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一天,岸本去上班之前先进了电视台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这是他经常去的名 叫“鲁宝”的咖啡店,他想一个人静静地思考一下案件发生全过程。 整个事件似乎有一个奇怪的疑点。 岸本睡着是午夜一点钟之后,当时他和康代在同一张床上。然后他沉睡过去, 康代什么时间出去的他完全不知道。那么康代是自己主动出去的还是什么人进了房 间将她强行带出去的呢?如果是她自己主动地走出房间,上到楼顶,那么就有自杀 的可能性,但是她完全没有自杀的倾向啊。 退一万步说,即便她是自杀,那她为什么不从楼顶纵身跳下而要特意死到水塔 里面去呢? 他杀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接手本案的多摩警察署的刑侦人员极其谨慎。他们暂 不断定是自杀还是他杀,也许他们还未搞清楚,犯罪的意图是什么。如果是他杀, 那么为什么要把她弄死在水塔里面呢? 根据多摩警察署内藤、水谷两位刑警的表述,尸体没有外伤,死因是溺水身亡, 也就是说是在水塔中因水窒息而死的可能性大。当然,死因的最终确认还要等待尸 体解剖的报告。至少,锐器和钝器引起的外伤以及扼杀和勒死的痕迹是完全没有的, 穿在身上的睡衣也完好无损。 年近六旬、眼睛下面有颗泪痣的内藤刑警用手摩挲着干瘪的面部说:“我做刑 警三十多年还没碰到过如此奇异的案子。你瞧这位死者,她好像是自己将水塔的盖 子掀开进到里面的,左手还捏着两个生锈的铆钉呢。因此水塔底才落下了房间钥匙 和两颗铆钉。也就是说,她是设法弄开了铆钉生锈的塔盖进入到里边的。” “按这样说,死者特意找了这个场所,自己进入水塔,然后再从里面将盖子盖 好——这样推理也可以成立了?”另一个名叫水谷的刑警补充道。他的眼睛从度数 很深的眼镜片后面紧盯着岸本。他是个中年刑警,圆圆的脸,长相一般,但好像很 近视,戴着副像酒瓶底一样厚的眼镜。 “水塔的水深不过一米左右,这样浅的水能淹死人吗?”岸本怀疑地问道。 “只要想死是完全可以的。”内藤刑警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之后两名刑警轮番地就岸本与康代的关系刨根问底起来。刑警们是不是怀疑康 代死的时候自己真的睡着了?最后他们扔下一句“死者真的知道你已经有妻室了吗” 就走出了房间。想到这里,岸本突然眼前一黑——警察准是怀疑自己杀了康代! “假如我是嫌疑犯的话——”岸本边喝咖啡边顺势推理下去。这样的话,破解 案件的谜团倒也不难。无非是,康代期望我与老婆离婚,然后与她结婚,可自己并 不打算跟妻子离婚,如此就形成典型的三角关系。为摆脱这种关系,我就干脆把她 杀了。 问题是,我是以何种方式把康代溺死于水塔之中的。可以是,将508 室的浴缸 放满水,之后强行将康代的头按到水里,让她窒息,最后把尸体搬到楼顶,弄开水 塔盖,将其扔进,再把盖子盖好。 难点在于必须扛着尸体走上狭窄的铁管梯子。不过康代的体重只有九十来斤, 用尽全力去做,登上仅有一点五米的梯子绝不是太难的事。 “两名刑警一直用怀疑的目光盯着自己。” 可是,苍天在上,我绝没有杀康代呀!岸本在心里说道。你们别开玩笑,我压 根就没有杀她的理由和动机啊。 如果是他杀,那么凶手是谁? 昨天夜里住宿的“高塔”旅馆,也是偶然选择的,仅仅因为康代说了一句“想 住在能看见多摩川的旅馆”,所以就住进了这个“高塔”宾馆。假如有人想杀康代, 那他也不可能知道她昨天会到那里去住宿呀,除了将我们送到“高塔”的那个出租 车司机,谁也不知道啊。如果说司机认识凶手,而凶手从司机处打听到了旅馆的名 字……这岂不是痴人说梦?此外,途中也绝没有跟踪者尾随我们的出租车一路来到 登户。 这样说来是自杀了?可是无论从哪个角度去思考,康代自己结果自己也是不可 能的,况且是在情人旅馆的屋顶上的水塔里溺死。死法不是太奇怪了吗? 思过来想过去,岸本脑子越来越混乱了。 与其说他将事件的经过条分缕析,整理出一条清晰的脉络,毋宁说他将推理的 线索缠在了一起,越发地糊涂了。 “不好办。”他自言自语,并且重重地叹息。弄不好自己会被当做犯罪嫌疑人 抓起来。电视台做新闻的因杀人嫌疑被捕这可是闻所未闻的啊,媒体一定会大加炒 作啊。“怎么办?”他不觉说出声来了。看了看表,是中午十二点三十二分。下午 一点开始,在三楼会议室,有一个策划会要开,内容是讨论下个礼拜三的节目说点 什么。 岸本站起身,正想离开咖啡馆。 就在这时,店门打开了,一个目光锐利的男人走了进来。看这人的样子,凭直 觉岸本就知道他是警察。作为经常采访的人,他多次接触过刑警,所以一眼便能认 出。 “警察在调查我。” 岸本意识到自己身边有搜索的目光,心中有几分不快。 到电视台之后也总觉得有人在监视着自己。就连陌生人来到报道部,他都觉得 他们是在详细地打探自己。 “这是错觉。” 他提醒自己,这是因为惧怕,导致神经过敏。然而,被监视的感觉直到半夜回 到自己家里也没有消除。为了安抚过分脆弱的神经,岸本一杯接一杯地喝威士忌, 但仍无法麻醉自己。脑子里总是萦绕着康代那张死人的面孔。 对着这张面孔,岸本不停地问道:“是谁杀了你?”却得不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