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忽然,春雨回过头看着身后的墙壁,在游泳馆雪白的墙壁上,红色的油漆写着 一行大字——你心底最深的秘密。 这是斗个致命的考问——春雨颤抖着看着这行字,几乎跪倒下来。 那行字写得很大,每个字大约有一平方米大小,写在高高的墙壁上特别刺眼。 是的,那八个大字像刀一样,深深扎进了她的眼睛里,红色油漆很容易让人联 想到鲜血。春雨只能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游泳池边上才停下,心里默默地念着: “心底最深的秘密? ” 突然,短信铃声又响了起来,她用颤抖的拇指打开这条短信——“杀了他! ” 在看到这三个字的同时,耳边仿佛响起了某个声音,不断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她恍惚地看着整个游泳馆,似乎从天棚一直到池底,都在反复响彻着:“杀了 他! ” 对,再也不要隐藏了吧,春雨也轻轻地叫了一声:“杀了他! ” 这就是她心底最深的秘密。 这个秘密,许多年以来一直深埋在心底,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在十 五岁那年的夏天,她非常想杀了那个人:她的继父。 那是一个浑身怪味的男人,总是用肮脏的目光盯着她身体上突出的部位。在妈 妈住院的那个夜晚,他真的趁机动手了。是春雨以死来威胁才保护了自己。是的, 她恨他,恨极了他,恨到要杀了他。她想那个男人就算死一万次也绝不可怜。她想 用各种方法来结果了他,同时又不露出自己杀人的马脚。而继父并未意识到危险就 在身边,依然用那种目光盯着她。就在某一天晚上,当春雨在厨房里洗碗的时候, 那个男人从后面抱住了她,一张厚厚的嘴贴着她的耳朵,可怕的气味直冲到她的脸 上。春雨拼命地挣扎着,但她根本就拗不过继父强壮的手臂。那个男人还捂住了她 的嘴巴,让她无法喊出救命。 就在春雨几乎绝望的时候,她忽然看到了厨房里的切菜刀。虽然那个男人紧紧 地抱着她,但却漏过了她的左手。她伸出手艰难地抓住了那把刀,再向身后深深地 捅了一刀。她感觉刀刃进入了某个柔软的身体,一股黏黏的热热的液体立刻喷到了 她的手上。那双手仍紧紧地抓着她,但后来渐渐地抽搐了起来,直到被春雨挣脱了 出去。刀已经掉到了地上,春雨颤抖着回过头来,看到了那张完全扭曲的面孔。那 个男人依然在抽搐,腹部已经染成了红色,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春雨已完全吓呆 了,她怔怔地看着地上的死人——是的,杀了他。 这就是她心底最深的秘密。 忽然,春雨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那似乎是一个男人的身影,接着她就闻 到了那股气味。 男人的脚步声在游泳馆内来回地飘荡着,似乎泳池里的水也跟着荡漾了起来, 他缓缓地走到了春雨面前,露出了那张丑陋的脸。 ——继父回来了。 春雨的眼睛睁到了最大,瞳孔里映出了那个男人的脸,他的腹部似乎还是一片 血红。他冷冷地看着春雨,突然轻声地说:“轮到你了。” “不! ‘,春雨惨叫了起来.向后退了一大步.忽然感到脚底什么都没有,原 来后面就是游泳池。 她一下子就掉到了泳池里,冰凉的池水吞没了她全身。更可怕的是她掉到了深 水区,足足有三米多的水深,而她根本就不会游泳。 穿着厚厚的滑雪衫,春雨沉到了冰凉清澈的水底。她没有像所有溺水者那样挣 扎,而是平静地躺在水底的马赛克上。接近零摄氏度的池水像是寒冷的北大西洋, 她看到“泰坦尼克”号的落水者,漂浮在冰山下的海底。那个女孩长着和她一样的 面孔,长发像黑暗的海藻一样,随着水流而缓缓飘荡。冰水凝固了她的皮肤,将使 她永远保持着青春,妈妈和一群美丽的海妖来到她身边,为她唱起一首《大西洋之 歌》…… 突然,一个黑影跃入了游泳池中,虽然刺骨的池水让他战栗,但他已看到了水 底的春雨。他憋着气潜到了池底,双手抱着春雨的腰和大腿,艰难地将她缓缓托起。 春雨终于被托出了水面,开始大口地呼吸起来。幸好刚才她一直屏着气,所以 嘴里并没有呛到水。那双有力的手将她推到了岸上,她浑身都被浸湿了,仰面躺在 地上,因为刺骨的寒冷而全身颤抖。 突然,她感到一双火热的嘴唇贴在了她的嘴巴上,阵阵热气直灌入她的气管。 她下意识地知道了那个人,于是她双手紧紧地搂着他的后背,不愿意让彼此的双唇 分开。这时已经不是人工呼吸了,而是两个人深情的热吻。 “高玄……高玄……” 春雨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终于睁开了自己的双眼。是的,她看到了高玄的 那双眼睛,他正忧伤地注视着她。当看到春雨睁开了眼睛,不禁轻声地说:“你醒 了? ” 寒冷的刺激已使她说不出话来,嘴唇已经完全变成了紫色,但她的眼睛却是柔 情似水。 高玄实际上正赤裸着上身,刚才他是脱了衣服才跳下泳池的。春雨身上的滑雪 衫已经湿透了,他赶紧把春雨的衣服脱了下来,只剩下几件贴身的内衣。然后,他 用自己的汗衫为春雨擦了擦水,再把他所有的衣服都穿在了春雨身上。 现在,春雨身上穿着高玄的毛衣毛裤,而高玄自己却还赤裸着上半身。他艰难 地背起了春雨,在她耳边轻声说:“坚持住,千万不要睡着。” 高玄背着她跑出了游泳馆的后门,外面是被白雪覆盖的大操场,黑暗的夜空里 正飘舞着雪花,宛如电影才有的美妙场景。这真是一幕奇特的景象:在漫天的飞雪 中间,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子,背着一个穿着男装的女孩儿,跑过幽灵般寂静的校 园。 黑夜里的校园大得吓人,而且又没有灯光,高玄只能凭借记忆,在雪地上踩出 一条小路,终于冲出了才智学院的大门。 大门外停着高玄的帕萨特,他将春雨放到了后座上,然后开足车子里的暖气, 迅速掉头离开了这里。 在雪花纷纷的黑夜里,高玄赤着上身把着方向盘,飞快地穿过空无一人的小路。 地上的泥雪高高飞溅,帕萨特就像一头雪夜里的豹子,终于驶出了这条黄泉九路。 高玄没有带春雨回学校,而是把车开到了苏州河边的大楼。他背着春雨走进了 他的画廊,沿着楼梯一直到了三楼。这是套宽敞的个人住房,起码有一百多平方米。 他将春雨送进了浴室,这时她终于缓缓苏醒了过来。高玄轻声说:“快点洗个热水 澡,否则你会生病的。” 这时春雨已经冻得像块冰了,她脱下下高玄的那些衣服,立刻泡在了充满热水 的浴缸里。她的脸像雪一样苍白,血管几乎都要凝固了。她闭上眼睛沉在热水里, 让热气渗透进毛细血管。浴室里被水蒸气覆盖住了,她的意识却还停留在游泳馆里, 感觉自己仍然躺在冰凉的水底。直到泡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她才恢复了正常的体温, 皮肤上也重新有了些血色,脑子也渐渐清醒了过来。至少,她知道自己还活着。 浴室门口放着一些干净的女人衣服,这是刚才高玄到外面专为她买回来的。她 穿上衣服走出浴室,感到自己都快要累晕过去了。 高玄已经为她准备了一个小房间,她像是做梦一样躺到了床上,高玄给她盖上 了厚厚的被子,又给她喝了一杯热咖啡,然后关灯走出了房间。 在春雨沉入睡梦之前,嘴巴里自言自语地说——“你已通过地狱的第18层,进 入地狱的第19层。”