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盖伊回到纽约之后的这个月里,他的慌张不安,他对自己、对工作、对安的不满, 已逐渐地汇集到布鲁诺的身上,都是布鲁诺,是他害自己现在讨厌看帕米拉的照片,他 是使自己焦虑的真正原因,焦虑害得他自棕榈滩回来后,至今没有委托案上门。都是布 鲁诺害他前天晚上,为了不换一间更好的办公室以及不换新家具和地毯的事,而跟安吵 了那么无聊的一架。是布鲁诺害他告诉安说,他不认为自己成功,帕米拉案并不代表什 么。是布鲁诺害安那天晚上静静地转身走出大门离他而去,也害他一直等到听见电梯关 门声,才快步跑下八楼去求她原谅。 而且谁知道呢?也许就是布鲁诺使他现在都接不到工作。大楼的创建是一项耗费精 神的行动,只要他隐藏知道布鲁诺罪行一事,在某种意义上他就使自己堕落了。他感觉 到,他内心能觉察出来这种感觉。他有意地打定主意让警方设下圈套去抓布鲁诺。但几 个星期过了,他们还没有抓到人,他深受一种他该自己行动之感的折磨。他迟迟不肯行 动的原因有二,一来他讨厌指控他人犯下谋杀罪,二来他没来由地怀疑布鲁诺可能无罪。 有时他想,布鲁诺犯下罪行之事是这么地精彩,他先前加请其上的罪名便消去片刻;有 时候,他觉得即使布鲁诺曾寄给他一份书面自白书,他也会怀疑其真实性。然而,他必 须向自己承认,他“确信”布鲁诺杀了人。数星期过去,警方却未获取任何有力线索, 似乎加强了他这个信念。正如布鲁诺说过,警方查不到动机,怎么会有线索呢?他九月 份寄给布鲁诺的信使他沉寂了一整个秋天,但就在他离开佛罗里达之前,布鲁诺寄来一 封严正短笺,说他十二月将回到纽约,并希望能和他一谈。盖伊下定决心不与他有任何 瓜葛。 但他仍感不安,对一切不安,没来由地不安,不过主要是对他的工作感到不安。安 叫他有耐心点。安也提醒他说他已经在佛罗里达证明自己的能力了。她给予他比以往更 加急需的温柔和抚慰,但他发现在他陷入最低落、最固执的时刻里,他并不总是能接受 这些温柔和抚慰。 十二月中旬的一天早上,盖伊正懒散地研究着康乃狄克一栋屋子的设计图时,电话 响起。 “喂,盖伊。我是查理。” 盖伊认得这声音,他感到他的肌肉备战般地绷紧起来。但麦尔斯就在房间另一头听 得到说话声的地方。 “你好吗?”布鲁诺带着笑意,诚挚地问。“圣诞快乐。” 盖伊缓缓地把话筒挂上。 他瞥一眼麦尔斯,他是和他共用这一间一房大办公室的建筑师。麦尔斯仍趴在制图 桌上。在绿色百叶窗下方,几只鸽子仍低着头猛啄着他们不久前撒在窗台上的谷粒。 电话铃声又响起。 “我想见你,盖伊。”布鲁诺说。 盖伊站直身子。 “抱歉,我并不想见你。” “怎么了?”布鲁诺勉强笑了几声。“你会紧张吗,盖伊?” “我就是不想见你。” “噢,好吧。”布鲁诺受了伤害似地嘶哑道。 盖伊手持话筒等着,决定不先退却,最后布鲁诺便挂了电话。 盖伊的喉咙很干,于是走到房间中央的公共饮水处。在饮水处后面,阳光正好斜照 过那张有四栋几近完工的帕米拉大楼的大型鸟瞰照片。他转过身,背对着照片。已经有 人邀请他到芝加哥母校去演讲,安届时会提醒他。他还将为一家首屈一指的建筑杂志写 一篇文稿。但就目前接不到委托案的情况看来,帕米拉俱乐部应该是大家将联合抵制他 的公开宣言吧。为什么不是呢?他不是拜布鲁诺之赐才能建造帕米拉的吗?或是拜凶手 之赐呢? 几天之后的一个下雪的晚上,当盖伊和安步下他西五十三街公寓屋子的褐色沙石阶 梯时,他看到一个没戴帽子的高大人影站在人行道上凝视着他们。一股警觉的刺痛感传 导到他的双肩上,他抓住安的手臂的手不知不觉地加大了力量。 “哈啰。” 布鲁诺说,他的声音轻柔中带着忧愁。在微暗的情况下几乎看不见他的脸。 “哈啰。” 盖伊回了他一声,仿佛是对陌生人的回应般,又继续走着。 “盖伊!” 盖伊和安同时转过身去。布鲁诺向他们这儿走来,两手插在外套口袋里。 “什么事呀?”盖伊问。 “只是想跟你打声招呼,问问你的近况。” 布鲁诺以一种困惑而且笑中带恨的表情盯着安瞧。 “我很好呀。”盖伊冷静地说。 他拉着安,一起转身走开。 “他是谁呀?”安低声问。 盖伊很想回头看。他知道布鲁诺仍然站在他们离他而去的地方,知道他会一直看着 他们远去的身影,也许还会哭呢。 “他是上个星期来找工作的人。” “你帮不上他的忙吗?” “帮不上,他是个酒鬼。” 盖伊故意开始谈起他们的屋子,因为他知道现在他没有别的正常话题可谈。他说他 已买下了那块地,而且正在打地基了,过完年,他将到阿尔顿去待个几天。看电影时, 他在心中推测着要如何才能摆脱布鲁诺,如何吓吓他,好让他因此害怕跟他联络。 布鲁诺想要他做什么?盖伊两拳紧握地坐在电影院。下次他会以请警方调查为由来 威胁布鲁诺,并且也会照做。说警方会调查他能带给他什么天大的伤害? 但布鲁诺到底想要他做什么呢?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