这个疯子在哪儿?” “在岛上。是谁被杀了?” “你们都不知道?”埃夏姆问。 “不知道,是谁?” “是汤马斯·布拉特。” 洛敏一脸漠不关心:“布拉特?活该!这家伙早就该死了。我们这里是洁净的 天地,任何事都与我们无关,你不必在这儿白费力气了。” 波恩警官轻轻地拉开埃夏姆,毫不畏惧地看着洛敏,两人几乎是一般高:“喂! 你这个狂妄的家伙,说话小心点!”说着就用力抓住洛敏的手腕,“这位是检察官, 他可是我们的顶头上司。告诉你,他问什么,你就乖乖地答什么。” 洛敏瞪了波恩一眼,极力想挣开波恩的手,但是波恩的手却像铁钳般紧紧地抓 住他。 “我知道了。”洛敏喃喃地说,“你们硬要把我们扯上,我也没办法,反正也 没有人会放过我们,你们到底要问什么?” “好,那你告诉我,你何时跟你后面那个笨蛋老头离开小岛?” 哈拉克特睁大了眼,尖叫说:“回来!他们在亵渎神明。” 保罗扭回身,摆摆手:“别吵!让我来说。”他抿抿嘴,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 “老先生自从来到这儿,就没再离开,而我则在一星期前到村里去买过食物。” “好吧!现在,我们要看看你们的总坛。带路吧!”波恩警官强硬地说。 他们一群人在哈拉克特的前导下,浩浩荡荡地从海岸往岛中央的森林里走。密 林间,有一条几乎被草丛湮没的小径。岛上出奇地静,虽有小鸟和昆虫,却感觉不 封有人在的气息。 老头和洛敏快步地在前面走着,仿佛已遗忘了埃勒里一群人的存在。邓保罗还 是目不转睛地瞪着洛敏,洛敏似乎也有所警戒。 当他们走到树丛间的空地,竟发现所谓的神殿,不过是用木板搭成的小陋屋。 哈拉克特的门徒男男女女大概有二十人左右,全部穿上衣服等在那里。 洛敏向那些人叽哩咕噜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见那些人点点头,便作鸟兽散了。 原本脾气暴躁的波恩,这时候一言不发。他对各种异教风俗的取缔一向都漠不 关心。 哈拉克特专注地举起手中的蛇笏,高高地顶在头上。他口里叽哩咕噜地说着怪 异的语言,然后一步步走上小屋的阶梯。 小房子里,真是出乎意料的装饰——墙上挂着古代的天体图,以鸟为头型的埃 及神赫拉斯石像,和一些稀奇古怪得连名字也叫不出来的乐器。小屋没有屋顶,黄 昏的阳光在墙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这些“装饰”足足让这批“异教徒”瞠目结舌了好一阵子。 哈拉克待头也不回地走上祭坛。他的脸色安然自若,仿佛只要他在神殿里,就 必会有神的呵护似地。老人仰头向天,双手高举,又念了一阵咒语。 埃勒里本想问问亚多力教授,但见教授在不远处专注地听着。 “真是不可思识!”教授喃喃自语,“都二十世纪了,竟然还有人会说这么流 利的古埃及语。” 埃勒里不懂教授此言之意:“老师,你是说这疯子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嗯!”教授停了一下,似乎在整理他的思绪,“本来,我就想告诉你,只是 一直没有机会和你单独相处。其实我在两、三个星期前就来过这里,当我第一眼瞧 见这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就知道是史特莱卡——世界上研究埃及的学者中最伟大的 一位。但是几年前,他为了考古,前去埃及‘皇家之谷’探勘,没想到却因为挖掘 时罹患了严重的中暑,便发疯了。从那时起,他就一直没好过。” “可是——关于他说古代埃及语这件事……”埃勒里还是不懂。埃勒里以不可 思议的眼神看着哈拉克特。 “你听!”亚多力教授拍拍埃勒里的肩膀,“他正在背诵对赫拉斯的祭文—— 那可是用古老的象形文写的哪!只是他发疯后记忆力就不行了。例如,在埃及学上 就没有这样的房子,而这牛角是祭祀用的,蛇笏则是神格的象徵,此外,赫拉斯的 人像和他念的经文,都不过是池脑中残存的片断记忆加上自己的想像拼凑而成的罢 了。”哈拉克特这时已念完咒语,他从容地从祭坛上的香炉抓出一点灰,朝自己的 眼睑抹了抹。然后,带着微笑走了下来。 埃勒里以另一个角度重新来观察哈拉克特。不论他是不是疯子,如果他不是个 骗子,问题就会完全改观。而这史特莱卡的名字,以前好像听过,对了,几年前在 高中时不是有个埃及学者名叫史特莱卡吗?据说他已经死了好久,那这名老人…… 埃勒里才一转头,便发现海丝·林肯穿着毛衣和短裙,站在神殿的另一面。她 的脸色虽然苍白,却也表示了她的决心。她连看都不看邓保罗,而迳自走向洛敏。 令人惊讶地,洛敏却脸红地往旁边闪躲。邓保罗见了不禁微笑。 波恩警官是不会为了这些芝麻小事而忘记此行的目的的,于是他走到站在人群 中的史特莱卡身旁,说:“我可以问你几件事吗?” “什么问题?”哈拉克特的脑袋似乎正常些。 “你是在什么时候离开西维吉尼亚?” “五个月前。在库非节后。” “什么?”波恩有些急躁。 亚多力教授清清喉咙说:“还是让我来说明吧!所谓‘库非节’是一种古代埃 及僧侣在太阳下山时所举行的仪式,内容十分复杂。库非大约是由十六种原料做成 的糖果,有蜂蜜、树脂和一大堆各式各样的水果;放进青铜炉里搅和,再一面念着 经文搅拌而成的东西。他们就是拿着这种东西,在太阳下山时,举行祭祖的仪式。 也就是说,他在五个月前太阳下山后所举行的祭祖——算来该是一月的时候来的。” 波恩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库非节的意思。史特莱卡也重重地向教授点点头。 突然,埃勒里像发现什么似地大叫:“克洛沙克!”这时史特莱卡脸上突然失 去笑容,然后退到祭坛去,表情十分呆滞。洛敏则没有动静,从他的表情看来,大 概只是吓了一跳而已。 埃勒里也察觉出来,因此,很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我常作这种冒冒失 失的事。警官,请继续问话。” 波恩笑了笑,又转过身面对哈拉克特:“看来,你还不是普通的呆。说,克洛 沙克在哪儿?” 疯老头努着嘴:“克洛沙克……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一个背叛我神而逃走 的叛徒。”哈拉克特的回答与在阿洛约时并无两样。 接着,埃夏姆指着洛敏问道:“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加入你的组织的?” 洛敏满脸不高兴地回答:“克洛沙克到底是谁?至于我则是在二月时遇到这位 老先生的。” “在哪里?” “匹兹堡。”洛敏回头看了哈拉克特一眼,转回头继续说,“他说他是‘太阳 神’,具有神奇的力量。当然,这话是有些迷信,只能骗一骗那些乡巴佬;但是, 要人脱去满身汗臭的衣服,沐浴在大自然的阳光下,却是一个相当迷人的论点。看 看我吧!”洛敏大大地吸了一口气,鼓起了胸膛,“瞧!我这身强壮的体魄,可全 是得自太阳的恩赐呢!” “喂!不要说了。我看你跟路边卖膏药所说的广告词没两样。”波恩不屑地说, “我还在摇篮时就已经穿着衣服了,像你们这样,充其量只不过是下等人。对了, 你到底为什么要来这个岛上?” “哼!”洛敏挺起胸膛,“警官算什么,没什么了不起,我——” 哈拉克特不安地叫了起来:“这是规定。” “规定?谁规定的呀?”埃夏姆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地问。 史特莱卡只是重复着:“这是规定。” 洛敏解释说:“别听他的,他一生气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和他在一起时, 他就说着同样的话,什么规定之类……” 埃勒里和颜悦色地问:“你在成为他的徒弟前,他就是这副德性吗?” “嗯!” 看来,想要从这位因中暑而发疯的埃及学者身上打听一些稍有条理的线索,是 不太可能的。而洛敏对六个月前发生的事一点也不知情。 最后他们只知道,岛上一共有二十三个裸体主义者,他们大部分是从纽约来的。 埃勒里想,他们大概也是被那些巧妙的广告词和洛敏强壮的躯体吸引来的。 他们搭乘铁路到附近的车站,再改乘计程车到公共码头,然后这座岛的主人凯 加姆再用船运送他们来这座岛上。据说凯加姆和他的太太就住在岛的东边。 波恩把那些崇拜太阳神与天体主义的信徒统统找了出来。他们像是犯了什么滔 天大罪似地怕得不得了,有的人发抖,有的人缩在一起,怕事的几个甚至拿出皮箱, 准备要走。但是波恩却告诉他们未经许可,不得擅自离开。然后再问清楚了每一个 人的姓名、地址,记录下来,并不时露出讽刺的笑容。 埃夏姆也站在一旁协办:“昨天有没有人离开?”大家立刻摇摇头。看来,这 几天并没有人回到本土。 海丝·林肯这时候还是站在洛敏的身旁,一动也不动。 邓保罗慢慢走了过去,很有耐心地说:“海丝,我们走吧!”海丝看也不看地 摇着头。 邓保罗走得更近:“好啦!别再闹了。我知道你只是爱要脾气而已。不过,你 经历了这么多事,应该能够分辨孰是孰非了。你实在不该跟这些疯子、骗子在一起。” 洛敏听见这些话,气急败坏地跑了过来:“喂,你刚才说什么?” 邓保罗瞪着他说:“疯子!” 愤恨和嫉妒已经冲昏了善良医生的头。他刚说完,就举起右臂,一拳打在洛敏 的下巴上,发出咚的一声。 海丝被这突来的一拳吓呆了。她像个木头似地钉在那儿,而后哭着跑进森林。 此时波恩警官跳了出来,洛敏刚开始虽然有些茫然,但他马上耸耸肩笑了起来。他 瞪起铜铃似的大眼睛,“邓保罗,你给我记住,这一次我饶了你,下一次再给我碰 上,我一定将你的骨头一片片拆下来。赶快滚回去!” 看着这一场纷乱的闹剧,埃勒里不禁摇头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