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索 366 房间卧室的位置与388 正好相反,相同的是室内的陈设与僵硬冰冷的尸体, 以及飘荡在室内浓浓的死亡气息。死去的青年男子,上身****,下身只有一条蓝黄 剑条的平角内裤。身体与四肢呈大字型,仰面躺在床上。两眼微合,嘴巴微张,面 容安详。如果不是胸口位置插着一把匕首,你会以为他还不过是深深地沉浸在梦境 之中尚未醒来。地毯上胡乱地堆放着脱下的外套和一双高腰皮靴。墙角立着一把黑 色的电吉他,如同一个锁紧眉头却寻找不到答案的问号。 萧越谨慎地凑到跟前观察那把匕首。双刃匕首,胸口以上几乎只剩下了刀柄。 刀柄是木制的,黑色,螺纹雕饰,刀柄顶端有一枚亮银色的铁环。 “看样子是在睡眠的状态中被刺死的,或许在那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做了一个 可怕的梦。”光头大汉说,“死亡时间应该是深夜一点至两点,被发现的时间是凌 晨三点十分。” “第一个发现的是谁?”萧越观察了一下死者的鼻腔和口腔,“牙齿好黄,烟 抽得很凶。牙缝里还有菜叶子。” “宾馆的一个女服务员,”光头大汉表情略显暧昧地眨眨眼睛,“好像是跟死 者约好了在房间见面的,没成想约了具死尸。精神上受了点刺激,吓得不轻,大呼 小叫的,浑身筛糠,语无伦次,说不成话。” “凌晨三点约会?真想的出来。她怎么进来的?门没锁吗?” “不是她的班,她值昨天的白班。大概是因为小姑娘长得有点姿色,他们的经 理就没让她回去,留下来陪着死者喝酒。晚上进来的时候,她拿着备用钥匙开的门。 也多亏她三点赴约,不然的话,尸体被发现恐怕还要推迟几小时。” “门窗都检查过了吗?” “检查过了,完好无损。没有破坏或者撬窗而入的痕迹。” “死者自己的钥匙呢?” 光头大汉指了指靠南的床头柜,一把浅绿色的磁卡钥匙静静地躺在上面。 “死者所带的手机、钱包,和隔壁的死者一样,都不见了。据陈有武说,钱包 里大概有2000多块钱和几张银行卡。死者脖子上挂的一只纯金的耶稣十字架也不见 了。他从银港过来,其他物品还都放在银港银海娱乐城,只带了这些东西和那个玩 意儿。”光头大汉用食指点点墙角的吉他。 “这就有点奇怪了,”萧越慢慢踱到窗前,望了望窗外的松林,“如果说隔壁 房间的死者属于熟人作案,那么这个死者在这里又会认识哪些人?又是因为什么遇 害的?就算是熟人作案,人又是怎么进来的?难道是死者亲自去开门,然后大摇大 摆地脱的赤条条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对了,”他五根手指在脑门前灵活地动了动, “我刚才问宾馆的王经理,他说演出结束后,又招待死者喝了不少的酒,从11点多 直到1 点。喝完酒之后,死者是独自回的房间,还是有人送他回来的?” “据银海娱乐城的二老板陈有武说,他是和死者一起回来的。陈有武喝的也不 少,自己的房门还是死者帮他开的。”光头大汉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床上的死者, “这个大崔的酒量看来还不错,三个人当时算他比较清醒。” 一分钟的沉默。萧越咳嗽了一声,问:“那个女服务员,叫什么名字来着?喝 酒的时候,她一直在场吗?她被王满仓留下来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 “她叫冯雪梅,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躲在屋里蒙个被子打摆子呢。据陈有武 回忆,酒宴开始的时候,冯雪梅陪着喝了两杯,然后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不到10分 钟就离开了。”光头大汉仰头看看天花板,“不能排除这个冯雪梅作案的嫌疑。” 萧越没说话。周灿快步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 “两位队长,有新的发现。”她冲二人招了招手,扭身往回走。 三人回到388 房间卧室。卧室西墙北侧的推拉式衣橱的门开着,彭垣站在拉开 的门前。壁橱的挂衣架上挂着几件衣服,一套白色的运动服,一件牙白色的高领长 袖衬衣,一条天蓝色的宽松短裙。壁橱底部的黄色木板上,由北向南,有一对不仔 细看很难察觉的浅灰色足印。 “这可是我发现的啊。”彭垣语气里颇显两分自豪。 萧越面无表情,把推拉门左右来回推了推,用手指头敲了敲地板,里里外外地 扫了两眼,说:“壁橱高度不足一米五,宽度约八十公分,深度约九十公分。底板 为复合板,既没有裂痕也没有明显的凹陷弯曲痕迹,下面是空的,这说明什么?” 周灿和彭垣互相看了看,周灿舔了舔舌头。 彭垣略显迟疑地说:“说明躲在里面的人,应该是个子不高,或者,”他又眨 巴着眼睛看了看周灿,“是个女人,体重很轻。” 周灿站在壁橱前,往南窗下死者所坐的位置瞄了一瞄,摇摇头:“壁橱距离死 者所坐的位置大约三米。凶手如果是躲在这里,从壁橱里出来,即便是以最轻的动 作和最慢的速度推开壁橱的推拉门,也是会发出声响的。然后凶手拿着刀一步步走 向正坐在圈椅上看杂志的死者。死者是面对凶手的,距离这么远,死者怎么可能没 有察觉,不作出反应?除非她是聋子、瞎子。” “任何可能性都是存在的。”光头大汉冷冷地说,“你推测的只是一种可能性。 我也可以做出另外一种假设:死者是刚从卫生间或者客厅里走出,走向靠窗的圈椅。 凶手随后从壁橱出来,准备从身后进行袭击。不料想死者听到背后有声响,转身向 后,凶手迅速出手,将其刺死,然后伪造出熟人作案的现场。这样不是也可以说得 通吗?” “那么,我敬爱的申屠队长,你认为不是熟人作案啦?”周灿皱紧眉头,翻起 了下唇。 “我没有这样说,不过,壁橱里这双脚印又怎么解释呢?” “也可能是这样的。”萧越食指在额头上轻轻地摩擦着,“这个人趁死者不在 室内的情况下,撬锁溜进来盗取财物。死者回到房间,这个人被堵在屋内,情急之 下躲进了壁橱,准备逃跑时又被死者发现,只好杀人灭口。也或者这个人只是偷窃 者,并不是凶手。如果他没有被发现,他还有可能是凶杀过程的目击者。” “可是,房门并没有被撬的痕迹啊?”周灿说。 “这种很普通的球形转锁门,对于那些工于此道的人来说,一张身份证或者一 张随便什么卡都有可能不费什么力的打开。再仔细检查一下门锁,看看到底有没有 被撬的痕迹。”萧越浅浅一笑,“我刚才没有考虑到这一点,隔壁死者遇害也很有 可能是这么一种情况。如果这个人是凶手,那么他就不大可能是死者的熟人,目的 或许就是单纯的劫财。把壁橱里的衣物仔细勘验一下,说不定躲在这里的那个人会 留下些毛发之类的东西。” “萧队,你认为杀害两个死者的是同一个凶手吗?”周灿忽闪着大眼睛问。 “从杀人的手法来看,都是用锐器直刺被害者心脏部位。之所以出现了两把刀 子,很有可能是因为凶手担心拔刀的时候形成血液喷溅。如果不是同一凶手所为, 未免有点过于巧合。” “那么凶手既然是为了劫财,按照申屠队长的假设,杀死这个姓聂的女士,是 迫不得已而为之。那么,他为什么又一定要杀死大崔呢?我刚才也瞄了一眼366 房 间的现场,大崔应该是在睡梦中被杀的。如果不是在睡眠状态中遇刺,以大崔的体 格,他怎么会不和凶手搏斗?既然如此,那么凶手盗走财物就可以溜之大吉,为什 么一定要致毫无察觉的大崔于死地不可呢?” “这可就难说了,”光头大汉打开烟盒使劲嗅了嗅,说:“也许大崔在睡眠中 翻了个身,惊动了凶手也不一定。凶手心中本就有鬼,杯弓蛇影之下再起杀心。为 了不留后患,横下一条心,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杀一个是死,杀两个也是死,索性 全部干掉。现在的犯罪分子,心理变态的恶魔有的是,比这还要心黑手狠、残忍毒 辣的你见的还少吗?” 周灿眼珠子快速地转了转,刚要开口,萧越冲她使了个眼色,右手轻轻地做了 个下压的动作,语气缓和地说:“好了好了,先不要争论了,真相总会水落石出。 下一步的调查取证是关键。我看,我们是到了认真会一会我们该会的人的时候了。 彭垣,立刻找一下天马旅行社的导游,把旅行团的名单要来。注意观察的同时,态 度一定要和蔼。周灿,一会儿你和晏宁,”他指了指光头大汉身后的另一个留着齐 耳短发的容貌秀丽的女便衣,“负责访问那个女服务员。” “现在是7 点15,”光头大汉看了看手表,“离早饭时间还有15分钟。王满仓 还为我们安排了早饭呢。我告诉他咱们最早8 点才能吃饭。” “那就等他们吃完饭再开始进行吧。”萧越苦笑着摇摇头,“饭总还是要吃的, 况且我们到目前为止,也没权利限制他们的自由。今天上午旅游团什么安排?” “攀登跨马峰。不过,发生了这么血腥的案子,恐怕他们也没这个心情了,赶 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是他们共同的心愿。”光头大汉神情略显沉重地说。 萧越面无表情,声音很轻地自言自语:“至少,有几个人是绝对不会有这种好 心情了。” 他扭脸看看周灿,周灿抿着嘴目光炯炯地正盯着他。萧越皱皱眉头,低头在自 己身上扫视了一圈,咧嘴笑笑:“我今天哪儿不对劲儿了?干嘛虎视眈眈的?” 周灿似乎回过了神,眨眨眼睛,不说话,转身走到了死者的身边。她蹲下身将 死者僵垂的左手翻转过来,使那只手的掌心向上。 “我发现了这个,不知道算不算有价值的线索。” 萧越和光头大汉走过去,凑到近前仔细观看。只见死者的掌心有一片模糊的红 色字迹。萧越动作迅速地从皮包里取出一只放大镜,屏住呼吸,眯起一只眼睛,另 一只眼睛几乎贴在镜片上。 “红色的签字水笔写的,没洗干净。好像有一个是山字,另外一个是子字,其 他的实在看不清了。”他把放大镜递给光头大汉,“你再认一下。” 光头大汉又把萧越的动作认真重复了一遍,直起身,点点头:“不错,是山和 子两个字。” “床头柜的抽屉里发现的。”周灿捏着一支红色签字水笔递给萧越。 “还有,”周灿放下死者的左手,挪了两步,又抬起了死者的右手,“死者食 指和中指的指缝里存有血渍,两根指头应该也是沾有血的,但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 擦拭过。” 萧越和光头大汉面无表情地对视了一眼。萧越慢吞吞地开口:“采集指缝里的 血渍,和死者的血液进行DNA 比对。” “如果死者不是立时毙命,挣扎中手指沾上胸口上的血,那么凶手又有什么必 要擦掉她手上的血迹呢?”光头大汉表情沉郁,闷声闷气地说。 “有意思,玄机重重啊。”萧越吐着舌头,在上下唇之间来回转着,然后很突 然地问道:“第一个发现死者的是谁来着?你说是位上了岁数的老同志?他住在几 号房间?我看还是先从他这里开始访问吧。” 光头大汉凑近萧越的耳朵,小声说:“想不想知道,我刚才给你说的那个看着 挺眼熟的人到底是谁啊?” 萧越锁着眉头,斜了一眼光头大汉,说:“你跟我这儿卖什么关子啊,总不会 是奥巴马吧?不说拉倒。” “嘿嘿,奥巴马不一定有这个人好使,”光头大汉脑袋一点一点地,嘴角露出 狡黠而得意的笑纹,“不信,咱走着瞧。” “你们俩嘀咕什么呢?”周灿好奇而又有些不悦地抖了抖头发,“挤眉弄眼、 贼头贼脑的搞什么鬼呢。” 光头大汉冲周灿凶巴巴地做了个鬼脸:“小姑娘家家的,瞎打听什么。有你长 学问的时候。”他又抬腕看了看表,说:“走,出去抽棵烟。” 萧越和光头大汉一前一后走出388 房间,站在了走廊的窗前,点着香烟对着窗 外吞云吐雾。早饭的时间将到,游客们垂头丧气地沿着走廊向北端楼梯方向走去, 很多游客边走边议论着,三步一回头地朝这边张望。 “你说的到底是谁啊?哪位大仙?搞的这么神秘?”萧越有点不耐烦。 光头大汉歪着脑袋,来回扫视着二楼东西两侧的走廊,眼睛忽然一亮,拍了一 下萧越的肩膀,冲西侧的走廊甩了甩肥大的下巴:“看看走过去的那几个人,有没 有你眼熟的。” 萧越连忙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脑袋,睁大了眼睛看过去。过了一会儿,他的脸上 微微荡漾起了诧异而又有些惊喜的笑容。他慢慢把脸转向光头大汉,用一根手指头 抹了抹眉毛,表情有些复杂地笑了。 “难道,真的是他?” 早餐,注定是一顿吃不出滋味的早餐。李木槌神色凝重地坐在桌前,只草草地 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个包子,就再也吃不进去了。他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拧紧眉 毛,眼神空洞地望着饭桌上的黑黢黢的咸菜疙瘩,太阳穴的青筋一鼓一鼓的。赵秀 兰垂着头,面色憔悴,像掰羊肉泡馍似的,把一根肥大的油条撕成指甲盖大的小碎 块,动作呆板机械地扔进面前的小米粥里。 盛开电脑公司的那一桌,似乎被一种可怕的令人窒息的气氛笼罩着,只有一个 个子矮小的人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这一桌和这个在座的唯一一人,不可避免地成 为了整个餐厅最吸引众人眼球的焦点。 终于,陆洋发出一声巨大的咳嗽,塞进嘴里的半根油条被他吐在了地上。他摇 晃着站起身,神情恍惚,五官狰狞,抓起筷子狠狠一摔,大踏步奔出了餐厅。 赵秀兰目光关切地追随着陆洋的背影直到消失,转过脸全神贯注地看着李木槌, 声音很轻地说:“你有什么打算?” 李木槌翻了翻眼睛,说:“尽自己所能吧。我觉得首先应该到那个地方看看。” 赵秀兰皱紧眉头,把面前的碗一推:“我可真是一点也吃不进去。” 李木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抓起放在椅背上的外套:“吃不进去就算了。那咱 们先回去。” 回到房间,两个人心事重重地刚坐下,叩门声清脆地响起。李木槌看看赵秀兰, 步履沉重地走过去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位身穿咖啡色休闲装、身材高挑的年轻姑娘,身后还有一位个子高 大、面容俊朗的小伙子。年轻姑娘冲李木槌绽开了淡淡的亲切笑容。 “请问您是李木槌先生吗?” “是我,”李木槌目光凌厉地打量了一下对方,“你们是?” 姑娘修长的手指一抬,亮出了警官证:“我是银港市公安局重案队刑警周灿, 这是我的同事彭垣。今天凌晨,是您和您的夫人首先发现的388 房间的死者的吗?” “没错。是我。”李木槌声音低沉地回答道,然后回头瞟了一眼愣愣地站在窗 前的赵秀兰,“你们有位同志不是已经问过我了吗?” “是这样,还有一些细节想找你们二位再核对落实一下。能跟我们来一下吗?” 李木槌沉吟了数秒,点点头:“好吧,愿意配合。” 李木槌夫妇穿戴整齐,跟在周灿和彭垣的身后,从二楼登上了四楼。四楼东侧 有一扇很大的双开门,门上标有“第一会议室”五个字。门口站着一名身材壮实的 穿警服的警察,表情严肃,站姿端正。周灿推开了门,门里迎面走出的又是一位漂 亮女孩,美丽的脸庞上却阴云密布,眼睛通红,眼圈很黑。她看了一眼李木槌,想 做出笑的表情,却终于没有挤出来,只好嗓音沙哑地打了个招呼:“李叔叔、赵阿 姨。”随后,文小鹿低垂着头,脚步匆匆地走了过去。 李木槌、赵秀兰走进了会议室。南北方向的会议室长约三十米,南端是高高的 主席台,下面分三路摆着双人桌子。最后一排中间位置的桌子,桌前桌后脸对脸坐 着两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斜对着大门方向的是个光头汉子,他看到李木槌夫妇走进 来,笑了一笑,眼睛注视着对面的人,朝大门方向努了努嘴,然后从椅子上站了起 来。这个人的身高足有一米九零。对面坐的那个旋即转过头,迅速地拉开椅子站起 身,利落地整了整深灰色立领夹克衫,眼睛里滑动着一缕缕亲切温和的笑意。 “您好。”他伸出右手,动作潇洒而富有感染力的和李木槌握了握,“自我介 绍一下,我是银港市公安局重案队队长萧越。”光头大汉也走了过来,微笑着向李 木槌伸出了右手。萧越介绍道:“这是我的搭档,重案队副队长,复姓申屠,申屠 宏野。” 说完,萧越平静地呼了一口气,看看李木槌,随即把锐利深沉的目光专注地射 向了他的身后。 “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您是省公安厅刑警总队的副总队长赵秀兰赵老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