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翌日上午,包云河把田晓堂叫了过去。闲扯几句后,包云河说:“还有四天, 就要进行公开竞标了,对目前报名的公司,你有什么看法?” 显然,包云河在探他的口气。田晓堂从容答道:“我觉得实力最强的还是天成 公司和新一公司,而天成公司的实力还略胜一筹。据我了解,天成公司近年来在云 赭做了不少大型工程,质量都还不错。我想,我们这个工程也交给他们去做,可能 更放心一些。” 包云河连连点头,笑容一下子爬得满脸都是。“我也作过一些分析,天成公司 的实力确实是强一些。看来,我俩是不谋而合啊。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去操作吧。 虽说是公开招标,我们也得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不要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田晓堂笑道:“行啊,我按您的意见去落实。”他想,哪是什么不谋而合,肯 定是唐生虎也对包云河打过招呼了。包云河大概没料到唐生虎会对他作暗示,刚才 只怕还有些担心他不支持天成公司呢,没想到他竟主动开口投天成公司的赞成票, 包云河顿时放了心,难免就有点儿喜形于色了。 田晓堂离开时,包云河起身把他送到门边,还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笑得有点 儿意味深长。田晓堂便有些激动了,暗想包云河这么一拍一笑,是欣赏他的识时务, 赞许他的练达呢,还是有别的意思?会不会是发现了他与唐生虎交往的蛛丝马迹? 他就想,应该让包云河知道他与唐生虎的关系确实非同寻常了,这样包云河才不会 小觑他。但又不能让包云河知道得太清楚。如果让包云河晓得唐生虎对他相当信任, 包云河心头肯定是酸溜溜的,暗地里也会防他一手了。他越过包云河这个直接上级, 去跟更大的上级唐生虎套近乎、拉关系,这本来就是犯了大忌的。 天成公司揽下主楼土建工程,至此已经毫无悬念了。不想就在公开竞标的前两 天,突然又节外生枝。 这天下午快下班时,包云河过来叫田晓堂:“走,我们一起上宏瑞去,尤主任 来了。” 田晓堂有些奇怪:“尤主任过来啦?他到了才跟您联系啊?” 包云河微皱着眉说:“是啊,真是有些蹊跷。以前他过来,哪次不是还未出门 电话就先到了。刚才他在电话中说,他这次来云赭只是办点儿私事,本不想惊动我 们,又怕我们今后知道他来了这里却没打声招呼,会怪罪他,所以还是通报一声, 让我们不用管他,他自有人接待。你看他这话不是自相矛盾吗,既不想惊动又何必 告诉我们,既告诉了我们,又可能不被惊动吗?” 田晓堂笑了起来,说:“这个尤思蜀,就会故弄玄虚。不过,上次争取便民服 务中心那个项目,他可是出了大力的。他这次来,我们还真是不能怠慢,得借这个 机会好好感谢他一番呢!” 包云河说:“是该好好答谢人家。只是一想到要跟这个大酒桶拼酒,我就双膝 发软,头皮发麻!” 田晓堂笑道:“今晚只怕又有一场恶战!他上次没把您喝趴下,肯定一直不服 气。再说,我们还欠他一顿酒呢。” 尤思蜀这次来弄得这么神秘兮兮的,田晓堂无来由地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想包云河只怕也有类似的感觉,只是没和他点破。 进了宏瑞大酒店五楼房间,包云河和田晓堂都感到有些惊讶,心里立刻就明白 了几分。跟尤思蜀在一起的,竟是新一公司的老板王季发。 尤思蜀笑道:“叫你们不用管我嘛。我这次是被季发老弟强拉过来的,也没什 么公干。” 包云河一脸的笑:“领导哪还有什么私事!你只要到了云赭地面,无论来干什 么,我们都不可怠慢。” 尤思蜀大笑:“我算什么领导,一介白丁而已!” 王季发给包、田两人递上茶水,插嘴道:“思蜀兄还真是被我绑架来的。我到 省里办事,顺便去看看他,才知道他的肾结石又犯了,疼得很难受。他说看过好多 医生,吃了不少药,结石却始终不见下来。我想起戊兆有个老中医用中草药化解结 石很管用,就推荐他过来治治。他却不大相信,不肯过来。我左劝右劝,连推带搡, 总算才把他弄上了我的车。” 包云河说:“感谢你呀王总,帮我们接来了省厅领导!对这个结石尤主任你可 千万不能大意,这次既来了,就安心地住下来,慢慢治,治好了再一身轻松地回去。 中医是很神奇的,小偏方也能治大病哩!” 尤思蜀说:“我这算是病急乱投医吧。住下来肯定不现实,厅里还有一摊子事 呢,再说龙厅长也离不得我。我明天上午去戊兆瞧了病,就直接赶回去。” 包云河就叫起来:“这么急干什么!好像省厅离了你就不能运转,龙厅长离了 你就发不出指示似的!” 尤思蜀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没办法。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包云河试探着问:“尤主任你跟王总……” 尤思蜀像突然想起来似的,说:“哦,我忘了介绍了。季发和我是老朋友啦! 我们已交往了十多年。我认识季发,还是因为他舅舅呢。他舅舅王老书记——现在 已退了——是龙厅长的老上级,也可以说是他的伯乐。当年龙厅长隔些天就去王老 书记家坐坐,我也常跟着去,那时季发就住在他舅舅家里,这样我俩经常碰面,龙 厅长和王老书记在书房说话,我就和季发待在客厅聊天,慢慢就混熟了,直至成了 朋友。” 包云河就笑,说:“王总你和尤主任关系这么铁,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啊?” 王季发也笑了一下,说:“不过是些私人交往,怎么好意思向您汇报。” 进了包厢,包云河问尤思蜀今天喝什么酒,说还欠他一顿酒,今天得还上。尤 思蜀连连摆手,脸上的表情变得痛苦起来,说:“你们喝吧。我今天可是滴酒不沾 的。如果碰了酒,结石肯定会疼得更厉害。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傻事,我才不干 呢!” 包云河、田晓堂一听这话,暗暗地长舒了一口气,却仍然你一言我一语地激将 尤思蜀还是多少喝一点儿。尤思蜀早已铁了心,根本不上他们的当。见尤思蜀实在 不想喝,王季发又称不善饮酒,包云河就干脆叫服务员给在座每人斟上一杯“王老 吉”。大家端着“王老吉”相互敬着,气氛倒也融洽。没有喝酒的压力,田晓堂感 觉这顿饭吃得还算轻松。但他知道,此时包云河的心头,只怕根本就轻松不起来! 从酒店出来,包云河说:“晓堂,我们回局里去坐坐吧。”田晓堂意识到包云 河是要和他商量事情,就答了声好。 一路上,田晓堂暗想,尤思蜀声称这次过来是为了治什么结石,天晓得是真是 假。在这招标在即的节骨眼上,王季发把尤思蜀搬到云赭来,用意其实已十分明显 了,尽管尤思蜀只字未提王季发参加竞标的事,更没说半句请他们关照的话。如果 只是一个尤思蜀倒还好办一点儿,可事实上尤思蜀只怕是代表龙泽光来的。没有龙 泽光的授意,尤思蜀这么谨慎的一个人,也不会贸然来跑这一趟。 在包云河的办公室坐下,包云河一脸凝重,沉默良久,才苦笑着说:“我原以 为,那四本烟标对争取到这个项目起了决定性作用,现在看来,远非如此啊!” 田晓堂一惊,忽然想,龙泽光该不是考虑到这个工程要给王季发做,才决定将 项目放在云赭的吧。他这么寻思着,嘴上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包云河,一副洗 耳恭听的样子。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行了,是不必卖弄聪明说穿的。 包云河又说:“让王季发做,也不是不行。问题是,我们已经答应人家朴天成 了,朴天成背后又是唐书记。不给王季发吧,龙厅长那边又没法交待啊!”包云河 叹着气,仰靠在沙发上,眉心拧成一团。 田晓堂想,这个事的确棘手。顾及了唐生虎吧,就得罪了龙泽光,不仅这个项 目资金下拨会有麻烦,而且今后只怕再也难以得到省厅其他项目的支持,那包云河 这个局长就没法干下去了;顾及了龙泽光吧,又冒犯了唐生虎,而包云河的乌纱帽 正捏在唐生虎的手上,那包云河的仕途只怕就有些凶险了。左右都得罪不起,谁碰 上了这种事都只能拿脚跳。 “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包云河看着田晓堂,把问题抛给了他。 田晓堂不知道包云河是真的感到束手无策,需要他帮着出出点子呢,还是只不 过想借此事考一考他。思索了片刻,答道:“我也想不出什么高招来,只有一个不 成熟的建议,不知妥否。我觉得,工程交给王季发去做,可能更合适一些。” 包云河唔了一声,急切地问:“那朴天成呢?” 田晓堂笑了笑,说:“这机关大院到时不是要拍卖吗?我们让点儿利,给朴天 成算了。还有那个附楼和广场的建设,也可以交给朴天成去做嘛。这样,两个方面 都兼顾到了。” 包云河轻轻摇了摇头,叹道:“哪怕我们拿出了这些补救办法,朴天成也不一 定就满意啊。” 田晓堂说:“让他绝对满意是不可能的。您跟他好好谈一谈,争取把他的思想 做通,唐书记那边更要去作一些解释,赔个礼,求得他的谅解。” 包云河问:“这工程就非得给王季发,而不能给朴天成吗?” 田晓堂从容答道:“单就这个项目而言,龙厅长那边显然更为重要。没有龙厅 长的支持,项目只怕就玩不转了,甚至有可能无疾而终。唐书记毕竟是地方领导, 是您的直接上级,加上您和他又有一定的交情,恳求他的谅解,应该比去恳求龙厅 长要容易得多。” “你说的倒也有道理。”包云河点着头说。又愁眉苦脸地思忖了半天,才终于 下了决心,“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看来也只好这么办了。只是,唐书记肯不肯体 谅,我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 田晓堂宽慰道:“我想,他应该不会太为难您。” 包云河不置可否,只是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