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崔 何崴崴眼睛里迅速滑过一丝不快的波纹,长长的眼睫毛垂了下去。沉默了一分 钟后,她语调冷冷而低沉地说:“这确实是非常个人的问题。如果和案子没有什么 关系,我觉得我可以选择不回答。” “恐怕不能说没有关系吧?”萧越还以冷冷的声调,“陆洋现在也不见了,可 能正在玩命逃跑的路上。” “他跑,跟我有什么关系?”何崴崴漫不经心地揪着前额的一绺头发,像是喃 喃自语地说:“跑什么?恐怕是做贼心虚吧。” “陆洋和聂索菲有什么过结?”赵秀兰接着问。 “哼哼,过结大了。只能怪陆洋自己不……,这些事儿我觉得你们还是等抓到, 不能说抓吧?找到陆洋让他自己说吧。或者问陈晓光,他知道的比我多。还有刘东 方。” 赵秀兰和萧越再次用眼神进行了一次交流,萧越的眼神多少有些失望和无奈。 “也好。”赵秀兰语态平和,视线沉着,“不想说,我们也不必勉强。那就说 说昨天晚上吧,这可是和案子密切相关的。你说一下吃完晚饭以后都做了些什么, 都和谁在一起。” “吃完饭以后?当然是到那个摆着个大水车的广场上看演出了。当时应该是7 点40左右吧,我们几个吃完饭就一边散步一边往广场走。不过刘东方没有跟我们一 起,我们离开时,他还坐在饭桌旁闷着头抽烟呢。没走到广场,我和张淼就跟陈晓 光、李飞雨她俩走散了,我和张淼到购物一条街转了一会儿。演出是八点开始的吧, 我和张淼一直看到大崔唱完最后一首,回到房间我看了看表,都11点过10分了。” “你最后一次见到聂索菲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就是吃晚饭,聂姐第一个离开说是要回去好好休息,那就是我和她,最后一 次……,”说着,何崴崴睫毛又一次低垂下去,“没想到,那竟是诀别。” “回来之后,你直接回的房间?” “是啊。我回到房间,李飞雨躺在床上正看电视呢。我还问她,你们怎么回来 的这么早啊?她沉着脸说:我还没问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呢?有什么好看的,累得 慌。她这人对我总是没好脸色,我从来就没跟她计较过。我还听她说:你说咱们的 聂老板怪不怪,自己说累,需要赶紧好好休息,可都已经块10点半了,怎么还没见 她睡啊?我说:你看见她了?她说:可不嘛,刚才还见她呢。” “等等,”赵秀兰闪了闪眼睛,问:“李飞雨说10点半还见到聂索菲了?” “对啊,她是这么说的。” “在她的房间?还是别的地方?聂索菲当时在干什么?” “我没往下问,急着冲澡呢。” “因为什么,你和李飞雨发生了争吵?闹得不可开交,非要分开住不可?” 何崴崴轻轻笑了笑,说:“不为什么。李飞雨这人就那样,我是真不愿意和她 一般见识。她呀,就没看我顺眼过。” “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赵秀兰追问。 “没事找事呗。嫌我回来晚了,洗澡又影响她睡觉了。还没看会儿电视呢,又 说我电视的声音开得太大了。你们也听见了,她撒起泼来什么难听的都骂的出来。 我可是一忍再忍,她骂的实在太难听了,我才迫不得已还嘴的。” “你最后一次见到刘东方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何崴崴微微噘起了嘴,不高兴地看看赵秀兰,小声嘟哝道:“我刚才好像已经 说过了,吃饭的时候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刘东方。之后就再也没见到他。” “刘东方家住哪里?有什么主要亲属和社会关系?” “他离婚了,现在也是单身贵族。不过,他很疼爱他的女儿,有时候会经常把 女儿接来一起住。他现在好像不是自己租房子就是借住在朋友家,具体在哪儿我也 不清楚,陈晓光应该了解的比我多。” 赵秀兰目光渐渐锐利起来,直视着何崴崴的眼睛:“刘东方,这个人平时有没 有什么特殊的爱好?” 何崴崴眨眨眼睛:“烟抽的比较凶,一天下来,至少两包。酒量不大,比不上 陈晓光。刘东方这人,我不是说了吗,行为处事挺另类的,不太随群,喜欢独来独 往,有时候经常旷工迟到,来到单位也总是哈欠漫天,两眼充血的,因为这没少让 聂总扣他工资奖金。别的方面吗,对了,他其实挺有才华的,模仿能力特别强,学 谁像谁。您昨天不也见识了吗?他模仿的电影台词别提有多像了。还有嘛,”何崴 崴神态可爱地挠了挠脖子,“据说,他好像有点赌博的毛病,麻坛老手,水平如何 我就不知道了。他那人喜怒不形于色的,深沉得很。” “还有吗?再想想。” “他对文学艺术方面爱好也很广泛,喜欢读书,有时候得意起来,会给我们表 演个诗朗诵什么的。他还特别喜欢读侦探推理小说,抽屉里总是放着一两本这类的 书,什么《尼罗河惨案》、《福尔摩斯探案集》。有时候他还经常在网上读这类东 西,好像还自己创了一个群吧。” 赵秀兰半晌没说话,萧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还有吗?其他方面,再想想。”赵秀兰语速很慢地说。 “就这些了,别的方面我就无能为力了。真的。”何崴崴像是松了口气,表情 颇为遗憾。 赵秀兰看看萧越,点了下头。萧越收起笔记本,动作利索地站起来:“先告一 段落,感谢你的合作。不过,我们还想请你帮个忙。” “干什么?”何崴崴漂亮的肩部又轻轻抖了一下,眼神再次迷茫。 “不必紧张。你不是告诉我们昨天下午发生了碎石滚落的意外事件吗?出事的 地点你应该不会忘记吧?那么现在你能不能给我们做个向导,带我们的两位同志指 认一下现场。可以吗?” 何崴崴低头想了想,用力点点头:“好吧。” 萧越打了个电话。5 分钟后,女刑警晏宁和另一名男警察推门进来,领着何崴 崴走了出去。 赵秀兰低头不语。萧越点着一棵烟,往空中喷了一口,手指弹着烟灰,说: “按照何崴崴的说法,聂索菲的死亡时间最早应该是在10点半以后。法医早晨7 点 的初步推断,死亡大约在10小时以前。看来这里面存在些误差。” 赵秀兰转动着桌上的水杯,语调缓缓地说:“一会儿询问李飞雨的时候,仔细 核实一下,她到底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见到的聂索菲。想想看,至少是夜里10点 半以后,这么晚的时间,一个人怎么还会端坐在椅子上读杂志呢?深夜又会有谁登 门造访?” “您对何崴崴什么印象?” 赵秀兰绷着嘴笑笑,说:“非常机警而且有点狡猾的小姑娘,戒备心很强。有 些话不想说,有些话则不完全是实话,有水分。” “您最后问到关于刘东方的个人爱好方面的问题,有什么含义?还是您早有怀 疑?” 赵秀兰看看萧越,表情淡然地说:“目前还没有证据,只能算是我的一种猜测。 我认为在了解到聂索菲和刘东方的住址后,应该马上派人前往英州或者联系英州市 公安局协助调查,在他们的住所一定能发现一些线索和证据。” “崔志军的父亲去世了,母亲改嫁后还住在云阳。这些情况都是陈有武提供的。 我们已经联系到了他母亲,估计她到达跨马山也要到下午4 点以后了。”萧越正说 着,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看号码,说:“后续部队到了,我去安排一下。”说完, 萧越快步走出了会议室。 赵秀兰站起身,慢慢地走到了东向的玻璃窗前。窗外的天空依然阴暗晦涩,植 物和建筑一副湿漉漉的模样。远处,依稀能看到水月广场的大水车还在笨拙而执著 的转动着。赵秀兰往楼下看去,楼下是一块椭圆形的草坪,草坪的中央有一条花色 地砖铺成的小径。由于半夜突降的一场小雨,小径的路面显得光亮而洁净。 门一开,周灿走了进来,冲赵秀兰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问 :“赵老师,我们萧队呢?” “后援部队刚到,布置工作去了。怎么样,都了解了哪些情况?” “冯雪梅情绪稳定了一点。据她说,宾馆经理王满仓特意安排她全程陪护大崔。 而这个大崔对她一见钟情,说了不少肉麻体贴的话,什么深山藏俊鸟,宝地出佳人, 这么标致的美人窝在山沟里当服务员真是令人惋惜,还问她想不想去北京,到外面 的世界去长长见识?大崔还吹嘘自己在圈子里吃得很开,本身还兼职作星探,认识 好多文艺界的名人,说凭冯雪梅的脸蛋身材,只要他大崔打声招呼,准保能让冯雪 梅立马上一两部大戏。冯雪梅也挺幼稚的,要不就是本身就有点轻浮,还真就动心 了,说什么我不会表演,不过我挺喜欢看韩剧的,尤其喜欢宋慧乔、金泰熙。大崔 马上说:你要包装一下,比她们俩都强。” 赵秀兰扑哧一笑,说:“哼,这个大崔蛮有意思的。别有用心,目的不纯吧。” 周灿撇撇嘴,语气颇为轻蔑:“文艺圈里的某些人,您还不知道什么德行?这 个大崔就更有点可气了,刚从死神嘴里侥幸逃脱,马上就开始动这方面的心思,不 仅可气,简直是可恶。” 赵秀兰沉默片刻,叹口气说:“是啊,上午刚躲过一劫,按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没想到最终还是把命给送了。”她看了看有点发愣的周灿,“继续说吧。” “冯雪梅说,她当时真被大崔的一番神吹海侃给忽悠住了,自己本身对现在的 这份工作就不满意,再加上大崔这个小伙子长得挺帅的,她还真就有了以身相许的 念头。” “啧啧,”赵秀兰皱起了眉头,“现在的年轻人呐,太不自重了,怎么就不多 动动脑筋?” “冯雪梅就对大崔说:我什么也不会,那你可得手把手地教我。大崔笑嘻嘻地 说:这样吧,晚上演出结束后,你来找我,我先教你怎么演戏。冯雪梅说:几点啊? 大崔说:喝完酒恐怕至少也得一点了,你就两点来吧。演出完后几个人一起吃饭, 冯雪梅开始还陪着喝了两杯,不过因为心里有事没心情,再就是为了避嫌,推托身 体不舒服,她早早就回宿舍休息了,时间是十一点五十。可她回到宿舍躺下没多一 会儿,她就接到了大崔打来的一个电话,说授课时间向后延迟一小时,3 点你再过 来。冯雪梅有点不高兴,问为什么?大崔说:不为什么,自己有点私人事情需要处 理。冯雪梅说:什么事啊?不能告诉我吗?大崔毫不犹豫地说:不能!冯雪梅有点 生气,说:两点已经够晚的了,还往后拖,我要是一觉睡过了头,你可别怪我没去。 大崔立马嗓门很大地说:不来拉倒!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可她最终不还是去了吗?” “是啊。她左右思量,觉得这是个挺难得的机会,放弃了有点可惜。哎,我看 她真是个傻女孩,鬼迷心窍了。快三点的时候,她就悄悄拿走了备用钥匙溜进了366 房间。进门一看,当时就吓傻了。” 赵秀兰锁紧眉头,喃喃自语:“大崔说,有点私人的事情要处理?” “是啊,冯雪梅是这么说的。”周灿说。 “什么私人的事情,这么神秘?”赵秀兰轻轻地摇头,然后目光炯炯地望着周 灿:“这件所谓私人的事情,很可能就是他被杀的原因。” 周灿眼睛也瞬间亮了起来,用力点点头:“我跟您的想法不谋而合……” “小周,立刻把王满仓找来。” 周灿随即取出手机拨打电话。五分钟后,宾馆经理王满仓精神不振地走进了会 议室。他冲周灿殷勤小心地笑笑,然后看着赵秀兰,面露惊讶之色。 “昨天,死者崔志军到跨马山后,有没有跟你说起过他还有什么事情要办?” 周灿表情冷峻,但语气不失和缓地问。 王满仓挠着头皮,想了想,慢慢地摇头说:“没听他说还有什么事情啊。” “能确定吗?” “能。” 周灿微微转过头,看了看赵秀兰。赵秀兰一根手指支着右脸颊,还给周灿一个 充满肯定和鼓励的眼神。 周灿把脸转向王满仓:“你把昨天下午到晚上,你所了解的崔志军的行程活动 说一下。” “嗨嗨,”王满仓又露出了沮丧不堪的表情,两手一摊,“我王老鸭这回可真 是倒霉到家了。”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从口袋里摸出烟,默默地抽了两口,揉揉眼睛,说: “本想着弄来个大歌星,风光一回,谁曾想出这么档子事。你说,我可怎么向死者 家属交代啊?知道我这儿一下死了两个,以后谁还敢往我这儿住啊?跨马山宾馆算 是完蛋了,一两年内休想缓过劲儿来!” 周灿皱起了眉头,刚要开口,赵秀兰在一旁冲她迅速地摇了摇食指,示意她沉 住气。 “我还是从天马旅行社的导游文小鹿嘴里,偶然得知大崔路上遇到了车祸,当 时把我给吓的脑子里嗡一下子,差点没昏过去。我赶紧给银海娱乐城的陈有武打电 话。陈有武之前一直在给司机联系,可一直联系不上。大崔的手机,又一直关机。 从我这儿知道消息后,他马上又是110 ,又是120 的查了一圈,总算在银港第二人 民医院找到了大崔。司机把人给撞死了,自己伤的也不轻,听说今天早上才醒过来。 大崔倒是没什么事,陈有武见着他的时候,这小子躺在床上跟没事人似的正抽烟呢。 他一见陈有武第一句话竟然是:你他妈赔我吉他!嘿嘿,这搞前卫艺术的人思维方 式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 “大崔和陈有武什么关系?”周灿问。 “陈有武经常往北京跑,在演艺酒吧里认识了不少歌手和乐队。大崔又是老乡, 一来二去就混熟了。上个礼拜,大崔就被陈有武给请到了银海娱乐城,开价五万, 在银海娱乐城的演艺酒吧里连唱七天。本来他的演出计划到周五就该结束了,我呢, 也不知道是哪根脑筋搭错了,一时心血来潮地想把这个礼拜的篝火晚会搞得热烈点, 就和陈有武商量,能不能请大崔到跨马山来做一次表演,我包吃包住,另给五千元 出场费。原本我只是那么一说,根本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大崔答应的很爽快, 立马同意了。” “你们这个篝火晚会是怎么运作的?” “有时候是由风景区管委会组织,多数时候是我们这里的几家大一些的宾馆轮 流坐庄,隔三差五地请来点市里的业余演出队或者走江湖卖艺的。大崔算是这么多 年来请来的最大的腕了。” “有点扯远了,”周灿闪了闪眼睛,“你还是说昨天的事儿吧。” “陈有武见大崔没什么事,算是松了口气,就说:‘赔,一定要赔。让你从鬼 门关走了一回,光精神损失我就得好好补偿你。’大崔眼睛一瞪,腾地从床上蹦下 来,说:‘现在就给我找把好点的吉他。’陈有武问:‘干什么?’大崔说:‘还 能干嘛?跨马山!我又没死,答应了人家那就得兑现诺言。’要说这小子,还真是 个纯爷们,挺够意思。” “他们几点到的?” “5 点半吧。到了之后,我先给他们安排了房间,然后就是坐在一起聊天。” “几点到几点,在什么地方聊天?” “5 点40到吃饭前,大概到七点左右。开始在我办公室,后来大崔嫌屋里闷得 慌,我们就又到一楼大厅里坐了一会儿。吃饭用了大约一小时,就我和大崔、陈有 武,还有服务员冯雪梅。8 点20就结束了,我陪着大崔就去了水月广场。我和陈有 武喝了一点,大崔因为要演出,一口也没沾。不过,他的酒量还真是可以的,演出 完后吃宵夜,他可真是没少喝。” “我知道你们第一次吃饭是在餐厅的8 号雅间,那第二次是在什么地方?”赵 秀兰冷不丁地问道。 “还是在那儿啊。” “你们在席间都聊了些什么?” “能聊什么?东拉西扯,海阔天空呗,没几句正经话。” “两次吃饭,崔志军有没有什么让你觉得比较异常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