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先生,这件事提起了还会教人发抖! “时间在半夜过后。一阵阵凄惨的吠声惊破了我的梦,我本来很贪睡,但那时 不但我们的黑黑吠得很急,连屋子的前后左右也差不多都给这汪汪的声音包围了, 仿佛有干百只犬合伙儿吠,不由不使我惊醒!我想起上一次西隔壁王老九家里失窃, 也有过这样一回吠声,今夜里莫非又有偷儿到我们的屋子里来? “我轻轻地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一件棉袄,点了油灯,走出房间,仔细地听一 听。吠声最剧烈的所在似乎是我家的后园。天很冷,我把棉袄扣一扣,拿了一根木 棒,提了灯向后面去。不料我穿过了后厅,正要跨出厅后的门口,踏进后园,猛觉 得脚底下被什么厚重而不算得坚硬的东西一绊,几乎使我跌倒。我站定了把灯一照, 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来老爷正血淋淋地横躺在门口外的地上! “我吓坏了,喊了一声,立即退进后厅。到了西向的楼梯脚下,我高声叫‘小 姐”可是没有回音。我觉得奇怪。因为我先前从楼梯问前经过时,仿佛听得楼上有 脚步声音。当时我还以为老爷也许也听得了吠声,正要下楼。此刻者爷既然倒在地 上了,楼上的声音一定是小姐或小使女阿珠。可是我叫了两声,始终没有人回答, 因此又不由不使我惊疑不定。 “我略停一停,再喊一声,依旧没有回音。我正打算上楼去瞧瞧,是否也出了 岔子,但我刚才跨上了三级,忽然看见小姐从楼梯上走下来。小姐问我有什么事情。 我说者爷已给人杀死。伊吓得几乎昏过去。我扶住了伊,走到后厅背后。小姐一看 见了躺在地上的老爷,便伏在他身上哭。 “这时我想起厨子董兴怎么还没有被吠声所惊醒,就向厨房走去。不料又吃一 吓,董兴也直僵僵地躺在厨房门口,额角上血迹模糊,分明和老爷一样受了伤。 “我昏了,不知道怎样才好,忽听得小姐叫我,我就回到老爷的身旁。那时阿 珠也下来了。据小姐说,老爷的呼吸没有绝,似乎还有救,叫我去请医生。我马上 奔出去,到本镇的南翔医院里去敲门。隔了一会,医生来了,果然说老爷的脉没停, 还有些希望,就把他拾进医院里去。接着我们又将董兴救醒了。董兴的伤势不算重, 故而没有进医院。等到天亮了,小姐叫我趁头班车到上海来报告少爷。少爷就领到 我这里来。先生,这就是昨夜里的情形,一句没有虚。” 这一节故事是张才福家的男仆江荣生在霍桑的办事室中讲的。那时候荣生的小 主人张杏卿也在旁边。杏卿是个面色苍黑衣饰朴素的少年。他等荣生说完了,又开 口陈说他的本意。 他说:“霍先生,这是大概的情形。你若要知道得更详细些,那不得不劳你的 驾,到舍间去看一看。我觉得家父突然问遭这横祸,不无蹊跷,请你费些儿心,查 一个水落石出。 霍先生,你此刻可以同我们一块儿走吗?“ 霍桑坐在炉边,一边吸烟,一边静听这主仆俩的谈话。我自然也一起在常我看 江荣生的体格很结实,面貌近乎粗野,可是胆子似乎特别校因为他虽穿着厚厚的黑 布棉袍,讲故事时身体好像有些抖。我不知道原因是不是天冷,还是恐怖的印象使 他如此。张杏卿也是满脸忧容,进门时还说了不少恭维话,我这里都略去了。 霍桑放下了纸烟,说:“也好。南翔距离很近,我们就走一趟。”他顿一顿。 “不,此刻我还有几封要紧的信必须立刻答复。你们不如先去,我们趁下一班火车 来。” 那天十二点一刻,我们踏上了南翔专车。霍桑读报消遣,绝口不谈张家的案子。 他每次探案,在证据完备和事实明了以前,从不肯轻发议论。我素知他的脾气,当 然也不便说什么空话。但趁这余暇,姑且把张杏卿告诉我的话补叙几句,被害的张 才福是南翔镇上的一个小小乡绅。他从前在上海开过丰大米行,此刻却做些放款生 利的事,在乡间享福。他有一男一女,男的就是来委托我们的主顾杏卿,已经二十 一岁,在上海福新面粉厂里服务;女的名叫秀芳,也曾在上海中学里读过好几年书, 这时却陪着父亲在乡间。此外有三个仆人:一个就是来报信的男仆江荣生,受雇还 只三个月,年纪在三十上下;一个是受伤的厨子董兴,被雇约近一年;还有一个小 使女阿珠,却是自幼生长在张家的。 火车到达南翔时,那个穿黑布棉袍的江荣生正伸着头颈在车站上迎候。荣生说, 张家离车站不远,我们三个人就并肩步行。那条通车站的马路很阔,两旁种着许多 树木,料想夏天的浓荫覆道,景致一定很好。电杆木上钉着些关于立身行事的格言, 颇有些文明气象。 荣生告诉我们,警察局里蔡巡官已经去验过,发见后园门已被撬破,东书房中 失去两件钢器,一只红木柜也给撬坏。园门外有一块泥土地,因着昨‘夜上半夜落 过几点雨,泥上显着几个足印,那印直通官道,一入一出,非常显明。他又说在这 —星期中,镇上发生过两次窃案:一家虽所失不多,另一家姓浦的也是镇中的乡董, 竟被窃去了价值五千多元的东西。这两案都至今没有破获。故而据警察们推想,一 定是什么外乡来的窃贼干的。 霍桑问道:“前两次窃案可也有什么人受伤?” 荣生道:“这倒没有。不过警察们说,浦乡董家失窃时,也有很大的犬吠声音。 因此,这一件案子也许是从一条路来的。” 霍桑喃喃自语地说:“不过这是一件凶案,性质似乎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