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格兰特·桑德勒的办公室设在曼哈顿的服装区。我穿过一排排挂在架子上装在 塑料袋里的衣服,沿着甬道东拐西弯地来到人体模型陈列室,随几个购物者上了自 动扶梯。那几个人在低声议论着秋天将会流行什么。 那位女秘书身穿贴身针织套衫,身体曲线一览无余,只差看不到那些部位的肤 色。当我把来意告诉她时,她露出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你竟敢来破坏这个可怜 男人的安宁?这一切几乎使他垮掉,不过,他现在已开始恢复,甚至偶尔还赴约… …” (这么快就赴约了?) “我还没恢复过来。”我一针见血地说,“我想和他谈谈。” 她叹了口气,伸手拿起电话。“是杀死蕾娅的凶手的妻子。她想跟你谈谈。” (令我震惊的是,听到卡尔被如此随便地称为凶手,我竟会无比愤怒。) 女秘书突然轻轻一哼,使我惊醒过来。她打了个手势。“请进吧。” 赫赫有名的格兰特·桑德勒,穿着苏格兰粗呢西装,花白头发,贵族式的鼻子。 见我进来,便站起来以示欢迎,显得非常大方得体。在他伸手指向一张椅子的同时, 表示出无限的同情。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们谁都不开口,气氛很是尴尬。于是,我便开门见山 地说:“卡尔不是凶手!” 红色的火焰吞没了他那薄薄的怜悯。“你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我强忍住哽咽。“对你妻子的死,我深表遗憾。真是太可怕了。可我不相信卡 尔会做出这样的事。” 火焰被冰块替代。“他并没有跟你说实话,他是在骗你,你凭什么认为他没有 ……” “你妻子也在骗你……” “你居然敢这样说!”他突然吼叫起来。“你知道什么?蕾娅对自己的生活很 满意。她喜欢做桑德勒太太,也爱她的孩子们。可她太轻信别人了。她一直都太容 易相信别人。上一次,我把她从一个混蛋手中营救出来。你肯定认为她会醒悟,但 她没有。是你丈夫搅乱了她愚蠢、天真的头脑,是你丈夫引诱了她。显然,他得不 到满足——”他狡猾地看着我,“在自己家里,蕾娅永远也不会自杀的。” 太轻信别人。女秘书轻轻的一哼。他又开始约会。我相信,他从未停止过约会。 他不会让自己和一位轻信的妻子之间的小小婚姻来妨碍他和一位性感的女秘书之间 的约会。 “那么,她是什么时候不再相信你的呢?” 现在,他站起来,朝我走来。紫色的静脉从深红色的太阳穴中鼓了起来。我并 不害怕。只是觉得既反感又狂喜。显然,在警察面前他从未表露出眼前这副模样。 我可不管他是什么模样,继续步步紧逼。 “她爱你,对吗?她崇拜你,信任你。然而,突然有一天,她发现你对她不忠。” “出去!”他一把抓起电话听筒,“我给秘书打电话……” 没等他拨通电话,我就逃了出来。 是格兰特杀了他妻子吗?他是个有强烈欲望、有控制力的人,习惯我行我素, 被别人爱和崇拜(她喜欢做桑德勒太太……)。突然有一天,那位胆怯却又崇拜他 的妻子发现,她那英俊潇洒、英雄般的丈夫背叛了她。一位新英雄闯入了她的生活。 卡尔。 格兰特对他妻子和卡尔的事有所察觉吗?如果是的话,这将是一个很好的动机。 有动机,但没有手段。验尸表明,动物麻醉药开脱敏是在蕾娅死亡前两小时内 被放进橘子汁里的。那天晚上,格兰特不在家,没有作案时间。况且,他也没有得 到那种兽药的途径。而杯子上留下的是卡尔的指纹。 他可以行为不轨,对妻子威胁控制,但他不可能是凶手。 这天剩下的时间,我一个人待在汽车旅馆,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仿佛是卡尔关 在笼中的一条狗,追随着自己的尾巴,无谓瞎忙。 我痛苦地转啊,转啊。我的牙齿深深地咬进我的尾巴。不值得信赖的男人,轻 信的女人。用来谋杀人类的动物镇静剂—— 用来谋杀人类的动物镇静剂。 不管凶手是谁,他有办法弄到此药。如果不是卡尔,那就另有其人。 明天暗访里弗维动物诊所。 动物诊所里的候诊室几乎是空荡荡的。一位白发、穿着家常装束的矮胖妇女抱 着一只有疥癣的猫;两个嘴里嚼着口香糖的青年人坐在那儿,玩弄着一只柯利牧羊 犬。牧羊犬不断地舔着自己的一只爪子。 卡尔的梦想是医治那些皮包骨头的猫和狗的爪子。 “有什么事吗?”一位金发、穿白大褂的女接待员问道。 “我——呃——我是卡尔的妻子。” 她脸上的红晕和她穿的白衣服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我想起了白雪公主的苹果。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微弱,还在发抖。“是——是吗?” 我注视着她的反应,她的不自在——又一次,我发现了那种亲昵熟知的感觉。 我产生了投机心理。没有时间装优雅,不能给她准备的时间。 “你和卡尔曾是——”盯着她的脸,看着她那只握着铅笔且戴有结婚戒指的手。 我进一步逼问,因为我比以往更加确定,“你以前一直和我丈夫睡觉。” 她张开嘴,想要说什么,但没发出声来。现在,她的脸和衣服一样白。她惊恐 地说:“警察并没发现,怎么……” “你最好把一切都告诉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的眼睛东瞟西瞄,惊恐万状,像一只被困住的动物 一样。 “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是这样的。那天,蕾娅到诊所来见卡尔。他们并没约好,见她到来,卡尔感 到很意外。她看到我们两个——就在那儿。”她指了指一个放满医疗用品的小房间。 “那门开着,我们,你知道……” 我用单调的语气接着说:“搂抱接吻。” “是的,她什么也没说。我知道卡尔和她的关系,所以我很不安。希望她没看 到我们。我迅速跑进卫生间,卡尔则迅速走进检查室。” “这么说,她一个人在候诊室里待了一会儿?” 女接待员忍住泪水,摇了摇头。“不是一个人,老杰克逊先生刚好从前门进来, 为雷克斯装维他命。后来,我从卫生间出来,她就坐在那张长沙发上。”她对两个 年轻人坐的地方示意了一下,“样子看上去很平静。我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我 相信,她并没看到我们。” 听她的语气,似乎蕾娅才是被卡尔背叛的妻子似的。 “但第二天我就听说她死了。太不可思议了,怎么会那么巧。” “那么,你认为是卡尔杀了她吗?” “也许是吧。但我对警察什么都没讲,因为这样会——你知道——会查出我和 卡尔的关系,会毁了我的一生。” 她嘀咕着什么,意思是说我是如何趁其不备,把她吓了一大跳(就像我对冠冕 堂皇的格兰特一样)。可我不再对她感兴趣。她所说的一切使卡尔显得更可恶。只 剩下唯一一条有可能的线索了。 “那位来装小狗维他命的杰克逊先生,你有他的电话号码吗?” 她打开一个档案柜。“你不会告诉我丈夫吧?” 杰克·杰克逊年事已高,性格乖戾,和他女儿住在镇边一间简陋的屋子里。女 儿上班去了,他一个人在家。对主人很忠诚的雷克斯坐在老杰克逊身旁,一只耳朵 被主人抚摸着,尾巴不时地敲打着地板。 “我一直很喜欢年轻时的卡尔。”他的声音很虚弱,很难听到,我探过身体, “也总是把雷克斯带到他那儿去。我至今还是不相信这孩子会杀死一只苍蝇。” (不是苍蝇,是一位妻子) “案发前几小时你在诊所。事实上,在同一时间,你和蕾娅都在那儿。还记得 在候诊室看到过蕾娅吗?” “我看到一位太太走到桌子后面。当时并没多想,以为她是在找厕所。她走进 一个小房间,知道吗,维他命就放在那儿,还有一些其他药物都胡乱放在那里。我 听到瓶子的叮当声和纸头的沙沙声,她从中拿了一只瓶子放进自己的包里。” “你当时不觉得奇怪吗?” 他耸了耸肩。“我想这不关我的事,所以就没说什么。” 翻找医疗室。把某样东西放入包内。蕾娅肯定找到开脱敏后把它放进包里带走 了。但她怎么会知道开脱敏是什么药呢?外行是不会知道的呀。 答案就在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