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二点时整幢房子都沉睡了。 第一道警报声是由克鲁奇小姐发出的。将近一点的时候她跑下回廊尖声叫道: “失火了!失火了!失火了!”浓烟在她纤细的脚踝后方,月光由回廊的窗户射进 来,透过薄薄的睡衣,还可以看到两只颤抖的长腿。 回廊整个沸腾了。房门猛地被打开,蓬乱的头伸出来,尖声问着问题,干涩的 喉咙因烟雾而干咳。费尼斯。梅逊先生没戴假牙看起来好像老了一百岁,穿着棉质 睡衣跑向楼梯。穆奇大踏步走上楼,后面跟着睡意朦胧、困惑的约翰。箫。骨瘦如 柴的阿嘉莎穿着丝质睡衣拉着彼得,颤巍巍地走下楼,一面还尖声叫着。两个仆役 仓皇地跑下楼,像惊慌失措的老鼠。 但埃勒里。奎因先生直挺挺地站在他的房间门外,静静地看着四周,仿佛在找 什么人。 “穆奇。”他以沉稳、有穿透力的声音说道。 警探跑过来。“火!”他狂暴地说,“火源到底在哪里?” “你有没有看到罗伊斯太太?” “罗伊斯太太?见鬼,没有!”他又跑回大厅去,埃勒里跟着他,若有所思。 穆奇试了一个房间的门把,门锁上了。“老天,她可能睡着了,还是已经——” “好啦,可以啦,”埃勒里往后站并说道,“不要再叫了,帮我把这扇门打破。 我们可不希望她烧死在自己房里,你知道。” 在黑暗中,在浓烟中,他们把自己甩向房门……在第四次进攻的时候,门由铰 链处裂成碎片,埃勒里跳进去。他手上拿着一支手电筒,强力的光束照射着房间各 处……有个东西打到埃勒里的手,手电筒掉落在地上。下一瞬间埃勒里就在为生命 奋战了。 他的对手是个强壮、喘着气的恶魔,孔武有力的手指掐住他的喉咙。他挣扎扭 动着,冷静地摸索一个搁手的地方。在他身后穆奇喊叫着:“罗伊斯太太!是我们!” 一个尖锐冰冷的东西划过埃勒里的脸颊,留下灼热的线条。埃勒里看到一只裸 露的手臂。他用力扭转,听到有一个像铁一样的东西掉到地上。一位巡警进来,摸 索着他的手电筒……埃勒里的拳狠狠地打到一个肥胖的腹部。他喉咙上的手指放松 了。巡警找到电灯开关了… … 罗伊斯太太被两个男人压着,躺在地上猛烈地颤抖。在邻近的一张椅子上,放 置了如山的维多利亚服饰,还有一个怪异实心的精巧物品,可能是个橡胶胸罩。她 的头发也有些不对劲,似乎有部分头皮不正常。 埃勒里轻轻咒骂并用力拉。她的头皮整个脱落,露出粉红带灰的头。 “‘她’是个男的!”穆奇大叫。 “这样,”埃勒里冷冷地说,一手紧紧地抓着罗伊斯太太的喉咙,一手轻轻地 拍着流着血的脸颊,“证明了思想的强大力量。” “我还是不懂,”隔天早上,当梅逊的司机载着他和埃勒里返回市区时他抱怨 着,“你是怎么猜到的,奎因。” 埃勒里扬起眉毛。“猜到的?我亲爱的梅逊先生,那对奎因家族来说可视为一 种侮辱。这可没有牵扯任何猜测作业在内,只是纯粹的推理——再加上利落的工作。” 他考虑后又补充了一句,并抚摸着脸颊上那道细细的疤痕。 “唷,唷,奎因,”律师笑道,“麦可总是称赞你把二加上二那种超凡的能力, 我从来不相信,虽然我不是不聪明,不过我受的法律训练使我比普通人多一点智力 优势,而且我刚才已经领教过你的——呃——法力,如果我现在相信,我会感到很 幸福。” “怀疑论者,呃?”埃勒里说着,因为脸颊上的痛蜷缩了一下,“好吧,那么 我们就从我开始的地方开始吧——亚伦医生遇害前画在林布兰特妻子脸上的胡子。 我们都同意他故意画上胡子留下凶手的线索。他会是什么意思呢?他不会是指一个 特定的女人,利用胡子也只是作为吸引注意力的工具,因为图画中的女人是林布兰 特的妻子,一个历史人物,但我们这出戏的演员都是无名之辈。亚伦也不可能是影 射一个真的有胡子的女人,因为那将会是个怪物,但这儿可没有怪物。 他也不会是指一个有胡子的男人,因为图画中就有一张男人的脸孔,但他根本 没有碰。如果他要影射凶手是一个有胡子的男人——也就是指约翰。箫——那他就 会把胡子画在林布兰特没有胡子的脸孔上。再者,约翰是短而尖的胡子,但亚伦所 绘的是状似方形的胡子……你看这是多么耗费心力啊,梅逊。“ “继续。”律师专注地说。 “那么,把其他都删除了之后,唯一可能的结论是,亚伦画胡子只是要标明是 男性,因为脸部有毛发是男性少数独特的特征之一。换句话说,把胡子画在一个女 人的脸上——任何一个女人的脸,请注意——亚伦医生事实上是在说:”杀我的人 看似女人但实际上是个男人。 ‘“ “唉,我真该死!”梅逊喘着气说。 “毫无疑问,”埃勒里点点头,“好啦,‘杀我的人看似女人但实际上是个男 人。’显示,无疑是伪装。这屋子里唯一真正的陌生人是罗伊斯太太,约翰和阿嘉 莎都不会伪装,因为亚伦医生和你对他们都非常熟悉,亚伦定期地为他们做健康检 查,事实上,几年来都是这个家庭的私人医生。至于克鲁奇小姐,暂不论她毋庸置 疑的女性化,她不可能有动机去作为一个冒牌货。 “现在,既然罗伊斯太太似乎是最有可能的,我想到我观察到的些许现象和她 这个人——也就是说,外表和动作。我很惊讶地发现有不少证据呢!” “证据?”梅逊重复着,皱着眉。 “啊,梅逊,那就是怀疑论者的问题:他们是这么容易地使人讨厌。当然!不 同性别间嘴唇的差异很大。罗伊斯太太的唇小心翼翼地用口红描绘出一个完美的丘 比特弓形。这对一个老女人来说是很可疑的。持续地过度使用化妆品,特别是大量 地扑粉,非常可疑,如果你想过,优雅的老妇人大量扑粉是很不寻常的,而且一个 男人的皮肤,不管多么仔细和频繁地刮脸,一定比较粗糙,无法掩饰。 “衣着,真正强而有力的证据。为什么要穿那么奇异的维多利亚服饰?这个女 人应该是来自舞台,是个属于这个世界的女人,一个精于世故的人。但是她却穿着 十九世纪九十年代可怕的玩意儿。为什么? 很显然的是要把填塞的身体裹起来,加以伪装——穿着女人那种又薄又少又有 现代感的衣服是办不到的。还有领子——啊,领子!那是他的灵感来源。高领,你 记得吧,遮盖了整个脖子,但因为喉结是男性无法避免的特征,高领就成为男扮女 装不可少的部分。还有低沉的嗓音,大幅度的动作,像男人般的脚步,平跟鞋…… 鞋子是更明显的。 不单是因为平底,而且是因为它们显露出大趾液囊肿的迹象——男人穿女人的 鞋子,不管鞋有多大,都免不了会长出那种令人痛苦的赘肉。“ “即使我都同意这些,”梅逊抗议,“它们至多也只能算是通则,或甚至是巧 合,但你却辩说是结论。就这样了吗?”他似乎很失望。 “这些。”埃勒里缓慢地说着,“绝不是你所说的通则。不过这位狡猾的罗伊 斯太太有三样专属于男性的习惯,那是毫无疑义的。第一,我第二次见到她的时候, 她要坐下来之前先用双手把膝盖部位的裙子提高,那是说,一只手在一个膝盖上。 那正是一个男人要坐下前会做的事:拉高长裤,以避免膝盖部位产生突起。” “但是——” “等一下。你有没有注意到她经常把右眉高高扬起然后又重重放下?除了长期 使用单眼镜片之外还有什么会引发这种动作?而单眼镜片是男人用的……最后是她 独特的习惯,把香烟从嘴里拿出来,不像一般吸烟者一样用食指和中指夹住,而是 用手掌捧。用手掌捧正是抽烟斗者的方式,人们把手掌屈成碗状承接由口中取出的 烟斗。又是男人。我把这三个因素放在天平的一侧,把你所说的通则放在另一侧, 我得到了平衡,我确定罗伊斯太太是个男性。 “哪个男性?呃,这是最简单的部分了。你告诉过我,举例来说,你和你的合 伙人古立基询问过她,而她展现出对箫家的特别是伊迪丝。 箫的历史的细腻了解。再说,男扮女装需要有戏剧方面的能力,然后还有单眼 镜片的演绎——英国,没错吧?加上强烈的家庭貌似。所以我知道这位‘罗伊斯太 太’无疑是个箫家人,还是个英国的箫家人,也就是莫顿家庭里的另一个箫家人— —伊迪丝。箫的哥哥派西!“ “可是她——他,我是说,”梅逊叫道,“他告诉我派西。箫几个月前在欧洲 死于一场车祸!” “天啊,天啊,”埃勒里哀伤地说道,“你还是个律师呢。她撒谎,就是这样! ——我是说‘他’,弄乱了一切。你的法律信函寄给伊迪丝。箫,而派西收到了, 因为他们很可能住在同一个地方。如果是他收到了,这就很明白了,不是吗,一定 是伊迪丝。箫不久前死了,派西逮到这个机会,冒充她就可以为他自己捞到一笔财 富。” “但是为什么,”梅逊困惑地问道,“他要杀害亚伦医生呢?他又得不到什么 ——亚伦的钱是要给他的堂兄妹的,不是给派西。箫的。 你的意思是有过去的牵连——“ “不是这样,”埃勒里说道,“当眼前的动机是如此简单明了时,为什么要去 过去寻找呢?如果罗伊斯太太是个男人,动机就更明显了。 在萧太太的遗嘱条款之下,亚伦必须定期为家族成员进行健康检查,特别要注 意罗伊斯太太。阿嘉莎。箫昨天告诉我罗伊斯太太受制于遗嘱,必须在这屋子里住 上两年。那么极为明显,派西。箫唯一能够逃避被亚伦医生检查的方法就是杀了亚 伦,因为他的伪装一经医生检查就会露出真相。简单吧,呃?“ “但是亚伦画的胡子——那表示他已经看穿了吗?” “不是靠他自己。发生的情况可能是那冒牌货知道第一次健康检查迫在眉睫, 前一天晚上就去找亚伦医生提出条件,透露他自己是个男的。亚伦是个诚实的人, 就拒绝接受贿赂。他那个时候一定是在画画,他很快想到,他不可能唤醒其他人, 因为他住的地方离其他人很远;他不能写下攻击者的名字,因为‘罗伊斯太太’会 看到而且会加以摧毁;他想到了彼得画的胡子,灵机一动,镇静地在‘罗伊斯太太 ’与他谈话时把它画了上去。然后他就被刺杀了。” “那么先前对萧太太的下毒阴谋呢?” “那个,”埃勒里说道,“无疑不是约翰就是阿嘉莎。” 梅逊不说话了,有一段时间他们平静地开着车。然后律师扭动着叹口气说道: “好吧,所有事情都考虑到了,我认为你应该要感谢上苍。你的推理没有法律证物 支援,你很清楚,奎因,没有具体的证据,你几乎不可能指控罗伊斯太太是个男人, 你能吗?如果你错了,她会怎么反击你!昨晚那场火是上帝的杰作。” “最重要的是,”埃勒里平静地说,“我亲爱的梅逊先生,我是一个具有自由 意志的人。上帝的杰作发生时我会很感谢,但我不会坐在那里痴痴地等待,因此— —” “你是说——”梅逊瞠目结舌,张大了嘴。 “打一通电话,维利警官马上赶来,烟雾弹是在死寂的夜里闯入罗伊斯太太房 间的装备,”埃勒里舒舒服服地说,“还有,你不会刚好知道——啊——克鲁奇小 姐的永久住址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