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督察把放在膝上,早已准备好的文件递给法庭书记,让书记分发给法官和控辩 律师。 “一开始,我像大家一样,觉得无法理解侧目的意思。不过,综合供词里各种 看法,我发觉十三年前,助理主任为被告写了一份十全十美的报告,半年后,被告 取代了助理主任的职位。后来,贷款部副经理慧眼识英雄吸纳他,不到一年,他坐 上了副经理的位子。大家应该记得,七年前。福康实业集团一夜间裁、员六百,搞 出了轰动世界的抗议、示威的罢工,几乎酿成骚动的风潮,被告用他的铁腕挽救了 福康实业集团,也取替了推荐他去担当这个任务的贷款部总经理。请注意,我没有 暗示被告使用非法,或者不道德的手段向上攀登。这是优胜劣败,竞争剧烈的金融 银行界现实。何况世上事,有人胜利就有人失败,有人赚钱就一定有人亏本。只要 有人的地方,就有欺侮、妒忌和打压。所谓不招人忌是庸材!我的意思是说,现实 的世界里只有恐惧和贪婪这两种东西,只要你够聪明就懂得回顾过去的历史,只要 你是他的上司,你就会不得不正面评价他的工作表现,就会感到这个不顾一切攀登 天梯的人将会踩到自己的肩膀上,因为这个拒绝外面无数引诱的人。好像要和你一 起在这间机构终老,你看见这个疯狂的属员就会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督察瞄见检察官撅起嘴角,玩弄着那支在食指上转圈的签字笔。 “我是这样想的,如果被告说的是真话,他没有签署租契,他不知道电脑里有 交易的记录,有人假冒他的签名,而且假冒的方法能够骗倒专家。”督察顿了一顿, 说道,“如果警察错了,冤枉了他……” 除了很少几个人,大家都难以相信的精神一凛。许多张开的嘴巴无意识地“哗” 一下叫了出来。 “经验告诉我,凡事必有原因,只是我们一时看不到而已。 如果这是一个布局周详的圈套,布置圈套的人必须有足够的动机,我认为金钱 只是动机之一,最重要的不是找替罪羊,是为了除去丰伊健的威胁……“ 旁听席上的两名银行高层人员感觉到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赧红的脸上现出 愠色。“这个人必须有进入银行最深层档案的能量,而且要选择丰伊健被捕之前最 后一刻才输人资料。这一点,最具嫌疑的艾袁淑做不到,她不但没有深层密码,也 没有这个机会,我们是同时拘捕她和被告的。” 督察的视线又来到坐得挺直的被告身上。 “被告的同事说得没错,被告对己对人,是一个把忠心视为生存意义的人。他 一直相信证人并非自愿指控他,只是误解了他的某些话,只要上法庭说清楚就会冰 释误会。他不愿意面对事实,不相信妒忌他,设局害他的人来自银行高层。到了受 到证人指控恐吓的时候,才相信证人牵涉进陷害他的阴谋里,才愿意承认,除了他 之外,高层人员也能够进入贷款部的深层档案。当我在他的律师面前问他:你忠于 维护情人和银行的利益,不惜牺牲自己,却有没有忠于妻子、婚姻誓言和儿女的幸 福?他才愿意承认,他与证人的关系是为了事业,互利重于肉欲。他知道证人和某 个高层有亲密关系,只是想利用这种间接‘利益’,提前知道高层的动向和对他的 观感。他所以一直不相信证人会参与陷害他的阴谋。因为证人没有进入深层档案的 密码,令他坐牢对她有害无益。现在,他相信可能有人答应她,陷害他之后虽然失 去工作,却能得到安享富贵荣华的二亿五千万财富。” 被告痛苦地双手掩面,旁听席上,他的妻子和亲人低声啜泣。督察把视线移到 旁听席上的最后一层坐位上。 “可是,如果我不能证明被告没有在贷款文件和租契上签名,就不能证明阴谋 的存在。那一天,我的一位得力助手,刘陶警长在检察官的办公室里提醒我:也许 被告承认文件上的签名只是一种直觉,因为,他不是字迹专家。这句话真像醍醐灌 顶,在黑暗里让我看到一条道路。我拿了被告现在和十五年前档案里的两份签署式 样。跟贷款文件和租契一起送给字迹专家。 他给了法庭一份证供,结论是:相隔十五年的式样虽有变化,却出自同一个人。 贷款文件和租契上的签名是另一个人。“ 督察在惊奇的议论声中把文件交给法庭书记。“我曾经建议检察官传召业主, 上庭证明契约的真假。后来,我们没有让业主上庭,他的证供却是案件的死结,他 和字迹专家中,一定有人说了假话。我们再次找到业主,在警戒下,他承认是租务 经纪搞妥了合约后,才交上办公室让他签署确认。他只是看到租客的两张身份证影 印本,当警察要他辨认相片的时候,他认出了身份证影印本上的两个人。由于艾袁 淑小姐咬紧牙关,不肯改变供词。所以,谁都知道,只有找到租务经纪,才能得到 确实的答案。” 督察的目光停留在旁听席前面,那两名神色变幻不定的银行界名人身上。 “租务经纪名叫冯尔藩,他的弟弟透露,哥哥自称得到一笔可观的财富回乡修 建祖屋,两年后才会回来。上星期,我们和国内治安单位通了气,派遣刘陶警长去 国内邀请冯尔藩先生回来,辨认是谁和艾袁淑一起租贷房子。这时候,我们已经把 调查的对象转移到董事长薛伯宗先生和董事总经理丁谓先生身上。两位先生是被告 的直接上司,如果野心勃勃、意志坚定的丰伊健继续上爬,会直接地威胁到他们的 安全……” 坐在银行家身边的人都看见这两个名人嘴巴翕动,听见他们在喃喃而语:“胡 说八道………‘我一定告他……” ‘“我相信,你们之中一定有一个人怀着自私目的,用某个理由劝导另一个人 一起来法庭旁听。他是不是说为了金融银行界整体利益?为了在媒介面前表态支持 法治?表演金融界去除毒瘤的决心?事实上,这个怀着不可告人目的的人,为的是 来这里现身给予艾袁淑信心,让她知道他不会放弃她,一直在支持她,让她在重要 的关头不会改变供词,保障计划的成功。” 督察直视法官那对充满赞许表情的眼睛,说道:“这两位先生都有进入电脑最 深层档案的密码;有足够的魅力和地位吸引、指挥一位智力和野心同样出色的女性 ;有云谲波诡能力布置这样出色的讹诈陷阱。可是这个人的外形和相貌必须与丰伊 健先生相似,他才能假冒丰先生,当他拿出身份证影印本的时候,租务经纪会以为 相片和眼前真的差异是时间的变化。我们每个人都和身份证上那张照片不同,不是 吗?……” 满脸涨红的丁谓董事总经理唬的一下站起来。忿怒地说:“我抗议,这个人是 坏人,他编了大套谎言……” “坐下来,”公平先生居高临下地打量他的容貌。“你再这样,本席会判决你 藐视法庭。” 督察平静地说:“法官大人,刚才我看见刘陶警长已经把冯尔藩先生带进法庭, 请允许我叫他站起来。” 法官点头说:“批准。” 检察官跟旁听席上所有的头颅一起,刷的一下向后转。丁谓又站了起来,从鼻 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盯了正在底头淌泪的艾袁淑一眼,往外就走。 他走不了两步,就被警长和庭警拦住。他轻蔑地把头一仰,说道:“我要找我 的律师。” 证人席上的督察提高声音。“冯尔藩先生。请你指出来告诉法官大人,在这个 法庭里面,谁是和艾袁淑小姐一起跟你签订租契的人?” 站在旁听席上最后一行的皮肤黝黑老翁,手指着门口那个龇牙咧嘴的银行家, 说道:“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