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初见到这颗珍珠,还以为是孩童们的玩物,偶然遗落在这里。 我问道:“这珍珠是真货?还是——” 霍桑立刻回答我:“自然是真的珍珠,你不会辨别?” 霍桑把珍珠交给我,要我仔细观察。我一看确是真品,圆润而光灿,象梧桐的 子粒大小一般。 我因此问道:“奇怪,照市价看,这粒珍珠至少要一百块钱,怎会落在此地?” 霍桑从容地说:“这就是侦探的资料呀!” 我把珍珠还给他,问道:“你指什么?” 霍桑说道:“我是指这颗珍珠的来源。珍珠的中央有个细孔,一定是闺秀们的 装饰品。然而你想这是什么所在?怎会有女子佩带的珍珠首饰失落?珍珠不是它的 主人遗落在此是可想而知的了。然而珍珠怎么会来的呢?是不是贼偷了珍珠后,路 过这里,遗落下来的?你看珍珠刚好遗落在缺口处,其他就可想而知了。” 我恍然明白,说道:“一点不错,你说可能是贼偷盗珍珠,是不是指月初姓方 姓严的两家发生的盗劫案?” “对呀!我听说两家的盗窃案是发生在同一天晚上,而且同时在半夜两点钟左 右,那时各处城门都已关闭,盗贼没有办法逃走,可能就从这缺口逃掉的,你认为 对不对?” “照理是不错,但是这人是谁?一夜可以兼偷两户人家,这是一桩大的盗劫案 呀!当时报纸上还大大宣传,轰动一时,你还记得吗?” “怎么会忘记呢?我听说这个盗窃东西的人叫江南燕!” 霍桑提起“江南燕”的名字,我想不得不追述一些往事,让读者们有个眉目。 三星期之前有两户人家发生过盗窃案,一家姓方一家姓严。姓方的住在侍骑巷, 听说满清末期有人曾经在某省当守府,所以财富很多,严姓人家住在书院场,从做 生意经商起家,资财积存极为丰富。据说那次盗窃损失不小,至少在万金左右,全 是珍珠钻石宝物。盗案先发生在方家,接续发生在严家,两案相隔只有一小时,墙 壁上都留下“江南燕”三个字。猜想是强盗自己的名字。考虑到时间及名字,两案 显然是出自一个人。这强盗擅长特殊的技能,据严家的仆人报告,强盗是越墙进去, 当他破内室的门时,仆人听到微微有些声响,就有怀疑,立刻披衣起床查察,黑暗 中依稀看到一个黑影,从内室冲出来,跳跃如飞,看样子似乎已经饱掠而想逃遁。 仆人见到这种情形,惊骇地呼叫起来,声音刚出口,忽然觉得有一样东西撞击 他的嘴唇。他痛极不支倒地。等到家人听到呼声,全都起来,强盗已经渺无影踪了。 回来见仆人还是倒卧在血泊中,不声不响没有动作,形状十分可怕。等到把他扶起 来看,只见牙床里鲜血直流,这仆人已经丧失了两只牙齿,他一时痛得昏厥过去。 再查究伤害的原由,找到一块碎砖,被丢落在地上,猜想可能是强盗用砖飞击,造 成牙齿脱落流血。 那时分屋内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竞能击中牙门,若不是怀有绝技的人无论 如何做不到,换句话说,这个强盗不是平凡普通的人物。案件发生后,失主虽然竭 力追查,一心要想把赃物追还,可是官警差役,敷衍了事,并没有尽力侦查,结果 根本找不到破案的线索和头绪。测度情势,这些警察一半是胆怯畏惧,自己知道不 是对手,敌不过对方,因此知难而退,另一半原因是强盗动作敏捷,一点迹象也不 留,缉捕的人根本无从下手。侦缉这件窃案达一星期之久,一无所获。官场中人知 道办不到,事情就这样淡漠含糊过去。初起是社会上轰动一时的大新闻,日子一久 就逐渐淡忘,也不再有人谈论。此刻要不是霍桑提醒,恐怕我也一样把这件事忘记 得一干二净。 我说道:“我听说江南燕并非寻常掘壁洞的小偷可比。他在上海已经犯过许多 窃案,官场中四出侦查缉拿,始终抓捕不到,这个人实在不是轻易可以对付的。” 霍桑的目光还在碎砖泥土里探索,希望能寻到第二颗珍珠,一边应声说道: “对,这样的大强盗,若不是精悍的警探,恐怕不容易对付。宫厅中的警探,虽然 有些是能干机警,但大半是无用的饭桶。他们对付偷鸡盗牛的小偷们最有本领,对 方还没有机会为自己辩白,他们早已巴掌打过去,或者有意威胁恐吓,甚至用私刑, 即使不是小偷也被冤枉送进牢狱,百姓受到冤枉,没有办法伸冤诉苦,那辈警探居 然算是尽职建了奇功。”霍桑略作停顿,叹了口气,有不胜愤懑的感慨,于是继续 说下去:“就因为这样,人民自由受到蹂躏,连性命也失去了保障。在上面的人溺 职不负责任,熟视无睹,在下面的人就凭借自己的地位作福作威,胡行妄为。一向 号称以民为主的民国而有这种封建时代的虐待人民的遗毒,主政的人们将如何解释?” 我觉得他十分愤怒,有点肝火上升,就赶急用剔的话题扯开来。 我说道:“话一点不错,现在暂时不谈这些,你看对方不小心丢落珍珠,是否 有什么征兆?” 霍桑神色比刚才平静一点,摇头说道:“一时也没有征兆。这里砖石零乱,再 说孩童们在上头嬉戏,最近天气干燥,不容易观察,依情理推测,强盗偷窃后在黑 夜仓皇逃遁,偶然失脚跌倒,珍珠受到颠波跌出来,这是有可能的。记得月初下过 雨,砖石上的苔藓湿滑,步行不容易,若是不跌倒,走路时也因泞滑而使身体偏侧, 珍珠跌落就很有可能。” 我听他滔滔不绝,用大侦探的口吻发表议论,笑问:“你老兄善口才,但对破 案一无帮助,请问你果真能缉拿到江南燕吗?” 霍桑抬头注视着我,微笑说道:“依情势来看,我没有办法,不过碰到奇异的 事,我的性格就欢喜研究查察。今天意外地获得珍珠而引起我的一番议论,我觉得 十分痛快。” “现在,应该略作休息。我意思今后我们应计划解决如何处理这颗珍珠。” “你说得对,在法律上讲,这颗珍珠要交给警察局,告诉他们是在何处找到的, 提供他们一些线索。不过这件案子是好久以前的事,延迟到现在去报告,强盗早就 远走高飞,也无济于事了。我的意思应该想一个更妥善的办法。” “有什么办法?难道说把珍珠还给失主?” “这不太妥当,因为有两家都被盗窃,大家都有珠宝被盗走。珍珠无法识辨, 又无记号。我看还是把它出卖,把钱捐给慈善机关。”霍桑说到这些,忽然抬头高 声叫道:“包朗,你看阿兰来了!” 我回头,果然看见女佣人阿兰踉跄地走上城墙。我有点诧异,不知是什么事。 因为要是一个人离开屋子,忽然看见家里人神色这样匆促的赶来,难免会产生 一些疑惧。 我等她走近,问道:“阿兰,你来干吗?” 阿兰透了口气说道:“我特地来找主人。” “找我有什么事?” “有客人!” 我的疑虑立时放下,说道:“有客人?这是家常事,何必如此心神不定?” 阿兰受到我责备,伊自己也觉得过分慌张,一时瞠目沉默。 我问道:“客人是谁?” 阿兰答道:“客人自称姓孙,住在十梓街,是你学校中的学生。” 我说道:“可能是孙格恩,他来干吗?” “他说有重要的事找你,所以老太太请他等候,他有点不耐烦,一定要立刻见 你,因此老太太差遣我赶来寻找主人回家。” 我十分诧异,如果客人真是孙格恩,倒是有点意外,可能不平常。孙格恩和我 仅是师生关系,平素也不来往,都是在教室中见面,不然偶而在学校草坪中散步谈 话,之外,他从未到过我家。今日特意来看我,究竟有什么事?我沉思犹豫,狐疑 不决,霍桑已经看出我的隐忧。 霍桑突然说道:“回家去,有什么事,见了面自然明白,何必如此犹豫不决呢?” 我没有说什么,跟着阿兰一起走下城墙,这时远空已经笼罩着晚霞,夕阳消失 在地平线之下,大地显得暗淡无光。 我们到达家门,看见来客正站在门前张望,确是孙格恩,观察他的神气,仿佛 果真有重要的事情。 我问道:“格恩,你为什么到这里来,今天你没有上学?” 格恩惊慌而有点发抖,说道:“先生,我们家出了大事,我无法上学。这位是 不是先生常常提起的霍桑先生?”说时目光注视着霍桑,弯腰行礼。 我回答道:“是的,他是我的朋友,你家发生了什么大事?” 格恩说:“我特地来要请求你和霍先帮忙,昨天家晚上我家被偷窃,损失六七 千元。窃贼还在墙壁上留下姓名,他就是前些日子哄传一时的江南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