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不要多想,荷莉告诫自己。不要去想那即将包覆这艘小船的白热岩浆。不要去 想以M 数等于2 的力量冲向地表时那种内脏呼之欲出的感觉。当然更不要去想嗜血 的巨怪随时会用它的大暴牙把你撕碎吃进肚里。不!不要去想那些事情,想也太迟 了。 佛利的声音从她的耳机里传来。“T 负二十,”他说,“这是安全频道,以防 泥土族展开地底监测。中东地区的一座油槽有一次截断我们的通讯。真是一团糟。” 荷莉调整她的头盔麦克风。 “专心点,佛利。我的生命现在握在你手里。” “好,对不起。我们要用轨道把你扔进E7主通风孔,那里随时会有气流冒出来。 这样你就会被冲上去,接着就要靠你自己了。” 荷莉点头,手指在双驾驶杆上比出祝自己好运的手势。 “检查所有系统。准备发射。” 引擎一激活,船体传出嗖嗖声。小船晃动得很厉害,把荷莉摇得像碗里的一颗 豆子。耳朵几乎听不到佛利的声音。 “现在进入第二通风口。准备起飞,修特。” 荷莉抽出一条橡胶条,用牙齿咬住。若把舌头咬断,有通讯器也没有用。她激 活舱外的几台摄影机,让影像传到屏幕上。 她渐渐接近E7的入口。空气在降落灯的照射下微微发亮。白热的火花在第二通 风口乱跳。荷莉听不见翻滚的声音,但是她可以想像。呼啸的风声好比一千只地底 巨怪在咆哮。 她的手指紧握住驾驶杆。船体来到入口时暂时停止了震动,下降时则上上下下 晃得很厉害。蛋船好像不知道要掉到哪里去。这好比把一只蚂蚁丢进下水道。 “垂直下降,”佛利大喊,“别把你的早餐吐出来。云霄飞车都没这玩意儿刺 激。” 荷莉点头。她说不出话来,因为嘴里咬了橡胶。反正马人可以透过船舱里的摄 影机看到她。 “再见,宝贝。”佛利说,然后按下按钮。 蛋船开始倾斜,荷莉滚进无底深渊。地心引力开始让她感到胃部收紧,她被拉 向地心。地震中心在这里埋了一百万个侦测器,预测熔岩爆炸的成功几率高达百分 之九十九点八。但总是有百分之零点二有待突破。 这次滑降好像没有终点似的。正当荷莉心里想就让它去刮去撞吧,她又开始感 觉到撞击的力量,这种撞击力真令人难受,好像在她的小空间之外,整个世界都天 崩地裂。 “翅膀……”她嘴巴里含着橡胶说。 佛利也许回答了她,但是她已经听不到了。荷莉连她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不 过她倒是看到平衡翼在屏幕上出现。 熔岩爆炸的威力像龙卷风一样把她卷起,船体一直在旋转,直到平衡翼起作用。 半融化的岩石打在船底,让船不时地撞上通风口。荷莉得用驾驶杆来稳住她的船。 狭小的空间里热得要命,如果是人类的话,早就被烤焦了,但是精灵的肺部更 强韧。加速度好像一双隐形的手,拉扯她的身体,她的手臂和脸部的肌肉都被拉紧。 荷莉设法把流进眼睛里的咸涩汗水眨掉,注意看屏幕。熔岩完全包覆住她的船,而 且这次的等级也很大,至少有七级以上,蔓延足有五百米长。橘红色的熔岩在她周 围打转嘶吼,伺机从金属结构的缝隙里窜进来。 五十年的老船在抗议,发出呻吟和抱怨的声音。荷莉摇摇头,她返航后的第一 件事情就是要踹佛利毛茸茸的屁股,因为她觉得自己像是壳里的坚果,咬在地精的 臼齿之间,注定是要完蛋的。 船头的钢板变形了,好像被巨人揍了一拳似的。压力灯亮起。荷莉可以感觉到 头部被挤压。眼球会是第一个蹦出来的,就像熟透的浆果一样。 她检查仪表板,还需二十秒才能冲出熔岩,改以热气流为动力。这二十秒似乎 有一世纪之遥。荷莉盖上头盔盖来保护眼睛,准备冲出岩石群。 突然,岩石都不见了,它们被旋转速度比较缓慢的热空气带走。荷莉加强自己 的推进器动力。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在随风漂浮上。 她头上有一圈霓虹灯标示出进港区。荷莉在水平线上打转,企图对准霓虹灯标 示的停泊点。这是很巧妙的功夫。很多侦察队员驾驶蛋船好不容易来到这里,结果 错过港口,平白浪费宝贵时间。荷莉则不然。她是天生好手。学校里的第一把交椅。 她最后一次推动推进器,沿岸行驶最后一百米。她踩着脚下的橡胶板,在光圈 中上下摆动船体,等着找对位卡进降落台上。终于她停进去了。安全降落。 荷莉拍了一下自己的胸部,解开安全带。舱门一打开,甜美的地表空气流进舱 内。在滑降道内飞完一趟后,第一口空气总是最棒的。她深呼吸,把混浊的舱内空 气挤出肺部。精灵一族为何要放弃地表?有时她真希望自己的先祖留下来跟泥土人 奋力一搏,但是人实在太多了,打不过。他们不像精灵,每二十年才能生产一个孩 子,泥土人像老鼠一样会生。精灵有魔法也没有用,寡还是不敌众。 虽然她正在享受夜晚的空气,荷莉还是闻到空气污染有害物质的成分。泥土人 把他们所接触到的一切都毁掉。当然,他们已经不住在泥土里。至少在这个国家是 如此。早就不是了。豪华的大房子里有各式各样用途的房间,包括睡觉用的,吃饭 用的,甚至是排泄用的!竟然还是在室内!荷莉打哆嗦。竟然在自己家里面排泄。 真恶心!排泄的惟一好处就是把矿物质还给大地,但是泥土族还用蓝色的化学药剂 把那……玩意儿……给清掉。如果一百年前有人告诉她人类把肥料里的肥去掉,她 会让人类在脑壳上打洞呼吸。 荷莉从托架上取下一对双椭圆形的翅膀,这是蜻蜓的翅膀,她讨厌这一款。马 达很吵。她叹了一口气。用的还是汽油引擎,比泡在泥浆里的猪还要笨重。现在新 出的蜂鸟Z7型,那才叫运输工具。噪音非常小,而且用的是通过卫星传送的太阳能 电池,足以绕地球飞两圈。但是预算后来被缩减了。 在她的手腕上,定位器开始“哔哔”地叫。荷莉踏出舱外,登上降落湾。她在 具有保护色的土堡里,就是所谓的精灵堡垒。没错,本来精灵族都是住在土堡里, 直到被人类逼进地底下。这里没什么科技,只有一些外部监视器,还有万一降落湾 被发现时会自己激活的消灭装置。 屏幕上没有任何异常状况,只有被地底巨怪钻过的气门有点歪了,除此之外一 切都好。荷莉戴上翅膀,飞向外面的世界。 意大利的夜空清爽可人,到处是橄榄和葡萄藤。蟋蟀在野草里,飞蛾扑向 光亮处。荷莉忍不住微笑。这一切都太值得了,值得她冒生命危险。 说到危险……她察看一下定位器。“哔哔”声现在变大了。地底巨怪几乎已经 来到城墙边了!她可以在任务结束后再欣赏大自然。现在是执行任务的时间。 荷莉激活翅膀的马达,拉一下肩膀上的激活绳。没反应。她开始生闷气。“庇 护城”里面每一个被宠坏的小孩去野外度假时都有蜂鸟翅膀可以玩,而她这个侦察 队员却要用发不动的垃圾翅膀。她一再猛拉绳子。第三次拉的时候终于发动了,翅 膀在夜空中冒出一阵白烟。“也该发动了吧,”她抱怨地说,一边把动力开到最大。 翅膀平稳地震动,一点都不费力地把荷莉。修特队长送进夜空中。 就算是没有定位器,地底巨怪也很好跟踪。它身后会留下一道比挖土机还宽的 破坏痕迹。荷莉飞得很低,跃过雾气和树木,跟在地底巨怪的足迹之后。这发狂的 巨兽从一座葡萄园中间划过去,把一道石墙变成残垣,让一条守卫的狗在篱笆下狂 吠。接着她飞过一群牛。真不是什么好看的景观。细节就不多说了,那里只剩下牛 角和牛蹄了。 “哔哔”声越来越响。说明距离更近了。她飞在城镇上空,这座城矗立在一个 低丘上,周围是一道中世纪留下来的锯齿状城墙。大部分的窗户都还亮着灯。该是 施魔法的时候了。 大家都以为精灵魔力高深。他们是有一些法力。其中包括催眠治疗和隐形。其 实隐形是错误的叫法。精灵只不过是透过高速率的震动,不在同一处停留久到可以 被肉眼看见。人类如果留心的话,也许会注意到空中有一丝闪光,不过这种情形非 常罕见。而且通常这种闪光被认为是精灵消失所造成的。泥土人最爱用复杂的方式 来解释单纯的现象。 荷莉把自己变成隐形状态。这次比平常费力。她感到自己满头大汗。“我实在 应该完成仪式的,”她心想。越快越好。 底下的骚动打断她的思考。有异于夜晚噪音的不寻常声响。荷莉调整背后的装 备,飞近瞧瞧。只是瞧瞧,她提醒自己,那是她的工作。侦察队警官只是从通风口 被扔上来找目标物,缉捕队的队员才能坐舒服的地底船。 地底巨怪正好在她底下,正在撞击城镇的外墙,在它强有力的手掌下,墙变成 了碎块。荷莉吓得倒吸一口气。这家伙是个大怪物!有大象那么大,但恶意却高出 十倍。但是这头大怪物现在的状况比恶意还糟糕,它是受到惊吓。 “控制中心,”荷莉对着她的麦克风说,“发现逃跑者。一级紧急状况。” 鲁特在通讯的另一端。 “详细说明,队长。” 荷莉把她的摄影机对准巨怪。 “偷跑者正要穿破城墙。即将接触人类。缉捕队还有多远?” “最少要五分钟。我们还在地底船里面。” 荷莉咬嘴唇。鲁特人也在船里? “太久了,指挥官。整个城镇在十秒之内就要爆炸了。我要行动了。” “不准,荷莉……修特队长。没人向你求救。你知道法律的规定。不准轻举妄 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