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剧院之鬼 1 “那可不行。”桥本康夫说。 长沼和也似乎在期待他这样说。 “等等嘛。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 “没有不过什么的。那是大前提哦。成立‘奇情俱乐部’时就决定了的,不是 吗?” 桥本康夫的说法是肯定式的,如往常般坚定不阿。 “所以我说我知道哇。”长沼和也有点不高兴的样子。“总之,听我解释呀。” “不行。没什么好讨论的。”桥本康夫用事情已有着落的语调说。“‘奇情俱 乐部’是男性专利的社团,女子入会不受承认。那是社团开始时的精神。” 这是位于东京都目黑区的私立上志学院高校。放学后四个男生聚在安静的课室 里。 全体都是高校三年级学生。 “喂,桥本,你听我说好不好?”长沼从椅子上探前身子。“懂吗?‘奇情俱 乐部’并不是个不让女孩加入的正式社团哦。” “所以我说——” “听我讲完!”长沼大声打断他。 说起来,桥本康夫是所谓的知识份子类型。身材瘦长,戴着银边眼镜的他,跟 长沼和也相对。长沼个子高大,体格魁梧,脑筋转得不太快。跟口齿伶俐的桥本比 较之下,他能胜出的大概只是声音够大而已。 “懂吗——”说到一半,长沼哽了一下。一旦激动时,他想说的话就说不出来 了。 “对了。下次的文化祭(文化活动节),‘奇情俱乐部’准备怎么做?” “当然是照旧了。” “即是展出作品啰?那笔钱从何而来?嗄?怎样展出嘛?” “那个——”桥本第一次表现迟疑。长沼趁势追击。 “如果接受女生的话,就可从学校申请补助金了。那样一来,不就能够参加文 化祭了么?” 桥本刚才充满自信的语气完全变了样,他迟疑不决地说:“钱嘛——总有办法 的。搞展览不需要花太多钱……” “用难看的字体写说明,还有贴出豆腐般小的照片?谁会来看呀?去年还有人 加入,是拜特别上演所赐哪。可是,俱乐部的八米厘放映机坏了、银幕太旧太脏不 能用,必须换新的。你想从哪里挤出那笔钱来?” 长沼趁势从椅子站起来。桥本耸耸肩。 “那么,问问其他两个的意见好了。” 他似乎判断出,与其和长沼争辩,不如停止为上策。 “——你们认为怎样?” 由于小个子和娃娃脸的关系,常被误认是新生的关谷实,跟长发及肩、有大人 风貌的明石一郎对望一眼。 “那个……呃……”说话方式断断续续的,乃是关谷实的习惯。“所谓的—— 精神吧,我想原则也很重要。不过嘛,在现实里,这个俱乐部也不能维持下去…… 很伤脑筋的……” “为何不能维持下去?” 在桥本的逼问之下,关谷马上畏缩起来。 “我说……可能不能维持下去……不过……毕竟……” “我们高三了。”明石一郎提出通情达理的意见。他的梦想是上大学后,可以 自主制作电影。作出人意表的发言,吸引大家注意的“演出”是他的专长。其他时 候,他是个十分寡言的男孩。 “那个怎么样?” “那是我们最后的文化祭了。我们不想它凄凄惨惨地结束啊,不是吗?” 就像说出事先预备好的台词般。说完后,明石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香烟盒, 抽出仅存的一支香烟后,把空盒用力一拧。 “所以要打破原则,是不是?”桥本说。 “原本我就没说不准女生加入哦。所谓的奇情电影,若是没有受攻击的女性就 不能成立的嘛。” 明石一说完,长沼马上接腔:“对呀,女生也应该加入才是。” “时机”似乎太好了些。桥本的眼睛飞快地在长沼和明石之间往返。两人稍微 交换一下眼神的情形,被桥本看到了——原来他们事先说好的。 我早知道有古怪,桥本在内心喃喃自语。长沼从未有过如此充满自信的发言。 桥本察悉,恐怕连关谷也早已被长沼说服了。三对一。因为确定了,所以长沼 如此强硬。 四个人成立“奇情俱乐部”时,桥本是委员长。那是高一时的事。大家十分顺 理成章地认为,没有比桥本更适合当这种领袖的了。他成绩优秀,老师们对他的印 象也很好。 假如少了桥本,只有他们三个一起成立这个俱乐部的话,老师们肯定会说“那 种坏嗜好的俱乐部令人不愉快”什么的。 四个人讨论,意见分为二对二时,以委员长的权限,通常会采用桥本的意见。 可是,现在是三对一。这时如果滥用委员长的职权的话,长沼等人恐怕全体一致地 提出要替换委员长吧。新委员长大概是长沼…… 开玩笑!岂能让这种家伙骑在头上? 桥本飞快地计算了一下。这时反对也没用。可是,为何长沼突然提出要让女生 加入?文化祭时,俱乐部被承认是正式的社团,只要交出社团费就有办法了,那是 事实。不过,长沼从未在意过那种事。他不是那种为麻烦的事伤脑筋的人。 长沼之所以提出这件事,必有理由。 桥本在几秒钟的沉默间,就在想那些事。 “——好吧。”桥本点点头。“也许你们说得对。” 长沼松一口气似地微笑。 “有女生加入的话,招收会员也一定容易得多,对吗?”他望望关谷和明石。 “可是,大原则变更了,大致上有必要听取全体会员的意见来裁决吧。” “没人反对的。”明石说:“也许桥本没听见,其实大家都在埋怨说为何不收 女生哪。” “——是吗?”桥本木无表情地说:“我不晓得。” “没有人讨厌女生的吧。”说着,长沼笑了。 桥本摘下眼镜,开始用手帕抹镜片。没有人知道,这是他烦躁时的习惯。 我不会原谅你们的——桥本在心中喃喃自语。说我“错了”的人,绝不饶恕! 把眼镜重新戴上的手有点颤抖,但谁也没察觉。 “有女生想加入吗?”桥本用平静的语调问长沼。 “对——有哇。” “谁?” “竹林明。” “竹林……有这么一个人吗?” “高二的插班生。”关谷说。 “咦,你认识她?”长沼的脸色有点没趣。 “在职员室的布告板上见过她的名字,但没见过她。” “是吗?对了,她从明天起来学校上课。”长沼得意洋洋地说。 “你怎知道的?”明石边吸烟边问。 “嗄?你想知道就告诉你好了。” “你好像和她交谈过嘛。” “上星期日,她搬到我隔壁的公寓来了。” “隔壁的公寓?那幢学生公寓?那不是大学生专用的吗?” “听说是透过特别关系而租到的。” “那她一个人住啰?” “那个当然,一间四叠半(约十三平方呎)大的单位罢了。” “你怎么认识她?” “她来拜访我了。”长沼满面得意之色。 “拜访你?” “她听说我在上志上学,于是说她也会去上志……” “然后谈起这个俱乐部的事?” “对。于是她表示一定要加入。” 桥本好不容易才压抑住向长沼大声斥责的冲动。他一定是被对方可爱的撒娇攻 势所迷倒,然后骑骑笑着接受的——为了那个女孩,他企图改变俱乐部的铁则…… “有啥关系?已经决定接受女生加入了。”关谷点头。 “她,在外边等着。”长沼有点难为情地说。 “现在?那就叫她进来吧。”对女生很友善的关谷马上说。长沼匆匆地走出课 室。 “一见钟情吧。”明石笑了。 “长沼爱上的,大概是相当健壮的女子吧。”关谷也笑着说。不过,他看起来 毕竟很在意新来的插班生,眼睛一直没离开门口方向。 “必须找出文化祭的花招了。”桥本用事务性的语调说。 “来不及了吗?”明石问。“不是说可以拿到《基克尔医生与海德先生》(Dr .JekyllandMr.Hyde)吗?” “那间公司快倒闭了。日本来的订单不知顾得到没有……” “如果不行,就得找别的了。” “波里斯卡洛夫的《科学怪人》或克里斯多夫李的《吸血鬼》已不能吸引观众 了。因为上演过无数次啦。” “毕竟有必要回到原点去。”桥本稍微回复本来的语调。“罗拔维纳的《卡里 加里博士》(Dr.Caligari)、慕鲁纳的《诺斯菲拉切》(诺斯菲拉切是德国恐怖 片《Nosferatu》 的主角,是吸血僵尸之一——译者注)、巴里摩亚的《狂魔》… …发掘古典的剧本,必须让大家知道,‘奇情俱乐部’绝非一般通俗品味的团体。” “听说了没有?”关谷说:“有个加入俱乐部的高一学生,他的父母跑去老师 那里查询了。他们问‘奇情俱乐部’是不是什么怪诞的团体咧。” “开什么玩笑,真是的。”桥本苦笑…… 课室的门打开,长沼探脸进来。 “我带来啦——来,进来吧。竹林明君。” 在长沼的催促之下——“她”走了进来。 我被鬼迷心窍了吗? 桥本康夫下了电车,从车站沿着河边走回家的路上边走边自问。 快十点了。尽管有社团活动,但这么晚才回家的事很少有。由于他们进咖啡室 谈到九点,也不是没道理。 不过,他不需要为迟归找借口。桥本的父亲是公务员,母亲原是教师,他们完 全信任自己的儿子。反而是妹妹信代才高一,属于不稳定的微妙年龄,她本人也有 点不按常规的叛逆性格,因此父母亲待她比较严格。 无论如何,桥本康夫在上志高校三年级学生中经常是名列前茅的优异生,他组 织稍微怪异的社团的事,父母亲并不加以追究。 上志学院本身有大学,但优秀的学生通常报考国立大学。当然,桥本投考东大 或一桥等著名大学也是既定的事实。他本身也有那个意愿,预备班和模拟考试的成 绩也保证百分之九十九的合格率。 “我回来啦。” 走进玄关时,妹妹信代冷不防地用浴巾裹住身体出现。 “回来啦。好晚哪!” “怎么那副打扮。”桥本瞪妹妹一眼。 “有女人味?” “会感冒哦,傻瓜。” 脱鞋走进屋里时,从厨房传来母亲的声音。“康夫吗?” “是呀。” “晚饭呢?” “嗯——吃过了。” 这样一说,桥本才发觉自己没吃晚饭。 “做了什么来?哥哥。”信代问。 “社团呀。”桥本走进客厅,抛下书包。“文化祭快到了。” “可别拍拖拍到天亮才回家哦。” “多嘴。赶快换衣服吧。” “不要!” 瞬间,浴巾差点掉下去。信代连忙两手抱住浴巾消失了。 无意中见到妹妹已经发育完全的胸部时,桥本感觉到心脏的鼓动加速。 ——傻瓜!妹妹的裸体,不是从小就看过了吗? 桥本带着不安的心情坐在沙发上——眼睑背后,妹妹的裸像和竹林明的脸成为 一体。竹林明裸身站在那里。 你在想什么?!好自为之! 桥本甩甩头。可是他知道,他无法忘掉竹林明。从她一踏入那间课室那一刻起, 他便一清二楚了…… “是美人儿哪。”关谷实说。 “嗯……”明石一郎漠不关心地眺望窗外。 “当她走进课室时,我吓了一跳。长沼的女朋友嘛,我以为没啥大不了的。尽 管如此——不是太漂亮了吗?” 向来尊重女性的关谷。他把感动表示出来的方式是直截了当的。 “有点——冷冷的感觉。她不适合当奇情电影的女主角。如果袭击她的怪物被 那种视线回望的话,可能无法动弹哦。她属于袭击方面的类型吧。说起来,出现在 《吸血鬼卡米拉》的女吸血鬼,不就是那种感觉么?” “你好会讲哪。”明石把长发拢上去说。 “但是,不是很大的冲击么?竟然见到绝世美女。” 明石和关谷搭相同的私人铁道(电车)。关谷会在附近的车站先下车,但差距 不远。 “对了。她为何给人冷冷的感觉,我懂啦。”关谷点点头。“清一色的黑色服 装:黑毛衣、黑裙、黑鞋——简直像丧服一样。看上去更冷了。一定是。” 明石打哈欠,不说什么——那种小处,艺术家型的明石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不 过,她所发射出一种类似放射线似的看不见的光芒,像关谷这般单纯的男孩是感应 不到的。 在那里的四个人当中,只有我知道,明石想。桥本等于是个把计算机当眼镜来 载的男子;长沼大致上不解温柔,是个粗心大意的人。 关谷?他自以为懂得女人心理而已。只会看女人表面的关谷,他也捉不住从竹 林明内心放射出来的东西。 那是等候被发掘的个性和魅力。那个必需天才的技巧才能把它引导出来,需要 像我这样的天才…… 然后,她也感觉到我里面有互相呼应的东西。在咖啡室谈话期间,从她时不时 投向我的视线可以知道。无论怎样吵闹的环境,卓越的人都能彼此发现对方的存在 …… “——不是很有趣吗?”关谷说。 “什么事?” “桥本啊。他为她神魂颠倒啦。” “为她?你说竹林明?” “对呀。在咖啡室里,你没发觉他看她的眼神?喔,我得下车了。再见啦。” “嗯。” 在电车门关上之前,关谷从车厢冲了出去。 电车跑动时,明石重新坐好。对。那家伙一直在看她——是真心的吗?那种像 在熨刚洗过的衬衣的男人,怎会爱上她? 明石在唇端微笑——他们不是他的对手——是的。优秀的人才会爱上优秀的人。 不过,明石在无意识地用鞋尖轻叩地面。这个表现不安的习惯,连他本身也没 察觉。 “时间拖晚啦。”长沼和也说。 “没关系。横竖只有我一个人住。”竹林明答。 “平时不必花那么长时间的。但你进来后,不知不觉就拖长了。其实你可以先 回去的。” “可是十分有趣呀。”竹林明说。“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她补充一句。 “嗯,还好啦……”多少有点不满的神色,使长沼的回答不畅快。 “不过,你是最好的一个。” 竹林明的话叫长沼羞红了脸。 “没有……呃……怎会呢……”他在口中念着意义不明的文句。 “接受我加入,是不是很不容易?那是女人禁地哦。” “没关系呀。已经讨论过的,说应该让女生也加入的。” “到公寓前面啦——晚安。” “嗯。晚安。” 长沼感觉到竹林明的嘴唇轻轻地碰了他的脸一下。 长沼的母亲吓一跳,以为儿子喝醉了。当她知道儿子身上没有酒味时,这回又 拿着体温计过来。 2 “真的可以打搅吗?”石津刑警问。 “从刚才起,你一直在问同样的事。”片山厌烦地说:“我可不是因为喜欢才 招待你吃晚饭的。” “片山兄喜不喜欢都无所谓,只要晴美小姐喜欢就够了……” 说他坦白也好,率性也罢,这个二十五岁的大块头刑警可以称得上和原始人一 样。对于晴美这种现代女性来说,可能看起来是“可爱”也说不定。 自认不仅是兄长,且等于是晴美的父亲替身的片山,对所有追求晴美的男人都 没好感。可是,石津这个人嘛——多少有点傻里傻气的,而且心地善良,叫人不能 恨他。 他是目黑警署的刑警,两人曾经一同解决了好几宗案件;而由于每次那个比哥 哥更爱当侦探的晴美都插手进来的关系,自然而然地,石津就时常跑进片山兄妹的 公寓了。 总而言之,由于今晚晴美做了一道新菜式,提议说务必要请石津尝味,于是片 山带着他一同回家。 从车站到片山的寓所的路并不宽大,但有不少车子来来往往。两人终于来到那 里。 “好高兴哪。”石津那副笑逐颜开的表情,倘若被警视厅的长官看到的话,肯 定感叹属下的威信低下。“想不到晴美小姐特地为了我去学做新菜式,并招待我… …” 其实还不知道到底那是不是人吃的东西。 “那不如叫石津那家伙吃吃看好了。” 于是片山带着玩笑的态度提议。其中因由,当然石津无从得悉。 “对了,片山兄,现在在办什么案件?”石津问。 “那宗高中女生谋杀案啰。” “那宗……是哪一宗?” “公寓煤气爆炸呀。” “片山兄的公寓煤气爆炸?” “不是!我叫公寓的住户避难,受到表扬咧。你不知道?” “有过那种事吗?”石津一脸凝重地说。 “报纸也刊登了出来啦。”片山有点不悦。 “那可麻烦了。不过,人说‘谣言难过月,过月无人传’。很快的,大家都会 淡忘的。”石津不知何故同情起来。 片山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干吗人家要说我的谣言?” “因为你在公寓引起煤气爆炸,受到住户‘非难’,而且报纸还刊登了出来呀。” 片山决定今晚吃饭时,在他的菜里加点猫粮给他吃。 石津突然想起似的,问:“哎,那宗高中女生谋杀案怎样了?” 片山在想,世上居然有此波长不同的人。跟石津谈话,就像用短波收音机接收 FM长波一样…… “依然毫无进展啊。” “据说那女孩怀了孕……” “是的。她有恋人。大概因那男的叫她堕胎而吵起来。男的勒死女的。为了做 成是意外死亡,所以把煤气开着。” “太过份了。不是大惨剧吗?” “可不是?凶手是披上人皮的禽兽啊。” 想起那女孩——野田惠子的惨死时,片山不由摇摇头。 “凶手是禽兽吗?”石津吓一跳,认真地问:“但是,动物会扭开煤气的开关 吗?” 幸好他们已来到片山的公寓,两人的对话才不至于继续混乱下去。 片山兄妹的房间在二楼。他们正要从外面的楼梯上去时,遇到一个从上面下来 的女孩。女孩年约十六、七岁,多半是高中生吧。 由于楼梯微暗,看不清对方的脸,然而当片山闪身让她先过去时,她停下来, 目不转睛地凝视片山的脸。怎么搞的?这女孩是谁? ——正当片山感到莫名其妙时,那女孩赫然回过神来的样子,在口中喃喃地说: “对不起。”然后“咯哒咯哒”地下楼梯,小跑步走开了。 “片山兄,你认识刚才的女孩吗?”石津好奇地问。 “不认识。毫无印象。好像不是住在这幢公寓的。” 片山和石津上到二楼。 “——有客人?” 在门前,石津望望片山,里面传来说话声。 “哎,吃一点嘛,不然对身体不好哦。”是晴美的声音。 “人家不想吃嘛。” “这样下去的话,你会饿死哦。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但你死了,她也回不来呀。” “你好无情啊!没有她,我活不下去呀。” “难道你不想找到凶手?” “找到凶手的话,我要挠破他的脸!” “所以呀,你要好好地吃。即使要追凶手,空着肚皮也跑不快呀!” 片山和石津面面相觑——无论怎么想,那听起来都是二人“对话”。可是,两 边都是晴美的声音。 片山敲敲门,喊说:“我回来啦。” “啊,回来了。”门立刻打开。“石津!欢迎!” “谢谢……”石津的眼睛顿时一亮,声音提高。“可是……你不是有客人吗?” “不,我一个人呀。” “可是,刚才你不是在说什么吗?” 片山环视屋内。房子并不大,一眼看完就知道没别人在。 “哦,你们听到了?那个叫即时传译。” “即时传译?” “它们两个的对话啰。”晴美指示一下蹲在房间角落的黑猫,以及看着它前面 摆着的碟子的福尔摩斯。“——福尔摩斯叫它多吃一点,但阿黑什么也不吃。” “因此你一个人演两个角色,你也很游闲嘛。”片山苦笑。 “唷,我好忙哦——来,石津,进来吧。晚饭准备好啦。” “是是。”石津战战兢兢地进入屋里。虽然他个子很大,却有畏猫症。 “几时变成两只的?” “三只。”片山说:“这里有一只经常挠人的。” “好失礼呀!”晴美瞪着片山。“那只猫哇——” “就是刚才谈起那个野田惠子养的猫。”片山说明一番。“它有意跟着主人死 哪。” “了不起。区区猫身。”石津深受感动的样子。“我也是,万一晴美小姐有什 么不测的话,我也跟着去。” “唷,好感动。”晴美笑着走进厨房去。 福尔摩斯用前肢把碟子推到黑猫面前,但黑猫只是眨眨眼睛,完全不表示关心。 “是不是东西不好吃?”片山问。 “没有的事。”晴美拿着锅子进来。“因为跟我们待会要吃的一样。” “一样?” “对。阿黑如果不吃的话,哥哥,你把那碟也吃了好吗?”晴美半带认真地说。 福尔摩斯往玄关走去,然后衔着一个白信封回来。石津慌忙把大大的身体缩小。 “咦,是什么?”晴美用手接过信封。“哥哥,是你掉的?” “不是。寄信人是谁?” “什么也没写哦。连收信人也没有。” “邮递区号也没写吗?”石津问。 “即是直接放进这里来的啦——不会有剃刀在内吧。” “你有仇人吗?”晴美开了封口。“——好可爱的信纸。呃……片山义太郎先 生。好极了,有‘先生’的称呼。” “别说多余的话,读下去。” “说什么呢……突然给你这封信,可能吓你一跳吧。我是高一女生。自从以前 偶尔在路上遇见你之后,我的脑海中就占满了你的影子。偶尔见到你,乃是我唯一 感到幸福的时候。我知道不能这样做,但我到处调查你的事。令尊是警视厅的名探 的事;你在令尊殉职后带大妹妹的事;你继承令尊的遗志,成为搜查第一科的能干 刑警的事……你正如我梦想中的一样。不过,我才十六岁,在你眼中只不过是小女 孩吧。就这样从遥远的地方爱你,我已心满意足了。这样子给你这样的信,其实是 很难受的事,但我有事想和你商量。我走投无路了。拜托。如果你觉得我有点可怜 的话,明晚七点钟,请到以下地图所示的咖啡室来。我知道你很忙,即使你不能来, 我也绝不怪你……” 三人沉默了半晌。 “石津……”晴美用做梦的声音说:“我刚才读的,肯定是日语吧。” “听起来好像是的……” “但……能信吗?” “难以置信。”石津马上说。 “喂,让我看一下。”片山从晴美手中拿过那封信迅速过目。 “哥哥,有无头绪?” “不……完全没有。” “可是,她说‘走投无路’是指什么?”石津侧侧头。“是不是找不到厕所?” “哥哥。”晴美冷不防在片山面前“咚”地坐下。 “什么嘛?” “如果从实招来,我就原谅你。” “从实招什么呀?” “你没弄大这女孩的肚子吧!” 片山瞠目。“喂,你在胡说什么……” “可是,高中女生走投无路,又说你觉得她可怜什么的话,不是只有怀孕这件 事吗?” “你看清楚!她说‘从遥远的地方爱你’哦。从遥远的地方能使人怀孕吗?” “说的也是。”晴美还是以不相信的眼神看他。 “啊,对呀。”石津突然“咯咯”大笑起来。 “怎么啦?” “不,片山兄也太会开玩笑了。” “开玩笑?” “这是你自己写的吧?因你一直不受欢迎,对我产生嫉意,于是,为了表示你 也有女性青睐,所以叫那个女孩代笔写这封信,故意掉在地上的。手法蛮高明的嘛。” 片山握紧拳头。晴美连忙说:“知道啦!有人真的在暗恋着哥哥呀。一定是的。” “不是这样写的吗?”片山愤然不已。 “唉,世上竟有如此好事的人……”晴美在口中轻声喃语。 “——对了。”片山想起来。“刚才在楼梯擦身而过的女孩。她一直盯着我。 石津,记得吧?” “嗯。不过……不是她吧?因她长得相当可爱哦。” 晴美拼命憋住笑意。 终于吃晚饭了。晴美的新菜式也总算平安无事地塞进胃袋。 “好了,怎么办?”晴美说。 “什么事?” “刚才那封信呀。明晚七点,你会去那间地图上的咖啡室吗?” “不……不行呀。”片山有点遗憾似的摇摇头。“做我这行的,怎知道七点钟 能不能回家?” “怎么突然对工作热心起来了?”晴美嘲笑他。 “不然,我去好吗?”石津说。 福尔摩斯叫了。它的脸转向玄关方面。 “有谁在外面?”晴美站起来。门外传来匆匆远去的脚步声。晴美冲到玄关, 把门打开。往楼梯奔下去的是个穿深蓝色毛衣的女孩。 “哎,等等——喂!” 片山也探脸出来。 “不是刚才那个女孩么?她也穿那种毛衣。” “追上去吧!快!” 晴美不理片山,迳自奔下楼梯。片山慌忙趿上拖鞋,回头喊一声:“石津!你 也来!”然后追在晴美后面。 走到大马路时,已经不见女孩或晴美的踪影。 “喂!晴美!你在哪儿?” 这样喊时,从前面十米左右的小巷倏地露出晴美的脸。 “在这儿——她不见啦。” “跑到那边去了?” “不晓得。因为这里的街灯坏了,好暗。哥哥,你到那条路去看看。石津,对 不起,麻烦你绕去公寓后面看看如何?” 不知何故,并非刑警的晴美变成指挥官。 片山依她所说的快步跑到马路那边去。走了五十米左右,变成十字路,路上行 人很多。无论走去哪个方向都不可能找到人了。 片山放弃了。回到公寓时,晴美和石津已站在那里。 “——不行?这边也没有。” “不过,既然她爱片山兄,为何逃跑呢?”石津说:“也许在近距离看到真人 后,跑来取消那封信也说不定。” “随你说吧。”片山赌气地说,上楼梯去了。 “——喂,大门开着吗?太大意啦。” 福尔摩斯出到走廊,一见到片山等人就高声叫。 “怎么啦?催食物?” 正要走进玄关的片山赫然止步。那个少女就站在眼前。她穿着深蓝色毛衣、深 红色裙子,是一个个子娇小、轮廓可爱、眼睛闪亮的少女。 “噢,擦身而过啦。”晴美说。 “呃……”少女用挤出来的低沉声音说:“你是片山……义太郎先生吗?” “是的,你呢?” “我叫……桥本……信代。” 说完,少女全身软瘫瘫地伸开两手向片山扑过去。片山直翻白眼。 “喂!你,怎么突然——” “果然不是普通的关系哪。”晴美把双手交叠在胸前。 “看来不寻常哪。”石津也学她把双手交叠在胸前。 “喂,晴美!” “我不帮你哦,自己处理吧!” “傻瓜!你看!” 片山把绕到少女背后的右手伸出来给晴美看。晴美倒抽一口凉气——片山的右 手被黏乎乎的血弄湿了。 3 “她是不是说她叫桥本?” “对,好像是叫桥本信代。” “她没带地址或电话之类的身份证件……”片山叹息。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总是发生一连串的怪事? “很快就天亮啦。”晴美站起来。 病房中微暗。自称桥本信代的少女,继续昏睡在床上。 “——什么声音?”站在拉下的百叶帘旁的晴美回过头来。她听见“咕——嘎 ——咕——嘎——”的类似坏掉了的换气装置的响声。 “他!”片山说。 石津刑警坐在病房角落的椅子上打瞌睡,正在打鼻鼾。 “他累了,让他睡一会吧。” “罕有地说起体贴话来啦。” “要吃我一脚吗?” 这是单人病房,因为只有这间空着。由于晴美的冷静沉着行动所致,突然受伤 的人得以被救护车顺利地送到这里来。信代在值勤医生的护理下,尽管严重失血, 但生命无大碍,三人得悉后都安下心来。 “今天请假好了。”晴美打着哈欠说。 “你每次遇到事件就请假,不要紧吗?” “没关系呀,反正空闲嘛。” “这样的工作居然拿和我相差无几的待遇哪。”片山叹息不已。“那你可以陪 在她身边啰。我可不能随便请假。” “好哇。不过,丢下恋人不理,可以吗?” “她不是我的恋人!”片山愤然强调。 “哥哥!别太大声——” 片山慌忙噤口。“唔”一声,床上的少女动了。 “瞧!你太大声了。” 晴美急忙弯身去看少女。 少女的呼吸加快,眼睑轻微颤抖一下,然后睁开眼睛。 “哦,醒啦——感觉怎样?你认得我吗?”晴美温柔地和她说话。片山想,如 果她用一半的温柔待我就好了。 “你是,晴美小姐吧。”少女用意外坚定的声音说。 “嗯,是的,你叫桥本信代?” “是的。”她点一点头。“我……为何在这地方……”她打量室内。 “你到我们的公寓来,被刺伤啦。记不记得?” “说起来……啊,对呀。” “看到歹人吗?”片山走近床边说。 “你是片山先生吧。”桥本信代有点靦腆地笑。“那封怪信,吓你一跳吧。” “对哥哥来说,那是空前绝后的大事啦。”晴美说。 “用不着你说多余的话。”片山沉着脸。“呃……刺伤你的是怎样的人?记得 吗?” “不。路太晤,突然从背后偷袭的关系……我发觉有人站在背后,正想转身之 际,腹侧一阵剧痛……” “在哪儿被刺伤的?” “公寓旁边的小巷里——那封信的事使我觉得羞耻,我又走到你家门前去,而 玄关似乎有人要出来了,于是我急忙跑出来躲藏。” “然后在那里被刺伤——如果你高声喊就好了。” “我没想到伤势那么严重,而脚步声走远了……我知道大家在找我,我不应该 躲起来的,于是我想好好解释并道歉,故又走去你家门口。然后觉得腰部一带发冷, 膝头力气虚脱……这时片山先生回来……我只记得这么多而已。” “好怪的故事。”晴美侧侧头。“印象中有被谁狙击过吗?” “不晓得。”桥本信代摇头。“呃——时间过了多久?” “啊,对了!必须通知你的家人。可以告诉我电话号码么?” “好。”信代率直地点头,并说出号码。 “对不起,有劳强调一下说伤势没什么。” “好的。” 晴美拿着抄下号码的字条,走出病房。 片山假咳一声。跟女性在一起时,通常因紧张而发不出正常的声音来,即使对 手是高中女生。他的“女性恐惧症”愈来愈严重了。 “呃……和你谈话,不要紧吧。” “嗯,不要紧。” “对。疲倦对伤口不好,对吗?呃,说到疲倦嘛……即是说……关于你那封信 的事,你好像说有事商量……搞不好,那件事就是你被刺伤的原因,会不会呢?” 信代似乎一时无法理解片山所说的话,呆了一阵,终于缓缓地摇一摇头,自言 自语似地说:“不知道……我想不会有那种事……” “那么,可以说出来吗?你想商量什么?” 就在这时候,“嘎”一聋彷若猛兽从午睡醒来的声音传来。石津打着大哈欠醒 了过来。 “喂,不能安静地打哈欠吗?” “啊,片山兄,早。” 石津暂时忙碌地把眼睛又开又合,好像在努力掌握现在自己所处的状况的样子。 然后,他终于发现了在床上瞪大眼睛的信代。 “嗨!你醒啦!好极啦,没有大碍。” “给大家添麻烦啦。”信代说:“你是……石津先生吧。” “啊,你很清楚嘛。” “我知道。你是片山先生的妹妹的未婚夫吧。” 石津顿时涨红了脸。 “那个……还没肯定……实际上……” 一个大男人——名副其实的“大” 男人——红着脸、 扭扭捏捏的模样,叫人 “不忍卒睹”。 “片山先生,对不起。”信代说:“有一个人,我想通知他有关我住院的事。” “好哇。” “名叫明石一郎——嗯,这样写。电话是……” 片山记下来。 “我马上打给他。”他说。 “对不起。我……有点累……我想睡一会。” “好的。好好休息吧。石津,你当护卫员,陪着她哦。” “包在我身上!” 被信代称作晴美的未婚夫的石津干劲十足地点点头。 片山走到走廊时,刚好晴美走回来。 “她的家人大概马上来啦。信代一夜未归,他们好像担心得一直没睡。一下子 就来接电话了。” “还有一个。这个也帮她打打电话如何?” “可以。是不是男朋友?” 两人往医院门口旁边的红色公共电话走去。 “有十圆硬币吗?我的用完了——几号?”晴美拨号码。“她说爱上了哥哥, 自己却另有男朋友。那封信的事问了没有?” “她说累了,待会才问吧。” “哦——一直没人接听哪。这个时间的关系,不是没道理。” 尽管如此,晴美还是耐心地等着。终于对方拿起了话筒。 “明石宅……”困倦的男声。 “明石一郎先生在吗?” “哪位?” “警方的人。”晴美的话叫旁边的片山瞪大了眼睛。晴美完全不加理会。“你 认识桥本信代小姐吧。” “桥本……嗯,知道。是同学的妹妹。” “她被刺伤了,现在住院。” 隔了一会。“被刺伤了?”他好像清醒了些。“怎么搞的?” “不晓得。被什么人用刀——” “伤势如何?” “没有生命危险。” “是吗……” “信代小姐说要联络你的,所以——” “特地通知,多谢。” “还有——她——喂喂?”晴美愤然。“挂断了!何等无情的男人啊!” “他不来探望?” “我还没说出医院名称哪。这男的算什么意思?”晴美光火了。 “冷静点——说起来很怪。为何她会在我们的公寓附近被刺伤?” “没听说有路上狂魔出现呀。” “那女孩似乎有难言之隐。她在隐瞒什么?” “那还用说。写情信给哥哥,不是不正常吗?”晴美一本正经地说:“咦,石 津。” 石津“呱咯呱咯”地从走廊走过来。 “她想喝茶。到哪儿去找茶呢?” “我来问问看。”晴美说。 “拜托了。” “喂,石津,你应该留下来才是。赶快回病房去吧。”片山说。 晴美走向值勤室,片山和石津走回病房。 “她说了什么?”片山问。 “嗯。” “说什么?” “她说她想喝茶。” 片山摇头叹息着打开病房的门。 “——啊!” 两人呆在当场。床是空的。 “到底这是怎么回事?”桥本康夫面无人色地向片山逼近。“我妹妹去了哪儿?” “那个,呃,她……”片山吞吞吐吐地说。 “不要这样,康夫。”父亲劝告。 “可是,爸爸——” “是我的责任。”石津十分沮丧。“我不该让病房空着。” ——医院已经迎接了晨光到来。 信代的双亲和兄长赶来一看,发现受伤了的信代不知所踪,他们想咬片山他们 一口也不是没道理。 “总之,我们得到当地警方的协助,在这一带搜索着。一定——” 片山正在拼命分辩时,晴美跑过来,还拉来一名护士。 “哥哥!” “怎么啦?” “她说她看到一个好像是信代的女孩。” “真的?” 那名年轻力壮、身材圆滚滚的护士有点惴惴不安的样子。 “呃……也不是看得很清楚……” “说说看。” “嗯。当时我站在急症室入口——呃,我接到通知说有急症病人送来,所以在 那里等候。然后,一个穿深蓝色毛衣的女孩从走廊过来,脸色有点苍白,我以为是 灯光微暗的关系……” “你没和她说话?” “说了。我问她‘怎么啦?’她说:‘我是来陪妈妈的,她有东西要用,我出 去一下。’因她步伐稳定,看上去又不像病人,所以我就让她过去了……” “其后没再见过她!” “嗯。救护车马上来到,兵荒马乱的。” “谢谢你。” 护士走开后,片山为难地摇摇头。“看来是信代小姐没错了,但她为何自己走 出去?” “谁晓得?”康夫瞪着片山说:“为了逃避责任,你故意叫那个护士这样说的 吧!” “康夫!不要说了!”外表耿直的父亲责备他。他紧闭双唇,把脸扭过一边去。 “抱歉。小儿无礼……” “不,担心是当然的。我也很担心。倘若这么可爱的妹妹失踪了的话,我也会 狠狠地揍那个监视的家伙一顿。” 石津忙不迭地退后两、三步。 “对了。”片山把话说回正题。“信代小姐有没有与人结怨之类的事?” “那孩子性格开朗,不会和人争吵的。”信代的母亲谎:“无法想像她会有那 种仇人。” 可是,没有仇敌的话,就不会被刺伤了。 “她最近有没有闷闷不乐的事?例如——为男朋友的事之类。” “那是不可能的。”母亲充满自信地说。 “即是说……” “假如有那种事的话,她会和我商量。我以前是教师,无论任何事情都能理性 地处理。” 晴美想,对着这样的母亲,一定什么事都不敢找她商量的。因为商量之前,大 致上已猜到会有怎样的答案——晴美发觉康夫飞快地向母亲投以嘲讽的一瞥。 “哥哥怎样?”片山转向康夫。“你妹妹是否和你商量过什么?” 康夫轻轻耸一耸肩。“不知道。”他说。 戴银框眼镜的秀才型,但不知道他的脑子在想什么。他予人阴沉的印象。 有个耿直的父亲、曾当教师的母亲,看似理想的幸福家庭,但内容可能相当曲 折哪,片山想。 “——哥哥也这样想?”晴美说:“看人的眼光愈来愈敏锐了,不是吗?” “不要笑我了。”片山苦笑不已。 三人走出医院的玄关,沐浴在晨光里。 “万分抱歉。”石津依然垂头丧气。 “不是石津的错。她本人想逃的话,谁也阻止不了。” “晴美小姐这样说,我更加难受。” “那就用头撞豆腐死掉吧。”片山说:“有时间嘀嘀咕咕的话,何不去找计程 车公司问问看?” 石津露出震惊的表情。 “她受了伤。如果跑太远,伤口会裂开。她不在这附近,一定是坐车走了。那 个时间,只有计程车,不是吗?” “对呀!”石津双眼发亮。“我马上去查查看!” 他又冲进医院去了。 晴美盯着片山。 “干吗不早说?” “刚刚才察觉的。”片山也很老实。“但……那女孩有什么打算?给我情信, 被人行刺,这回又失踪了。” “那三件事情怎样连结起来呢?好像三题单口相声似的。”晴美“啊”一声按 住口。“忘掉福尔摩斯了!必须给它预备早餐才行。我要回公寓一趟。” “那就顺便做我那份带来吧。” “你找个地方随便吃不就好了?好啦,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晴美快步走开。片山悻悻然目送妹妹的背影。 4 “长沼同学……” 轻声的呼唤,长沼和也转过身去。 “你在这儿呀。” 长沼那张木讷的脸,立刻像被压扁的赛璐珞(假象牙)面具般皱成一团。那是 他尽力挤出来的魅力笑脸了。 “抱歉哦,把你叫了出来。” 竹林明从树荫背后走出来。 这里是上志学院高校的讲堂背后。被夹在讲堂建筑物和围墙之间的狭缢地点, 午休时,几乎没有学生到这里来。 “午饭吃过了?”竹林明问。 “嗯。面包加牛奶。五分钟就吃完啦。”长沼耸一耸肩膀。 “不行呀,那样子。”竹林明一脸认真。“会搞坏身体的。你这样做运动的人, 必须好好吃午餐才是……” “我妈妈太忙,她没时间给我做便当。” 竹林明两手交叉在背后,稍微侧着脖子想东西的样子。那个姿态变成一幅美丽 的画,长沼看呆了。 上志学院高中以上的学生可以穿便服上课,只要不是太花哨的衣裳,女生都可 随意穿。但不知何故,竹林明总是一身黑。当然,她不是穿同一件衣服。有时是毛 衣,有时是洋裙,却总是清一色的黑。 拜此所赐,竹林明在班上被冠上“竹林未亡人”的绰号。不过,实际上黑色非 常适合她。 看呆了的长沼,没听见竹林明说的话。 “你说什么?” “我说呀,从明天起,我做便当给你哪。” 长沼怀疑自己的耳朵。 “可是……那样不好哇。” “没关系。一人份和两人份所花费的时间差别不大。”竹林明微笑。 “那……多谢了。” 长沼想,如果周六、周日也有便当就好了。如果课程全部停止,换成吃便当时 间就更好了。 “对了,有事拜托。差点忘了。”竹林明拍一下手。“哎,有件事务必请‘奇 情俱乐部’合作。” “请我们的俱乐部帮忙?” “哎,拜托。”竹林明向长沼合十。 “喂,别来这一套——”虽然天气不热,长沼却在抹额头的汗。“怎样的事情?” “其实呀,是水口同学来找我商量的。” “水口?戏剧部的?” “对。她的头衔虽是副部长,但因现在三年级学生没实质活动的关系,她等于 是实际上的部长了。” “我晓得。”长沼说。 水口聪子是个高高瘦瘦、 有深度近视的少女。 由于她戴着长形眼镜,所以有 “望远镜”的绰号。不过,她的确有演戏的素质,在学园祭的舞台上,每次都等于 是她一个人在支撑场面。 “她说‘奇情俱乐部’只有我一个女孩嘛,所以叫我一定要向大人物问问看… …” 被称作“大人物”,长沼更加喜形于色。 “说说看,是什么事?” “这次的演出嘛,她希望‘奇情俱乐部’的人参加喎。” “参加?你指演出吗?”长沼瞪大眼睛反问。 “对。这次呀——还是秘密哦——听说是创新的剧本哦。作者保密。” “是学生写的?” “对。听说相当不错。恐怖的模仿滑稽作品(Barody)。” “模仿滑稽作品?” “即是——用喜剧的手法来演恐怖故事的模式。我没读过,所以不知道内容, 水口同学说是那种形式的。” “那是……不可能的。我不会演戏呀。” “不是太难的角色。只要悄悄走近女孩身边,露出可怕的脸给她看就行了。” 竹林明的手轻轻搭住长沼的手臂。长沼感到身体好像有电流通过。 “可怕的脸……” “换句话说,必须请恐怖电影的著名主人翁登场才是。‘吸血僵尸’、‘海德 先生’、‘剧院之鬼’、‘科学怪人’四个出场。” “大家一起出场?” “对。当然,剧戏部的人也可以演这些角色,可是他们都没看过那种旧片呀。” “说的也是。” “光凭照片来模仿装扮,毕竟演不出像样的动作和习惯什么的。因此她说‘奇 情俱乐部’的人一定知道得更详细,你们一定看过很多次这些电影,可以演得像真 的一样……” “那个当然。大家看都看腻啦——可是,四个人?需要那么多吗?” “唷,你们不是四人组吗?桥本同学、关谷同学、明石同学,还有长沼同学… …” “那是不可能的!”长沼提高声音。 “噢,为什么?” “他们不干的。不──关谷可能会答应,因他喜欢出风头。不过,明石和桥本,特别是桥本那小子,如果听见这件事,他会勃然大怒的。” “所以我才来拜托你呀。哎,想办法和桥本谈一谈嘛。” “谈谈是可以……”长沼不情不愿地说:“但不能保证有回音哦。” “那就拜托了。希望今天之内答覆我。” “今天之内?”长沼反问。“不可能!那种事必须早一点告诉我|” “是我不好。”竹林明低下头来。“水口同学前些时候就叫我问你了,但我怕 你骂我,所以一直不敢提出。” “没法子啦。”长沼搔搔头皮。“啊——今天桥本请假哪。” “真的?” “嗯。他妹妹好像受了伤什么的,所以请假。没有他就不能做决定啦。” “糟糕……”竹林明束手无策。“今天放学后我必须答覆她呀。她们今天好像 也要开会什么的。” “真头痛。因为委员长是桥本……” “哎,长沼……”这句撒娇的话说了一半时,竹林明的两手搭在长沼的脖子上, 然后,在长沼惊诧期间,她吻了他的唇。不是轻碰一下,而是用力压过来的亲吻。 “——哎,长沼。”变成私语的声音。“好不好嘛?” 那是热情的喃语。 长沼一阵头晕,脚步踉跄。长沼高头大马,当他踉跄时,活像一只大猩猩。 “你没事吧?” “嗯——好,交给我办。” 重新站稳的长沼用力地点点头。如果现在叫他向美国总统借一百块钱的话,他 也会答应吧。不过如果叫他下次的数学ⅡB考试拿一百分……这个可能要重新考虑。 “那你肯帮我啰?” “对呀。今天委员长不在。换句话说,关乎紧急问题,副委员长必须代委员长 作出决定!” “对嘛。” “好,你可以答覆戏剧部了。说OK吧!” “好高兴!多谢!” 竹林明欢喜地跳跃,然后再一次在长沼的脸上印上一吻。 “喂,好了……”长沼羞红了脸。“那我马上去召集其他两个来商议啦。” 说着,他已带着轻快的脚步往前奔去。 目送他离开的竹林明突然回复严肃的脸孔。跟刚才向长沼撒娇时相比,宛若另 一个人似的一脸成熟。 然后,她的唇端有点冷嘲地笑了。 一骨碌转身准备迈步的竹林明,突然察觉香烟味道而止步。 白色的烟雾,像蛇一般从讲堂外侧的支柱背后扭曲着爬出来。 “——谁?”竹林明喊。明石一郎倏然出现。左手把拢长发,右手将香烟放在 嘴边。 “明石同学。”竹林明并不表示惊奇。“刚才的登场方式,应该播放主题音乐 才是。” “我看到啦。”明石抿嘴笑着走近她。 “你偷听?” “我只是来抽烟,偶尔撞见你们在幽会——” “好古老哦。什么‘幽会’的。” “喂, 竹林君, ”明石的语气完全改变,沉重而有含意地问:“你为何加入 ‘奇情俱乐部’?” 他在竹林明周围慢慢踱步。 “因为喜欢。” “假的。”明石顶撞地说:“你另有目的。对不?不然,你不可能假装爱上长 沼那家伙的。” 竹林明扬声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 “其实你在嫉妒,对不?” 明石的脸僵住了。 “胡说!不……你说对了。” 明石向竹林明逼近,她后退。 “为何要吻他?假如你想操纵长沼,没必要做到吻他的地步;只要对他微笑一 下,他就像糖果般溶掉。干吗吻他?” 竹林明背靠着讲堂的墙壁,明石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竹林明浮起笑意,不见恐惧,也不生气。 “我要吻谁是我的自由吧!” “不是!”明石突然爆炸似的叫道。“可以让你吻的,只有优秀的人而已!像 我这样的人而已!” 明石深呼吸几下,镇定情绪。 “怎样?你也吻我吧!” “为什么?” “今天,那家伙要召集我们。我会反对你提出的要求哦。” “他已经接受啦。” “那种人的立场不稳定,只要我滔滔不绝地说一顿,他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而且,如果桥本知道这件事,他不会放过长沼的。” “如果吻你会怎样?” “我会站在你那边,桥本也会答应。”明石的脸凑近竹林明。“——怎样?” 竹林明闭起眼睛,眼皮微微颤抖,嘴唇微开。明石的嘴唇接近她那光润的朱唇 ——冷不防,竹林明迅速滑过一边溜了。 “为什么?” “我讨厌烟味。”竹林明转身就走。 “喂!我反对也无妨吗?”明石的声音掷向她的背影。 竹林明只是把脸转过来,答说:“随你喜欢。”就这样走开了。 明石那因愤怒而发抖的手,将香烟摔在地上。 竹林明出到校园,没有直接回校舍,在玩足球的男生们的横目注视下,她向女 生们聚集的一角走去。 围成一圈的女生们不知在干什么,哗哗然发出叫声。 “不行呀!它会挠人的。” “来来来……这个给你,过来这边。” “不行不行,它的背弯起来了,在吼叫着哪。” 竹林明找到一位同班同学,问:“怎么啦?” “有只黑猫,但完全不黏人。” 竹林明轻轻分开人群,走进圈内——毛色很好的黑猫似乎相当激昂,龇牙咧嘴 地发出威吓的叫声。 “它受惊啦。”竹林明说:“你们太吵了,它以为你们对它不利。” 竹林明向黑猫走近。 “竹林明!它会挠你哦。”同学喊。 “别吵——来,没事的。别怕。” 黑猫十分谨慎地用绿色的眼睛凝视竹林明。她蹲下身去,轻轻伸出右手。 突然,黑猫的前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动了。有人“哗”地喊了一声。 竹林明的右手背上出现三道伤痕,鲜红的血滴在地面。她的手缩了一下,立刻 又若无其事般伸出来。 她的指尖碰了黑猫的眼睛之间,开始轻抚它的毛。黑猫一直不动。最后,她的 手指绕到黑猫的下巴下面,开始抚摸它。 黑猫就这样坐着,闭起眼睛接受她的抚摸。 “乖……已经没事了。” 竹林明低语。周围的女生们也一同静下来观看。 黑猫开始舔竹林明的手背,用它粗糙的舌头,一心一意地舔她流血的伤口。 “谢谢……没事的,没啥大不了的伤。”竹林明两手抱起黑猫贴近胸膛。“你 从哪里来?” “——嘿,原来在这里呀。” 一个高高瘦瘦、西装打扮的青年分开女生们走过来。他有一张娃娃脸,予人好 好先生的笑脸。 “你的猫?”竹林明问。 “是的,不知几时不见了——”片山说到这里就没说下去。 后来,片山这样对晴美说:“黑衣女孩抱着黑猫,抚着猫头,看着我微笑。当 时——是真的——女孩的眼睛发出绿色的光!” 在说明片山何以跑来上志学院前,先让我们跑去附近的空课室,看看“没有委 员长”的“奇情俱乐部”干事会的情形。 “——我喜欢这种玩意儿。” 听了长沼的话后,关谷显得兴冲冲的。 “明石,你觉得如何?” 长沼尽量若无其事地问,因他十分明白,如果明石反对就麻烦了。 “——桥本会怎么想呢?”明石说。 关谷也认真起来。“对呀——毕竟要桥本也一起做决定才行。” “可是,那样子就来不及了。”长沼拼命游说。他不敢说已经答应人家了。 “桥本会反对哦。”关谷说:“他一定勃然大怒,说是对‘奇情俱乐部’的侮 辱。” “可是,我觉得不妨合作。关谷也这样想吧?如此一来,今天只有三个人,二 对一哦。”长沼说。 “但我……”关谷迟疑。 “你干什么?刚才明明赞成——” “可是,桥本为她加入的事很生气哦。如果再加上这样的话……” 长沼烦躁极了。那个他当然知道,不需要关谷特意告诉他! “还是等到明天再说吧。”关谷说。 “都说不可以——” “有啥关系呢?”明石打断说。 “什么没关系?”长沼困惑地问。 “我是说,不如接受戏剧部的要求吧。”明石木无表情地说:“这就变成三对 一了,毋须等到明天。” 长沼露出笑脸。 “是吗!那你赞成啰?喂,关谷你也赞成吧!” 关谷不时望望明石,用含糊的声音说:“既然明石这样说了……” “好,决定了!”长沼“彭”地用手拍打桌子。“来,你们想演什么角色?” “我可不要做‘科学怪人’哦。”关谷说:“最‘有型’的是‘吸血僵尸’吧。” “‘吸血僵尸’由我来演。”明石说。 5 片山飞快地潜身在桌子后面。 以片山而言,罕有地反射神经和常人一样作动,不然早已被对方发现了。 问题是如何在不让对方察觉的情形下从这里移到门口。对方慢慢走向桌子之间。 总之,这样下去的话,很快就会被发现。必须行动才是。 但一动的话,就要从桌后出去。片山四肢匍匐在地,屏住呼吸沉思。 “镇定。镇定啊——应该有办法的。”他告诉自己。 对呀,对方往我这边走近来,即是在移动着,因此我只要往死角的位置移动就 行了。可能绕远道,但不至于被对方发现,我就得以脱身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碰碰运气看吧! 片山不理手和裤子都会弄脏的事,在地上爬着往前走。“咯咯”的脚步声接近。 片山加快脚步——不,是手和膝头的步伐。 畜牲!为何不能像福尔摩斯那么轻快地前进? 但在千钧一发之际,片山绕到桌子旁边,同时知道对方在桌子前面止步——她 看到了吗? 可是,听不见对手的脚步声。成功啦! 片山又往前进发。他沿着房间的墙壁前进。只要沿着墙壁走,肯定可以走到门 边。 到房门那边,必须经过四张桌子。从那里到门边,不过一、两米的距离。只要 飞快地冲出去就得救了。 但愿谁都不发现……他带着祈祷的心情,经过一张桌子、两张桌子…… 突然,他的视线角落被某个移动的物体捉住。往横一看,立刻瞠目。 有个女子坐在那里。由于片山四肢匍匐往前的关系,结果,他的视线对着那个 女子的脚面。 她盘着腿,裙子被扯到膝头上面一点。于是,那双肉腾腾的大腿正面扑进片山 眼内,再加上她的双腿在摇动的关系,白色内裤不时映入眼帘。 片山一阵头晕,全身动弹不得。不过,你可不能想歪。对于有女性恐惧症的片 山来说,那个刺激太强了些。 振作吧!还差一点点就去到门边了! 他重新振奋。只要再过一张桌子就抵达目标了! 就在这时候—— “啊!”女人叫一声。接著有什么突然倒下。接着的瞬间,热烫烫的茶“飒” 地倒在片山头上。 “哎哟!”片山惨叫着跳起来。 “哗!”女人的惊呼紧随着。“色狼!色狼啊!” “不是!不是!是我!”片山慌忙站起来。 “咦?阿义,你在这儿呀!” 高高兴兴地走过来的是片山的姑妈儿岛光枝。片山叹息着从口袋掏出手帕来, 揩拭他那被茶淋到、宛如涂了发油的头发。因他看见这位姑妈的人影,连忙躲在桌 子下,正在设法逃走时,却发生这种意外…… “你在那里干什么?”光枝乐不可支地问。 “呃……我在做实验,据说用茶洗头可预防秃头什么的。”片山说。 “再浇一点如何?”坐在椅子上的那个新来的女子瞪着片山说。 “阿义还不要紧吧。”光枝当直接受了。“不到三十岁就秃头的,都是有头脑、 多劳碌的人哦。” 我不是像傻瓜吗?片山苦笑着想,自己好像不怎么聪明嘛。 “哎,给我一点时间。”光枝总爱突然袭击。如果送子的是鹳鸟的话,说媒来 的大概就是这种啄木鸟科的女性了,因她总是忙着找人提亲的关系。 不过,她每次突然造访搜查第一科,都能把当刑警的片山逮个正着,只能说她 是天才了。 片山知道反抗也没用,于是死了心,和光枝一同走去地库的咖啡室。 说来不可思议的是,光枝来的时候,那个啰唆的栗原科长每次都不在。说不定 这个姑妈在某个秘密情报部当顾问。 实际上,光枝情报之丰富也真令人惊讶。这天也是,在进入正题前,她把所有 亲戚的近况有如全景立体画般接二连三地在片山面前展开;好不容易进入正题时, 片山已喝了三杯咖啡了。 “——这个怎么样?” 光枝本来正在谈着家教会朋友的孩子考试的事,现在突然拿出照片摆在片山面 前。片山看看照片,问道:“这就是那个考生?” “你说到哪儿去了?找阿义商量考试的事有何用?” “那么,这女孩怎么啦?” “做你的老婆怎么样呀。那还用说?” 片山重新拿起那张照片来看。 “——很久以前的照片吧。” “新的呀。” “可是,看上去好年轻哪。” “娃娃脸嘛。” “几岁?看起来顶多十六岁。” “怎会呢?”光枝笑了。“十七岁啦。” 没啥差别。 “十七?十七岁?”片山瞪圆了眼。“开玩笑!我已快三十岁了,她才十七岁 ……” “这是缘份嘛。”光枝本是“压力”主义者,但在见面以前是“缘份”优先。 一旦开始交往以后,她就会直接或间接地施以压力,纠缠不休了。 “不管有没有缘份,对方太可怜啦。” “有啥关系?只要对方说好就行了。” “人家一定会拒绝的。” “谁知道?各花入各眼嘛。”以媒人婆来说,光枝的口才不算好。“而且呀, 你和她因奇妙的缘份而结合哦。这点很重要咧。” “缘份是什么意思?” “阿义,目前你在承办什么案件?” “有个叫野田惠子的女孩被杀了。你知道吧。我虽不能防止煤气爆炸的危机— —于未然,但因及时叫公寓的住户避难而受奖励。” “那宗案件啊!” “什么?” “这照片上的女孩的堂妹的朋友认识野田惠子的朋友哇。” 相当遥远的缘份哪,片山想。 “还有,这女孩是上志学院高校的二年级学生哦。” 片山想了一下。“哪间学校?” “上志高校。你不知道?” 片山终于想起来了。被刺伤而失踪的桥本信代和她哥哥康夫念的正是上志学院 高校——这照片上的女孩也念上志?说是巧合也很有趣,可是,何以光枝特地提出 上志的名字来? “这和上志高校有何关系?” “对呀。被杀的野田惠子,她的男友好像也是上志的人哦。不是很棒吗?” 棒在什么地方,片山也不明白,不过,现在要找的是野田惠子的恋人。可是, 尚未出现过上志学院高校的名字。 “姑妈,你从哪儿打听出来的?” “从她那里呀。” “她?” “照片上的女孩呀。即是她的堂妹的朋友,从野田惠子的朋友那里听说她——” “等等等等……我有点不明白。” “是吗?很容易明白的——即是说,那个野田惠子的恋人,好像是上志高校的 学生的意思啰。所以——” “那么,照片上的女孩知道那件事?” “对呀。如何?想不想见见她?” “见见看也好。”片山热衷地说。 “好极啦。”光枝差点没拍手叫好。“那么,下个星期天,找间酒店——要不 要开房?” 有如此可怕的相亲吗? “我没空和你谈那种事。”片山站起来。“我现在就去见她。” 光枝仿佛吃了一惊。“但她今天要上课哦。” “学生本来的样子,只有在学校时才能看见。” 片山急急忙忙地走出咖啡室。 “看来他相当喜欢哪……”光枝满意地自言自语,然后满脸困惑。“但是照片 和身世书都没带走哇。” 片山准备直接前往上志高校。怎么说?这是谋杀案的侦查工作。好不容易才掌 握到线索! 他干劲十足地回到搜查第一科的房间时,不见科长和根本刑警。看来只好一个 人出动了。 “片山先生。”刚才把茶淋在片山身上的女孩喊住他,片山采取逃跑的态势。 “刚才对不起——” “算了。我没生气呀。”对方反而表现出很愉快的样子。片山松一口气。 “那是误会。” “对呀。假如传进栗原科长的耳里,可能真的会误会哦。” “哎,你……” “你偷看了我的裙内风光,就要陪我一下哦。”她半带笑说看,可是语气好像 很认真似的。“那么,明晚留给我吧。” 说完,她回位子去了。 片山呆了一阵,目送她,然后振奋精神,准备外出。 出到外面截了一部计程车。 “去上志学院。” 坐好后,闭上眼睛,准备小睡一会儿。 “——那间什么在哪儿呀?”司机的声音使他张开眼睛。 “你不知道?地点是,呃……”连片山也不知道。“等我一下。” 片山下了计程车,赶去刚才光枝和他去过的咖啡室。说不定她还在。畜牲!连 地址也不问,我真是……不,可能正是我的作风。 恰好跟走出咖啡室外的光枝遇上了。 “好极啦!姑妈,那间上志学院的地址——” “我就猜到是这回事。你去拜访人家,却连对方的名字和长相都不懂呀。” “是吗?” “呀,这个。身世书和照片。学校嘛——” 把姑妈的说明记下后,片山赶紧回到计程车上。 呜呼!这副德性,难怪每次都被晴美或福尔摩斯取笑。在开动的计程车中,片 山开始打瞌睡。蓦地醒来,被不祥的预感袭击。他探探内袋,想想搞不好…… 望望钱包,片山脸都白了。里面只有一张千圆钞票! “喂,司机,麻烦你转去东中野。” “方向相反哦。” “有急事嘛。” 司机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假如他知道片山没带钱,肯定欢欢喜喜地掉头。 片山叫司机在公寓门口等一会,然后走进屋内。晴美带着困倦的脸走出来。 “——找到线索吗?” “桥本信代那边毫无消息。不过,野田惠子命案方面有一点。说不定这两宗案 件有点关系。喂,给钱来。” “慢着。什么意思?” “别管,给我一点钱吧。计程车在等。” “不说的话,一分钱也不给。” 没法子,片山把儿岛光枝的话重复一遍。 “那么说,桥本信代可能掌握到野田惠子命案什么哪。不是很有趣吗?” 睡意不翼而飞,双眼发亮。 “好了,快拿钱来呀。” “等等,我马上准备好。” “拿钱需要准备吗?” “一起去呀。” “喂——” “不带我去就不把钱给你!” 片山气鼓鼓地坐下。 回到计程车上时,变成二人二猫的团体。福尔摩斯和那只寄居片山家中的黑猫 也跟来了。 “它终于肯吃饭啦。”晴美轻抚黑猫的头。“名字怎么办?” “叫阿黑什么的不就好了?”坐在前座的片山说。 “没点品味!是雌猫哦,起码要叫‘奴华尔’什么的才对。” “那样是咖啡室的名字咧。” “那叫‘妞儿’好了。黑是‘夜’嘛(“妞儿”是法文译音,有“夜”的意思 ——译者注),很衬,也有猫的感觉。你觉得如何,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喵”一声表示赞同。于是福尔摩斯和妞儿、晴美和片山(不知何故 排名最后)一行人,来到了午休时间的上志高校。 “——警方人士吗?”校长是那种因多虑而患胃溃疡的类型。“我的学生做了 什么——” “不,只是想和她谈一谈罢了。”片山尽量轻松地说。 “学生叫什么名字?” “呃——叫荻野邦子吧。” “荻野君!她是模范生,长相好、身材也好、歌声也不错——” 似乎没啥关系呀,片山摇摇头。 “总之,只要和她谈一谈就行了。如果可以见到她的话。” “好的。”校长心情沉重地点点头。“现在午休,她在哪儿呢……请在此稍候。” 校长走出会客室后,片山起身,从窗口眺望校园。 现在的高中生,大家的身形和大人一样。连高瘦的片山也自叹弗如的高大男生、 身材成熟一如大人的女生…… 满身泥泞在校园中跑来跑去的人影已不复见。学校操场本身也不是用泥土造的 了。 “完全改变啦……”片山唏嘘感叹。“——咦?” 因他见到晴美跑出校园去了。 看样子有事发生了。片山走出会客室,在走廊上跑。 出到校园四处张望时,晴美也发现片山,向他走过来。 “妞儿不见了啊!” “什么——啊,那只黑猫呀。” “只是稍微没注意的空档……跑到哪儿去了呢?” “福尔摩斯呢?” “它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没回来啊。” “没法子呀,它是来去无踪的‘风来坊’。好,分头找吧。我去学校操场转一 圈。” “可以是可以……不要紧吗?”晴美问。 “为什么?” “不会被搞错是变态佬吧。” ——如此这般,片山遇见了抱着黑猫的竹林明。 6 “我是荻野邦子。”那少女一踏进会客室就鞠躬。传来“喵”一声答覆。 “咦,怎么……”荻野邦子喃喃自语。 是校长叫她来的,由于她开了门就低着头没看里面的关系,没发觉谁也不在— —不,沙发上躺着一只优雅的三色猫,就如房间的主人一样。 “你在那边干什么?” 荻野邦子喜欢猫。她悄然走近沙发,向它伸手。动物被追逼时会陷于过度紧张 的精神状态,但它分辨得出谁是疼惜自己的人。 “毛色好美啊——有人养你吧。你是美人儿哪。” 邦子用指尖去摩裟三色猫的鼻子。猫一直闭起眼睛让她抚摸。 “好可爱!你从哪里来?不可能是那个校长养的猫吧。” 猫不可能回答,她却忍不住和它说话。这是爱动物的人的特性。 “刑警先生怎么啦……” 三色猫倏地跳到地上,邦子随后坐下喃喃自语。 阳光从窗口照进来,会客室暖洋洋的。可以望见在校园嬉戏的学生。 “快十二点五十分啦。”邦子看表。是米奇老鼠的腕表。五十分时响铃,一点 钟开始下午的课。 没关系啦,邦子想。反正是“公事”,占用上课时间也无妨。 “——好困哪。”邦子站起来,走向窗口。她出神地望着校园——啊,大泽君, 他和阿雪手牵手走着。他明明有个叫智加的女朋友了。好——揭穿他! 现在高校生的话题尽是这种东西。如果加油添酱说:“我看到了,他们在树后 接吻。”任何人听了都会眼睛发亮,嘴里喊说:“嗄?真的?”其实内心不信。即 使知道是改编的,还是觉得好玩。 在大人眼中,邦子这世代的孩子令人畏惧,但当事人却不觉得怎样。主要是他 们的生活太无聊了,所以要演戏,使自己的生活添加浪漫色彩。 连邦子也是这样,如果告诉什么人说某人吻了自己(其实她还没初吻经验), 听的人也知道是假的,但仍表示惊奇说“啊——好棒呀”。换句话说,明知那是游 戏,大家却乐此不疲。 邦子站在窗旁。窗口恰好在门口的对面。邦子背向房门而站。 三色猫——当然是福尔摩斯——走到房间角落坐下。人说春眠不觉晓,然而对 福尔摩斯来说,一年到头都是春眠的季节。相对地,它的睡眠很浅。 门钮静静地旋转的声音,使福尔摩斯睁开眼睛。房门是往福尔摩斯所在的地方 打开的,福尔摩斯看不见开门的手。 房门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打开。不是正常的开法。 “喵。”福尔摩斯尖叫。 “怎么啦?”邦子回头。她看到房门开了。然后,站在那里的“东西”的脸也 看到了。 福尔摩斯在地面跑两步,然后身体在空中依若直线的轨迹,扑向邦子的肩膀。 邦子的身子倾斜一边。 同时,银色的刀光在会客室中闪过。 “啊——” 尖刀插在邦子的左臂上。假如她站直的话,肯定刺中心脏无疑。 福尔摩斯描成抛物线着地。门发出声音关上。 “啊……好痛……” 邦子感觉到有寒意掠过麻痹的左臂。鲜血从左手的指缝间往下滴落。 邦子在原地蹲下去。 “什么人……”喊不出来。她问走向门口,但头昏眼花,脚步踉跄。她抛身坐 在沙发上。剧痛从左臂直贯透脑门,邦子狂叫。 福尔摩斯奔到门边。可是,门钮是圆的,它不可能跳上去转开它。 福尔摩斯环视室内。斜斜对着窗口的地方有个挂衣架,在一支粗棒的周围有勾 子。 福尔摩斯飞快地在那个挂衣架和窗口之间看来看去——作出判断了吧,它助跑 一下,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粗棒上面有个小圆板,周围安着挂帽子的勾子。福尔摩 斯的前肢搭住那块圆板,悬挂在那儿。 福尔摩斯的重量使挂衣架摇晃。总算上到圆板顶上的福尔摩斯瞄准窗口的位置, 一骨碌转到对面方向。它用力踢圆板,然后跃下。挂衣架往反方向倾斜,没有回原 位,而是倒下。 挂衣架的尖端击破窗口。会客室里响起玻璃打破的声音。 “——什么事?” “怎么啦?” 好些在校园的学生跑过来,然后从窗口窥望里面。 “不好了!有人受伤!” “她流血啦!” 邦子软绵绵地倒在沙发上。鲜血染红了沙发的把手部份。 “妈的!”片山摇头。 “总算止了血。”保健室的女人说:“不过,必须带她去医院才行。” “刚刚叫了救护车。” 片山俯视那个苍白着脸、躺在保健室的硬床上的少女。 抢先出击——凶手以为荻野邦子知道什么,大概想杀人灭口吧! 可是,这个时机不会是偶然。片山来了,表示想找她谈谈。校长去叫她。她来 到会客室。然后,片山出去找“妞儿”,没人在,所以她等着。这时凶手来了…… 确实是快速的行动。凶手怎知片山会来?从片山和校长谈话到邦子被刺伤为止, 才不过十分钟左右而已…… 总之,那件事待会才说。现在要关心的是荻野邦子的伤势—— “你是刑警先生?”邦子张开眼睛。 “是呀。你不要紧吧?” “嗯。那三色猫呢?” “它是我的猫。” “真的呀!它是我的救命恩人哪。” “福尔摩斯?” 听了邦子的说明,片山点点头。 “——主人人好嘛,自然猫也受感化——哎哟!” “怎么啦?” 福尔摩斯挠了一下片山的脚。 “噢,你在哪儿呀——叫福尔摩斯吗?很好玩的名字。”邦子微笑。 “见到凶手的脸吗?” “嘎?呃……好像见到又好像没见到……” “见到还是没见到?” “见是见到的——”邦子迟疑地说:“他戴着面具哪。” “面具?” “对。正确地说是面罩。” “怎样的?” “‘剧院之鬼’。” “——你说什么?” “有部叫《歌声魅影》的古老奇情电影,里面有一个‘剧院之鬼’的角色,是 戴面罩的。” “‘剧院之鬼’呀。”片山也听过这个角色。 “在骷髅头上只有眼球嵌在那里的脸。” “嗯,有点印象。那么,凶手戴着那个面罩吗?” “嗯。所以看不见长相。” “服装方面呢?” “穿着斗篷哦。多半是‘剧院之鬼’的,不然就是‘吸血鬼’的斗篷。” 片山困惑了。这间学校是鬼屋吗? “可是,为何会有那些面罩、斗篷之类的东西?” “一定是从‘奇情俱乐部’的房间拿来的。” “‘奇情俱乐部’?” “那是喜欢奇情或恐怖电影的人组成的兴趣小组。在那个房间里,放着各种奇 情电影的主角的面具或衣裳哦。” “‘奇情俱乐部’呀——那个房间没上锁吗?” “不晓得,会上锁吧?我不是会员,所以不知道。我想桥本同学一定知道。” 隔了一会,片山反问:“你说谁?” “桥本。高三的,他是俱乐部的委员长。” 桥本——即桥本信代的兄长吧。不过,他今天应该没来学校,因他妹妹失踪了。 桥本信代是被尖刀刺伤的。然后荻野邦子也是——两者之间是否有关联? “哎,刑警先生。”邦子说:“找我有什么事?” “嗄——呃,对。想问问你有关野田惠子的事。” “谁?哦,遇害的那个呀——但是,你从哪儿听说的?” 片山决定不作答。他不想碰相亲、结婚之类的事。 “听说野田惠子的恋人是上志高校的学生。是真的吗?” “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不敢肯定, 但大家都这样说;而且啊,好像是 ‘奇情俱乐部’的人喎。” “那个,肯定吗?” “只是听闻而已——不过,‘奇情俱乐部’有十几个会员,不晓得是当中的什 么人哦。” “是谁告诉你的?” “忘了。” “忘了?不是你的朋友?” “因为是在派对上谈起的嘛。好几个人在吱吱喳喳的,提起野田惠子的事,有 人说‘我知道她的事哦’什么的,于是七嘴八舌地乱成一团。当时就有人说:‘大 概是被男朋友所杀的吧?她的他是上志的人哦。听说加入什么奇 情电影兴趣小组的。喜欢那种东西的人嘛,一定有点不正常。’──的确是那样说的。” “唔。当时参加派对的是些什么人?” “不清楚。大家都随意带朋友来,有几十个人哪,而且我醉了——啊,糟了!” 邦子伸伸舌头。 “不太令人钦佩哪。”片山苦笑。“‘奇情俱乐部’的委员长的妹妹也在吧?” “你很了解嘛。高一的,长得很可爱。虽然我和她没怎样谈话——哎,刑警先 生,狙击我的,会不会是杀野田惠子的凶手?” “那可不能这样断定。不过,对方戴上那种面罩和斗篷想杀你,可能是和‘奇 情俱乐部’有关的人也说不定。你有什么头绪?” “我并没有风骚到如此被仇恨的地步哇。”邦子微笑。 见到差点被杀,却似乎因此而觉得有趣的邦子的模样时,片山感觉到代沟的存 在。不过,不管是谁,如果突然差点被杀,大概不会立刻涌起真实感吧。 保健室的门打开,晴美探脸进来。 “哥哥,救护车来啦。” “好迟啊。好,先把担架弄来这里——” “现在来着——不要紧吧?”晴美来到床边。 “嗯。托这猫咪的福,我获救了。” “你们居然在如此荒谬的情形下相亲哪。” 片山“嘘”地捅捅晴美。 “呀?”邦子一时之间感到莫名其妙,盯着片山的脸。“啊!那么说,儿岛阿 姨说我的相亲对象是个刑警,原来是你呀!” “嗯……呃……是这么回事吧。”片山含糊地说:“不过,今天是以刑警身份 来的。” “好意外哪。”邦子说。 “什么意外?” “儿岛阿姨说,不要过份期待对方的外表,我以为很糟糕呢!不过,也不算太 差嘛。” 邦子被救护车送走后,晴美才敢噗哧大笑。 “有什么好笑?”片山气鼓鼓地说。 “对不起,因为……咦?福尔摩斯和妞儿呢?” “又失踪了?” 二人出到走廊看时,恰好看见福尔摩斯走过来。 “咦,福尔摩斯,妞儿怎么啦?”晴美喊。有个抱着妞儿的女生从后面走来。 “嗨,你是刚才那个……”片山说。 “它跑到我的课室外面叫哪。” “是吗?谢谢。”晴美接过妞儿。“不能随便乱跑哦——不过,好奇妙哪。它 好像很快就亲近你啦。” 那女生笑了一下。“因为我喜欢猫的关系吧。”她说:“呃……你们是警方人 员?” “对呀。啊,我不是。他大致上是个刑警。” 晴美的说明总是多说一句。 “发生什么事?大家都在谣传着,说荻野同学受了重伤什么的……” “嗯,被尖刀刺伤了。” “哗,可怕。” “她是你的、朋友?” “不。我是最近插班的,不太知道。我和她也不同班。是谁做的?” “好像是‘剧院之鬼’。” 那女生有点生气的样子。“请不要作弄人!”她瞪片山一眼。 片山连忙说明事情经过。她表示惊奇。 “那是我们俱乐部的人啰?” “你也加入了‘奇情俱乐部’?” “嗯。” “是吗?那么,可以带我去那个房间吗?我想看看里面。” “好的。可是——在上课中——” “是吗?那就——喔,刚好校长来了。就说是公务吧。” “你好,刑警先生。事情变得岂有此理了——”校长似乎大受冲击。片山说出 情由,请校长写了一张因公务而不能上课的字条,交给那个女生。 “拿这个去向老师解释好吗?”片山说。 “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竹林明。” “竹林君。拜托了。” 竹林明快步走开时,妞儿又想追上前。晴美连忙把它抱起。 “你怎么这样呀?”晴美说。 “大概竹林君和野田惠子相似吧。”片山说。 竹林明弹跳似地回过头来。 “刚才……你说什么?” “嗄?呃——野田惠子是这黑猫以前的主人。它似乎……” “是吗?”竹林明已回复平静。“没什么。” 她快步走了。晴美抚摸着妞儿的头说:“看到她惊诧的样子吗?她一定是对野 田惠子的名字有印象。” 对于愈搞愈复杂的事件,片山开始厌烦。真凶会不会突然向警方自首?推理小 说的读者可能会生气,可是对查案的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急转变化了。 “校长先生——”片山叹一声。“我想向你请教一下。” 看来起码凶手不会马上自报姓名了。 7 由于会客室的现场有当地的刑警和鉴证人员在,所以片山被请去校长室。 想起还没请教校长的姓名,于是片山重新自我介绍。那位本宫校长似乎是那种 一有麻烦就独自苦恼的人。 “真是……这种事件是敝校开办以来第一次……敝校完全没有校内暴力问题, 全是认真的好学生。实际上,这十年来,受到退学处分的一个也没有。这是敝校的 优良传统,以及热情的教师们不断努力的成果——” “请冷静些。”片山连忙打断他,因他好像在朗读学校手册似的。“我猜凶手 知道我要见荻野君的事,所以想杀她。换句话说,凶手知道我来的目的。问题是, 凶手怎会知道这件事?” “说出去太不光彩了。一切都是由于我领导无方……” 看来本宫校长还不明白说话的重点。 “我提出要见荻野君的请求,然后校长先生就从会客室出去了。你在哪儿找到 她?” “最初嘛……我去荻野君的课室看看,她不在。我问学生,他们说她好像去了 三年级的课室,于是我去那边。” “她在那里吗?” “嗯——应该说不是吧。” “即是不在?” “在三年级的课室外面——我在走廊上遇到她的。她好像有事去那边,办完就 回来那样。” “那么,你在走廊上和她谈话啰。你怎样和她说呢?” “呃……我说警方的人有事找你,在会客室等你,大致如此。” “没说为了什么事吧?” “因我不知道你要谈的内容嘛。” 说的也是。 “你和荻野君谈话时,旁边有谁在吗?” “旁边?” “是的。经过身边的,或从课室窗口听见之类……” 本宫摇头想了半晌,说:“完全想不起来哪。” 那个当然啦。片山也不抱着太大期望。因为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的关系, 不可能记住当时有谁经过身边的。 “你晓得是在哪个课室前面和她说话吗?” “这个……” “在窗口附近吗?” “这个……” 一言以蔽之,什么忙也帮不上。 “我——即是有刑警来找荻野君的事,你有告诉其他人吗?” “不,那个绝对不说的。” 总算得到清楚的答覆了。换句话说,凶手听见本宫和荻野邦子的对话。大概是 偶然吧。然后察知来意,为了灭口而决心杀了她。他从“奇情俱乐部”的房间拿到 “剧院之鬼”的面罩和斗篷,然后袭击在会客室的荻野邦子…… 可是,尖刀呢?从哪里得来?不可能如此突然就拿到手吧。 或许从尖刀可以掌握什么,片山想。 有人敲校长室的门。竹林明探脸进来。 “嗨,来得正好。”片山站起来。 “关于这次的事件,是校方的疏忽——”本宫校长又以解说新闻的语气开始唠 叨了。片山、晴美、福尔摩斯及妞儿等二人二猫赶快离开校长室。 “奇情俱乐部”的房间在二楼。去那里的途中,片山得悉除了当委员长的桥本 外,还有长沼、关谷、明石三个是中心人物。 四个高三学生吗?说不定杀野田惠子的凶手在其中…… “里面有面罩、斗篷之类的事,大家都知道吗?”片山问。 “我想是的。”竹林明点点头。“虽然只是听说,文化祭的时候,好像每次都 会展览那些面具。” 这样一来,凶手也可能不是“奇情俱乐部”的人了。不过,突然想到要戴上那 种面具或斗篷的,若不是和“奇情俱乐部”有关联的人就不会想起来的吧。 “房间没上锁吗?”片山问。 “本来应该上锁的,但因社团最近才成立——以前只是普通兴趣小组罢了。所 以,我们要求不上锁……” 在各科目的研究室当中,有道门挂着“奇情俱乐部”的崭新木牌子。 “其实所有社团的房间全部在另一栋楼,但因没空房间,所以临时利用这里做 活动室。” “进去看看——尽量不动里面的东西……” 开门一看,窗口拉上厚窗帘,里面漆黑一片。 “我来开灯。”竹林明先进去了。过了一会,萤光灯亮了。 片山吓得差点跳起来。他的旁边竖着一副骷髅骨,好像想和片山说话的样子。 “——厉害。”晴美喃喃自语。房间并没有乱到像鬼屋。 实际上反而像博物馆。房间虽小,但周围贴满照片的壁布板,“科学怪人”啦、 “吸血鬼”啦、“狼男”的脸哦,以及片山不认识的怪人们并排相迎。 瞬间令人产生被鬼怪包围的错觉。 房间中央站着一个披斗篷的“吸血鬼”。当然不是真的“吸血鬼”,而是让跟 常人一般高大的人偶穿上衣服所致。 “是不是做得不错?”竹林明说:“听说是从百货公司的销售处骗回来的塑胶 模特儿。” “这么大怎么搬回来?” “手啦、脚啦、头啦不是分开的吗?好像是几个人同心合力干的好事。” “好过份。”片山苦笑。“——那个‘剧院之鬼’是哪一个?” “呃,我想是在里面壁橱中吧……” 房间深处有窗,窗旁有个两面开的壁橱。竹林明走向那边时,福尔摩斯叫了一 声,小跑步追越竹林明,在壁橱前回过头来。 “怎么啦?”竹林明好奇地说。 “等一下。”片山阻止竹林明。“可能有人躲在里面。” “里面?” 片山悄悄伸手去拉壁橱的门——突然闻到怪味。是烟味吗? “喂,谁在里面?”片山喊。“我开门啦!” 壁橱的门突然打开。 “吵死人啦。”一个长发的男生打着哈欠出现。“难得睡午觉。” “明石同学!”竹林明大吃一惊。“你在里面干什么?” “抽根烟罢了。”明石伸个大懒腰。“上完课了?” “你叫明石君吗?是‘奇情俱乐部’的成员之一吧。”片山说。 “对。你是谁?” “警务人员。在这种地方午睡,不是很怪吗?” “我是诗人。艺术家喜欢古怪的地方。” “里面有‘剧院之鬼’的面罩和斗篷吧。” “嗄——哦,阻碍嘛,我把它丢在那边啦。”明石指指地上。“咦,跑到哪儿 去了?” “装糊涂的话,事后麻烦哦。为何躲在那种地方?” “怎么,想找碴讹诈呀?” 对方之所以生气,多半是心中有鬼。片山即使经验不够,却知道这一点。 福尔摩斯扑向明石的长裤,伸爪勾住他的裤袋吊挂着。 “好家伙!干什么?”明石闪身想甩开它。 “喂!给我看看口袋里面!”片山用严厉的语调说。这个大概只有初中生管用 吧。 “知道啦。”明石耸耸肩。他从裤袋里掏出皱巴巴的香烟盒。是外国烟。 “这是——”片山嗅了一下味道。“不会是……”他看明石的脸。 “大麻哦。要不要来一口?”明石满不在乎地说。 “你做这种事,知不知道后果?” 明石扬声笑了。 “好,跟我一起来!”片山捉住明石的手腕。 就在这时候,门口有声音说:“原来你们在这儿呀!” “咦,石津。”晴美回头说。 “我到处找你们。有事相告。”石津走进来,东张张西望望地说:“片山兄的 照片怎么不放进来?” “什么意思?”片山吼。 “没什么——” “对了,有什么消息报告?” “啊,忘了。那个女孩找到啦。” “桥本信代吗?” “嗯。据说没有生命危险。” “喂!”明石突然打岔。“桥本的妹妹怎么啦?” “啊!是你了!”晴美想起来。“我从医院打电话去你家,你竟不来探望——” “电话?谁晓得那个!” “但你不是叫明石一郎么?我通知你说信代小姐被刺伤的事,而你只是‘是吗’ 一句……” “我不知道有那种电话!到底是谁刺伤她的!”明石相当激动似的大声叫。 “怎么回事?”石津惊讶地望着大家,手不经意地挥动着。恰好他站在骷髅旁 边。他的手踫到了,骷髅摇晃了一下,往他身上靠去。 “嗯?”石津倏地转向旁边,正好和骷髅打照面。 “哗!”石津嚷着挥舞双手。骷髅的头被打脱,飞向空中,然后像传球似的飞 向晴美胸前。晴美本能地接住,又大叫着把头盖骨抛出去。 “信代在哪儿?凶手是谁?” “到那边去!死人头!” “喂,头盖骨——” 石津想甩开骷髅而奋身格斗。明石揪住晴美的手责问。片山在追逐滚到地上的 头盖头。 “奇情俱乐部”的房间发生大骚动。 福尔摩斯和黑猫妞儿坐在角落, 用冷嘲的眼光观望眼前的骚动, 仿佛在说: “这班家伙在搞什么鬼……” ---------- 炽天使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