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纳其塔克是这样一种地方,就是当谷仓犯了霉病,攀墙蔷薇爬满了蜿蜒路旁的 围篱里,你可以在这里找到这世界上姓卓马顿的、姓伊玛斯的、姓安格斯的人。夏 天,荒芜的小山丘上一些大孩子们在树下绘街景、操作打字机并在这光秃秃的舞台 上喃喃一些写得并不怎么完美的台词。这里的人比较偏爱兰姆酒而不是麦酒,但苹 果白兰地又比兰姆酒受欢迎,此外他们大多数都很有名、很迷人而且很健谈。 埃勒里。奎因先生到纳其塔克来是应珍珠。安格斯的邀请,来品尝她的圆饼以 及观赏她的戏——《坎荻妲》。他外套也没脱,就坐在阳台上,喝着苹果白兰地, 听着这位伟大的女性诉说马克。卓马顿遇到他的咪咪的故事。 似乎是卓马顿在曼哈顿上方的伊斯特河某处画水彩画,在下方的一个屋顶上出 现一位年轻的黑女郎,铺了一条毯子之后,她褪去衣服,躺下来享受阳光浴。 过了一会儿卓马顿向下大喊:“你,你这女人,那边那个!” 咪咪坐起来,吓着了。卓马顿倚着栏杆挥着手,他浓密的金发成簇,他丑陋的 脸孔像一只破烂的柿子。 “转过来!”卓马顿用可怕的声音吼着,“这一面我完成了。” 埃勒里大笑:“他说得真有趣。” “但这不是这个故事的重点,”安格斯抗议,“当咪咪看到他手上拿着的画笔 时,她柔顺地翻了身;而当卓马顿看到她在阳光下的黝黑背部时——呃,他抛弃了 他的太太,一个很明理的太太,娶了这个女孩。” “啊,这么冲动。” “你不了解马克!他是个怀才不遇的人。咪咪对他来说就是美的化身。”显然, 这不会是什么贞妇烈女一类的故事。至少在纳其塔克的上流人士中,最起码有四个 人,就算不是公开的,也愿私下为咪咪的贞节做见证。“除此之外,他们基本上都 是正人君子。”女演员说道,“而且卓马顿是如此高大又有男子气概的人。” “卓马顿,”埃勒里说着,“很奇怪的姓。” “英国人。他的父亲是个游艇驾驶员,好像还是什么贵族之类的末裔,他的母 亲是个非常传统的人,她认为安妮女皇之死是这个国家的大灾难,也正因为如此才 结束了斯图亚特王朝。至少,马克是这么说的!”安格斯慨叹。 “他做这事不是对他第一任太太太残酷了一点?”埃勒里问道,他比较刻板。 “喔,也不尽然!她知道她抓不住他,而且她还有自己的事业要费心。他们还 是朋友。” 隔天晚上,坐在纳其塔克的剧院里,埃勒里发现自己正凝视一个他有记忆以来 所看过的最优美的女性背部。没有任何东西敢奢望沾上那完美无瑕的肌肤。那赤裸 黝黑的皮肤闪闪发亮,几乎盖过了舞台,盖过了安格斯小姐,也盖过了萧伯纳先生 老掉牙的台词。 灯亮了之后,埃勒里从神游狂想中清醒过来,发现他前面的座位已经空了,他 满腹心事地起身,那样的背部闯进一个人的生命只会有一次。 在走道里他遇见了埃米莉。伊玛斯,小说家。 “听着,”埃勒里说道,“我曾在一个宴会上有人介绍认识的你。 最近好不好,伊玛斯小姐,你认识全美国的人,对不对?“ “只除了叫瑞得维奇的那个家族。”伊玛斯小姐回答。 “我没有看到她的脸,该死。但她有淡褐色的肩膀,茶色的漂亮背部……你一 定知道她!” “那个,”伊玛斯小姐沉思,“应该是咪咪。” “咪咪!”埃勒里一下子变得很忧郁。 “好啦,来吧,人群聚集最多的地方就可以找到她。” 咪咪就在休息室里,被七个无语的年轻人包围着。她靠着红丝绒的椅子,那黑 漆般的秀发,孩童般的眼睛,柔软露背的晚礼服,使她看起来像个波里尼西亚的女 皇。她是那么美。 “让开,你们这些臭男人。”伊玛斯小姐驱散了那些奉承者。 “咪咪亲爱的,这里有个叫做奎因的人,卓马顿太太。” “卓马顿,”埃勒里呻吟,“我痛恨的金发人。” “至于这个,”伊玛斯小姐由齿缝中挤出来,“是阴魂不散的人,叫波克。” 这似乎是个很奇特的介绍方式。埃勒里跟波克先生握着手,一面寻思是否需要 加上一个微笑或是干咳。波克先生是个苍白瘦削的人,拥有一张古威尼斯人的面孔, 看起来好像他只是硬要插进一脚。 波克先生笑着,露出一排锐利狡诈的牙齿。“伊玛斯小姐一直是我忠实的仰慕 者。” 伊玛斯小姐不理他。“奎因爱上你了,亲爱的。” “真好。”咪咪轻轻地往下看,“你认识我丈夫吗,奎因先生?” “噢。”埃勒里应声。 “我亲爱的先生,这没有一丁点儿的用处,”波克先生说,又露出他的牙齿, “卓马顿太太是个很稀有的人,没人能让她不爱她的丈夫。” 美丽女郎的美丽背脊拱起来了。 “走开,”伊玛斯小姐冷冷地说,“你很讨厌。”波克先生似乎一点儿也不介 意,他鞠个躬仿佛还带着敬意离开,卓马顿太太则笔直坐着。 《坎荻妲》的演出成功,安格斯热力四射。埃勒里徜徉在阳光下,享用了堆积 如山的小溪鳟鱼和圆饼,还好几次看到咪咪。卓马顿,所以那个星期过得很快乐。 第二次看到她的时候,他正躺在安格斯的码头上,在湖里垂钓他的美梦。有条 大鱼来了,幸运地挣脱了他的钩子——她从鱼线下方冒出来,湿淋淋地,穿着一身 微微发亮的紧身泳衣。 咪咪对他大笑,转过去,弓起身顶着码头,然后朝向湖中央的大岛射出。一个 肥胖又有胸毛的男人在一艘划艇上钓鱼,她快乐地对他招手,他也对她微笑,接着 她又加速前进,她的裸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然后,仿佛她游进了一张网里,她停了下来。埃勒里看到她突然一扭,踢水, 在海岛边的波浪里载沉载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