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霍桑忽然回进来,提高了喉咙;抢着说:“晤,就是那个名重一时的万人惊吗? 包朗,你不看见报纸上登着很大的广告吗?他住在南京路久仁里,每逢星期六和星 朗日晚上,还在乐园里奏技。我们要见他,容易得很。”他又用很和婉的声调,向 章守丰道:“章先生,这件事真叫你受屈了。现在。你要维持你的信用和名誉,是 不是要我们给你调查这件事的真相?” 章守丰跳起身来。“是啊!霍先生,你可能够担任?” “能够的。不过你也得遵守我的条件。” “什么条件?我一定遵守。” “第一,你至少给我一个星期的宽限,我方才可以复命。” “一星期不算多,当然可以。这就是你的条件吗?” 霍桑继续道:“还有呢。第二,在这一星期中,你应当安居在一个地方,不可 出门到外面去。” 章守丰略一凝想,答道:“这也可以。我不妨再在家里安居一个星期。” 霍桑摇头道:“不行,住在家里不妥当。因为照我的计划,这一个星期中,你 最好不和任何熟识的人接触,那我才可以设法恢复你的名誉。” “这样,我到什么地方去,才可以和相识的人完全隔绝?” “那你不须忧得,我早已给你准备了一个相当的地方。那里一样可以使你安居 适意,不过有一个监督的人,你应当听他的一切说话。你可办得到?” “晤,可以。” “那末现在我已给你雇好了一辆汽车。你如果愿意,不妨就动身往那个地方去。 我们也可以着手侦查,以便洗刷你意外的冤枉。” 霍桑的措置不无有些突兀,我一时真莫名其妙。他对于这回事究竟有什么见解? 现在所说的侦查,又从那一方面着手?他侦查时和章守丰有什么关系?何以不许他 和外界的人接触?他又说他已给守丰预备了一个地方。这地方又是什么所在?怎么 一刹那间他便能预备好?种种疑问困住了我的脑筋,但觉一团漆黑,再也推索不出。 章守丰想了一想,仰面答道:“好,我立刻就去!” 霍桑欢喜似地应道:“那好极。你到了那里,应得耐心些。我一得消息,就会 来报告你。大概不出一个星期,保管你水落石出,恢复你固有的名誉。你尽放心。 现在汽车已经在门外等你,我送你上车。” 章守丰给霍桑送出去时,又忽略了和我告别的礼节。 我同情他的特殊的处境,并不责怪他。我等霍桑回进来时,再也按捺不祝我问 道:“霍桑,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霍桑缓缓地回到椅中,答道:“我已经办妥了啊!” 我呆一呆。“你指什么说的?” “你的问句指什么,我就答复你的问句。” “我问的是你打算用什么方法,去查明这一件奇怪的钻石戒指案。” “是啊?我就是答复你这一句话的意思。简明些说,这一个不可思议的问题, 我已经解决了!” “当真?” “自然!” “奇怪!你凭什么方法,竟解决得这样快?” “我也有不可思议的神技!” “什么?你还开玩笑?”‘霍桑忽收敛了他的脸上的微笑,庄声答道:“包朗, 你难道以为这件事当真是不可思议的吗?不,不!你若使用一些脑力,就可以觉得 它是’可思议‘了。” 我搔不著痒处地说:“霍桑,究竟怎么一回事?我不懂!” 他仍淡淡地说:“你想我和你的头脑总算受过一番科学的洗礼了。是不是?我 们生活上所接触的一切现象,如果失掉了自然的根据和越出了情理的范围,那就不 容易教我们贸贸然信从。你想章守丰的故事既然如此离奇,无论从那一个角度推测, 都是此路不通,除非当真有什么通灵幻术,那就决不会有这样的事实。然而那些所 谓灵术仙法,除了一般沉溺在迷信深海中的人们以外,在现时代有健全理智的人的 眼中,当然已失却了作用。因此我听了他的故事,不能不别辟一条出路。” 我应道:“是啊,这件事实在太神秘了!你可是疑心它是出于虚构的?” 霍桑不答,突然反问我道:“包朗,我问你。你可记得西医学上有一种唤做海 罗雪乃欣Hallucination 的病症?” 我略略顿了一顿,开始有些领悟。 我问道:“是不是一种神经错乱病?” “是。” “你难道说——” “对。章守丰的神经确已有错乱的征象,不过还在初步,所以他的幻想还有头 绪,不见有显著的支离荒诞的现象。” “你以为他已患了精神病?” “是埃我虽不是医士,但据我的观察,他的病症一定是海罗雪乃欣的一种。他 的神经组织失了常度,才会发生种种不可思议的幻想。” “那末他所说的他昨晚经历的事情完全是乌有的?” “不,内中有一部分确是事实;就因着那一部分事实,才引起他的后半部的幻 想。你总还记得,在两个月前,他从沪江银行中辞职出来。当初不是有人传说,他 曾经盗用过公款吗?后来查明了,才知道出于误会。但是金融界中的人最着重的是 信用。这个误会在章守丰的名誉上多少总发生了些影响。这打击是相当严重的,他 的精神上的反应也自然强烈。 懊丧,失望,自馁,羞怯,就使他的神经发生变动。所以昨天晚上他在杨家饮 了些酒,神经上受了刺激,越发震动不宁。后来他看见了幻术家的弄弹丸的暗示, 又听得有一个女客失落了一只钻戒,他自己心虚,就构成了那奇怪得不可思议的非 想。“ “遗失钻戒的事倒是实在的?” “是。” “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方才已经打电话到杨步青家去问过。据说那戒指的遗失,就因那女人在盟 洗室中洗手,把钻戒卸下了,放在洗脸桌上。当时伊因着一个女同伴的催唤,赶出 来瞧戏法,便忘怀了。等到在伊瞧了一回幻术,才觉察戒指已不在手上。伊一时失 忆,以为遗失了,就惊呼起来。但是不一会伊就记得洗手的事,赶到盟洗室里去一 找,那戒指果真仍在盟洗室的桌上。所以当时的事实,只是那女人惊喊了一声,并 不会真个闹过。那章守丰的神经过度敏锐了,自以为是一个丧失信用的人,息息防 人们怀疑他。于是他就一个人想入非非,构成了下部的空中楼阁。他过了一夜,越 想越真,他的神经也越发错乱,就赶来请教我们了。” 神秘莫测的故事终于从另辟蹊径中得到了一个解释。 可是在事前我实在想象不出。回想又给这解释加上强烈的印证。因为我记得章 守丰初来时的碰门,说话时的姿势,他的平直而近乎呆滞的眼光和一切声音状貌, 现在看起来,的的确确都显得他的精神丧失了常度。 我道:“既然如此,你方才为什么还骗他,答应给他侦查?并且——”霍桑接 嘴道:“不,我不是骗他。我常常对你说,我们虽不是医士,但医学的原理和变态 心理,对于从事侦探工作的人,也很有关系。你如果早肯听信我的话,空暇时也常 浏览浏览,此刻你也不会再发这样的问句。” 我笑道:“我明白了。你所以不说破,就想使用一种心理的治疗方法。是不是?” “是埃那末我方才打发他去的地方,我想我也不必再说明了。” “是,我知道了。章守丰的汽车此刻大概早已到达了自新医院哩。” 霍桑笑一笑,立起来,整一整那条蓝地白星的国产领带,走到办事室门口去, 开了门,探出头去。 他高声叫道:“施桂,叫苏妈快预备早饭。我们得立刻往山海关路章家去安慰 一番呢。” 入江中,他就独吞其财。因为他本是董团长的下属,干了这件昧良心的事,故 而疑影疑声,竟吓得不能自持。不过我这一种推测是否和事实合符,霍桑既不愿表 示意见,我也无从取证,只能成为一个不可解释的疑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