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 萧越面无表情,眯起眼睛默默地抽着烟。申屠宏野咳嗽一声,笑了起来:“呵 呵,有意思。聂索菲杀死了刘东方,然后她本人又被另一个凶手杀死。应了一句成 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赵老师,给大家说说你的推理过程吧。” “不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事实很有可能就是如此。”赵秀兰指着二楼的 窗户,说道:“你们看,这幢楼挺特别,它是依山势而建的。从前面和里面看是五 层,从后面看则只有四层。聂索菲的房间从里面看在三楼,但我们从这里看,她其 实住在二楼。她卧室的窗户距离地面的高度也就三米左右,窗户的下方还有足够人 立足的近五十公分宽的平台。紧靠着卧室窗户的就是排水管道,而排水管道右侧下 方就是近一米高的垃圾箱。她完全可以很从容地顺着排水管道,从室内溜到楼外的 地面,爬上后山对刘东方实施谋杀,然后再按原路返回室内。这样做,就可以不必 因为走宾馆前门,而有可能被目击者发现行踪,一旦案发,什么时候问她,她都可 以说晚饭后她始终待在房间里,哪儿也没去。陈晓光不是说了吗,聂索菲运动方面 很有天分,而且最近一直在练习攀岩运动吗?昨天在青江轮渡上,李飞雨也提到了 这一点。这个高度对她这个练过攀岩的且身高臂长的女子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不是昨夜的一场雨,我们或许还能在墙上和排水管道上发现一些比较明显的痕 迹。” “那么,您认为刘东方是被聂索菲约到后山上去的?”萧越问。 “是的。我推断刘东方是一名私人侦探,他很有可能通过某种渠道暗访调查, 掌握了涉及聂索菲的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并以此对聂索菲进行要挟敲诈。聂索菲 不堪忍受,同时又绝对不能容许这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公诸于众,因此就对刘东方动 了杀心。” “您又是根据什么判定是聂索菲把刘东方约到后山上去的呢?” “还记得聂索菲左手心里的那几个模糊的红色字迹吗?你们不是告诉我,一个 是山字,一个是子字吗?其他的有些看不清了是不是?我把昨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 仔细回忆和梳理了一遍,发现聂索菲和刘东方一路之上都没有说一句话,他们的同 事不是也说,他们两个人已经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都形同陌路吗?不过,据我观察, 刘东方倒是很想和聂索菲进行一下交流。在来时的车上,刘东方就主动作了一番表 演,模仿的还是电影《追捕》中的那段经典台词。现在看来,他之所以这样做,其 实很有可能是一种暗示和威胁,是在向聂索菲下最后通牒。再后来到了青江渡口, 刘东方又一次想借大家都下车的机会,和聂索菲摊牌,结果还是被聂索菲冷冷地拒 绝了。可是令人感到有些奇怪的是,在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聂索菲却主动和刘东 方说了一句话。当我在今天上午看到了悬崖上的亭子,再回想到聂索菲手心里奇怪 的字迹,以及昨晚聂索菲吃饭时的举动,不由得恍然大悟。” “什么举动?”周灿漂亮的脸庞上飘满兴奋与惊奇,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们都知道,聂索菲死前戴着一块江诗丹顿牌手表,可是在昨晚吃饭的时候, 这块表被坐在她旁边的何崴崴发现足足走快了将近1 小时,当时这块表的时间是8 点10分。对此,聂索菲漫不经心地说,机械表就这点不好,老得上劲儿才行。可她 当时并没有马上对自己所戴的表进行调整,而是从饭桌旁站了起来,借走了张淼的 手机,说是要打个电话。过了一会儿,她说电话没打通,然后走到离他最近的刘东 方跟前,左手握着手机,手心朝上,对刘东方说:帮忙递一下。我注意到,刘东方 当时望着手机似乎愣了两秒钟,然后表情有些茫然地接过手机递给了张淼。” “您是说,聂索菲就是通过这个举动,秘密通知刘东方到后山亭子见面的?” “是的。我推测,那几个写在聂索菲左手心里的字保留完整的话,应该是‘后 山亭子’或者‘后山亭子见’。可以断定,聂索菲是故意把自己的手表拨快一个多 小时,8 点10分,就是约刘东方见面的时间。她还在手心里用红色签字笔写下了见 面地点——后山亭子,然后借着传递手机的机会,让刘东方看到。刘东方何等聪明, 立刻就明白了聂索菲的意思。于是他一直待在餐厅,磨蹭到7 点50分,随后一个人 悄悄地溜上了后山,与聂索菲见面。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想来真是可惜呀, 刘东方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却在关键时刻利令智昏,犯下了致命的错误。他可能 认为聂索菲真的会向他妥协,没料想聂索菲却向他下了毒手,等待他的是一场可怕 的谋杀。刘东方千方百计想保护聂索菲,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利益。而聂索菲却一定 要置他于死地,唯一的原因恐怕也是两个字----利益。” 说着,赵秀兰从口袋里取出了装在塑料袋里的那双女士用灰色手套,说:“这 是从聂索菲床底下找到的,左手套的手掌衬里部位可以看到很明显的红色水笔留下 的印迹。我推测,她在左手心写下那几个字后,也许是由于紧张慌乱的缘故,忘了 把它洗掉,回来后直接戴上这副手套,从后窗溜出作案。” “那聂索菲为什么要选择这种非常隐蔽的方式通知刘东方呢?而且要选择这个 时间?”周灿问。 “一是为了绝对保密,避免走漏风声。二是如果聂索菲过早通知刘东方,那么 刘东方就会怀疑聂索菲曾经来过跨马山,对这里的情况已经比较熟悉。” “什么?”周灿紧紧咬住下嘴唇,说:“您的意思是说,聂索菲为了杀害刘东 方,还专门来跨马山踩过点?” “不错。昨天中午在前厅,宾馆经理王满仓和文小鹿闲聊,我正好离得不远, 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王满仓当时说,20多天前,有位与聂索菲相仿的高个子女士, 曾经驾车来过跨马山。我刚才又去对他进行了仔细询问,他回忆那天的准确日期应 该是9 月28日。那位高个子女士留着一头黑亮的披肩长发,始终戴着一只外形很夸 张的大墨镜,面无表情而且谈吐倨傲,声音听起来也很沙哑。当时给她安排的房间 正好是388 房间的隔壁,也就是昨晚崔志军入住的366 房间。还有一个重要的信息 就是,这位女士那天驾驶的车辆,恰恰就是黑色的宝马车。这一点,给王满仓的留 下的印象尤其深刻。”赵秀兰说着,面含微笑地看了看申屠宏野:“陈晓光不是曾 经在英州见到过一个与聂索菲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士,坐在黑色的宝马车上吗?” “一点不错。”申屠宏野用力地点头,“不过,陈晓光说聂索菲不会开车,而 且似乎还对开车存在着什么心理障碍。” 赵秀兰微笑着仰起脸,目光温煦地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心理障碍,有时候恐 怕也是可以突破和克服的。好在景区的第二道山门安装有监控探头,在我们出发赶 往英州之前,可以把以前的资料调出来,找出那辆宝马车。” 申屠宏野露出了松弛而兴奋的笑容,使劲搓了搓手,响亮地地吹了声悠长的唿 哨:“呵呵,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我之所以对聂索菲产生怀疑,还因为昨天发生的另一件事。昨天中午到达宾 馆后,大家各自进入自己的房间。当时我打开窗户向外看,不经意地发现,就在排 水沟的南侧,有两只松鼠在津津有味地吃着楼上扔下的带皮的花生。我刚才询问过 王满仓,了解到这里的松鼠与人相处的确实很和谐、很融洽,但是人如果不主动抛 撒食物,它们也是不会靠近人的。如果不是以前曾经来过跨马山并在宾馆住宿过, 聂索菲怎么就知道后山上有松鼠?又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了解到这些松鼠的 习性?而且我还注意到,聂索菲扔出的花生,几乎次次都能准确地击中那两只松鼠 的小脑袋,那准头真是让我吃惊。当刚才刘东方的尸体被找到,我看到那两只飞镖 和刘东方额头与颈部的创口,更令我进一步坚定了聂索菲就是杀害刘东方的凶手的 推断。” 萧越点点头,说:“不错。这次跨马山之行,恰恰是聂索菲提议的,何崴崴、 李飞雨、陈晓光等人也都证实了那次聚会,时间是10月5 日,在半岛咖啡厅,聂索 菲主动提出想犒劳犒劳大家,就近搞个二日游。如果9 月28日驾驶宝马车到跨马山 的真是聂索菲的话,那么她的这个提议看来是经过精心准备和深思熟虑的。聂索菲 先进行了一番乔装改扮,提前上山观察和选择作案地点,制订了一个相当周密的杀 人计划,然后一步一步付诸实施。” 赵秀兰接着说:“就在刚才,我又走访了一下导游文小鹿。据她说,周五她去 盛开公司和聂索菲签合同的时候,聂索菲特意叮嘱,请她为自己提前预订一间豪华 套房,而且最好是窗户朝南的,理由是她住所的朝向也是如此,她已经习惯了。跨 马山宾馆只有三楼有六间豪华套房,而这几间豪华套房又只有两间,也就是388 和 366 房间的窗户面向着南面。你们说,这不是别有用心又是什么呢?而且,这次跨 马山之行还是聂索菲亲自联系的旅行社。她之所以选择天马旅行社,很有可能就是 因为天马旅行社是跨马山宾馆的固定客户,没有大的意外,天马旅行社带来的游客 都是入住跨马山宾馆的。” 周灿低头想了想,问道:“我想知道,您为什么对那部电影,叫什么来着?… …”她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彭垣。彭垣不假思索地说:“《肖申克的救赎》。” “……对对,您为什么对这个《肖申克的救赎》,这么感兴趣?” 赵秀兰一笑,摇摇头说:“只看了一点,还不好说。聂索菲当时向文小鹿提醒 说这部电影有什么同性恋情节,让文小鹿换了部片子。我觉得这可能只是一个托词, 其中一定另有文章。我猜想,是不是这部影片中的某个场面、某个情节、某句台词, 对她产生过什么强烈的刺激,每每看到这部电影,都会勾起她一段不愉快的回忆? 这段回忆,是不是就是她那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除了陈晓光、陆洋,那几个人怎么处理?”萧越问。 “目前还没有证据,就先让他们回英州。马上联络英州警方,对这几个人进行 暗中监控。”赵秀兰说。 一胖一瘦两名警察朝这边脚步匆匆地走来。走在前面的胖警察将手里的一件东 西交给萧越,说:“在山上的一棵大松树的树洞里发现的。” 这是一套深黑色的运动服,由于被揉作一团而显得有些皱皱巴巴。萧越仔细看 了看,将上衣递给赵秀兰,说:“女式运动服,阿迪达斯的。胸前部位似乎有一点 血迹。” 赵秀兰接过衣服,眯起眼睛端详了一会儿,说:“这一定是聂索菲作案时所穿 的便于夜间行动的外套。因为沾上了血迹所以把衣服扔掉了,也可能她本就没打算 再穿着它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低着头沉吟了半晌,转过头对周灿说:“走,跟我 再去询问一下陆洋。” 陆洋此刻被暂时羁押在2 楼一间空闲的库房,一名警察负责看守。 “聂索菲回到房间,你躲进壁橱后,注意到壁橱里都挂着什么衣服了吗?”赵 秀兰问。 陆洋皱紧眉头,转动着暗淡的小眼珠子,说:“好像有一件白色的运动外套, 一件红色的短袖衫,还有一套紫色的丝质睡衣。别的就没了吧?” “聂索菲的旅行包你翻了吧?” “……翻了。” “旅行包里有什么?” “有本杂志,还有……,好像是一套黑色的运动服。对,是一套黑色的运动服, 我记得还是阿迪达斯牌的。” 萧越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进来。他将藏在身后的黑色运动服展开,冷冷地问: “好好看一下,你在聂索菲包里看到的是不是这件衣服?” “对!就是这件阿迪达斯运动服。”陆洋十分肯定地说。 从暂扣陆洋的房间里走出,赵秀兰对萧越和周灿说:“聂索菲把黑色运动服丢 弃掉,她总不会半裸着身子爬上二楼吧?我想,她一定是把黑色外套套在那件白色 运动服的外面。把这件运动服送去化验,衣服的衬里应该能提取到另一件衣服的材 料物质。” 时针指向下午四点,旅行团返回的时间比原计划延迟了一小时。旅客们拖着疲 惫的身体从各自的房间里走出,重新登上停在门前广场上宝蓝色大巴准备返程。赵 秀兰站在宾馆大门的台阶上,望着那辆表情略显沉郁的宝蓝色的大巴,目光有些茫 然失落。 “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周灿咬了咬下嘴唇,“我还真有点不甘心。” 赵秀兰回过头看了她一眼,说:“那还能怎么样?没有证据,总不能把大家伙 全扣下吧?一切还都得遵循法律程序。”她把目光重新投向大巴,深深地叹了口气 :“来的时候加上孩子,一共五十一位。回去的时候,却只剩下了四十五位。人生 无常,世事难料啊。” 李飞雨神情落寞地推开宾馆亮晶晶的玻璃大门走了出来。她眼神空洞茫然地望 着赵秀兰,迟疑地向前走了几步,有些犹豫地说:“离开之前,我能不能见见陈晓 光?” 赵秀兰表情庄重地摇了摇头:“现在,恐怕还不行。” 李飞雨失望地垂下了眼睛,步履轻飘而稍显踉跄地向宝蓝色大巴走去。没走出 两步,她又转回头,咬着牙根一字一句地说:“说什么我也不相信,陈晓光会为了 钱而向聂索菲痛下杀手。我现在也不相信。……太让我失望了!” 赵秀兰定定地望着李飞雨匀称而略显消瘦的背影,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