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接受了一项重要的任务——把小辉接出精神病院! 经过昨晚刘长福那么一折腾,精神病院不愿再收留小辉这个“隐患”,既然他 各种指标都是正常的,院方也就顺水推舟将他放行。 办理完各种手续,结清帐目,小辉就被我领出精神病医院。站在上午的阳光下, 小辉贪婪地四处观望着,那神情像一个进了游乐场的孩子。 坐上出租车我们向县城驶去,小辉不住地伸手指着窗外的某种景致向我热情的 介绍着。我却只看到了他伸出去的手腕上紫红的勒痕,心里不免一阵酸痛。 源源和小朋在家中准备了丰盛的午餐,当我把小辉带进家门时,一股喷香扑鼻 而来。源源冲到门口拥抱小辉,小辉紧张得屏住了呼吸,白净的小脸羞得通红。 当小朋出现在小辉面前时,意料之中的情景出现了:小辉惊呆地看着小朋,迟 疑地叫着“哥”,后来他意识到判断错误,紧张而又羞怯地改口道:“小朋哥哥, 对不起。” 这句话让我们悬了一上午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小辉确实是正常人,有正常的 认知和情感。小朋宽厚地拍着小辉的肩头,把他拉进房间,在宽敞的客厅坐下。 源源热情地招呼小辉吃水果,面对茶几上各色的水果,小辉的眼睛一亮,下意 识地伸出手去拿,忽然又收了回来,不安地把双手交叉在一起用力地搓着。 我把一个大香瓜切开,一人一份,小辉这才接过香瓜贪婪地吃起来。吃完一块, 源源又递给他一个桃子,他不再羞涩,道了谢之后甜甜地吃了起来,目光却在水果 盘子里逡巡。 看着小辉的样子,我跟小朋和源源彼此交换了眼神,都不由得心酸。 吃完午饭,我带着小辉在房间各处参观。小辉眼中没有再现吃水果时的惊喜和 艳羡,而是嗫嚅着说:“我来过这里。” “什么?你怎么可能来过小朋的家?”我们都感到十分诧异。小辉老实地对我 说:“婉仪姐姐让我来看看奶奶,那天是你住在这里,奶奶没在家,后来姐姐说奶 奶住院了。” 原来那晚出现在我床边的不是婉仪,而是长发披肩的小辉! 小朋脸色苍白,嘴唇哆嗦起来。我心里一沉:看来婉仪为了保护小辉,向小朋 撒了谎。小朋颤抖着声音问小辉:“婉仪还让你做过什么?”小辉惊慌地看着小朋 不敢回答。 源源看到小朋的脸色,紧张地靠过来抓住他的手,小朋这才渐渐恢复平静,安 慰小辉说:“好了,都过去了,哥哥不怪你。”可是他眼中流露着一丝悲凉,那是 对婉仪的失望,也是对小辉的怜惜。 源源和小朋留在妈妈的房间,我把小辉带到隔壁。婉仪的水粉画像和曼丽的油 画画像仍然摆在那里。小辉把它们支起来,深情地凝望着。在曼丽脸部依然是我勾 勒的蜿蜒的细线,使她看起来几乎就是婉仪。 小辉小心地在那道蝴蝶状的细线上摩挲着,眼中布满思念。我忽然想起了那只 手编塑料细线蝴蝶,于是找出来递给他。小辉接过来端详片刻,眼睛湿润了。 “这是哥哥编的吗?”我小心翼翼地问,内心里希望他摇头。可是他却郑重地 点了点头。我有些失望,想了想问:“哥哥跟谁学的?你知道吗?” “跟我学的。”小辉的回答虽然声音不大,却让我吃惊不小。稳稳心神,我忽 然意识到已经快接近答案了,于是声音急切起来:“那你跟谁学的?” “妈妈。”小辉不假思索地说。 妈妈?!我知道在小辉的心目中只有柳眉才能被称为“妈妈”。 “妈妈死了!我看到电视上的广告了,可是婉仪姐姐不让我去看她。”小辉伤 心地抹着眼泪,小声地啜泣着。 明白了,果然是柳眉把那些致命的石头送给小朋妈妈的! 可是她是否知道那些石头是可以自燃的?她是否心怀叵测地企图烧死小朋母子? 无论如何,现在我们只有一个答案——无论柳眉的初衷是什么,最后是她的亲 生女儿婉仪为她的行为买了单! 我找了个机会把这个结果告诉了小朋,他只能用无奈和悲伤的沉默接受了这个 事实。 这个答案既然是意料之中的,就没有在我们心中掀起什么惊澜,倒是有一个难 题让我们三个一筹莫展——小辉怎么安置? 我们三个悄悄商量了一会儿,然后我把小辉带进客厅,源源挑起了话头:“小 辉啊,告诉姐姐,你还有什么亲人吗?” 小辉瞪着清澈的大眼睛审视着我们,表情痛苦地说:“听哥哥说我们家还有一 个表叔住在城里,不过我和我哥都没见过他。” 我们三个交换了眼色,发觉对方都和自己一样神情伤感。源源怜惜地递给小辉 一块香瓜,接着问:“其实你还有一个亲人,就住在这个县城里,你知道吗?” 小辉嚼着水果闻言停了下来,猜疑的目光在我们三个人之间游移,忽然迟疑着 问:“我知道,他是我爸。” 我们三个都是一愣,源源反应最快,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小辉低下头不知在思考什么,白皙的额头竟然拧出几道浅浅的皱纹,许久他才 说:“我小时候到监狱里去看过他,我知道他叫刘长福,昨天他还到医院去找我, 大夫不让他见我,他就把医院走廊的灯和椅子砸碎了。”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室内一时沉寂起来。忽然小辉不安地搓着手带着哭腔颤抖 着声音说:“我不喜欢他,他从来都不管我。” 我心里一沉——小辉有一双清澈的眼睛,却让他看到的是混沌的现实。他所有 的亲人都离开了他,可是他却拒绝这个离他最近的生父。 是命运的冷酷让这个可怜的孩子心里早早就冻结了浓于水的亲情。这是刘长福 的悲剧,更是这个孩子的悲剧。可是现在,我陡然间意识到,自己有责任结束这个 孩子的悲剧。 我冷静地思考一会儿,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小辉,他是你的爸爸,别忘了你 的生命是他给的。他之所以没有管过你,是因为他被错误地抓进了监狱,等他出来 想做一个好父亲时,已经没有能力了。这次为了给你治病他卖掉了自己的废品回收 站,还因为砸坏医院的东西被警察住起来了。就算他过去有过什么不对,现在他已 经知道错了,你应该原谅他。” 小辉固执地噘着嘴嘟哝着:“不……他对我不好……” 源源语气稍微严厉些,说:“小辉,不要总是记着别人都你的不好。一个人如 果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能爱,怎么能爱别人?郭风哥哥今天对我们说想把你带到城里, 教你画画帮你成为艺术家。可是艺术家首先应该有一颗包容万物的心,才能做到入 眼有情,下笔有神。” 源源生动的语言显然打动了小辉,他怔怔地看着我们,目光最后停留在我的脸 上,眼中泪光闪动。 小朋沉沉地说:“小辉,如果你哥哥知道还有一个爸爸也在关心你,他会很放 心的。” 小辉的眼泪忽地涌了出来,我走过去揽住他的肩膀,他靠在我身上像个孩子似 的捂着脸嘤嘤地哭了起来,瘦削的肩膀不住地抖动着。 下午我们四个来到殡仪馆,取出小朋父母和婉仪母女的骨灰,送到了“安思” 陵园,为明天将要举行的入土仪式做准备。此外我们也想借这个机会让小辉和刘长 福见面。 三点多时我们先把小朋妈妈的骨灰埋进预定的坟穴中,这是小朋有意的安排, 他不想让妈妈跟不喜欢的人同时入土。 当陵园工人把一切处理停当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小朋站在妈妈的坟前久久 地凝视着雕刻精致的墓碑,轻轻擦去上面的浮尘,然后重重地跪了下去,颤抖着声 音低吟:“妈,儿子不孝!对不起啊!” 当那天我分析出小朋妈妈不可能存心烧死婉仪后,小朋就一直在回避跟他妈妈 有关的话题。他内心的悔恨和愧疚此时都在“对不起”三个字里,伴随着泪水喷涌 而出了。 源源也跪了下来,轻轻地说:“妈妈,原谅我在您最孤独的时候离开了您。现 在小朋回来了,我会用生命中余下的所有时间替您去爱护小朋,您放心吧。”小朋 动情地握了握源源的手,两人深情的注视让这个阴冷的陵园多了份温情。 我给老人献上了一束鲜花,并代表我的父母感谢她老人家当年对我们全家的照 顾。而小辉站在我们身后,始终一言不发,紧张地左顾右盼,路上他已经知道刘长 福就在陵园工作,此时他心里的矛盾和不安不言而喻。 当我们把小辉带到刘长福面前时,父子两人各异的表情让我们的心又一次悬了 起来。刘长福苍老的面孔上先是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当面对小辉一脸的默然之后又 一点点转为羞愧和无助。 源源把小辉拉到一边,语气有些严厉:“他是你爸,为了你才到这里工作的, 叫声‘爸爸’总可以吧。” 小辉瞟了刘长福一眼,嗫嚅着,说:“我不喜……”不等他说完,源源厉声打 断了他,提高调门说:“说什么呢?又不懂事了是吗?”小朋轻轻碰了碰源源的手, 源源没有再说下去,但是不满地看着小辉。 小辉紧张地低下了头,刘长福急忙告饶:“算了,算了,别……他还小嘛。” 小辉迅速地用眼角扫了他一下,刘长福看到了,竟然有些兴奋地咧嘴笑了。 我接过话头对刘长福说:“明天把徐肖朋的骨灰入土吧。”刘长福盯着小辉, 依然满脸堆笑地点着头,像小辉一样紧张地搓着手,嘴里连连称谢。 我接着告诉他后天我打算回省城,想把小辉带走。刘长福的眼睛顿时拉长了, 脸色沉了下来,目光在我们四个人之间来回游移,不敢确定地问“为什么”。我告 诉他小辉有很高的艺术天分,如果不加以雕琢和培养就荒废了这块材料。 刘长福涨红了脸,更加用力地搓着手,怯怯地看看小辉,迟疑着问:“你想去 吗?”小辉毫不犹豫地点着头,不再看他。刘长福的脸涨得紫红,脖子上的青筋急 促地跳动着,那神情就像喷发前的火山。 小朋息事宁人地说:“我们是来和你商量的,不过最后还要看小辉的意思。” 源源补充道:“我们也是为小辉好,他已经没有亲人了,你也不能证明和他的父子 关系,那么我们就来为他选择一条最适合他发展的道路吧。” 刘长福显然内心有所触动,可是倔强的天性又让他不肯低头,他梗着脖子说: “我可以和他做鉴定证明我是他爸。”源源很快熄灭了他的希望之火:“那有什么 用呢?你能培养他成为艺术家吗?还有,你能证明你为他尽过做父亲的义务吗?” 刘长福羞愤地看看源源,又看看沉默不语的小辉,突然怒吼道:“我是他爸! 我养得起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们的心情都异常沉重,而小辉的表现却出乎意料。回来的路上他问我:“我 爸真的想要我吗?”我心里一动,点点头,他把头转过一边不再理睬我,一直到吃 完晚饭都没有再说话。 饭后我和小辉回到他的家取徐肖朋和他自己的生活物品。自从发生那场火灾后 我和小辉都是第一次回到那所破败的小房子。 小辉站在门口看着冰冷的大锁迟疑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我问他怎么了, 他躲躲闪闪地加装没有听见,然后从鞋底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我疑惑不解地跟 了进去。 房间还是那样的拥挤不堪,可是物品的摆放明显整齐了一些。小辉环顾着小小 的房子,眼睛潮湿了。他平静下来后从床边找出了几件衣服,又从床底找出几幅画, 他说这些都是徐肖朋画的,明天这些衣物和画作将和徐肖朋的骨灰一起埋进坟墓。 临走前小辉忽然想起什么,躬身钻进床底,满面灰尘地掏出一个熟悉的破旧的 军包。军包鼓鼓的,里面有一个坚硬的物什跟床板相撞发出沉闷的“咚”的声响。 整个过程里小辉都没有和我说话,我也不好查问,就这样默默地离开了这个曾 经带给她无限温暖的家。走之前小辉忘记了锁门,我提醒他,他却说没什么可怕的, 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罢,这样的一所破宅子,除了老鼠和流浪汉,是连贼都懒得 光顾的。 于是我们俩一路沉默着回到宾馆。不管我怎样试图逗笑小辉,他都始终沉默不 语,让我颇觉费解。在宾馆里小辉守着那个破军包说什么也不肯洗澡,我不好勉强 他,就这样煎熬到黎明。 本来睡觉前我又给曼丽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今天上午要安置婉仪和徐肖朋的 骨灰,并把她的生身父母合葬在一起,现在只有她是他们唯一的亲人,希望她能出 席并见证这最后的时刻。可惜她直到我醒来也没有开机。 上午八点半我带着小辉赶到“安思”陵园,小朋和源源已经一身肃穆地等在那 里。婉仪母女和许易的骨灰已经取出,而刘长福明显是故意躲了出去,所以徐肖朋 的骨灰不知被他埋在了哪里。 我们只好先进行婉仪的骨灰入土仪式,石碑竖起之后我和小朋先后上前献花, 小朋把婉仪的水粉画像点燃,在袅袅的黑烟中默默地致哀未发一言,源源站在稍远 的地方神情局促地看着我们。 最后走上前的是小辉,他把脸贴在石碑上,然后把那个塑料线编的红色蝴蝶放 在了鲜花下面。火红的蝴蝶闪耀在我们每个人眼中,映出了每个人不同的表情。小 辉神情悲伤地说:“姐姐,下辈子你也变成蝴蝶吧,小的时候虽然是丑陋的虫子, 可是长大后就是最美的仙灵,这样就再也不会有人敢欺骗你。” 说完小辉悄然斜睨了源源和小朋一眼,小朋的身体明显地晃动了一下,我的心 也随之一动——小辉的眼睛看穿了一切! 随后进行许易和柳眉的骨灰入土仪式。当工人把第一把土抛进坑穴时,小辉突 然冲过去,向柳眉的骨灰盒上扔下两块糖果。 我和小朋、源源一时都怔住了,小辉红着脸咕哝着:“妈妈给我的糖。”小朋 和源源一脸的不解,我告诉他们这是柳眉以前送给小辉的糖块儿。小辉点点头,紧 紧地按着挎在身上的破军包带,眼睛红红的,直到最后一锹土撒完,小辉才擦干眼 泪站到了角落里。 小朋轻轻拂去石碑上的尘土,用手指在“许易”两个字上来回地划着,沉吟半 晌才哑着嗓子说:“爸,来生别再抛弃我们了!我和妈过得好苦啊!”一句话说得 我和源源都是鼻子一酸,源源把头扭过去抹着眼泪。 小朋终于抑制不住地失声痛哭起来。这哭声带出了他压抑了二十几年的委屈和 悲愤,还有对母亲和婉仪的愧疚。最后我含着眼泪出场了,沉思良久我说:“我代 表曼丽叫你们一声爸爸、妈妈。感谢你们给了曼丽生命,也让我的生命因为有了曼 丽而充满了光彩。可是她可能还不知道你们是谁,但是相信我,我一定会把她带到 你们面前,亲口叫你们爸爸妈妈的。” 忽然我又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我把一束鲜花放在石碑下,接着说:“至于你 们的另一个孩子,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如果他还活着,也一定会在某个角落默默祝 福你们。希望来生你们能按自己的意愿好好生活,不让遗恨再围绕着你们。” 这些话说完,我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几声叹息和抽泣。突然一种奇异的感觉像一 股电流从耳部贯穿全身——我听见了那个最熟悉最渴望的叹息! 曼丽!我猛地回转身向我感觉到的方向找去,一个粗壮的暗影倏地矮了下去。 我飞跑过去一看,竟然是刘长福。他从灌木丛后面站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我。 “我……我想看看……”刘长福一边解释一边向石碑的方向看去。我“哦”了 一声,失了魂般地回过身。 一种奇怪的声音在我心里响起——不是他,刚才的那声叹息不是他发出的!我 下意识地向四周寻觅着,心里越发焦躁起来。源源跑过来也看到了刘长福,两人尴 尬地对视着,源源首先打破沉默,说:“您能来太好了!今天就把徐肖辉的骨灰也 ……” 刘长福好像没有听见一样,跨过灌木丛,向柳眉和许易的墓穴走去,在小辉身 边经过时竟然没有看他一眼,而是直勾勾地看着石碑上的字,口中念念有词:“许 易……许易……” 突然他把目光定格在小朋脸上,上下左右地打量着,不敢确定地问:“他是你 爸爸?”小朋错愕地看着他不知所以然地点着头。“他叫许易?”小朋再次点点头。 “他在老机械厂上过班吧?”刘长福几乎把脸贴到小朋鼻子下面,小朋躲开了 点点头。 刘长福突然抓住小朋的胳膊哭起来:“我……小朋……你爸爸找到了……”不 仅是小朋,我们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源源把刘长福拉开,问他怎么回事,刘长福顾不得形象用肮脏的袖子擦干鼻涕 和眼泪,红着眼睛看着小朋,喘息片刻,说:“许易就是……小朋的爸爸呀。” 我不以为然地说:“当然是小朋的爸爸了。这我们都知道。” 刘长福一愣,突然明白过来,喊着:“不是他……是那个小朋!我说的是徐— —肖——朋!” 我们全都震住了,包括小辉在内,所有人都怀疑是耳朵出现了问题。刘长福的 喊叫终于把我们唤醒:“我大姐夫死前告诉我,小朋的爸爸是我大姐夫的工友,救 过大姐夫的命。后来他把自己的孩子给了我大姐夫,他说养活不了,那时刚好大姐 难产,自己的孩子死了,偏偏就来了小朋,两口子都当成宝贝来爱。”也许是他发 现我们都瞪着眼睛恍然中了魔法一般,于是就停了下来,紧张地问:“你们不相信 我吗?” 我们都沉默着,空气好像凝固了。好久,小朋颤抖着声音打破了沉默:“我相 信,我爸确实救过一个人,所以一直在家养病。” 源源不由得低声惊呼起来,我也感到头皮发麻。在这个场合,在这样的情形下, 困扰我们很久的曼丽的双胞胎竟然找到了,而他居然是常常被人遗忘的那个羞涩的 徐肖朋。 许小朋——徐肖朋!我心里突然豁然开朗——名字其实已经暗示了很多信息, 更不要说两个人相似的表情和容貌! 曼丽和婉仪,小朋和肖朋,这是怎样的巧合! 刘长福悲凉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这就是小朋亲爹亲妈吧?好了,终于找到 了,找到了。”说完“呜呜”地啜泣起来。 陵园里响彻着这苍凉的声音,和这个夏日午后的热浪一起,把苦涩硬生生地压 进每个人的心房。 所有的人都在为徐肖朋感叹,而我是唯一了解他死亡原因的人。 他不仅是曼丽的双胞胎兄弟,也是许小朋同父异母的弟弟,更是婉仪同母异父 的弟弟。直到死他都不知道,他是为了错误的爱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就像他的亲生 父母一样,为了追随自己对爱的直觉,像扑火的飞蛾一样义无反顾,直到最后不仅 毁掉自己也毁掉了亲人。 可悲的身世!可怜的经历!可惜的结局!可叹的命运! 好了,过去了,都过去了!“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生命不过就是一个 过程,徐肖辉什么都不知道就走完了人生,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幸福。 这一刻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我真的怀疑是否还有力气浮上来。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