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吃过晚饭,田晓堂准备赶回市里。出发前,他掏出手机想给周雨莹打个电话, 号码还未拨出去,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把他吓了一跳。一看是包局长的电话。 包云河这会儿打电话来干什么?田晓堂有一点儿发慌。 “晓堂,你还在戊兆吧?”包云河的声音传来,显得很亲切。 “嗯,我在戊兆。这十多天,我一直都待在这里。” “哦,真是辛苦你了。” “没什么,这是我分内的工作嘛。”田晓堂感到有点儿别扭,包云河居然跟他 讲起客气来了。 “规划方案做得怎么样了?快完成了吧?”包云河问道,口气依然是随和的。 田晓堂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听包云河的话意,似乎并不了解上午研讨 会的情况。可他怎么会不了解呢?只怕是故意装糊涂,试探田晓堂该怎么向他交代 吧。只是在电话里跟他一时哪说得清楚,就含含糊糊道:“已经差不多了。我正打 算今晚赶回去,明天上午当面向您汇报。” 包云河却说:“专门跑回来汇报就不必了,再说我明天也抽不开身。你还是抓 紧把方案做完吧。上次唐市长来局里检查指导工作,对洁净工程作出了明确指示, 眼下市政府政务督察室对这项工作也在督办。我考虑了一下,事不宜迟,就在本周 五把规划方案集中审定一下,不知你们来不来得及做准备?” 今天是周一,离周五只有四天了。田晓堂一时也没想明白包云河这么急着召开 审定会用意何在,但觉得早点儿把规划方案确定下来也未尝不可。就说:“行啊, 我们这两天加班加点,完成准备工作应该没问题的。” 包云河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关于第一期工程规划的原则性问题,我曾经跟 你专门讨论过。请你把我的意见跟钟林他们讲清楚,免得他们领会不深,搞走了样。” 田晓堂迟疑了一下,才说:“好的,好的。” 通完电话,房里的光线已经暗淡下来。他不想开灯,就坐在一团昏黑中,细细 地回想包云河刚才说的话。包云河始终装糊涂,不肯把话说穿,是想给自己留一个 机会,让自己主动醒悟,自觉改正“错误”吗?包云河还说什么要把他的意见跟钟 林他们讲清楚,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担心和批评钟林,但田晓堂心里哪能不明白, 他这是在指桑骂槐、旁敲侧击地提醒、警告自己。包云河这个电话打来,口气看似 亲切,并无半句重话,但带给田晓堂的心理压力却比臭骂他一顿更大。还有,包云 河这么急着召开审定会,分明是为了早日让方案尘埃落定,以防夜长梦多啊。 尽管心情颇为忐忑,田晓堂却并不甘心因为包云河一个电话就改变立场,不想 就这么乖乖地屈从于包云河,而且他对包云河仍然抱有幻想。思忖再三,他决定叫 钟林他们把方案一和方案二都弄出来。在审定会召开之前,他还是要当面去向包云 河汇一次报,尽力争取。再加上华世达的劝说,看能不能说服包云河改变态度。如 果包云河油盐不进,劝说最终无效,就只有背水一战,将方案一和方案二都在审定 会上抛出来了。 田晓堂想定后,这才打开灯,叫来钟林,告诉他包局长刚才来过电话,决定在 本周五召开规划方案审定会。田晓堂说:“上午的研讨会上,我们拿出了一套方案, 陈春方又提出了不同想法,最后也没统一下来。我看干脆就弄两套方案吧,按陈春 方的想法制订方案一,按我们的思路制订方案二,一并提交审定会去讨论决策。” 钟林听他这么一说,愣怔了片刻,才说:“弄两套方案,有那个必要吗?陈春 方的想法,不过是一家之言,可以不加理睬的。” 田晓堂不好对钟林说出真实原委,只得说:“陈春方十分看重自己的想法,会 后又跑来找我,要我认真考虑他的建议。我看我们就尊重一下基层的意见,给他一 个说话的机会,反正我们也不用怕的。两套方案摆在一起,孰优孰劣不辨自明嘛。” 钟林露出为难的表情,说:“时间这么紧,弄两套方案,来得及吗?” 田晓堂知道这还真是个问题,不过他早已想过了,就说:“方案一不用下太大 工夫的,简单弄个提纲就行了。”他想方案一只是为了应付包云河,不过是个摆设, 是个陪衬,哪用得着考虑那么细致周到。 钟林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说:“好吧,我们赶紧去办。” 田晓堂有些过意不去,笑道:“要弄两套方案出来,又得害你们加夜班了!” 钟林淡然说:“这没什么。”脸上的表情却有点儿不可捉摸。 周四下午,田晓堂一回到市里,就径直去了包云河的办公室。 包云河见了田晓堂,说话的语气仍然很亲切。得知为审定会所作的一切准备都 已就绪,包云河显得很高兴,连声说:“好,好,好!” 田晓堂说:“我今天赶过来,就是想在审定会召开前,先向您汇个报,好让您 心中有数。” 包云河却摆着手说:“我看就不用了吧。我对你的工作还是放心的。再说,我 马上还得赶到市政府那边去,唐市长要召见我哩。” 田晓堂哪肯轻易放弃,仍坚持道:“我还是简单地向您汇个报吧,耽误不了您 多少时间的。”此时他内心已焦急万分了。他压根儿就没想到,包云河竟会再一次 态度坚决地拒听他的汇报,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包云河的脸色已沉了下来,也不直接回答他,只是看了看表,兀自说:“和唐 市长约好了三点钟见面,我该走了。”说罢就站起身来,提起腿往外走。田晓堂心 里有种说不出的失望,又很恼火,觉得包云河太不近人情了。在包云河已走到门口 时,田晓堂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来。他心里憋着火气,就不管不顾地叫住包云河,说 :“包局长,请您稍等片刻,我还有件小事向您请示一下。我的小车司机一直没明 确,这段时间都是甘来生跟着我在跑。我想如果您没有意见,就让甘来生给我开车 算了。” 包云河略带惊讶地说:“你的司机至今都没定下来?哎呀,这事要怪我,是我 疏忽了。”显得有些自责,然后又问:“你觉得那个小甘不错?” 田晓堂点了点头。包云河皱了皱眉,考虑了一番,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 “好吧,就让小甘跟你跑。” 总算落实了一件事,田晓堂心里感到了些许安慰。但他也明白,包云河虽然答 应他了,但答应得并不爽快,有些勉强。在这件事上,包云河对他肯定是暗怀不满 的。 田晓堂回到办公室,泡了一杯热茶,一边喝着一边回想刚才跟包云河的见面。 真是太奇怪了。按说,在一项工作提交集体审定前,先跟单位一把手见个面,通个 气,这是一道不可缺少的程序。既体现了对一把手的尊重,也便于一把手主导决策, 掌控全局。可包云河却一连两次拒听他的汇报,实在有些反常。包云河连汇报都不 听,他又哪有机会争取包云河改变态度?华世达那边,也不知跟包云河做过工作没 有。就是做了工作,目前看来也没有明显效果。他的如意算盘只怕是落空了,田晓 堂感到沮丧至极。目前,只剩下最后的一招,那就是瞒着包云河,把两套方案一股 脑儿端上审定会。这无疑是个下下之策。可眼下别无良法,也只得这么干了。这么 蛮干一回,也许还有点儿希望;如果放弃这种蛮干,那就半点儿希望也没有了。 田晓堂正在独自琢磨,王贤荣推门进来了。 两人说了一阵闲话,王贤荣这才道出原委:“你是我的老领导,对你说话也不 用遮遮掩掩。实不相瞒,我这段时间好不苦闷。自从那个可恶的大黑钟掉下来后, 包局长就一直看我不顺眼,对我不冷不热的。我并没有得罪他,他干吗要跟我过不 去呢!” 田晓堂不好多说,只得保持沉默。他想,你想不通的问题,我早就想到了,可 至今也没弄明白呢。 王贤荣又说:“跟你说这些,并不是向你诉苦,只是让你晓得这些情况,请你 帮帮忙,在包局长那儿替我说说好话……” 田晓堂答应道:“你放心,这个忙我会帮的。不过,事已至此,你也不用太急。” 王贤荣忽然变得忸怩起来,说话则吞吞吐吐的:“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说, 可始终开不了口。你做上了局领导,空出了局办主任的岗位,我想……” 田晓堂说:“你要沉得住气,受得起委屈。我会找合适的时机举荐你的。” 王贤荣顿时眼圈红了,感激道:“真是太感谢了,田局长!” 田晓堂笑道:“我俩之间,哪用客气!” 王贤荣走后,田晓堂见下班时间已到,就给周雨莹打了一个电话。周雨莹得知 他已回到市里,显得十分欢喜。话音里透着一股兴奋劲儿,忙说下班后就去菜场买 些他爱吃的菜,晚上好好做一顿饭。田晓堂开玩笑说:“买那么多好菜干吗,打牙 祭呀?” 周雨莹娇嗔道:“想得倒美!谁跟你打牙祭!你一去半个月不见人影,还没忘 掉家里有个黄脸婆呀!” 田晓堂说:“好啦好啦。今天就不用老婆大人亲自买菜下厨了,我们去外面吃 吧。你在单位等着,我过来接你。” 周雨莹一听自然高兴,连声说:“好的,好的。” 田晓堂在车上告诉甘来生,包云河已同意了专职司机的事,甘来生顿时眉开眼 笑,对田晓堂直道感谢。到周雨莹单位接到她后,田晓堂准备再去幼儿园接田童, 周雨莹却说:“不用了,田童这些天一直放在他外婆家,他外婆会去接他的。” 听说田童放到他外婆家去了,田晓堂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心中暗暗有些不快。 在一家湘菜馆吃过晚饭,甘来生把他俩送到住处楼下。两人下车后正欲往楼洞 里走,甘来生却叫住他俩,把一个纸袋递了过来。田晓堂不解地问:“这是什么呀?” 甘来生说:“两钵蒸肥肠。刚才小周姐对这道菜赞不绝口,结账时我就要了两 钵蒸肥肠,给小周姐打包带回去。” 两人躬身上楼,周雨莹忍不住发起了感慨:“真看不出来,这个愣头愣脑的小 甘还挺会来事的。他对你这个做领导的俯首帖耳,对领导的老婆竟也是曲意逢迎。 你不说,被人拍着捧着,这份感觉真是好极了!” 田晓堂笑道:“你别小瞧了小甘,他可是跟郝局长做了五年专职司机的。如果 没有一点儿悟性和灵性,只怕早就被撸掉了。他讨好了领导老婆,也等于是讨好了 领导,甚至比讨好领导还管用。小甘在领导身边多年,自然是深谙此道的。” 周雨莹说:“小甘这回算是白下工夫了,因为他现在跟的这个领导是个例外, 根本就不怕老婆。” 田晓堂说:“怎么不怕?怕得要命呢。你指东,我敢往西吗?你说一周只许亲 热一次,我敢奢望有第二回吗?” 两人一边打情骂俏,一边进了屋。田晓堂一眼就看见餐厅里摆着麻将桌,桌上 的麻将横七竖八地摊着,屋子里则凌乱不堪,顿时明白周雨莹为何要把田童放到他 外婆家去了。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忍住了,没有把情绪流露在脸上。 小别胜新婚。两人早早地洗了澡,上了床…… 田晓堂见时间尚早,就想从床上爬起来,周雨莹却嘟着嘴把他搂得紧紧的,不 让他起床。这时,周雨莹的手机铃声响了,她躺在被窝里接了电话。那边不知说了 句什么,周雨莹只简单地答了声“今天不行,他回来了”,就匆匆挂断了电话,回 头来看田晓堂,那眼神竟有几分慌乱。 田晓堂问:“谁打来的电话?” 周雨莹说:“一个同事呗。” 田晓堂调侃道:“同事?男的还是女的?该不是趁我这半个月不在家,找了个 相好吧?我今天突然杀回来,岂不是坏了你们的好事?看来我这段日子也真够走火 的,组织上才给了我一顶红帽子,眼下又被你赏了一顶绿帽子!呵呵!” 周雨莹知道他是和自己逗着玩的,嘀咕了一句“你们男人真是无聊”,坐起来 匆匆穿衣服。她怕田晓堂再纠缠那个电话,起了床好躲开他。 田晓堂却根本不放过她,说:“其实我心里明镜似的,刚才打电话来的不会是 什么相好,但也绝对不是一般同事。准确地说是你的牌友,对吧?如果我没猜错的 话,这半个月来,你把田童丢开不管,天天晚上召来牌友,在麻将桌上一泡就是大 半宿吧!” 周雨莹知道瞒不过了,只得辩解道:“你一去两个星期不落屋,我一个女人孤 零零地待在家里,多憋闷啊。找几个熟人来打点儿小麻将解解闷儿,有什么不可! 我们虽说带了点儿彩,但输赢并不大,跟赌博还沾不上边儿!” 田晓堂从不参与打牌玩钱,他天生就对这个不感兴趣。周雨莹却对麻将有瘾, 并且要打就得带彩。田晓堂本不想把周雨莹管得太紧,还是给了她一些切磋麻将技 艺的机会。可他慢慢发现,周雨莹和别人不太一样,她的麻将瘾大得很,赌性也相 当重。她一上麻将桌就特别投入,别的事情都丢到了脑后,什么老公、儿子、家都 不管不顾了。一旦有两天不摸麻将,她就像毒瘾发作一样哈欠连天、烦躁不安。田 晓堂感到害怕了,一个女人嗜赌可不是什么好事,他担心她这样发展下去,将会不 可收拾,甚至闯下大祸。他不得不耐心地劝说周雨莹,限制她出去找牌友。在田晓 堂的约束下,周雨莹收敛了许多。不想他去戊兆半个月,竟给了周雨莹可乘之机, 失去管束的她,居然在家里摆起了麻将桌,天天呼朋引伴,挑灯鏖战。 两人起了床,来到客厅,周雨莹打开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了起来。 电视节目没什么看头,周雨莹握着遥控器不停地换台。换到市台,正在播放 “晚间新闻”,画面上是唐生虎在某工地视察,周雨莹才丢开遥控器。田晓堂以为 她是想瞻仰一下市长的风采,可她的眼睛并没有盯着荧屏,而是望着他,略带兴奋 地说:“看见唐市长,我倒想起一件顶重要的事来。” 田晓堂讶然道:“什么事啊?跟人家市长还有关系!” 周雨莹说:“你不急嘛,听我慢慢道来。我有个同事叫周青,你还记得吗?” 田晓堂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周雨莹提醒道:“她说话夹着本地方言,一笑两个 酒窝。” 田晓堂说:“是不是前年在南郊游玩时碰上了,然后在一起野炊的那个?” 周雨莹说:“对,对,就是她。” 田晓堂说:“她那口方言难听死了。她跟唐市长有什么关系?” 周雨莹说:“她跟唐市长倒没什么关系,可她跟唐市长老婆有关系呀。” 田晓堂眼睛瞪大了,问:“那是什么关系呢?老乡?同学?战友?还是亲戚?” 周雨莹说:“她们既是老乡,又是同学,而且是很要好的大学同学。” 田晓堂狐疑道:“不对吧。唐市长年近五十了,他的老婆应该也有四十多岁吧。 可你那个同事的年龄大概跟你不相上下,她们两个怎么会成为同学呢?” 周雨莹说:“看来你对唐市长还是了解不多啊。他的元配夫人早就因病过世了, 这是续的弦,比他小十多岁呢!据周青讲,因唐市长有要求,这位少夫人与外界接 触很少。常去陪她的,就是周青等几个老乡。所以周青跟她的关系,铁得不得了!” 田晓堂说:“你的同事居然是市长老婆的密友,这么大的事以前怎么没听你讲 过?” 周雨莹说:“以前我哪晓得?周青过去跟我关系不远不近的,她怎么会把这么 机密的事告诉我呀。最近你不在家,我邀周青来家里打了几次麻将。不想她手气特 别好,每次都赢钱,一高兴,就对我亲近起来了。有一天,我又叫她来家里玩,她 来后在桌前还没坐稳,就接到了一个电话,然后跟我说了声对不起,急匆匆地走了。 第二天,我问她是怎么回事,她朝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人,才把嘴凑到我耳边,悄 悄告诉我,她昨晚接到的那个电话是唐市长夫人打来的,她赶过去陪她打麻将去了。” 田晓堂明白过来了,说:“这么说,你这些天在家大打麻将还打对了,如果不 是靠这麻将,哪能得到这么重要的信息!” 周雨莹偏着脑袋,一脸得意地反问:“难道不是吗?” 田晓堂说:“可你的同事与市长夫人关系再好,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周雨莹不满地剜了他一眼,说:“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怎么没有关系,关 系大着呢!” 田晓堂说:“莫非,你是想让我通过走夫人路线,来接近唐市长?”他想起刚 才上楼时还在取笑甘来生善走夫人路线,可转眼间,自己竟然也碰到这个问题了。 周雨莹说:“你还算不笨。我都仔细想过了,这事不能急,得一步步来。第一 步,我先跟周青把关系拉得更近些;第二步,我通过周青去接触唐市长夫人,争取 得到她的信任,成为经常陪她打麻将的人选;第三步,我们两人趁唐市长和夫人都 在家时前去拜访,第一次拜访成功了,以后再多去走动……” 田晓堂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周雨莹嘴里吐出来的。在他的印象里, 周雨莹并不精通此道,也没这么多心机。他用疑惑的目光望着周雨莹,周雨莹看懂 了他的眼神,说:“其实,眼前我已经走完了第一步。这些主意都是周青帮我出的。 周青还说,你老公三十出头就当上了副局长,成了副县级干部,有这么好的基础, 再跟领导拉上关系,岂不是如虎添翼!” 田晓堂迟疑片刻,问:“这么做有用吗?” 周雨莹说:“怎么没用!周青那个老公,原在一家小单位做科长,就是通过唐 市长夫人跟唐市长吹了枕头风,唐市长又跟有关部门打了招呼,她老公先是提了副 职,半年后就做了那个单位的一把手。” 田晓堂说:“一个小单位的头头算不了什么。” 周雨莹说:“人家那个单位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却是个实权部门,肥得流油。 现在做官图什么,不就是图个实惠吗?” 田晓堂陷入了沉思。面对这个难得的机会,说他一点儿也不动心,那肯定不是 实话。事实上,他还真有点儿跃跃欲试。唐生虎当前已大权在握,几乎把关书记架 空,而关书记据说很快就要调往外省,接替关书记的十有八九是唐生虎。也就是说, 不久唐生虎就将成为云赭市的“最高首长”。跟唐生虎拉上了关系,就等于攀上了 一棵粗壮健硕的大树,就等于迈上了飞黄腾达的金光大道。如果与唐生虎的关系再 进一层的话,可能还会有更高的位子,更广阔的天地等着他。也许用不了多久,他 就会走出包云河的“掌心”,和包云河平起平坐,甚至乌纱帽比包云河的更大。这 决非虚妄之言。他毕竟比包云河年轻,有着难以估量的发展潜力。对官场上的年轻 人来说,年龄就是最大的优势,凭借这个优势什么奇迹都有可能发生。再说,他田 晓堂和唐生虎拉关系,还有一定的基础。唐生虎原本就认得他,也算赏识他,曾提 出要调他过去做秘书,只怪他当时脑子不开窍,竟然婉言拒绝,白白丢掉了一次扭 转命运的良机。虽然秘书未做成,但唐生虎对他的好感应该还在,立足这个基础再 走夫人路线,成功的把握是很大的,甚至可以说没有一点儿悬念。这么一分析,田 晓堂不由得心潮起伏,豁然开朗,仿佛一眼看见了自己光辉灿烂的未来。 可是,等那点儿兴奋劲儿一过,头脑稍稍冷静下来,田晓堂又意识到,虽然周 雨莹这个想法很好,但他恐怕做不了。他还是有些心理障碍的。为了仕途畅达一些, 竟然挖空心思,想方设法去巴结领导,他觉得这有违自己做人的原则,甚至还有点 儿无耻和下作。 但转念又想,在官场上要有所作为,不巴结领导,行得通吗?仅凭什么能力、 业绩,凭什么群众公认,上级会把好位子赏给你吗?得不到好位子,纵然有凌云壮 志,也没有施展身手的舞台。一辈子就会庸庸碌碌,你能心甘吗?田晓堂虽然有些 书生气,但对所谓潜规则还是了解一些的。他也并非自视清高,只不过是对那些吹 吹拍拍、溜溜舔舔的行径有一种本能的抗拒罢了。 田晓堂心里还在七上八下,犹豫不决。周雨莹压根儿就没想到他会不赞成自己 的“金点子”,她告诉田晓堂,眼下她已在着手下第二步棋,言语间颇为得意。田 晓堂却不置可否,没有吱声。他的暧昧不明,让周雨莹很有些不满。 到了晚上十点,准备上床就寝时,田晓堂又挂念起明天上午的审定会来。他没 有多想,就拿起手机给钟林打电话。 不想电话打通了,铃声响了半天,对方却无人接听。田晓堂以为钟林已经睡下 了,正要挂断电话,手机里却响起了钟林的声音:“田局长,你找我?” 田晓堂说:“也没什么大事。我不过想问一下,那两套方案的材料各打印三十 份,你都按要求准备好了吧?” 钟林说:“早就准备好了呀。”声音显得有些低沉。 田晓堂说:“那好,你早点儿休息吧,明天上午还要作主题发言呢。” 钟林说:“好的。” 挂了电话,田晓堂才意识到自己这个电话打得真是莫名其妙。那些材料上午在 戊兆就已准备齐全了,到了晚上他居然还在问人家准备好了没有,岂不是发神经么! 他马上又意识到自己问材料不过是找个由头,其实并不是想问什么情况,只是想证 实一点儿什么。证实什么呢?证实钟林那边仍很正常,没有发生什么变故,一切都 在掌控之中,他的计划没出纰漏。尽管钟林接电话不及时,答话很简短,嗓音很沉 闷,让人有点儿生疑,但总的来说还算正常,田晓堂这才放心了一些。 心中少了挂碍,这天夜里他睡得还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