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霍桑走后,张杏卿又趁空往医院里云看他的父亲。我把江荣生打发开去,以便 一个人向阿珠问话。因为我看见阿珠听秀芳答话的时候,脸上似乎露一种窃笑的神 气。霍桑临走时的叮吁,大概也看到了这一点。我先叫阿珠坐下来,才用温语问伊。 伊说昨夜里伊也是被那宏大的吠声所惊醒,同时伊又听得开房门的声音,有脚声向 楼梯走去。一会儿伊又听得步声回房来,再过一会,又听得荣生在楼下叫喊,伊也 就起身下楼。 我问道:“你听得开谁的房门?” 阿珠低垂了头,疑迟了一下,方才答道:“小姐的房门。” 我心中微微一怔,暗付这一着当真有重大关系,但仍不露声色。 我又问道:“你不会错误吗?我听说你的老主人也睡在楼上,你怎么知道不是 开他的房门?” 阿珠道:“不会错。因为小姐的房和我的房只隔一层板壁。老爷的房更近楼梯。 并且脚声我也听惯。一定是小姐。” “那末伊出房后有没有下楼?” “我不知道。我只听得伊出房后向楼梯那边走去,过了一会,又听得伊回进房 里去。” 我记得荣生也说过他听得楼上的脚步声,合着阿珠的话,这一点势必实在。那 末秀芳走出来干什么?伊为什么要说谎掩饰?伊曾下过楼吗?伊对于这案子有什么 关系?不过伊是张才福的亲生女儿,我再推想下去,未免神经过敏了吧? 我又向阿珠道:“你既然听得这样清楚,显见你那时候必已完全清醒。你为什 么不起来?” 阿珠道:“先生,我害怕。我听了那汪汪汪的声音,心里实在伯。天气又冷, 我把身子从被窝中抬起些,就觉得我的牙齿在职打。后来我听得了小姐的哭声,才 勉强爬起来。” 我又问起郁小园和被害的才福互相口角的事。阿珠的答话和杏卿告诉我们的完 全相同,原因确是为了秀芳的婚事。我把所知的事实归纳起来,引出一种理解。这 件事郁小园确有重大的嫌疑;瞧秀芳的言语状态,似乎伊也预先通谋。若凭旧伦理 的眼光看,这推想当然不能成立。可是“自由恋爱”和“非孝”一类的论调眼前正 汹涌着,又不由不使我不寒而栗。 半小时后,霍桑忽匆匆同着杏卿进来。我将阿珠的话报告他。他想了一想,忽 叫杏卿把室中的一干人一齐唤到厅上。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用意,但见他的眼光闪烁, 神情非常紧张,似乎这案子已有非常的发展。 霍桑在主仆们聚集之后,当众说:“这案子我已经有几分把握。那凶手撬门进 来,伤了两个人,又匆匆出去,因此惊动了邻近的众犬。这里面有两个人处于嫌疑 地位:一个是外乡来的陌生客,在镇上耽搁了三天,今天天明忽然失踪;另有一个 虽也同有嫌疑,但情势上比较轻些。” 张秀芳忽颤声问道:“这两个嫌疑人是谁?你可已查明白?” 霍桑向伊瞅了一眼,点头道:“知道了,不过此刻还不便宣布。” 一个打岔挫断了霍桑的表白。一个邮差送进一封信来。杏卿忙接过一瞧,不自 觉地失声惊呼。 “哎哟!霍先生,你瞧,这一封信有关系吗?” 霍桑接过信,我忙凑近云瞧。信封上写张才福收字样,信笺上只寥寥两句。笔 迹近乎矫饰,笔画粗细不匀,但仍掩不住它的劲挺。 “今夜十一时,在南桥坑面洽一切,请勿失约,免致后悔。马启。” 霍桑的眼中露出异光。他将信纸信封仔细察验了一回,又低头思索。 他问道:“杏卿兄,你们可有一个性马的熟识人?” 张杏卿疑迟地答道:“姓马的——晤,亲戚中没有。若说家父的朋友,我可不 大详细。” 他又问。“那末这镇中可有这一条南桥?” 那男仆荣生立即道:“有,就在南市梢口。” 霍桑点头道:“是了。杏卿兄,我看出这信是昨天下午五点钟从本镇发出的。 信中所说‘今夜”显然是指昨夜。那人以为这信当日可到,希望令尊昨夜去赴约。 但乡镇邮局除了快信,日落后便不投递,故而直到此刻才到。但发信的人不知道, 等令尊不到,以为他有意失约,故而便赶到这里来动手。“ 张杏卿张目道:“霍先生,你说这个姓马的就是凶手?” “是。” “那末现在怎么办?” “我们但须追得这个发信的人,全案便可解决。”他回头瞧着三个仆人。“还 有一句话,你们的主人这几天可有什么异状?譬如有什么陌生的客人来拜访,或是 他接得了什么信札,便发生惊骇的形状。你们可觉得有这样的事?” 三个仆人都不回答,但面面相觑。 一回,厨于董兴答道:“陌生的客人没有。但大前天老爷从镇上回来,脸上有 些异样,好像怕什么人,吃夜饭时坐都坐不稳。” 霍桑道:“他这种样子往日里可常有?” 董兴摇头道:“不,难得看见的。” 霍桑又点点头:“好了。这一点更足证合我的推理。现在我相信这个人一定已 不在镇上,我们必须赶紧迫捕。……杏卿兄,这封信姑且交给我保存。我们还有些 别的要事,打算先回上海去。你们这里也得谨防门户,没事别轻出,那凶手说不定 另有恶计。一有消息,我会通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