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窗户!还好,我还能再看见它,这么说我还没有死! 我扭动一下手脚,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我的手脚被捆起来了,嘴上贴着粘 粘的东西! 谁干的?我想起了狞笑的婉仪,是她!她又把我送回了这个地狱! 我在心里咒骂着,汗水和着泪水一会儿的工夫就把我的衣襟弄湿了。 这个狠毒的女人!她凭什么禁锢我?她打着曼丽的旗号,可是曼丽在哪儿?我 不相信曼丽会忍心把我像囚犯一样关在这里。 曼丽会不会也被婉仪关在什么地方?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又惊出一身冷汗。 曼丽是她亲妹妹啊,她该不会对亲人也这样冷酷无情吧? 不,不能相信她,她对自己的母亲不也是半点敬意都没有吗?纵然她的母亲曾 经遗弃过她,可是毕竟对她有生育之恩!她怎么会忍心对母亲说出那样薄情的话语? 孙婉仪!你这个魔鬼!你本来是该受到同情的,可是现在,我对你只有鄙视! 不!还有憎恨! 你精心导演了一场婚礼,让我看到了失踪已久的许小朋。其实我明白,你不过 是在向我炫耀,来证明你尚存一丝魅力!哼,如果挡住那半张脸,你真的算是一个 很有吸引力的女人,可是那挡住的半张脸才是你的真实面孔——魔鬼的面孔! 除了诅咒和忿满,我又添了份焦虑,我现在的处境已经越来越糟糕——手脚被 捆,嘴巴被封,浑身无力,思绪混乱,像一个在开水里上下翻滚的小小的粽子,不 管自己如何折腾,就是翻不出这口大锅。 休息了好长时间,我试着在床上翻滚,小小的床“吱吱扭扭”地在我身下呻吟 着,我怕一不小心会滚到地上,那样就不仅是失去自由,恐怕还会摔成残废,于是 停止了莽撞的尝试。 喘息片刻,我安静下来。 这么蛮干肯定不行,只有等她来,她既然说是为了曼丽才把我关起来,应该不 会对我下毒手,她一定会来。 可是她来了我该怎么办呢? 她果然来了,还端着一盘点心和水果。她把我扶起来时,露出一半的脸上竟然 挂着笑容。 婉仪撕下我嘴上的封条,把一块软软的蛋糕塞进我嘴里,眼皮不抬地对我说。 “吃饭时你最好思考一个问题,是悠闲地在这里隐居好,还是不得不被捆在这里好。” 今天她的声音依然那么刺耳,我忍着满肚子的反感,大口地吞吃着。 我必须积蓄力量,我必须靠自己的力量走出去。 吃完蛋糕我又吃了块西瓜,解决了口渴的问题,婉仪用餐巾纸替我擦了擦嘴, 等着我回答:“想好了吗?你能说话,说吧。” 我怀疑地看看她,她眨着灰黑色的眼睛回望着我。我想了想,大声问:“小朋 得了什么病?怎么病的?” 婉仪没有想到我一开口就问这个问题,她的脸色阴暗起来,冷冷地说:“这跟 你无关。我只是代表曼丽来告诉你,你必须在这里先住一段时间,事态平静下来后 你才能和曼丽团聚。” “否则我就会像许小朋一样被你泡在药液里做一辈子的活标本!”我恶狠狠地 说。 她定定地看着我,好像没有听清我的话。我用鄙夷的口吻说:“你就是这么爱 他的,是吗?” 婉仪身体一动,一会儿灰黑色的眼睛里噙满泪水,嘴唇颤动起来。她把盘子放 在小床边的桌子上,慢慢站起来,默默地向门口走去。 我着急地喊起来:“别走!把我放出去!” 婉仪站住了,转过身,幽幽地说:“我宁肯让小朋不爱我,也不愿意他永远像 标本一样的活着!” 我呆住了,怔怔地看着她。我们俩这样对望着,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柔情。 顿时我心里升腾起希望,哀求着:“那么先把我放出去好吗?我可以给小朋找最好 的医生。” 婉仪笑笑,摇摇头说:“小朋的病在心里,他自己才是最好的医生!” 这是什么意思?我糊涂了,婉仪不再理我,指着桌上的点心说:“吃吧,如果 需要上厕所,就踹踹床板。不过,如果你故意捣乱,我就是听见了也不会搭理你。” 我相信她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我不敢轻举妄动,所以眼睁睁看着她拎着输液 架离开了房间。 我蹭着床头又慢慢躺下了,自己侧过身子,脸冲着桌子,目光从点心划向后面 的鱼缸。 鱼缸里的水似乎更浑浊了,里面大大小小的石头静默着,跟我一样与黑暗和孤 独相伴。 我不就是这水里的石头吗? 难道这样默默对望的日子就是我今后的生活? 昏睡了一阵子,我有了解手的要求,就按婉仪的说法试探着猛力地踹着床板, 一会儿工夫她果然来了。她熟练地把我手上的绳子解开,扶着我蹦到靠墙的柜子旁, 轻轻一推柜子边框,柜子就缓缓移到一旁,露出了里面的卫生间。 我吃惊地看着这些,不敢相信这里还有机关,禁不住问道:“谁设计的?怎么 机关重重的?” 问完后我就有些后悔,她怎么可能给我答案。果然,婉仪面无表情地指着卫生 间里的马桶,说:“你还是少关心这些事情。现在自己解决问题吧,不过胡思乱想 是没有用的。”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说我不可能从卫生间里逃出魔爪。 我扶着门框看了看,这是个整洁但完全密闭的空间,设施一应俱全,但是没有 任何可供我使用的逃生或者反抗的工具。 我有些懊恼,临进去之前犹豫着要不要关门,婉仪撇撇嘴说:“我还懂得男女 有别。”我尴尬地笑笑。 我把门关上,并着捆得结结实实的双脚一点点蹭到了马桶边,扭过身子,小心 翼翼地坐了下来,舒舒服服地解决了“个人问题”。 真不知道昏迷的那几天我是怎么解决这些问题的,看着这个面积不大但装潢考 究的卫生间,我很难相信这里是用来禁锢“犯人”的地方。 再舒服的地方没有自由就跟等同于监牢,我必须冲出去。 处理完“个人问题”,我慢慢站了起来。刚刚蹭出几步,门框就缓缓地移开。 幸好我已经穿戴整齐,不然岂不要在婉仪面前丢乖露丑。 我红着脸跳到门外,婉仪又把我扶到床上。奇怪的是她没有再捆住我的双手, 把我脚上的绳索也解开了,说是为了让我上厕所方便。 我心里一阵狂喜,心想这样就有机会跑出去了。婉仪似乎看出我的心思,冷笑 着说:“没有足够的把握我是不会给你松绑的,所以别做任何幻想。”说完她把桌 子边上的点心盘子端了起来,向门口走去。 我跳下床想追上她,可是双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身子一歪,重重地摔在地板 上。婉仪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我,然后转身毫不留情地关上房门扬长而去。 她还是不是女人?!小朋怎么会喜欢她? 我在心里咒骂着,在她关上门的一刹那,我顺手操起地板上散乱的绳子,用力 向门口掷去。绳子无力地瘫软在门口,在从小窗户射进来的阳光里蜷缩着身子,像 战败了的懦夫。 我可不是懦夫! 我忍着周身的疼痛扑到门上用力地拍打着,手拍疼了就用脚踹。可是黑色的门 像一个沉默的老者,而我此时就像一个胡闹的顽童。 我折腾累了,躺在床上休息。我感到房间里越来越闷热,这种感觉已经很长时 间了。从小窗户射进的阳光投射到地板上,长时间的炙烤使地板散发着木质的气味, 同时混合着鱼缸里的脏水散发出的怪味儿,让这个狭小的空间显得更加令人憎恶。 我捂着鼻子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但是越是运动冒出的汗越多。我想到卫 生间里洗洗脸,就按婉仪的样子推开柜子,露出了卫生间,冲进去洗了把脸。 这里相对来讲要凉快些,我深深吸了口气。突然隐隐约约地好像听到远处传来 的敲击声。 是警察,他们还在找我!我狂喜地奔到房间里,又一次对房门拳打脚踢,可是 房门像石头一样用沉默回答我。 我恼恨至极,烦躁地抓起床上的枕头向房门抛去,软软的枕头乖巧地落到窗户 下的绳索堆里,安详地享受起“日光浴”。 我又打开卫生间,操起唯一能抓在手里的肥皂盒向房门扔去。 “叮”,房门发出的微弱的声音,几乎被远处传来的“咚咚”声掩盖,但这足 以让我兴奋起来。 对,我可以自己制造出声音。房门不行,那就试试床板。我一边拼命地踹着床 板,一边想:就守在门口,把握住婉仪进门的瞬间我就能有机会出去。 可是床板几乎被我踹碎了,婉仪也没有推开房门。她在干什么?听力又失常了 吗?我屏住呼吸躲在门旁,焦急地等待着。 我忽然想到, 她已经给我松了绑, 我能够自己上厕所了,所以她暂时是不会来 了。难道就这样等下去?不!一个声音在我心里一遍遍喊着:“我要出去!我要出 去!” 窗户下的地板散发出的气味和反射的强光惊醒了我,我忽然想到了办法。 我的目光在小小的房间里搜寻着“武器”。找到了,就是它! 鱼缸!这里面装着那么多石头,它们能够帮助我! 我抱起鱼缸用力摔到地板上。玻璃碎了,发出了令我满意的声音,肮脏的水溅 湿了我的裤脚,大大小小的石头滚落了一地,散发出更加浓郁的怪味儿。 好!现在我有武器了! 瞄准!投射!“哗——”,射中目标! 我心里一阵欢呼,第一块滑溜溜的大石头正中目标——小窗户。尽管还没有完 全击碎它,但是已经出现了一个三角形的裂口,随之一股热浪吹了进来。 我的心几乎要跳出喉咙——我看到了久违的天空!三角形的天空! 我按捺住狂喜的心绪,继续向窗户那里投射。可是我已经疲惫至极,石头都被 弹了回来,一些小石头跌落在窗户下的枕头上,像一个个乖巧的孩子。 我蹲下来喘息,心跳渐渐恢复正常,然后我又操起身边的石头用力向窗户扔去, 这块石头正中目标,“哗”的一声,三角形的天空扩大成了五角形。 我顿时感到浑身有了力量,抓起另一块石头,正想抛出去,突然房门打开了。 婉仪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地板上四处散落的石头,忽然声嘶力竭 地喊着:“你想干什么?” 婉仪的突然出现是我始料不及的,我握着石头不知所措地呆立着。她推开我扑 向地板,捡起一块石头,无比珍爱地抚摩着,像抚摩心爱的孩子。 “这是我的宝贝,你怎么能扔掉它们?”婉仪瞪着喷火的眼睛怒视着我,声音 因为愤怒而显得更加恐怖。 我强自镇定下来,理直气壮地回应着她:“这只能怪你自己把宝贝放在‘囚犯’ 身边。”我故意用嘲讽的语气揶揄她,这个时候我已经不知恐惧为何物了。 她像是没有听见,默默地又捡起几块小石头,放在手里小心地抚弄着,动情地 说:“这是小朋妈妈送给我的,让我转交给我妈妈。她对我妈妈多好,可是我妈妈 对她做了什么?!我怎么会把它们交给我妈妈呢?我把它们放在我的卧室里,当成 是小朋妈妈送给我的礼物。别看它们只是石头,在我心里却是宝贝!” 我心里一颤,看到她满脸的痛惜,我隐隐感到一丝内疚。我把手中的石头递给 她,她感激地笑了笑,然后我也弯下腰,跟她一起捡拾飞溅在各处的石头。 房间里弥漫着难以名状的气味,婉仪和我禁不住都捂住了鼻子。我看到窗户下 的枕头上还有一大三小四块石头,就顺手捡起那块大的。突然剧烈的痛感像剑一样 刺穿我的手指,瞬间传遍我的全身。 “啊!”我下意识地跳开了,手指传来的火烧的灼痛感让我十分难受。石头怎 么这么烫?像一块燃烧的炭火,莫名其妙地就“袭击”了我。 婉仪凑过来看到我捏着手指痛苦万状的样子,紧张地问我怎么了,我告诉她被 石头烫了一下。 她狐疑地看着我的手指,然后小心地伸出手去触摸枕头上的石头。“啊!”她 极快地缩回手指,紧紧地捏着,表情十分痛苦。她一定也被烫了一下。 我们俩紧张地对望着,她首先镇定下来,飞快地跑进卫生间不知从哪儿取出药 水迅速地涂抹到我的手指上,然后又给自己也抹了药水。 灼痛感渐渐消失了,婉仪把药水放到床边的桌子上,转过身心事重重地看着地 板上的碎玻璃和石头块。我们都没有再去捡枕头上的那三块石头,任由它们三个自 由地晒着太阳。 许久我才开口说了声“对不起”,婉仪像没有听见一样,走到窗户下呆呆地看 着枕头上的石头,石头被太阳炙烤得已经变了颜色,似乎有一股灰尘正在从它们身 上升起。 气味越来越难闻,我禁不住咳嗽起来,可是婉仪如一尊雕像岿然不动,阳光投 射到她的身上,她的周身环绕着异样的光环。 我一时目眩起来,赶紧揉揉眼睛,漫无目的地把目光从她柔弱的背影扫向房门, 突然心里一惊:房门竟然没有关严。 一定是婉仪刚才进来时忘记了把门关严,这是个机会,决不能错过! 我偷眼看了看婉仪,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好吧,顾不得那么多 了,我猛地拉开门向外面冲去。 我以为身后会马上传来婉仪野兽般的嚎叫,可是奇怪的是,直到我费力地盘上 最后一级向上的台阶,也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那几块石头已经完全吸引住她了,也好,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我兴奋起来, 向台阶上跳去。 再盘上几级就会是那幅画在绢上的巨大的人物工笔画。婉仪举行婚礼那天我走 过这条通道,两边墙壁上挂着的绘画作品让我的记忆更加清晰,我记得婉仪就是从 那幅人物工笔画那里进入另一间密室的。 小朋就在那里,我一定要把他也解救出来。 又见到那幅人物工笔画了,昂贵的绢上一个侧身裸背的女子正在泉边戏碟,那 副怡然自得的神情让我想起了曼丽。曼丽,我要冲出去,为了我的自由,也为了能 够跟你在阳光下自由的生活。 想到曼丽,我浑身又有了力气,努力回忆着婉仪当时推开这幅画的动作,可是 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时通道里开始弥漫起暗室里的怪味儿,我心里焦急万分,动作更加慌乱。 突然我面前的工笔画移动了,随后,一个高大的身影“豁”地跳出来,我禁不 住吸了口凉气。 “郭教授,您怎么……”徐肖朋看到我也是惊诧不已。我们俩对视着,我的心 怦怦乱跳,心里暗暗叫苦。 “婉仪呢?她在哪里?”徐肖朋显然对我没有什么兴趣,我暗自松了口气,指 了指下面,他飞快地向下冲去,工笔画很自然地合上了。 我仍然被关在暗室门外,而小朋就在里面,这怎么办?我急得团团转,胡乱地 在画上抓挠着,可是工笔画纹丝不动。 通道里的气味更加强烈,并伴有黑烟。我觉得嗓子眼儿有些难受,赶紧捂住口 鼻。突然,从下面的暗室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婉仪!婉仪!” 婉仪出事了?我脑中闪过不详的念头,不假思索地向刚刚逃离的暗室冲去。 越是向下,气味和黑烟越浓密,到暗室门口时我已经能恍惚看到火光。 着火了?是婉仪点的火?为什么? 我一边止不住地咳嗽,一边冲进了浓烟里。 室内笼罩在火光和滚滚黑烟之中,婉仪脚下的枕头正恣意地翻卷着火舌,那几 块石头竟然在静默中吐着火光。 石头也在燃烧?啊!婉仪也在燃烧,她的落地长裙正被火蛇舔食,而她似乎感 觉不到火焰和浓烟,呆呆地看着眼前燃烧的石头,像浴火的塑像! 徐肖朋一边扑打着婉仪身边的火焰,一边哭嚎着:“婉仪!婉仪!”看到我也 冲了进来,他急切地喊着:“快救火!” 来不及多想,我冲进了卫生间,找不到盛水的工具,我就用双手捧着水跑到火 焰处,可是没等我接近火舌,水就顺着手指的缝隙流干了。 情急之下我脱下衣服把它浸湿,然后再拎到房间里冲着火舌拍打,可是这样的 救火方式无疑是把一滴水扔进沙漠里,根本起不了作用。火苗在迅速扩展,在我折 腾两个来回的工夫,整个房间都笼罩在浓烟里了。 我只能从徐肖朋的声音里判断门的位置,因为显然他正在婉仪身边苦苦哀求: “婉仪,快走啊!求你了!” 我顺着声音找到了他,他白皙的面孔此时已经被浓烟熏得只能看见白色的牙齿, 而婉仪的衣裙已经被烧着。徐肖朋拼命地拍打着她身上的火苗,而顾不上自己的裤 脚也被火苗侵袭,我赶紧帮他把火苗扑灭。 婉仪终于动了动,看着徐肖朋,伸出手去怜惜地擦拭他脸上的汗水和泪水,嘶 哑地说:“小朋,谢谢你,你先把郭风送到上面去。” 我心里一惊,这个时候她还记得我,而且她竟然要放走我!我激动得眼睛潮湿 了。 “不,婉仪,咱们一起走!”徐肖朋不顾一切地喊着。 突然“哗”的一声,我曾经躺过的小床坍塌了,巨大的声音震得我们三个人都 是浑身一颤。 “快走吧!来不及了!”我也催促着,婉仪含着眼泪看看我,说:“对不起了, 郭风。”我也含着眼泪摇摇头,伸出手去拉她。 她出人意料地推开我和徐肖朋的手,平静地说:“我自己走。” 徐肖朋开心地笑了,转身冲到门外,我也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我眼睛的余光 感到婉仪也动了起来。 刚踏上第一级台阶,身后的门就重重地关上了,我听见婉仪拼尽全力地喊着: “曼丽会找你的!要疼她啊!” 我像被雷击一般定在那里,婉仪为什么这么说?没等我回头去看,徐肖朋已经 闪电般冲了下来,用力地踹着房门,痛苦地哀号着:“婉仪!! 婉仪,你开门啊! 婉仪……” 婉仪隔着门痛哭着:“小朋,只有你从来没有欺骗过我,可是这辈子我最对不 起的就是你和弟弟。你是好人,来生我一定会嫁给你。” 徐肖朋发疯似地击打着房门,顾不得已经顺着门缝窜出的火苗,把整个身体都 贴在门上,狠命地撞着,呼喊着:“婉仪,快开门,咱们一起逃还来得及。” 我也冲过去帮忙,门已经滚烫,可是不知为什么像被铸上了一般纹丝不动。一 股股的浓烟窜了出来,我能清晰地听见婉仪的咳嗽声,徐肖朋更加发狂,几乎在咆 哮:“开门!婉仪,求求你了!” 一阵咳嗽过后,婉仪喊着:“快去帮逃出去,然后你再来救我,否则我不会… …”紧接着又是一阵咳嗽。 徐肖朋面无血色地看着我,我也无助地看着他。突然他像疯了一样抓起我的手 向后跑,一边跑一边喊着:“婉仪,一定要等我!” 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我就被他拉到工笔画前面,画面已经被黑烟熏得污浊不 堪,侧身戏蝶的美女变成了滑稽的大花脸。 没等我反应过来,工笔画开始移动了,徐肖朋迫不及待地说:“进去吧。”然 后飞快地转身向燃烧的暗室跑去。 工笔画后面隐蔽的门已经彻底打开,浓烟瞬间窜了进去。我赶紧挤进门内,忽 然想起还不知道出口在哪里,于是返身高声喊着:“小朋,出口在哪儿?” 徐肖朋的回答夹杂着火焰燃烧时的噼噼啪啪的声音,我只听到了“蝴蝶“这个 词。 “蝴蝶”?什么意思?我不会是听错了吧?在我犹豫的刹那间,又一股浓烟窜 进密室,来不及再问,我急忙冲进密室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弥漫着呛人的烟尘,但火苗还没有窜到这里。“时间就是生命”,此刻 我充分理解了这句话,飞快地跑到浴缸前,把仍然穿着结婚礼服的许小朋抱出来, 平放在小床上。 出口在哪儿?我提醒自己不能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更何况一会儿我要背着 小朋逃离火海。 我扑到密室的墙上,拼命地抠挖着,企图找到缝隙,可是光溜溜的墙壁就像乌 黑的镜子一样,细腻光滑,已经能感到墙壁在变热。不好!火已经烧到通道了。 婉仪和徐肖朋怎么样了?他们是不是已经逃出去了? 已经没有时间再想他们了。找!我放弃墙壁,在不大的密室里翻找。地板、帏 帐、躺椅、床下,甚至连浴缸我也没有放过。 哪里有什么蝴蝶?徐肖朋是不是说错了? 突然我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咚咚”声,我激动地几乎晕厥。警察!一定是他 们,他们在找我,而且就在附近。 我激动地喊着:“我在这儿!”一股浓烟呛得我几乎窒息,我拼命地咳嗽起来。 房间里的烟尘越来越浓,刺鼻的怪味儿和极度的窒息感一阵阵挤进我的胸膛,我感 到眼睛火辣辣地疼,嗓子干得像一口燃烧的火井。 我跌跌撞撞地扑到床边,一把抱起小朋要背上他,一不小心连他头下的枕头也 拽了起来,枕头下的东西“咣”地一声摔在地上,吓了我一跳。 是手机!灰色的那个显然是我的,另一个白色的是谁的?我的手机怎么会在这 儿?浓烟又扑了过来,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急忙把两个手机揣起来,然后背起小朋, 向浴缸挪去。 已经无路可逃了!这是个密闭的空间,更是个绝佳的火葬场!只有这个浴缸里 的药液还能延缓我们的生存时间。 可是我们一样会被烧死。把小朋又放回药液里,看着他平静的面孔,我心如刀 绞。他将在沉睡中化为灰烬,而我会早于他变成焦碳。我们俩都躲不过这场浩劫! 火苗已经窜进密室了,就像一个贪吃鬼,把经过的所有地方都舔食干净。 看着跳跃的火苗,我心里反倒平静了。我好像又听到了曾经萦绕在我梦境里的 小女孩儿的哭声,还有小朋被烧焦的身影。要不了多久这一切都将变为现实。 又是一阵“咚咚”的敲击声,近了!似乎就在我身边,我情不自禁地顺着声音 找去。我发现声音就来自浴缸的头部。 浴缸头部仍然挂着我给婉仪画的素描,它笼罩在浓烟里,脸颊上黑色的蝴蝶变 得更加阴森。 蝴蝶!找到了!我的眼泪涌了出来,生存的希望让我激动得几乎停止呼吸。 我一下跳到浴缸的扶手上扑到画前胡乱地抓挠着。机关在哪儿?在蝴蝶上?我 在画着蝴蝶的部位使劲地按着、拍着,可是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画纸被我抓挠得 变成了涂鸦,晃晃当当的飘落进浴缸,从小朋头上滚落到浑浊的药液里。 我眼前只有一面大理石墙体,除了被画遮盖的地方尚显原色,其他地方已经被 浓烟熏黑。 大理石?蝴蝶?出口?骗人!!这只是一堵隔绝了希望的墙!我被自己的希望 给骗了! 我已经能感觉到身后快速袭来的灼热感,可是我再没有力气去幻想了。 该结束了!我痛苦地拍打着大理石,它用刺骨的疼痛回应着我,我禁不住呻吟 起来。 突然我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咳嗽声从我脚下传来,我惊得浑身一震。 是小朋在咳嗽!他被浓烟熏醒了,正在缓缓地蠕动! 我从浴缸上跳下来,惊喜地欢呼着:“小朋!小朋!” 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火苗在他眼中闪耀着,他苍白的脸已经被火焰熏烤得通 红。他没有回应我的呼喊,凝视着越来越逼近的火焰,虚弱地咳嗽着,眼中开始现 出恐惧。 突然他发出令人恐怖的吼声:“啊——啊——” 浴缸边的帏帐轰然塌落,“咚咚”的敲击声从我们身后的大理石那边传来,而 一团高涨的火焰也冲到我的眼前。 我眼前一黑,小朋凄厉的嚎叫和滚滚的火焰都消失了,只剩下身后的“咚咚” 声更近了,更近了……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