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这天是周末,田晓堂没有外出应酬,十分难得地待在家里。周雨莹很高兴,提 议一家三口去动物园逛逛。田晓堂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他们一家人已好久没出去游 玩了。两人就把昨晚从外婆家接回来的田童叫了起来,出门直奔动物园。 在动物园里转来转去,田晓堂渐渐就感到有点儿乏味了。转到鸟雀林时,竟意 外地碰上了王贤荣一家。田晓堂笑呵呵地说:“这下好了,有人说话了。”就让两 个女人引着孩子结伴去游玩,两个男人则偷起了懒,找了个有树阴和石凳的僻静处, 坐下来聊天。 闲聊了一会儿,王贤荣忽然凑近田晓堂,压低嗓音说:“李局长最近又有新动 作了。” 田晓堂问:“什么新动作?”他想王贤荣真是好笑,这里四周没有一个人,又 不怕哪个偷听,用得着这么神秘兮兮的吗? 王贤荣说:“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说李局长最近和市委分管党群的孟副书记 攀上了关系,李局长已向孟副书记提出来,想兼任局党组副书记,解决正县级。据 说,孟副书记已口头答应他了。” 田晓堂噢了几声,不好说什么。自从包云河将财权从李东达手中移交给他后, 李东达倒没有什么过激的言行,看起来还算平静。不过田晓堂相信,在这表面的平 静下面肯定不会平静。 王贤荣又说:“田局长,你们局领导班子已分了工,下一步会不会对中层干部 进行调整?”王贤荣这话问得有点儿吞吞吐吐。 田晓堂明白他说这话的用意,是想从侧面打听自己最近有没有提拔为局办主任 的可能。王贤荣一说起个人的进步问题,口齿就会结巴起来。田晓堂说:“以前没 明确我分管办公室,我不好贸然提你的事。但现在既已明确,我向包局长提这个建 议就名正言顺了。下周我来找个机会和包局长说说。” 王贤荣却轻轻叹了口气,说:“有句话不知该讲不该讲。我有种预感,包局长 心目中的局办主任人选,只怕不是我。” 田晓堂笑了起来,说:“不要因为被包局长多批评几次,就对自己没了信心。 我个人认为,你做局办主任应该是没有多少悬念的。” 王贤荣说:“感谢你这么看重我!不过,其他领导可不一定这么认为。” 田晓堂说:“那你说说看,哪个有跟你竞争这个位子的实力?” 王贤荣说:“我觉得……是付全有。” 田晓堂哑然失笑了,想这个王贤荣真是滑稽、搞笑,就说:“你说别人,我也 许还有几分将信将疑。可你说付全有,我认为完全没有可能。付全有不过是个司机, 他有何德何能,哪担得起局办主任的重任?我看你呀,是疑心太重。” 王贤荣笑了笑,说:“但愿我是多疑了。” 这天上午,田晓堂在包云河办公室向他汇报了几项工作后,就提起了帮扶周传 芬一家的事情。田晓堂说:“过去几年,周传芬一家一直是我们局里的帮扶对象。 今年市里对结对帮扶工作提出了新的要求,局里本来可以中断对她家的帮扶。但我 觉得周传芬的家庭非常困难。他们一家人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她男人又患有严重 肾病,每个月的治疗费用不是个小数目。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放弃帮扶,对他 们一家甩手不管,可能不大合适,也于心不忍。”前几天,周传芬来找过田晓堂, 田晓堂答应帮她解决一些困难。 包云河望着窗外,目光空洞,似在思索。良久,才说:“市里今年对帮扶政策 作了调整,由帮扶农户改为帮扶村组,由帮助个体解决困难改为帮助群体发展产业。 我觉得这样调整很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嘛。既然市里已作了调整,我们就要 按市里的要求去做,与市委、市政府保持一致。” 田晓堂没想到包云河是这么个态度,还说出这番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来,感到很 是失望,却又有点儿不甘心,就说:“市里的要求我们当然要照办,但周传芬一家 的困难属特殊情况,我们是不是特事特办,酌情考虑……” 包云河怫然作色道:“晓堂,我们不是民政部门,也不是慈善机构,像周传芬 家这种情况,全市不知有多少,我们管得过来吗?她家有困难,可以去找政府,找 民政嘛!” 田晓堂对包云河的冷漠十分不解。每年拿点儿钱帮一帮周传芬一家,对局里来 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包云河为什么就是不肯答应呢?难道,只因为周传芬一家是郝 局长曾经帮扶过的,周传芬又对郝局长充满了感恩之情,包云河就对周传芬有反感 情绪?田晓堂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只好说:“好的,您的意思我明白了。” 稍停片刻,田晓堂又说:“您刚才提到我过去做局办主任,我正要就这个事向 您汇报呢。目前局办主任的岗位还空缺着,已影响到局里的工作了。” 包云河说:“这个问题是该着手考虑了。”口气却很平淡。 田晓堂说:“我个人认为,由王贤荣来接任局办主任是比较合适的。他无论能 力,还是资历,无论办文,还是办事,都是能胜任的。我看局里除了他以外,恐怕 难找出第二个更合适的人选了。” 听田晓堂这么说,包云河竟又拉长脸,去望窗外了,那目光飘忽着,没有落点。 过了很久,他才说:“王贤荣还不够成熟。据我观察,他任劳而不能任怨,时不时 爱发点儿小牢骚。而且,总是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有点儿管不住自己那张嘴。” 田晓堂暗暗吃惊,没想到包云河对王贤荣了解得这么细致。他急忙辩解道: “人无完人,王贤荣有这些毛病不假,不过也不算什么大的问题,提醒他今后注意 就是了。” 包云河却不想再说王贤荣,画上句号道:“局办主任的人选问题,还是先放一 放,容我考虑一段时间再说吧。” 田晓堂只得作罢,心里很是悻然。他原以为,包云河虽然对王贤荣不太满意, 但在提王贤荣做局办主任的问题上,应该会从大局出发,看主流,看优点,成全了 王贤荣。他没想到,包云河竟然揪住王贤荣的一点儿毛病不放,听那口气显然是不 大赞成的。他这才感到,王贤荣的忧心忡忡并非多余。 包云河突然把话题转到洁净工程上,问:“洁净工程最近有哪些新进展?” 田晓堂回答道:“进展很快。目前整治区域内的稻场、水渠硬化工作已完成了 百分之八十,农户改水、改厕、改圈工作已完成了大半。” 包云河高兴地说:“这就好。看来陈春方他们工作还是抓得蛮扎实的,工作效 率也很高嘛。你今后要多去戊兆看看,加强督办。” 田晓堂应道:“行啊。我打算明天上午就过去一趟。” 翌日,田晓堂和钟林去了戊兆。在姜珊的陪同下,来到工程现场。 站在几个月前陪包云河走过的那座石桥上,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令田晓堂不由 得为之一振。昔日那种脏乱差的情形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平整、洁净的水泥 稻场和全面硬化的水渠护坡。坡下流水波光粼粼,坡上树苗新绿初绽。田晓堂看得 高兴,就不停地向姜珊问这问那。姜珊却似乎不爱说话,脸色也阴沉沉的。田晓堂 感觉姜珊今天的状态不大对劲,不免就有些疑惑。 中午回到县宾馆,田晓堂和钟林商量了一下,决定按计划给县局调拨一部分项 目资金。下午,田晓堂安排钟林继续去看工程现场,自己则叫上姜珊,说:“你陪 我出去走走吧。” 下楼时,姜珊问道:“你要去哪里?远不远?” 田晓堂说:“不远,就在这县城里面。不过,可能有点儿难找。” 姜珊又问:“那是什么地方呢?” 田晓堂笑道:“不用急嘛。上了车我再告诉你吧。” 姜珊说:“这县城的旮旮旯旯我都熟,没有哪个地方找不着。” 田晓堂说:“田荷街。” 结果姜珊还真不知道。费尽周折,才找到了田荷街。可是已改名为胜利路了。 在胜利路,远远地就看见平房前挂着一块醒目的白底红字匾牌:××社区活动 中心。走到跟前细瞧,才发现门楣上方有三个暗淡的浮雕大字:郑良祠。又发现门 侧有一块小牌子,上面“文物保护单位”几个字依稀可辨。田晓堂兴奋得大声叫起 来:“没错,就是这儿了。” 姜珊却越发狐疑,问:“郑良祠?郑良是谁呀?” 田晓堂说:“你真的不知道他?” 姜珊耸耸肩,咧咧嘴,说:“不好意思,我确实不知道。” 田晓堂介绍道:“郑良是光绪十九年,也就是公元1893年到戊兆任县令的,1899 年才离任。他在任六年,革旧布新,清正爱民,办了不少实事,比如他抓绿化、建 水库、兴水利,成效卓著,极大地缓解了本地老百姓的旱涝之苦。他不徇私情,执 法如山,反贪腐不畏高官强权,更是深得民心,被称为‘硬颈县令’。他卸任时, 戊兆百姓万人空巷,赶去送行,送行的队伍一直摆到城北五里之外。郑良被老百姓 的深情所打动,动情地对送行的百姓说,知县虽去,百岁后魂魄犹思戊兆。又指着 路两旁的小榕树说,这五百棵榕树是我和大家一起栽下的,我下次回来探望各位, 想必已是枝繁叶茂,到时你们就带上自家酿的米酒来,请我在这树下高高兴兴地喝 上一碗。” 田晓堂说到这里,姜珊已听得唏嘘不已,说:“这位先贤不过是一介封建官吏, 尚有这样的境界和情怀,真是令人景仰啊!” 田晓堂浩叹一声,说:“还有郑良当年亲自命名的田荷街,是个多么富有诗意 的名字啊,现在却变成了什么狗屁胜利路。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当年郑 良修筑的众多水库、水渠如今仍在泽被后人,戊兆的森林覆盖率高达百分之四十, 也得益于郑良当年植树造林打下的基础,可对这位造福戊兆众生的先人,后人早已 集体丧失了记忆。要不是当年人们为缅怀郑良而修的这处简陋的郑良祠尚能保存下 来,要不是戊兆县志对这位好官还有比较详尽的记载,郑良只怕真要化为历史的尘 烟,一丝痕迹都无处寻觅了。我若不是从市图书馆里读到戊兆县志,又哪能知道戊 兆历史上还有这么一位爱民如子、铁骨铮铮的官员呢?” 姜珊说:“健忘恐怕是人类的本性吧。好在,这位叫郑良的先人并不会在意身 后是否名垂千古。” 两人走进平房,只见里面有大约二十来位老人,围坐在五六张木桌旁,或下象 棋,或打扑克,或搓麻将,屋子里吵吵嚷嚷,十分热闹。一个庄严的纪念之地竟成 了百姓打牌消闲的场所,田晓堂觉得十分不妥,却也无可奈何。两人进屋后,也没 有人答理他俩。在屋内转了一下,发现陈迹不多,唯一能看到的是一副镌刻在木柱 上的楹联。那楹联是这样写的: 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 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 田晓堂在楹联前驻足良久,沉思再三。姜珊也凝神静气,细细品味。 田晓堂说:“这副楹联写得真好,把郑良的思想和境界揭示得相当到位。这种 可贵的荣辱观和群众观,到今天都不过时啊!” 姜珊感慨道:“这位先贤真是太了不起了!今天跟你到这里来,还真是没有白 跑,可谓受益匪浅!” 两人重返车上,在回宾馆途中,都没有再说话。田晓堂似乎又陷入了沉思,姜 珊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晚饭后,田晓堂回到房间,正歪在床上看《新闻联播》,姜珊按门铃进来了。 田晓堂招呼她坐下,见她脸色不大好,不免有些疑惑。 良久,姜珊抬起头看着田晓堂,说:“我这会儿来找你,是有个重要的情况要 对你说。” 田晓堂感觉脑子里嗡地一响,他预感到姜珊要说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事情。他努 力使自己保持镇静,等她往下说。 姜珊说:“其实,这个情况告不告诉你,我一直挺犹豫的。直到下午随你去了 郑良祠,听你介绍了郑老先人,算是在他的精神感召之下吧,我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姜珊继续说:“洁净工程的施工,陈局长本来是安排我具体抓的,但实际上, 我只是挂了个空头衔。在工程招标等关键环节,陈局长都找由头把我支开了。对此 我心里自然不大舒服,但陈局长是一把手,他要大权独揽我也没办法,只要他能把 工程搞好,也就不想计较。不想上周就发现了质量问题,几辆装着生猪的农用车从 刚开始使用,但还没来得及验收的水泥稻场上走,竟然把稻场压坏了,几处地方出 现了轻微的塌陷和裂缝,可见工程质量有多糟糕。不过,这些你们是发现不了的, 陈局长早已安排人把损坏的地方修补好了,对知情人连‘封口费’都发了。我一直 也蒙在鼓里,后来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才无意中得知的。” 田晓堂震惊不已。他这才明白今天姜珊为什么不冷不热,心事重重。这个陈春 方,胆子也太大了,做这个涉及千家万户的工程都敢敷衍糊弄。他清楚得很,工程 质量问题的背后大多涉及腐败,陈春方大概是得了施工队老板不少的好处,才对工 程质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是,纸包不住火,这样的问题瞒得了一时,哪瞒得 长久啊。如今一般人是不敢拿工程质量开半点儿玩笑的。陈春方到底是利令智昏呢, 还是有恃无恐,居然敢把包云河那么看重的洁净工程弄成个“豆腐渣”? 田晓堂一脸严肃地说:“你做得很对,就应该及时告诉我嘛。你让我知道了, 我们共同来想办法应对,总比你一个人独自受着煎熬要好些吧?” 听了这话,姜珊有些感动,眼圈就红了,哽咽着说:“你不知道,这几天来, 我吃不下,睡不好,那些压坏了的水泥地面老是在脑海里晃来晃去,晃得我精神都 快崩溃了。这个工程名义上毕竟是我负责的,搞成了这个样子,我心里特别难过。 我也有点儿害怕。这个问题一旦暴露,我这个名义上的负责人是脱不了干系的。我 怕人家到时候把责任一股脑儿全推给我,他倒弄得清清白白,我却要背黑锅,当替 罪羊。”说着,姜珊嘤嘤哭泣起来。 田晓堂被姜珊的不安和难过打动了。想姜珊到底年轻,嫩竹扁担挑重担,遇上 这么个棘手的麻烦,不吓得六神无主才怪呢。就宽慰道:“有人若想嫁祸于你,也 没那么容易。你放心,还有师兄呢,师兄不会袖手旁观的。” 姜珊听了这热心暖肺的话,忽然扑了过来,一头扎进田晓堂怀里,哭得更响了。 田晓堂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迷迷怔怔地搂住了她温软的身子。怀中的小女子此刻是 那么柔弱和无助,她需要宽阔的胸膛,需要贴心的呵护,来给她慰藉和力量。他想, 就让她在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只要把心头的压力通过泪水释放出来,她就会 轻松许多。他的头轻轻蹭着她的秀发,发香和体香萦绕着他,他竟然有些迷醉了。 就在他鼓起勇气,抬头去寻那颗“红樱桃”时,门铃突然叮叮咚咚地响起来。 这猝不及防的响声,让他俩都不由得悚然一惊,赶紧手忙脚乱地分开身子。 待姜珊擦干眼泪,脸上看不出什么痕迹了,田晓堂才去打开门。不想来人却是 陈春方。 陈春方满身酒气,进门就打着哈哈说:“田局长啊,对不起。今天县里召集我 们开了一整天会,弄得我实在抽不出时间来陪你,真是不好意思。” 田晓堂说:“你的事儿多,我有姜局长陪着就够了。姜局长遵照你的指示,陪 我可是够尽心尽力了,不仅白天相依相随,晚上也不离不弃。这不,她前脚刚进来, 你后脚就按响门铃了。” 陈春方笑道:“怪不得我按了半天门铃也不见开门呢,原来你是金屋藏娇了呀!” 坐下后,姜珊对陈春方报告说:“今天上午田局长去工程现场看了,感到还算 满意,已同意按原计划给我们拨一部分项目资金。” 田晓堂暗想姜珊还挺会随机应变的,就接过她的话说:“我回去后,就让钟科 长给你们办拨款手续。” 陈春方连声表示感谢,说:“田局长,你是财神爷,又是市局联系这个工程的, 除了项目资金要请你关照外,还望今后多到戊兆来,对工程建设加强指导,我们一 定会虚心接受你的意见。” 田晓堂就像突然在菜盘里看见了一只苍蝇,感到一阵恶心。自己被陈春方当猴 耍着,此时却又不能把愤怒流露出来,只得含蓄道:“我会经常来的。工作主要靠 你们做,我不会插手太多。不过你们一定要注意工程质量问题……” 田晓堂以为讲到工程质量,陈春方应该多少有些不自然,甚至会脸色大变,偏 偏陈春方脸上风平浪静,还频频点头,说:“你提醒得很对,质量是工程的生命线 啊,当然不能有丝毫的放松。”田晓堂真有点儿气急败坏了,心想这家伙的脸皮只 怕比牛皮还厚呢。 姜珊大概是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实在不堪忍受了,才找了个借口,逃也似的 走了。陈春方却根本没有离去的意思,他今晚显然喝多了,所以谈兴格外浓。田晓 堂厌烦透了,却又不好赶他走,只得耐着性子听他高谈阔论,偶尔附和两句。 过足了嘴巴瘾,陈春方仍不放过田晓堂,又提出请他去“放松放松”。田晓堂 慌忙婉言谢绝,好说歹说,总算把这尊菩萨打发走了。 陈春方刚走,姜珊的手机短信就来了,问:“他走没?” 田晓堂回道:“刚走。你真不够意思,撇下我一人在这里水深火热的。” 姜珊说:“呵呵,对不起,我实在受不了。” 田晓堂调侃道:“看来,你还是修炼不够。” 姜珊说:“我承认,自己是缺乏忍耐心。你说现在怎么办?” 是啊,现在该怎么办呢?这是个不容回避的问题。田晓堂沉思良久,也没理出 个头绪来,就感到头疼得厉害。 他只得给姜珊回短信:“先按兵不动,且容我三思。” 这天下午,周传芬来到局里,找到了田晓堂。面对她那窘迫无助的样子,那满 怀期待的眼神,田晓堂心里很不好受。他只能跟她解释,因为市里政策调整,今年 局里已不可能继续和她家结对子了。田晓堂又说:“虽然局里不再跟你家搞结对帮 扶,但请你放心,对你家的困难,我们不会甩手不管。这样吧,我们通过其他渠道, 帮你争取点儿救济。听说民政局那边新设了一种特困救助资金,我哪天替你去问问 ……” 周传芬感激得直抹眼泪,说:“谢谢你了,田局长。这几年,没少给你们添麻 烦。没有你们,我那个家只怕早就完了。” 田晓堂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来,递给周传芬,说:“这是为你家争取来的五 千块钱,你拿去应应急。这钱交给你,我还有个条件,那就是请你不要张扬,不要 对任何人提起,好不好?” 周传芬含泪点了点头,哽咽道:“田局长,你和郝局长一样,也是个大好人, 做了好事还生怕别人晓得。我这人就是命好,遇上的全是些好人!” 周传芬千恩万谢地走了。她走后,田晓堂感觉心情特别畅快。那五千块钱,并 不是从别处争取来的,而是他自己掏的腰包。自从分管大财务后,时不时有人给他 送上个信封,大钱他不敢拿,几百块的小钱推辞不掉,才勉强收下。这样得到的钱 自然不会多,积积攒攒,才凑齐了五千块钱。田晓堂觉得,送给周传芬是这五千块 钱最好的去处,在她那里它才会发挥最大的作用。田晓堂自己其实也谈不上多富裕, 把这笔钱给了周传芬,尽管这钱是人家奉送的,田晓堂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心疼。不 过他一点儿也不后悔。一想到自己这个善举,他心里就涌动着一股不可言说的快乐 和满足。 田晓堂暗想,赠人玫瑰,还真是手有余香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